第538章
錢氏也過來跟李青說了兩句話，并敬了一杯酒，然后將嘰嘰喳喳的閨女拽走，給二人留閑談空間……
“先生，你既無限期請假，那說明朝堂現(xiàn)在已經(jīng)穩(wěn)定了，是吧？”朱祁鎮(zhèn)到底還是關心朝事的，盡管他不是皇帝了。
“都說了，你兒子比你強�！崩钋嘈表怂谎�，哼道：“他比你沉穩(wěn)，政治手腕比你也是只強不弱，我都沒怎么出力�！�
出力還是出力了，且還不少，但，相比手把手的帶朱祁鎮(zhèn)，朱見深確實很讓李青省心。
朱祁鎮(zhèn)神色愧然，輕聲道：“是我辜負了大明，辜負了先帝，亦……辜負了先生�！�
李青默了下，嘆道：“不說那些了，過好你的小日子就成，那些不該你操心。”
“我明白，我挺知足了…”朱祁鎮(zhèn)點點頭，苦笑道：“可有時想想…我對不起的人……挺多，兒時立下的志向……唉�！�
“行了，別矯情了�！崩钋嘁谎霾憋嫳M杯中酒，放下酒杯說道，“你若真想贖罪，就好好…做生意吧，替我多攢些錢，多產(chǎn)出一些就業(yè)崗位惠及百姓。”
“嗯…先生放心，這個我會盡力去做�！敝炱铈�(zhèn)保證。
頓了頓，他問：“先生，你的事要不要告訴…丫頭？”
“不用�！�
“那以后你要入朝，亦或想要做些什么時……怎么辦？”朱祁鎮(zhèn)嘆道：“我不懷疑先生的能力，可有無依仗，區(qū)別很大！”
李青點頭：“她幾乎已經(jīng)知道了，不過，這層窗戶紙還是不捅破的好。”
“這樣�。 敝炱铈�(zhèn)恍然，“難怪她總是旁敲側擊打聽你的事，原來……啥時候的事？”
“前年我寫日記的時候�！崩钋嗾f。
“日記？”
“就是…起居注，準確說，是大明歷朝政治！”
朱祁鎮(zhèn)這下聽明白了，問：“你寫這個，是給自己留念想，還是……”
“給大明皇帝寫的，不過洪武朝都還沒寫完呢，”李青伸伸懶腰，“待我玩兒夠了再動筆�！�
朱祁鎮(zhèn)愣了下，驚詫道：“先生還要走？”
“嗯…”
“先生，你有家，這里就是你的家，你也有家人，我們就是你的家人�！敝炱铈�(zhèn)說，“留下來吧，至少……二十年內(nèi)，你完全不用擔心什么�！�
李青舒了口氣，笑道：“好意心領了，不過，我有些事必須要做，還是不了。”
“先生……”
“好了，我現(xiàn)在又不走，再怎么樣，也得等倆晚輩成了親�！崩钋嗌ひ羧岷驮S多，“你也不用再勸，每個人的活法都不同，不是嗎？”
朱祁鎮(zhèn)無奈一嘆，問：“他日先生離去，何時才能再聚？”
“我也不知道，”李青聳了聳肩，“可能不用太久，也可能……這次分離便是訣別，誰知道呢�！�
朱祁鎮(zhèn)默然：“我還是認為……留下來更好，最起碼不會感到孤獨�！�
李青只是輕松笑笑，“無妨，我習慣了�！�
……
第86章
離開
李青去街上買了香燭、紙錢……去了棲霞山。
多年未來，三座小墳包已然爬滿了花草，連墓碑都給掩蓋了，李青愧然……
但，他沒動手除去花草，因為…很好看，三個丫頭肯定喜歡。
李青點上香燭，燒著紙錢，輕聲絮叨起來……
這么多年下來，李青已經(jīng)沒最初那么傷心了，只是覺得空落落的，他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兒。
秋風瑟瑟，李青說著往事種種，最終不知飄向了哪里……
歲月從不可憐苦命人，數(shù)十年過去，三個小墳包滿是滄桑感，終有一日，只怕這小墳包也會消失不見。
慶幸的是……那需要太久太久的時間，亦或許，歲月垂憐，不會在李青有生之年收走她們的所有痕跡。
…
李青許久不來，每次來都要待上幾天，甚至更久；這次也不例外，中秋節(jié)都是陪她們過的，很美好。
丫頭們臨走前，都說讓李青忘了她們，李青也曾嘗試過，奈何……做不到。
總有些東西，是歲月也無法腐蝕的，那逝去的美好，非但沒有隨著時間推移消逝，反而如美酒一般，愈發(fā)醇厚。
彌足珍貴……
當然，李青并未沉浸在感傷中不可自拔。
說過，笑過，哭過……也就過了。
~
永青侯府。
深秋漸行漸遠，初冬接踵而至，恨嫁的小丫頭慌了。
她都是大姑娘了，實歲十八，虛歲十九，晃二十，毛二十一的人了，大哥哥還不回來娶她。
她現(xiàn)在是睡也睡不踏實，整天迷迷瞪瞪，她都覺得自己沒幾年青春了，快老了都。
朱婉清也不怕羞了，大哥哥不回來，她就整日煩李叔：
“李叔李叔，你給大哥哥寫封信去呀，你問問他，他到底想怎樣？”
到了這個份兒上，她是豁出去了，完全沒了女兒家的矜持。
朱祁鎮(zhèn)還在一旁煽風點火：“丫頭，爹爹早就說過，那兔崽子不是好東西，現(xiàn)在你相信了吧？”
小丫頭都給氣哭了。
一向溫柔賢惠的錢氏，頭一次跟夫君紅臉，氣道：“有你這么當?shù)穆铮|女嫁不出去，你就那么開心？”
“這能怪我嘛，都是……”
“你還說？”
“好好，我不說了還不成嗎？”朱祁鎮(zhèn)悻悻閉嘴。
錢氏心疼閨女，請求道：“先生不妨給李家公子去一封書信吧，即便是真有軍務在身，抽不開空檔，也應說明才是，這樣……著實不好。”
李青起身道：“行吧，我給他寫封信，看看是咋回事兒�！�
~
不料，信剛寫好，還沒找到愿意去送信的人，李宏就回來了。
只不過……人是豎著來的侯府，卻是橫著出去的，別問，問就是朱祁鎮(zhèn)為閨女出氣。
朱婉清心疼壞了，哭著要搬去對門李家貼身照顧，被錢氏給強行攔住了。
朱祁鎮(zhèn)更氣了，一顆老父親心，被扎稀碎。
李父來提親時，越想越氣的朱祁鎮(zhèn)，暴脾氣上來，一股腦將聘禮全隔著院墻丟了出去，摔稀碎……
李父大怒：你一外來戶，你有什么可豪橫的�。�
朱祁鎮(zhèn)更怒：這是你李家娶媳婦兒的態(tài)度？
倆中年男人，都差點大打出手。
最后，看夠熱鬧，吃足了瓜的李青出面調(diào)停，才讓這倆顯眼包消停下來。
不過，經(jīng)他們這一鬧，又得重新算黃道吉日，就給耽擱了下來。
…
別院兒。
李青手捧永樂大典，桌上泡著一壺好茶，倚在躺椅上悠哉悠哉。
‘撲通！’李宏跳院墻進來，笑嘻嘻道：“干爹。”
李青瞥了他一眼，視線重新回到大典之上，“不是嗷嗷著腿斷了嘛，這才幾天光景就好了？”
“哪呀，我那是苦肉計。”李宏嘿嘿笑著說，“我若不那般，只怕我那老泰山還要不依不饒�！�
“你小子……”李青失笑，“這次回來多久？”
李宏道：“去年遼東一戰(zhàn)，諸部落震怖，短時間內(nèi)應該是不敢造次了，呃…那個……皇上召見孩兒了。”
“你給他說了娶朱婉清的事兒？”
“呃……干爹英明�！崩詈暧樞c頭：“其實，也是皇上猜到了，孩兒總不能欺君不是？”
李青想了想，道：“說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反而可以借著這層關系，讓你仕途更加順暢�！�
頓了下，“皇帝升你官兒了是吧？”
“真是什么都瞞不過干爹，皇上升了我游擊將軍�！崩詈旮尚χf，解釋道，“不過干爹，孩兒可不是靠著裙帶關系，是真立下了功勞……”
“行了，沒什么可解釋的，有無靠關系都不打緊，”李青擺擺手，“主要是能力，只要能力跟的上官職就行�！�
李宏深以為然：“干爹說的是，去年那一戰(zhàn)后，我才算是有了做千戶的能力，嗯…近幾年便是皇上再升我官兒，我也要婉拒了；
用干爹的話說，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兒。”
李青滿意地點點頭，伸手端起桌上茶杯，抿了口，“多會兒問你的問題還沒答呢�！�
“半年�！崩詈暾f：“皇上的意思是……成親后，先讓我在京營中歷練兩年，然后，再去河套發(fā)展兩年。”
李青緩緩點頭，失笑道：“你這也不算倒霉，老丈人混賬，大舅哥還挺好。”
李宏臉色訕訕：“干爹你這么說，孩兒還是吃了軟飯�！�
“哎？也不能這么說，”李青正色道，“外舉不避仇，內(nèi)舉不避親，昔年你祖上曹老國公威名赫赫，也不見有人說，他是靠著太祖外甥這個身份；
到了你這一脈，雖過了五服，卻也未嘗不能再續(xù)佳話！”
李宏輕輕點頭：“干爹說的是，我不會給你丟臉的，也不會給祖上丟臉�！�
“嗯，有志氣。”李青笑瞇瞇地抿了口茶，“但光有志氣可不成，得付出實際行動�！�
“那必須��！”李宏嘿嘿笑著，隨即，笑容發(fā)苦，“干爹，成親后我想帶婉清妹妹去京師，你能不能幫我勸勸……岳丈？”
“不用勸，”李青道，“那是他閨女，他比你還寶貝呢，只要那小丫頭愿意跟著你，他不會阻攔�！�
“嗯�！崩詈陣@道：“其實，有時候我也挺理解朱叔的，他就這一個閨女，京師……他又不能回去，我這要是……就真只剩他兩口子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于公他混賬，但于私，他人還不錯�！崩钋嗟�，“一個女婿半個兒，以后對他好點兒�！�
“哎，孩兒明白。”李宏點頭。
頓了頓，“干爹，皇上跟我說了你的事兒，你真打算不問政事了嗎？”
“這一任的皇帝是英主，他現(xiàn)在也已站穩(wěn)腳跟，有我沒我，區(qū)別并不是很大�！崩钋嘈Φ�，“再者說了，我又不是大明皇帝的御用保姆�！�
“……”李宏滿臉黑線，不過他也習慣了，干爹說話，一向這么肆無忌憚。
畢竟……連太上皇都敢打的人。
李宏說道：“我父親讓人算了日子，冬月初六是黃道吉日，干爹幫孩兒調(diào)和一下吧，他們倆……唉，我又不能說朱叔身份，我父親只當他是個吃軟飯的，說話挺沖。”
“行，包在我身上�！崩钋囗行廊�，囑咐道：“成了親，你也是大人了，以后干爹不在，可要好好的，啊~”
李宏笑道：“以后有空，孩兒會�；貋砜茨��！�
李青微微搖頭：“你成了親，父親的責任我也盡到了，以后……你應該找不到我�！�
“啊？”李宏呆了下，失聲道：“干爹，你要走？”
“嗯�！�
“去哪兒？”
“不知道，”李青仰望天空，“大明這么大，可去的地方太多了�！�
李宏情緒低落，“干爹……不走好嗎？”
李青幽幽道：“知道嗎？干爹是個道士，若不是一次偶然，可能現(xiàn)在也還是個道士；
唉……這么多年了，我都快忘記道士這個身份了�！�
“干爹……”李宏苦笑：“你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萬一有個好歹，你讓孩兒如何自處？”
“干爹命硬的很，不會有事的。”李青笑著說，沉吟了下，“放心吧，你還這么年輕，咱們父子總會再相見的�！�
不過，到時候你不一定認得干爹了……李青又在心里補了一句。
……
冬月初六。
這天，李宏一身狀元袍，豐神如玉。
這天，朱婉清鳳冠霞帔，傾國傾城。
這天，兩個小娃娃，長大成人，喜結良緣。
李青飲了小夫妻敬的茶，聽了他們叫父親，包了超大紅包。
他感嘆時光的魅力，不止掠奪，也有給予……
晚宴，沒請外人。
除了兩家人之外，只請了曹國公。
宴間，朱祁鎮(zhèn)、李父拼酒，李青起哄勸酒，把兩人灌的哇哇大吐……
這一晚，煙花放了半宿。
這一晚，永青侯府一片大紅。
這一晚，李青似乎也喝醉了……
這晚之后，李青便消失了。
眾人不知他去了哪兒，只知道次日醒來，什么都在，唯獨少了他。
他們找了很久，也等了很久，卻始終沒再見到他……
…
~
小道觀。
墓碑前。
李青用衣袖擦拭墓碑，輕聲說：“師父，弟子回來了�！�
第87章
李姑娘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李青將荒廢已久的菜園整理出來，播種、澆水、除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有時也會去打些野雞野兔，一如，最初跟師父在小道觀時的生活節(jié)奏……
山上的空氣很清新，山泉水甘甜，他一個人也過得很好。
他是這么覺得……
時間流淌，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