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對面的林漁立馬道:“溪亭師弟!你這是做什么,眼看這縛妖陣即將成了,你要在這個時候離開嗎?!”
“若是這陣不成,子母妖突破法陣沖出來要如何是好?”
溪亭陟看著客棧周圍的上百位捉妖師。
“師姐,這法陣即將成形,又有各位道友在此,缺我一個也無妨�!�
溪亭陟剛要走,林漁呵斥道:
“你站��!”
林漁道:“今日各位道友都在下面看著,你現(xiàn)在半途離開事后要如何掌門交待?又如何跟底下的眾位道友交待?”
“你莫不是忘了,每一個捉妖師都是以捉妖為天下己任,你現(xiàn)在因為私事離開,莫不是想遭到天下所有捉妖師唾棄和恥笑?”
“我問心無愧,不懼人言�!�
溪亭陟轉身朝霜袖飛去。
“至于掌門,我歸來后自會向他請罪�!�
林漁看著他的背影,擰緊了眉頭。
溪亭變了,和她記憶力成熟穩(wěn)定的少年大相徑庭了。
底下的霜袖本來還猶豫她要不要再叫兩聲,看見溪亭陟飛下來的時候,她感動地差點哭起來。
天吶,還好他聽見了。
不然她真不敢再喊兩聲。
溪亭陟飛到她面前,“她在哪兒?”
“城東二街的巷子里,有一只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一直追著她……”
霜袖本來還想解釋一下自己不是因為貪生怕死拋下李杳的,是能力不足,結果還沒等她解釋,穿著白色法衣的男人已經御劍飛走了。
霜袖:“…………”
不是,你能飛你倒是帶帶她啊。
這兒這么多捉妖師她怕�。�
霜袖動作利落地把隱形符重新貼上,忽視旁邊捉妖師瞪大了的眼睛,拎著裙子逃跑似的飛奔。
……
城東的豬肉鋪里,李杳蜷縮著身子藏在案板下,連呼吸都放得很輕。
這鋪子白天剛殺過豬,血腥味沒洗干凈,正好能掩蓋李杳身上的血味兒。
她身上的隱形符只剩一張了,李杳一時間沒敢在用。
想著不得不出去的時候再用,或者等那只妖怪發(fā)現(xiàn)這間鋪子的時候再用。
大妖在屋頂上空盤旋,發(fā)出怪異的鳴叫。
李杳也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她腿都好像要蹲麻了。
她正想著要不要換個姿勢的時候,頭頂上的案臺發(fā)出了響聲。
像是手撐在了案臺木板發(fā)出的響聲。
案臺上邊的就是李杳翻進來的窗戶。
李杳握緊了手里的隱形符,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她好像聽見了羽毛刮蹭在案板上的聲音,聲音很小,但是一下又一下的
——就像是她隨時會闖進來一樣!
片刻過后,聲音消失了。
李杳聽見了遠去的腳步聲。
走了?
李杳等了很久,直到很久都沒有聽見動靜后,她才松了一口氣。
一口氣還沒有松到底,一聲巨響在李杳頭頂響起。
她頭頂上的案板被掀開了。
一抬眼,李杳就對上那雙漆黑得沒有一絲眼白的眼睛。
鬼母溫溫柔柔地勾起嘴角,看向蹲在窗下的李杳。
“找到你了�!�
李杳牙齒打著顫,跌坐在地上,緩緩往屋子后面挪動。
隨著她的挪動,地上出現(xiàn)了一道血跡。
鬼母看著她,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肚子。
“孩子,挖出來……”
李杳瞪大了眼睛,顫抖著道:
“不、不太行……”
溪亭陟和她說過,她肚子里的孩子才兩個月,現(xiàn)在挖出來大人孩子都活不了。
李杳捏緊了手里的隱形符,這鋪子這么小,門又死死關著,就算她貼了隱形符也逃不出去。
如果不想浪費隱形符的時間,她只能出去了以后再貼隱形符。
可是她要怎么出去呢?
李杳還沒有想到辦法,面前的大妖就徒手拆掉了木板,那面墻出現(xiàn)了一個大洞,大妖從那個洞里,緩緩朝著李杳走來。
李杳眸色一凝,看著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大洞,她連忙把隱形符貼在了自己額頭上,一貼上李杳就迫不及待往旁邊爬。
可是下一秒,李杳就停頓在原地里。
不是她自愿停的,而是鋪子里飛滿了細小的絨毛,絨毛粘在李杳身上,讓李杳定在了原地。
“李杳,孩子……”
大妖走到她面前,伸手扯掉李杳額頭的隱形符,當著李杳的面把隱形符燒成了灰燼。
李杳瞳孔里倒映著大妖的臉,尤其是那雙黑色的眼睛,嚇得李杳心里都在發(fā)顫。
她的眼角不自覺有些濕潤,因為恐懼,她的心臟和小腹都嚇得一抽一抽的疼。
看著大妖的手探向她的肚子,李杳再次痛恨自己為什么一個凡人。
她為什么不是捉妖師?
她為什么不能修煉?
她為什么無力自保?
李杳想啊想,這世間對凡人可真不公平,對弱者不公平。
她明明沒做錯什么,她甚至把生活過得提心吊膽,可是辱罵和苦難還是會找上她。
而當這些意外出現(xiàn)的時候,李杳卻沒有解決意外的能力。
無論像沙嫵陸凌那樣的捉妖師,還是像面前這樣的妖怪,甚至是霜袖那樣的小妖,李杳都沒有一絲反抗的能力。
她像一棵路邊的野草,人人路過都能踩她碾她,或者把她連根拔起。
李杳想,要是她今天就死在這兒,死狀還如此凄慘,肚子被剖開,不僅里面未成形的嬰兒會被拿走,她的腸子和血也會流一地。
李杳想,要是溪亭陟看到,會幫她報仇的吧。
第37章
李杳不記得了
37.
眼看著大妖的手即將碰到李杳的肚子,李杳屏住了呼吸。
她看著大妖手上長長的指甲,仿佛已經看到了鋒利的指甲劃開皮肉的聲音。
“等、等等……”
李杳試圖做最后的掙扎,“姐姐,姑娘,美人,孩子還小,現(xiàn)在吃肉太少了,要不你等幾個月再來找我,等它長大了你再來。”
李杳的聲音都在顫,小腹的疼痛讓她額頭全是冷汗,汗珠沁濕李杳的頭發(fā),發(fā)絲凌亂地貼在額頭,讓李杳看起來十分狼狽。
大妖好似沒有聽懂李杳的話,她尖利的指甲已經觸碰到了李杳的肚子。
李杳的眼淚無聲無息順著眼角滑下。
她張了張嘴,哀求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看見一道靈力凌空而來,像鏈條一樣死死纏繞在大妖身上,將大妖硬生生從豬肉鋪里面拽了出去。
李杳抬起眼,透過木板上的大洞,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李杳嗓子好像被什么東西給沁潤了,黏膩又發(fā)酸的她說不出話。
她只能無聲無息地流著眼淚,無聲無息道:
你怎么才來。
我剛剛差點都要死了。
溪亭陟看著李杳狼狽又凄慘的樣子面色發(fā)寒,他一把靈力燃盡豬肉鋪里的細小絨毛。
恢復了自由身的李杳朝著溪亭陟一步一步走去,最終膝蓋一軟,直直向地上跪去。
下一秒她跌進了溫熱的懷抱里。
男人溫柔的拍著她的背,溫聲道:
“別怕,我來了�!�
李杳抬眼看著他,焦急地握住他的手。
“孩子,我們的孩子……”
李杳不知道要表達他們的孩子可能出事了,她只能握著溪亭陟的手往自己的小腹上輕摁。
“這里很疼�!�
溪亭陟垂眼,看見李杳身下的血跡時,瞳孔猛縮。
他一把抱起李杳,大步往門外走去。
門外原本靈力縛住的大妖已經掙脫了束縛,直勾勾地盯著李杳。
溪亭陟一只手抱著李杳,一只手捏緊了手里的劍。
大妖的視線移到閃著寒光的挽月劍上,下一秒張開翅膀逃了。
溪亭陟抱著李杳,找了一個藥材鋪直直闖進去,看見里面躲著的郎中一家三口時,溪亭陟一邊把李杳放在床上,一邊道:
“我是捉妖師,我的夫人懷孕了,需要暫借閣下的地方一用�!�
郎中扭頭看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遲疑了片刻又看向溪亭陟,最后猶豫著點點頭。
溪亭陟一只手扶著李杳的背,另一只手覆在李杳的小腹上,溫熱的靈力穿過皮肉,抵達孩子所在的地方。
李杳的額頭被冷行沁濕,現(xiàn)在安全下來,她才發(fā)覺不止小腹疼,連背上的鞭傷也在疼。
渾身都在疼,疼得李杳快要暈過去。
可是她不能暈。
她靠在溪亭陟的懷里,感受到了一陣溫熱,還聽見了一陣細微的心跳聲。
李杳仰頭,看著男人線條優(yōu)越的小半個下巴和嚴肅的神色。
他看起來很擔心,一雙眼睛垂著,直直地看著李杳小腹的方向,眉頭輕微蹙起,像在平滑的草原上堆積起的一座小山一樣。
溪亭陟注意到她的視線,扭頭去看她。
看見李杳滿頭的冷汗時,溪亭陟覆在李杳的手抖一下,氣息也分岔了一瞬。
那一瞬間,他感受了前所未有的暴虐,暴虐到他恨不得把那個妖怪的血肉一刀一刀親手刮下來,再將她的骨頭一寸一寸打斷捏碎。
這種想法對于溪亭陟來說是不正常的。
修行之人,最講究心性。
萬物看淡,萬事不悲。
可是溪亭陟卻因為僅僅只是看了一眼虛弱的李杳,氣息都走岔了。
李杳在溪亭陟靈力的溫熱包裹下,還是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又做起了夢。
李杳看見了她最喜歡的梨花樹,一整片一整片的梨花樹漫山遍野,風一吹,空氣都是梨花的香味。
細小的花瓣像是水滴一樣漫天飛舞,李杳抬手,想要接住一片花瓣。
這些花瓣卻朝著一個方向齊齊飛去,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喚一樣。
李杳跟著花瓣的方向走,穿過梨花林,走到一片湖前。
李杳看見了一座水上庭院。
之間湖的中間建起了高低錯落的木樓,還有木橋。
李杳走上橋,湖風帶著寒意,像是要把這陣刺骨的涼吹進李杳的骨子里。
“月影重重照花海,半座山來半座樓�!�
李杳聽見有人在念詩,那人就在木樓里。
她走到木樓前,正想要推開門,旁邊卻有人牽過她的手。
“不能進去�!�
為什么?
李杳看向那個人,想要問為什么不能進去,可是那個人的臉好像被什么東西擋著,任憑李杳怎么看也看不見她的樣子。
“你是誰。”
李杳抓緊她的手,像是抓緊了自己失去的記憶。
“你是誰�!�
李杳盯著她,縱然看不清她的臉,李杳還是固執(zhí)道:
“你是誰,我見過你。”
我認識你。
我記得你。
我知道你是誰,可是我想不起來了。
為什么會想不起來。
李杳抱緊了自己的頭,頭疼地像是要炸開。
為什么想不起來呢。
她明明該記得的。
她明明就知道的。
怎么就忘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