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說罷這話,他輕揚了揚韁繩,縱著馬,緩緩地朝來路走了數(shù)步。
朱南羨高立于馬上,隔著拼殺揮斗的兵戈,與不遠處同樣策馬而立的朱沢微朱祁岳遙遙相望。
朝霞萬丈,被連天雨洗凈了的蒼穹灑落燦燦晨光。
朱祁岳借著光看向朱南羨,才發(fā)現(xiàn)這個與他一起長大,一直待他很好的十三弟此時此刻的眼神分外冷漠。
想來也是,他怎么可能原諒自己呢?
朱祁岳在心中道,東宮是十三的家,朱憫達與沈婧待十三如父如母,昭覺寺的事對他來說等同于滅頂之傷,即便有朝一日不再淌血也是一道猙獰的瘡疤。
這世上,有的罪孽原本就是不可饒恕的。
有的事一旦做了,就再也不可能有回頭路。
是自己太天真,昭覺寺事變后,還一直妄圖要與朱南羨重修舊好。
而這一刻,朱南羨已用眼神告訴了他,你我自此勢不兩立,要戰(zhàn)便戰(zhàn),不死不休!
須臾間又有馬蹄聲自北坡響起,伴著越來越沉,越來越近的行軍之聲,竟是北大營的虎賁衛(wèi),鳳翔衛(wèi)與府軍衛(wèi)指揮使帶著三千兵衛(wèi)趕到了。
三名指揮使縱馬來到朱南羨身前,同時翻身下馬,對他拱手一拜:“臣等受十七殿下之令,聽聞十三殿下有陛下密旨要宣,特出營來助十三殿下平亂�!�
朱南羨點了下頭,再不看朱沢微與朱祁岳,高聲道:“羽林衛(wèi)鷹揚衛(wèi)聽著,降則不殺!”
在南昌軍與金吾衛(wèi)的攻勢下,羽林衛(wèi)與鷹揚衛(wèi)已成頹勢,如今又見另有三個親軍衛(wèi)趕來,知道大勢已去,在朱祁岳抬手默然一揮后,隨即扔下了兵刃。
干戈剛止,蘇晉忙不迭便往來路找去,方走了幾步,就看到左謙與沈筠一左一右扶著沈奚,與方才一頭扎入亂軍中的朱旻爾一起向她走來。
沈奚身上掛了彩,衣衫上可見斑斑血跡,腰腹與左臂各有一道傷口,所幸傷口甚淺,沒傷及要害,朱旻爾的隨行大夫已為他做了簡單的包扎。
沈奚像是意識到什么,抬起頭,目光便與蘇晉對上。
烈烈晨光照下,終于等到天明。
他看到她,唇角動了動,片刻后,勾出一枚淺淺的笑。
不是從前擺花架子時的嬉皮笑臉,而是一枚如釋重負(fù)的,雨過天青的笑。
蘇晉看到沈奚安好,頓時只覺精疲力盡地說不出話來,雙眼與鼻尖都酸脹不堪,卻攢足氣力,四目相對的同時,也回了他一個笑。
北大營的三大親軍衛(wèi)到了以后,都督府長街上的亂象很快被整飭干凈。
一眾兵衛(wèi),包括羽林衛(wèi)鷹揚衛(wèi)與金吾衛(wèi)統(tǒng)統(tǒng)依序在長街外的遼闊地帶列陣。
朱南羨勒馬帶著朱旻爾,與朱沢微朱祁岳一起也行至這壯闊的軍陣前。
不多時,一名兵衛(wèi)來報:“十三殿下,朝中各臣工聽聞都督府這里出了大事,已于卯時在都督府外候著了,聽聞殿下有旨要宣,眼下是要請他們過來嗎?”
朱南羨“嗯”了一聲,問:“中書舍人舒桓到了嗎?”
“稟殿下,舒大人已到了,眼下正于都督府外候命�!�
“便請他來驗旨宣旨�!�
北城城郊蒼涼廣袤,更遠處是綿延的山脊,而山脊背后隱見大隨軍旗綿延成龍行之態(tài),正是北大營。
眾臣在遼闊處依序而立,文臣在做,武將在右,又依品級衙司分成數(shù)行,為上十二衛(wèi)的指揮使空出中列。
夏末辰時,日光正盛。
舒桓緩緩展開手中明黃的密旨,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吾兒長子朱皓字憫達不幸薨殞,朕心甚慟,憂不能斷,悲不可抑,又身染重疾,恐不能久理皇案,今詔令諸子臣工,特授吾兒十三子朱皚字南羨為繼任東宮太子,行諸君之權(quán),掌領(lǐng)上十二親軍衛(wèi),宣旨之日,即吾十三子繼任儲君之時——”
獵獵長風(fēng)拂來,吹徹眾人袍冠,此旨一宣,四下里皆靜而無聲。
舒桓緩緩收起圣旨,又道:“這道旨意舒某已驗過,上蓋陛下私印,是陛下真跡不假,但此旨意事關(guān)國祚大統(tǒng),該昭天下,還請七卿,即左都御史柳大人,吏部尚書曾大人,兵部尚書龔大人,禮部尚書羅大人,工部尚書劉大人,刑部侍郎蘇大人,戶部侍郎杜大人,及十二衛(wèi)指揮使大人,五軍都督府五位都督,七殿下,十二殿下,十七殿下上前看過�!�
被喚到名字的無不是朝廷肱骨重臣,少傾,只見數(shù)人越眾而出,同時合袖對朱南羨施以一揖,由柳朝明率先從舒桓手里接過圣旨,看過后,再傳自他身旁的曾友諒。
些許片刻,密旨便在眾人手里傳驗完畢,由最后一人,朱旻爾交回到舒桓手中。
舒桓道:“若諸位大人都無異議,那么舒某便將這道密旨交還十三殿下了�!�
“等等�!边@時,曾友諒道,“敢問十三殿下的這道密旨是從何而來?既有密旨在身,為何早不宣讀?”
朱南羨看曾友諒一眼,淡淡道:“怎么,曾尚書懷疑這密旨有假?”
“不敢。”曾友諒道,“只是太子殿下薨逝已半年之久,十三殿下為繼任嫡系,按理是該承繼東宮之位,既如此,十三殿下年初在東宮養(yǎng)傷時,何以對密旨一事秘而不宣,反是自南昌回來,還未至宮中,就憑空有了一道密旨了呢?”
朱南羨倘若在東宮“養(yǎng)傷”期間就將密旨拿出來,豈非早被朱沢微將密旨奪去滅口了。
曾友諒問題的答案在列諸臣工皆心知肚明,也虧得他能這么堂而皇之地問出口,恐怕是看著大勢將去,破罐子破摔的要為他家殿下爭取些余地吧。
“曾尚書所言極是�!边@時,伍喻崢道,“這道密旨既是陛下所詔,又事關(guān)國祚,絕不能如此草率議定,否則難以服眾,依在下之見,不若待回宮后——”
“你不服?”朱南羨負(fù)手走到伍喻崢身前,淡聲打斷道。
伍喻崢行了個禮:“臣不是不服,只是……”
他話未說完,抬目便對上朱南羨的目光。
這樣的目光他是見過的。
半年前,在昭覺寺,朱南羨得知朱憫達身死朱麟失蹤后,也曾這么看過他一回,那時的十三殿下,一門心思只想殺了他。
伍喻崢的心里忽然泛起陣陣涼意,直覺那兜頭澆下的日光都成了密密匝匝的寒芒。
拔刀與揮刀只在一瞬之間。
伍喻崢反應(yīng)過來的同時,也心如死灰地知道了一個事實——他再也沒有反抗的余地。
刀光如影劃過。
下一刻,伍喻崢的人頭就滾落在地上。
鮮血自空蕩蕩的脖頸蓬勃而出,被朱南羨避開,卻濺了一旁的曾友諒一身。
曾友諒?fù)饶_一軟,被嚇得跌跪在地,雙唇不住地哆嗦,似再站不起來。
“十三你這是何意?”朱沢微勃然怒道,“伍喻崢?biāo)么跏怯鹆中l(wèi)的——”
“他不該死?”朱南羨冷聲打斷道。
余下的話他為說出口,但眾臣心里都明白。
不管朱憫達是否是伍喻崢親手所殺,但當(dāng)初在昭覺寺,太子與太子妃身死,小皇孫失蹤,而這名該保護他們的羽林衛(wèi)指揮使卻好好活著,這便是護衛(wèi)不利的重罪,便該處死。
“還有誰不服嗎?”朱南羨負(fù)手回身,看向一眾文臣武將。
天邊是極艷的朝陽,綿延的山脊在長空中劃出一道蒼涼之姿。
朱南羨身著月色蟒袍,沉著而堅決的目色猶如在翻覆的,渾濁的海潮里終于長成的蒼龍。
蘇晉看著他,心中只覺得極靜極靜,片刻后,她合袖,彎身,跪拜而下:“臣,刑部侍郎蘇晉,參見太子殿下。”
這一聲不大不小,卻直直砸入眾人心底。
數(shù)十年江山已滄桑,天下易主,也該有新的乾坤了。
一時間眾臣齊齊跪拜,參拜之聲響徹天地:“臣——參見太子殿下——”
第149章
一四九章
長風(fēng)浩然拂過,朱南羨看著這上萬名對他臣服拜下的臣子兵將,緩緩道:“眾愛卿平身。”
此時此刻他可謂初掌大權(quán),但朱南羨知道朱沢微在朝野橫行已久,想要打壓他,絕不能給他喘息的機會,要趁著現(xiàn)下的勢頭乘勝追擊。
“徐都督,本宮聽聞今日親軍衛(wèi)之亂是因你對太仆寺沈署丞下了梟首之令引起的,你出來說,這是怎么回事?”
徐莫聽了這話,臉色不由發(fā)白。
這也無怪,不說朱南羨已是東宮正統(tǒng),亂局之下,唯有兵權(quán)才是王道,而朱南羨手里正握牢了京師之地上十二衛(wèi)的統(tǒng)帥大權(quán)。
“回十三殿下,臣是接到了太仆寺黃寺卿與劉署令的狀書,狀告沈署丞利用馬草供給不足做掩護,暗改太仆寺運馬路線圖,導(dǎo)致三千戰(zhàn)馬不知所蹤……”
“胡說八道!”朱南羨不等他說完就斥道,“三千戰(zhàn)馬原就應(yīng)該依批次運往北大營,一起運送于馬草供應(yīng)壓力巨大,更何況眼下還在戰(zhàn)時。若非本宮在南昌時得知此事,著令沈署丞改了路線圖,由本宮去九江府安慶駐地接應(yīng),這三千匹戰(zhàn)馬只怕是要餓死在半途了�!�
他說著,聲色一沉:“事情尚未查清,就要將有功之臣當(dāng)作罪人處死,你身為中軍都督府右都督,就是這么下軍令狀的?!”
枉下軍令是要被殺頭的重罪。
徐莫沒想到一向宅心仁厚的十三殿下絲毫未給他留情面,當(dāng)即心驚不已,連忙跪下請罪道:“太子殿下息怒,太子殿下恕罪,三千戰(zhàn)馬不見蹤影,老臣這里又未自通政司接到任何消息,實在是被蒙在鼓里啊�!�
朱南羨看著他,也沒說恕罪還是不恕罪,片刻,卻將語鋒一轉(zhuǎn),問道:“這么說,羽林衛(wèi)與鷹揚衛(wèi)也是接了都督府的軍令,趕來長街濫殺無辜的?”
“這……”徐莫知道此問若答得不好,那便是煽動叛亂,要誅九族的重罪。
他千般思慮,心下一橫,想著反正伍喻崢都被朱南羨殺了,這個罪名大不了就推給羽林衛(wèi),叫一個死人來頂缸總比賠進去幾個活人強。
“回太子殿下,臣昨夜下軍令狀時,羽林衛(wèi)指揮使伍大人的確是在場的。”
徐莫說著,看了朱南羨臉色一眼,“其實伍大人帶著羽林衛(wèi)在長街外攔下沈大人時,老臣還奇怪來著,想著羽林衛(wèi)今日不是該守宮禁么�?傻钕履仓溃娏钜幌�,凡親軍衛(wèi),都督府府兵,都有誅殺之權(quán),因此老臣也沒攔著他。后來還是刑部的蘇大人與都察院的柳大人趕來說沈署丞的案子不清不楚,要等三法司查清后才可判決,誰知伍大人聽了這話,卻執(zhí)意動了兵,鷹揚衛(wèi)是后來才到的,當(dāng)時亂戰(zhàn)已起,想來鷹揚衛(wèi)也是受了伍大人蒙騙罷�!�
徐莫這一番可謂睜眼說瞎話,心中的如意算盤打的是緩兵之計,都督府與三法司各執(zhí)一詞相爭不下,正好給了他與朱沢微周旋的余地。
誰知朱南羨聽了此言,半個字都不信,冷笑了一下道:“這么說,親軍衛(wèi)之間殺成這樣,都是受伍喻崢一人蒙騙所致?”
徐莫道:“老臣不知金吾衛(wèi)是何故前來,單就羽林衛(wèi)與鷹揚衛(wèi)當(dāng)時的情形看——”
“本宮看你是根本不知罪!”朱南羨怒道,“來人,把徐莫給本宮拿下!”
“是!”
虎賁衛(wèi)指揮使時斐與金吾衛(wèi)指揮使左謙親自出列,二人對著徐莫一拱手:“都督大人,得罪了�!币蛔笠挥覍⑵淅α�,押到一旁。
“三法司�!敝炷狭w又道。
柳朝明,蘇晉與張石山同時應(yīng)聲,對朱南羨彎身施禮。
“此親軍衛(wèi)之亂就交由你們審理,若需提審證人,無論是羽林衛(wèi)鷹揚衛(wèi)亦或任何王公大臣,盡管出示三法司之令提人,勿需來請示本宮了�!�
“臣遵命。”
朱南羨沉默了一下,看向蘇晉:“蘇侍郎。”
“臣在。”
“本宮聽說——”朱南羨頓了頓,將語氣放得和緩了些許,“刑部接了太仆寺黃寺卿的供詞,也在查沈署丞的案子?”
蘇晉道:“回太子殿下,是,因臣以為此案疑點甚多,因此查至今日還未有結(jié)果。”
朱南羨道:“你不必查了,本宮稍后會讓一直跟著本宮的秦侍衛(wèi)寫一份詳細證詞,證明沈署丞改運馬路線是本宮授意,你看過后便可銷案�!�
“臣知道了,多謝殿下�!�
朱南羨又看向柳朝明:“柳大人�!�
“臣在�!�
“都察院掌百官綱常,親軍衛(wèi)與都督府之亂,歸根究底乃綱常不正所致,本宮即日起令你全權(quán)查理羽林衛(wèi)與鷹揚衛(wèi),其中涉事衛(wèi)隊隊長全當(dāng)撤換,且一一問責(zé)�!�
“臣領(lǐng)命�!�
“左謙,時斐�!敝炷狭w最后道。
“末將在�!�
“如今戚無咎去了東海,中軍都督府無人管轄雜亂不堪,你二人當(dāng)與兵部龔尚書,及兩位都督府同知一起料理都督府事宜,若中有作亂者,斬立決。另,在統(tǒng)查期間,羽林衛(wèi)與鷹揚衛(wèi)由你二人暫時監(jiān)管�!�
這是要奪走朱沢微與朱祁岳手上的兵權(quán)了。
奇怪朱南羨自小到大從未想過要與人爭與人斗,可被時局逼迫到今日的境地,這一招連消帶打用起來竟也無師自通。
左謙與時斐對看一眼,當(dāng)即明白了朱南羨的深意,應(yīng)聲道:“末將領(lǐng)命�!�
朱南羨布置完事宜,再看向在列臣工:“今年開年后,各地動亂,北涼戰(zhàn)起,諸事不順,列位臣工操持不怠,勞苦功高,本宮記在心里,但本宮初回京師,尚有諸事待定,還望列位隨本宮再辛苦幾日。”
他說著,隨即看向柳朝明一列人等:“七卿。”
“臣在。”
“本宮回宮后要先去面見父皇,有勞幾位將近日大事一一匯總,于申時來奉天殿面見本宮�!�
“臣領(lǐng)命。”
眼下已近午時了,申時要與七卿議事,距此只余兩個多時辰。
朱南羨說完這話,看了一旁的侍衛(wèi)一眼,邁步就要離開,眾臣見狀,忙自中間讓出一條道來準(zhǔn)備參拜。
誰知朱南羨走了幾步,卻在朱沢微與朱祁岳身前頓住。
他別過臉,淡而又淡地說了句:“七哥與十二哥折騰了一夜,實在累了,回去以后各自回府歇著,本宮與七卿議事,你二人不必來了。”
言訖,雙目平視前方,再不看他二人:“擺駕,回宮!”
一時間只見眾臣參拜,左謙領(lǐng)著金吾衛(wèi)率先護駕隨行,爾后群臣起身,以柳朝明為首,跟著金吾衛(wèi)的長列往長街外走去。
蘇晉并著其余五部堂官正要跟上,剛邁出步子,周遭眾人竟不自覺地往一旁讓了讓,為她空出一條寬敞的道來。
一朝天子一朝臣。
“蘇大人�!钡茸叩介L街,要上馬車了,禮部尚書羅松堂亟亟追上來喚了她一聲。
蘇晉對著羅松堂行了個禮:“羅大人有事?”
羅松堂一看她行禮,連忙道:“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边t疑了頗久,又才道,“是這樣,老夫待會兒回宮后,要向太子殿下進諫一事,因老夫有點摸不準(zhǔn)殿下的脾氣,還望蘇大人待會兒為老夫幫個腔�!�
蘇晉聞言不由一愣。
羅松堂是個出了名的沒嘴葫蘆,幾十年如一日地奉行一個原則,“多磕頭,少說話”,素日里上朝恨不得拿根針將嘴縫上,今日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居然要主動諫言?
蘇晉疑惑道:“羅大人要向殿下進諫何事?”
羅松堂嘆了一聲:“唉,說來慚愧……”
話未說完,一旁有一名金吾衛(wèi)過來道:“羅大人,該上馬車了。”
羅松堂回頭一望,只見自己竟是攔住蘇晉擋了道,后頭的朝臣見蘇侍郎不走,盡皆原地恭敬地候著,不敢先一步上馬車,于是道:“這樣,回宮后,老夫料理完手頭的事去刑部與蘇大人細說。”
回到皇宮已是未時,蘇晉心頭思慮著刑部的案子,想著要匯總后稟報給朱南羨,片刻間便將羅松堂要進諫的事拋諸腦后。
她剛將皇貴妃一案的卷宗整理好,朱南羨的侍衛(wèi)秦桑就到了。
一看到他,蘇晉想起朱南羨說要讓秦侍衛(wèi)寫一份證詞為沈奚銷案,當(dāng)即問道:“秦侍衛(wèi)是已將太仆寺運馬路線的證詞寫好了么?”
秦桑聞言,面有難色,與她行了個禮道:“稟蘇大人,還沒寫好,卑職前來其實是奉太子殿下之命,令大人先去奉天殿面見太子�!�
其實此刻距申時還有小半個時辰,朱南羨卻要于百忙之中騰出空來提前見她。
蘇晉靜了片刻,點了一下頭道:“好,我隨你過去�!�
自刑部出來,周圍大小官員見了蘇晉無不恭敬行禮,神色謙卑且小心翼翼。
秦桑一邊為她開路一邊致歉道:“蘇大人,卑職一個粗人,筆頭功夫?qū)嵲诓顝娙艘�,關(guān)于運馬路線的證詞,還望大人予卑職兩日,讓卑職琢磨琢磨如何落筆。”
蘇晉想了想道:“兩日太久,青樾的案子,我打算今日就為他銷了。轉(zhuǎn)馬運馬的過程青樾其實與我提過,我大致了解,秦侍衛(wèi)若不擅文墨,可將事情的前因后果與我再細說一遍,這證詞由我來寫,秦侍衛(wèi)謄抄過后署名便好。”
秦桑聽了這話卻是猶疑:“蘇大人這主意好是好,就是要勞煩蘇大人千萬莫要把為卑職代寫證詞的事告訴太子殿下。”
蘇晉愣了愣:“怎么?”
“蘇大人有所不知,從南昌到京師,太子殿下這一路來無時無刻不惦念著您與沈大人,讓卑職寫供詞,大約也是體恤蘇大人辛苦,若要讓殿下知道卑職又麻煩了大人,怕是要惹得殿下不快了。”
蘇晉笑了笑道:“這是小事,我不會與殿下提。”
言語間已至奉天殿,蘇晉立于殿門外望去,只見朱南羨已換了一身繡著五爪金龍的淡色袍服。
他穿淡色也是英姿颯爽的。
看到她,他張了張口,又似是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是該等著人來參拜的,才緊抿了唇等著她進殿。
蘇晉于是行禮道:“臣蘇晉,參見太子殿下�!�
見她就要拜下,朱南羨連忙道:“蘇卿免禮。”又看向秦桑,“你等先出去,本宮有要緊的事要單獨對蘇侍郎說�!�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