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三日后,長興侯府。
李青、耿炳文相對而坐,下人奉上茶,便退了下去,只留二人互視對方。
耿炳文很沉得住氣,但李青更沉的住氣,兩人好似武林高手,在暗中對決。
許久之后,耿炳文率先破功,不是李青比他更沉穩(wěn),而是李青有明確目的,耿炳文卻摸不清李青來意。
“不知永青侯來訪,所為何事?”耿炳文不客氣道,“本侯與永青侯沒什么交情�!�
李青也不生氣,依舊笑瞇瞇的,“長興侯這話可就傷人了,大將軍的威名,下官如雷貫耳,心向神往……”
“文臣那一套就別現(xiàn)眼了�!惫⒈倪不留情,“有話就說,沒話滾蛋�!�
李青砸吧砸吧嘴,隨即認真道:“耿將軍,當初爭嫡我可是站勛貴這一邊的,別忘了,我這個侯爵也是靠著軍功升上來的�!�
耿炳文不是李景隆,沒那么好忽悠,和他也沒交情,李青知道,自己不亮明誠意根本沒辦法往下談。
果然,李青這句話一說出來,耿炳文臉色好看不少。
不過他仍保持警惕,“永青侯這話說出來,不怕得罪新皇,得罪文臣嗎?”
“呵呵……我早就得罪了,不要也不會大半年不上朝�!崩钋嚯y掩怒氣,“不是我不想,而是齊方黃那三個攪屎棍搗的鬼!”
李青再一次亮出誠意,耿炳文的臉色也更加緩和,但他仍沒放松警惕,甚至反而將了李青一軍:
“永青侯這話說出來,就不怕無法立足嗎?”
李青笑道:“若老將軍想以此取悅文臣,盡管去說,我大不了削爵為民便是�!�
耿炳文不說話了,眉頭緊緊皺起,眼睛微微瞇著。
李青也沒再說話,他知道耿炳文在分析利弊得失,做事不能上趕著,耿炳文不露出點誠意,沒法繼續(xù)往下談。
一刻鐘后,耿炳文蘸了蘸茶水,寫下一個‘四’,頓了頓,又寫了一個‘十七’。
李青眼睛一亮,伸手抹去‘十七’。
耿炳文臉色再度緩和,顯然,他更喜歡‘四’。
又過了一會兒,他緩緩道,“有些難�。�
太難輸了!”
李景隆說這話,李青只想笑,但耿炳文說這話,他卻深以為然。
換成老耿帶五十萬大軍打北平,甚至只帶二十萬,失常發(fā)揮也不見得會輸。
李青沉吟片刻,還是決定捅李景隆一刀,“咱們有人。”
一個‘咱們’無形之中,又把兩人關系拉近一步。
“誰?”
李青蘸了蘸茶水,寫下一個‘李’。
戰(zhàn)神這一張牌打出來,老耿瞬間放心。
他倒沒懷疑,深知李青要啥都沒有,絕不敢如此妄行!
李青也不是把李景隆往火坑里推,而是篤定耿炳文不會自絕于勛貴。
如耿炳文這種級別的人,身后站著很多鐵桿粉,他敢投向文臣,那些個鐵桿粉就能把他撕了。
“永青侯為何如此?”
聽到耿炳文如此問,李青暗暗松了口氣,說了句謊:“不滿現(xiàn)狀!”
說實話,耿炳文是不會信的,他只能說假話。
果然,耿炳文笑了,笑聲逐漸放大,少頃,他起身開門,朝外面大吼道:“來人,上酒!”
……
十日后,武定侯府。
李青一臉悲痛地給郭英長子郭鎮(zhèn),上了三炷香,期間,眼淚嘩嘩的。
——生姜真好用!
一番表演過后,兩人談起話來,隔閡少了許多。
言語間,李青將郭鎮(zhèn)的死,死命往齊泰身上帶,郭英本就認定兒子是被齊泰害的,加上李青煽風點火,更是無比篤定。
其實,就算李青不說,郭英也饒不了齊泰,兒子郭鎮(zhèn)出京時還好好的,回來就沒了,舉薦兒子巡邊的齊泰,嫌疑最大!
他之所以忍著不發(fā),是因為兒子是死在御醫(yī)診治之下,這是皇帝的態(tài)度。
郭英雖威望甚高,但也不敢公然造反。
可如今不同了,李青接連亮出李景隆、耿炳文兩張王牌,又表明老四那邊也已準備待續(xù);
而且,也不讓他造反,只是打仗的時候放海而已。
他郭英,仍是個忠臣!
郭英的確威望甚重,除了和老朱親密無間的關系之外,他的哥哥郭興也是侯爵,雖然被老朱干掉了,但郭英接手了他哥的‘遺產’,端的厲害。
……
有了郭英、耿炳文,李青心里倍感踏實。
本來他還想拉藍玉入伙,但想想又放棄了。
一來,藍玉雖和朱允炆對立,但也不會跟老四一條心,他心心念念的是朱允熥。
二來,朱允炆不會用藍玉,尤其是對內用兵,因為他不敢。
時至今日,吳王朱允熥還沒有就藩,不是朱允熥不想,而是朱允炆不讓。
也幸虧他沒讓,不然勛貴肯定更支持朱允熥,畢竟,少年天子才是最理想的選擇。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這股東風很快就來了,燕王朱棣前腳到家,后腳就病了,而且病的很重。
消息傳至京師,朱允炆對皇叔安危很上心,生怕他病不死,立即任命李青為欽差,帶著一大波御醫(yī),代天子探望。
第8章
殿下,你這要是要瘋��!
五月下旬,欽差李青,領著一群太醫(yī)趕至北平。
不得不說,小小朱對李青那是無比信任,直接和盤托出計劃。
——讓燕王病死!
說白了,就是讓太醫(yī)下藥,但不能下猛藥,小小朱還得立牌坊呢。
現(xiàn)如今,朱棣的兵權已經被削了,真正掌握只有三衛(wèi),北平布政使也換了,再不復當初榮光。
李青不知道歷史上老四是如何翻盤的,但肯定尤為艱難。
如果李世民玄武門之變,難度是三顆星,那朱棣靖難,難度絕逼是滿天星。
也難怪他有野心,卻還是逼得實在沒辦法,才敢造反。
李青帶著御醫(yī)進王府宣旨,只有徐妙云領著三個兒子接旨,朱棣影兒都沒露。
但演戲得演全套,李青還是執(zhí)意帶著御醫(yī)見了朱棣。
……
“哎呦~冷啊~好冷……!”
眼下正值盛夏,李青穿著欽差服都嫌熱,朱棣卻裹著棉被,明明滿臉大汗,卻渾身直打顫。
“殿下,你沒事吧?”
“本王…怕是,活不長了�!�
御醫(yī)頓時來了勁兒,當即就要給朱棣號脈,朱棣哪敢讓太醫(yī)看,都是裝的,一看不就露餡了嘛。
“本王已病入膏肓,就不勞太醫(yī)官了�!�
朱棣知道,一旦讓診脈,要么被識破,要么御醫(yī)將錯就錯,直接下毒。
大侄子那點兒道行,他門兒清。
“王爺千金之軀,要是有了閃失,臣等如何向皇上交代��?”
朱棣不讓看,御醫(yī)非看。
李青不好阻攔御醫(yī),畢竟他還要回京,繼續(xù)為大局準備。
他跟著朱棣造反,幫不上什么忙,但他在京師,卻可以幫朱棣大忙。
同時,也得讓朱棣明白自己是跟他一伙兒的,而且還不能直接說,直接說,朱棣肯信才怪,得表現(xiàn)出來。
真他娘的難搞……!
李青一時間想不出好辦法,只能寄期望于女諸生。
于是,他滿眼深意的瞄了瞄,鬼精鬼精的徐妙云。
徐妙云是真的精明,雖不明白李青用意,但立即想出了解圍之法。
“殿下一直吃著藥呢,欽差來之前剛服完藥,醫(yī)官不若等藥效過了再診治�!�
頓了頓,轉頭道:“三寶,御醫(yī)一路勞苦,去讓世子準備些咱們北平的特產來,要土特產�!�
徐妙云心中也急,只能寄期望于好大兒。
幸賴,好大兒沒讓她失望。
不到一刻鐘的功夫,三寶便拖著一大盤金元寶走了來。
一看到那金燦燦的元寶,御醫(yī)個個眼睛放光,但當著欽差的面兒,他們哪里敢收,死命推辭。
李青只掃了一眼托盤,便迅速收回目光,自語道:“原來北平土特產是花生啊,我當是什么呢。”
御醫(yī)也屬于官員體系,都是老油子了,一聽這話,頓時明白欽差大人的用意,內心大呼:永青侯夠意思,活該封侯!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收了好處,他們也不好再過為難。
當然,主要是皇上不是讓他們一下子毒死朱棣,因為那樣太過明顯。
只是讓他們開與病情相反的藥,或者開慢行毒藥。
總之,朱棣得死,但得有個過程,不能上來就死。
在幾位太醫(yī)往袖子里揣元寶的時候,李青趁機按向了朱棣手腕。
朱棣想反抗,但根本反抗不了,只能忐忑的望著李青。
“殿下這病……”李青眉頭緊皺,嚴肅道:“若不及時治療,只怕會影響神志�。 �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殿下,你這要是要瘋�。 �
朱棣:(⊙_⊙)?
一旁的徐妙云也呆住了,但見李青寧可說謊,也沒披露事實,立馬附和:“是呢,殿下這兩天老說瘋話�!�
朱棣一臉懵逼:我…我要瘋啦?
“呀,看嘛看嘛�!毙烀钤浦钢荒樸碌闹扉�,“馬上就要犯病了。”
不待李青搭話,她直接道,“李欽差,各位醫(yī)官,殿下瘋起來可是會砍人的,你們還是先回避一下為好。”
朱棣腦袋瓜跟不上趟兒,但他明白媳婦兒不會害他,當下配合起來,一把甩開被子,便去抽刀。
李青暗暗松了口氣,終于演完了,真他娘的累人。
事關謀逆,說得再好聽朱棣也不會信,必須得做,還得隱晦的做,這樣才顯得更真實。
不過,李青也不太確定朱棣能不能看出來,朱棣打仗、也有雄才大略,但論耍心眼兒……
接觸這么久,李青覺得,老四好像并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李青只能寄期望于小胖他娘,這娘們兒確實機靈。
一行人匆匆出了房間,在三寶的帶領下,來到偏院客房暫住,李青身為欽差,條件自然要好些,一人一間,其他御醫(yī)分兩間。
……
“好了,人都走遠了,別演了�!毙烀钤脐P上門,滿臉嚴肅。
朱棣恢復正常,放下手中的刀,皺眉道:“妙云,我咋覺著,李青是在幫我呢�!�
“他的確是在幫你。”徐妙云秀氣的眉毛也蹙了起來,納悶道,“可他為什么要幫你呢?”
朱棣想了想,“會不會因為熾兒啊?”
“這不可能!”徐妙云斷然搖頭,“在權力和榮華富貴面前,就算熾兒是他親兒子,他也……咳咳,我就打個比方�!�
朱棣黑著臉道,“你這個比方我很不喜歡。”
“好了,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嘴貧。”徐妙云蹙眉道,“要不試探他一下?”
“還是不了吧!”朱棣搖頭,謹慎道:“不能排除他是故意這樣說,好給我下藥�!�
徐妙云扶額,“你就不能長點兒腦子嘛,他要想下藥,說什么病不好,偏偏說你瘋了?”
“��?這……”朱棣疑惑道,“這沒區(qū)別啊,瘋病也不是病嗎?”
徐妙云無語道,“但瘋子可以不按常理出牌呀,你無理取鬧就是了;
若御醫(yī)非要給你治病,直接揍就是,反正他們也沒辦法證明你沒瘋。”
“嘶~!”朱棣猛然醒悟,“對啊,這么說來,李青是真的在幫我?”
“應該是不會錯了�!毙烀钤泣c頭,“但我還是不明白,他為什么幫……”
她話沒說完,突然一旁的大衣柜被一腳蹬開。
“哐當——!”
柜門大開的同時,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和尚,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不行了,憋死老衲了�!钡姥芎暨旰暨甑卮謿�,“母老虎……咳咳,王妃您莫沖動,現(xiàn)在局勢已明,人家都殺上門來了,王爺再不反,就…就得步其他幾王后塵;
刀子都要架脖子上了,您就別猶豫了��!”
道衍是真的服了,在此之前,打死他都想不到,創(chuàng)業(yè)最大的絆腳石,不是建文,而是徐妙云。
更讓他生氣的是,每次都說動朱棣了,結果這娘們兒晚上一吹枕邊風,第二天,朱棣就來了一句:大師莫急,此事需從長計議。
逼得急了,朱棣還會來一句:我聽我媳婦兒的。
要不是打不過,道衍非得用大慈大悲掌,拍死這娘們兒不可。
這次,徐妙云并未動怒,而是問道:“老和尚,你為什么要幫殿下?
你圖什么?”
“我……我什么也不圖��!”
“我不信。”
我去你****,阿彌陀佛……道衍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破防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遠之則怨,近之則不恭,古人誠不我欺!
殿下啊,你就是太寵她了,千秋王圖霸業(yè),不能折在一個女人手里��!”
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但道衍顧不上了,拼上數(shù)十年的功德,也得讓老四休了這娘們兒。
“三綱五常: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夫綱不振,何以丈夫?”道衍巴巴勸道,“溫柔鄉(xiāng),英雄冢;自古紅顏多禍水,后宮佳麗千千萬……”
道衍也豁出去了,中心思想十分明確:老四,今兒有我沒她,有她沒我;我和徐妙云,你選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