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攻城的一方甚至可以選擇攻其一點,但守城的一方卻不行,只能處處設防,因此,守城的明軍反而吃虧。
主要還是吃虧在京城太大上面了,每座門戶都隔著好遠,兩條腿哪里跑得過四條腿。
石亨點頭:“那我去準備了?”
“去吧,中午過來一趟�!庇谥t說,“我馬上就去跟皇上申請撥款,你來領賞,發(fā)放給將士們�!�
“好嘞�!笔嗪俸傩Φ�,“下官告退�!�
~
御書房。
朱祁鈺看著一封封奏疏,雙目無神,完全沒有看進去。
京師岌岌可危,他哪里還有心思理政,索性不看了。
“唉……!”朱祁鈺起身道,焦躁道:“去,傳于謙過來�!�
敵人就要打過來,沒什么比這個重要。
小黃門連連稱是,邁著小碎步急急出了門兒,剛出去又折身返回,“皇上,于尚書求見。”
“宣,快宣�!�
少頃,于謙走進來。
“不用行禮了�!敝炱钼暽锨胺鲎∮谥t,“京師防務準備妥當了吧?”
“嗯�!庇谥t點頭,沉吟著說,“皇上,韃靼即將來襲,將士們要浴血拼殺,臣建議…可賞賜一下,以此鼓舞士氣�!�
“好�!敝炱钼曄攵紱]想,“需要多少?”
于謙見他這么爽快,心中頓時放松下來,準備的說辭也咽了下去,“每人賞二兩銀子的話,需要三十余萬兩。”
“每人賞五兩。”朱祁鈺超級大方,“將官也賞,朕批你一百萬兩,這錢從內帑出�!�
朱祁鎮(zhèn)的小金庫十分殷實,花掉一個一百萬,還有好幾個一百萬,朱祁鈺不在意,況且這可不是心疼錢的時候。
…
下午申時,朝廷的賞錢發(fā)放到每個士兵手里。
這種緊要關頭,又是在天子腳下,沒人敢截留,賞錢精準的發(fā)放到?jīng)]一個將士手里。
有了錢,將士們干勁兒自然足。
同時,也為于謙統(tǒng)籌全局減輕了壓力。
畢竟文官帶兵,將士是有些排斥的,朱祁鈺多少知道些,特意說明是于謙的建議。
五兩銀子著實不少了,士兵們很感激,之前太上皇都只發(fā)一兩的。
兵部衙門,眾將云集。
于謙沉聲道:“諸位,此番大戰(zhàn)意義重大,于我們,于整個大明王朝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一戰(zhàn);
同理,對韃靼也是如此,他們這次破釜沉舟,完全豁出去了,我們…也需如此!”
眾將點頭,都明白這一戰(zhàn)的意義。
贏了,萬事大吉!
輸了,重蹈靖康之變的覆轍。
石亨道:“于尚書,究竟怎么打,你就明說吧�!�
其他人附和,看著于謙。
“他們破釜沉舟,我們也破釜沉舟!”于謙道,“戰(zhàn)斗不能是他們攻,我們守;他們攻,我們也攻。”
“��?”眾將變色,石亨道,“于尚書,守城更容易,折損更小啊!”
于謙搖頭:“守城便有可能破城,破城則再無挽救可能,若是十余萬韃子破城打到皇宮,萬事皆休!
所以,戰(zhàn)場要定在城門外,而非據(jù)城而守!”
眾將默然,于謙的意思很明白,不能只固守最后一道防線,欲阻韃靼,先斬斷自己后路。
于謙見他們面色凝重,沉聲道:“德勝門,我守!”
德勝門直面韃靼,屆時必然最慘烈,于謙一個文官都這么說了,一群武將自不好說什么。
于謙掃視一周,見無人再有異議,繼續(xù)道:“接下來,是大戰(zhàn)期間的軍規(guī),都聽好了�!�
第166章
京城前,決死戰(zhàn)!
“主將不顧士兵怯退者,掌令官無需顧忌,立斬其首!”
“前鋒將士不顧后軍將士怯退者,后軍斬前軍!”
“將士怯懦不勇不進者,斬全軍!”
于謙緩了口氣,繼續(xù)道:
“不敵投降者,斬全家,家產查抄充公!”
“造謠惑眾者,斬全家,家產查抄充公!”
“士兵臨陣脫逃,不聽主將號令者,斬主將!”
于謙掃視諸將領:“我說完了,諸位可還有要補充的?”
諸將領沉默,甚至有些震怒,他們就沒見過這種軍規(guī)。
實在是……欺人太甚!
于謙這么做,可以說是把所有人都逼上了絕路。
正常來說,戰(zhàn)勝、戰(zhàn)敗,普通士兵是沒有責任的,但在于謙的軍規(guī)下,一個不慎便是斬全家。
這實在過分,更過分的是于謙連主將都沒放過。
士兵臨陣脫逃不聽主將號令,斬主將;這一條屬實太狠,在這樣的高壓下,很難保證士兵不臨陣脫逃。
這種連坐之法,根本不應該出現(xiàn)在軍中。
軍隊不比官場,這些個主將可都知道,逼急了人家,人家可是會發(fā)飆的,營嘯、嘩變隨便來一個,就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要知道大頭兵們也就混口飯吃,你指望他們有多高的覺悟?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大頭兵可不是講理的人啊!
這于謙,他知兵嗎?
石亨甕聲道:“于尚書,這樣的軍令下去,怕是還沒打,咱們明軍便會自亂陣腳�!�
于謙道:“我知道這很過分,但我們沒得選,不說他們,就說在座的各位吧�!�
他掃視著這些人,幽幽道:“城若破,誰能獨活?”
眾將默然。
他們明白,于謙這是把他們也算計進去了,在這場戰(zhàn)斗中,沒一個人能幸免,上到主帥,下到士兵,所有人都捆綁到了一起�!�
于謙接著說:“戰(zhàn)未開打,皇上就先賞了紋銀百萬,皇上還有允諾,戰(zhàn)后論功行賞,下到士兵,上到主將,以戰(zhàn)績說話�!�
于謙淡淡道:“諸位,是加官進爵,還是全族被滅,皆在這一戰(zhàn)了!”
楊洪一咬牙,起身道:“諸位,京師是國本,如今局勢雖岌岌可危,然,這里是我們的地盤兒,調兵令早前就發(fā)出去了,用不多久便會有源源不斷的援兵到來!”
聽到于謙的甜棗兒,又聽楊洪這番寬慰的話,眾將領的臉色好看不少。
石亨一砸桌子,悶聲道:“大丈夫生居天地間,當為國盡忠,建功立業(yè)!”
“為國盡忠,建功立業(yè)!”眾將附和。
顯然,這是一次生死考驗,但同樣也是機遇。
只要度過這次危機,在上位不久的新皇面前露把臉,出人頭地幾乎是必然。
于謙見狀,立即道:“事不宜遲,諸位將軍盡快趕去準備吧。”
“末將領命�!�
…
于謙回到家,洗了個澡,換了身干凈衣裳,又取出草料喂養(yǎng)驢子,和家人告別。
然后,套上甲胄前往德勝門。
這一仗,那些個主將、士兵沒有退路,他于謙同樣沒有。
破釜沉舟的一戰(zhàn),來吧!
~
此時,李青還在騎馬趕來的路上。
那柄大刀的分量太重了,嚴重拖慢了腳程,但他又舍不得丟,畢竟以他七品都給事中的職位,并無權力指揮大軍。
去了也只是上陣殺敵,既是殺敵,自然不能丟了這趁手的兵器。
這柄大刀太大了,幾乎趕上了他的身高,可不是想找就能找的。
當然,主要還是李青并不是很急。
完全沒有當初朱祁鎮(zhèn)親征時候的急迫,這是給予對大明自信,對于謙的信任。
如今的大明可不是北宋那會兒能比的,國力十分鼎盛,又無秦檜那樣的賣國賊,將士們上下一心,擋住韃靼并不難。
這是大明的地界兒,有源源不斷的援兵。
韃靼,成不了事!
…
~
韃靼比預想的要快些,第二日傍晚便兵臨城下。
“到了�!�
脫脫孛羅望著極遠處的城池,幽幽舒了口氣。
他是純正元人后裔,他知道這里,在大明未建立之前,這是他們的大都。
他們的元大都。
百年前,他們還是這里的主人!
脫脫孛羅眸中燃燒著熊熊戰(zhàn)火,意氣風發(fā),狷狂不可一世。
有句話叫,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現(xiàn)在的脫脫孛羅就是這個心理,這一仗要是能贏,吃下大明倒不可能,不過能打下這里,再乘勝追擊,吞下半個大明還是可以的。
有生之年,未嘗不能再現(xiàn)昔日輝煌!
夕陽余暉下,盡管距離很遠,但仍能窺視到京城,它是那么的巍峨、雄渾、壯觀,仿佛在發(fā)光。
在想到日后這里就是自己的了,脫脫孛羅興奮的靈魂都在顫栗。
他壓抑著因過度激動而顫抖的心,沉聲道:“埋鍋造飯,吃飽歇足,夜間攻城!”
他勢在必得,卻也不敢大意,畢竟如今的大明,比昔年大元在這里做主人時要強盛太多,且若不能一鼓作氣,后續(xù)會越來越難打!
“長生天保佑……!”脫脫孛羅仰望天空,虔誠禱告。
……
德勝門,城墻之上。
于謙吁了口氣,目視遠方,輕聲自語:“終于來了。”
韃靼那么多人,根本瞞不住,于謙已經(jīng)知道他們到了京師附近。
現(xiàn)在不進攻,顯然是在養(yǎng)精蓄銳,準備夜襲。
韃靼沒來之前,于謙心情忐忑,但如今真來了,他反而平靜下來。
這一戰(zhàn),沒有任何退路。
不成功,便成仁!
于謙囑咐城上的錦衣衛(wèi),“大戰(zhàn)一打響,立即關閉城門,無論誰人叫門,都不可開,違令者,斬!”
“是,大人�!卞\衣百戶拱手領命。
于謙轉過頭,看了看天色,朝親兵道:“傳令,開飯!”
不吃飽飯,哪有力氣打仗,皇帝還不差餓兵呢。
于謙戰(zhàn)前說的雖狠,但也沒真打算那么貫徹,退一步說,真要是京師淪陷,那么多人也無法追究,戰(zhàn)場又混亂,根本統(tǒng)計不過來。
他只是為了逼所有人一把,將這十六萬人的心,凝聚在一起。
上下一心,有勁兒往一處使,才能保下這座城,守住這座江山!
隨著時間的推移,夕陽從橘黃色變成橘紅色,再然后,徹底隱去,夜幕降臨。
城頭上燃上火把,城下將士目視遠方,準備著隨時到來的決戰(zhàn)。
~
二更天。
“嗒嗒嗒……!”
碗口大的馬蹄踏在地面上,發(fā)出的聲音沉悶,成千上萬連成一片,大地都在震動。
“來吧!”
于謙深吸一口氣,目光湛湛,正欲轉身下城,卻被錦衣百戶攔住。
“呵呵……大人勿怪,皇上說了,您要統(tǒng)籌全局,千萬不能有事。”
一群錦衣衛(wèi)將于謙團團圍住,不讓他去戰(zhàn)場。
戰(zhàn)場之上,莫說于謙一文官,便是身經(jīng)沙場的老將,在面對鐵騎的沖鋒下,也不敢保證能安然無恙。
于謙默了下,沒有意氣用事,他的責任不止是守住德勝門,京城九門的防務都要他負責。
“唉…”于謙捶了下城頭垛口,下令道:“鎖城!”
“鎖城,鎖城……”百戶見他肯配合,連忙下令。
人家不讓他難做,他也不能讓別人難做才是。
‘嘎吱吱……!’
厚重的城門閉合,負責堅守的將士們再無退路可言。
近了,又近了……韃靼騎兵風馳電掣,攜無匹之勢殺來。
在這以冷兵器為主的時代,騎兵的強悍不僅是戰(zhàn)力方面,還有心理震懾,單是那萬馬奔騰氣勢,還未開打,便已占據(jù)上風。
‘噠噠噠……’隨著距離的縮短,聲音越來越大,宛若擂鼓一般捶在明軍將士的心臟。
這些作戰(zhàn)的明軍,有很多只是屯田兵,說難聽點兒就是莊稼漢。
他們是受過訓練,但幾乎沒上過戰(zhàn)場。
回頭望了眼緊閉的大門,他們面露絕望,后路已斷,唯有向前!
“結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