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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渾渾噩噩間，她居然走到了漆黑人影的地方。

    不知發(fā)生了什么，那里變得空無一人。

    朦朧雨霧中，只能看到一個冰冷頎長的漆黑身影。

    他似乎有兩米那么高，站在濕冷而密集的雨絲里，如同幽黑怪異的鬼影一般瘆人。

    他站立的姿勢也跟人類截然不同，仿佛某種正在休憩的冷血掠食者，一旦察覺到危險的信號，就會猛然暴起傷人。

    白天的光線下，李窈忽然發(fā)現(xiàn)，他身上那件垂至膝蓋的黑色大衣，沒有絲毫垂墜感，不像是衣服……更像是一種類似于液態(tài)金屬的物質(zhì)。

    ——這是他融入人群的擬態(tài)。

    李窈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寒意。

    她剛要轉(zhuǎn)身離開，一回頭，卻看到了光頭身邊兩個嘍啰的面孔。

    ——光頭對她起疑心了，想要宰了她。

    一邊是怪物，一邊是人類。

    雙方都有可能會殺了她。

    她簡直進退維谷。

    這時，那兩個嘍啰似乎知道自己被發(fā)現(xiàn)了，互相對視一眼，大步向她走了過來。

    一步兩步，他們離她越來越近。

    就算他們不殺她，只是過來警告她，明天她還得給光頭干活兒，像光頭說的那樣，一輩子都是陰溝里見不得人的老鼠。

    李窈攥緊拳頭，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過身拔腿跑向漆黑人影。

    ——她寧愿死在怪物的手上。

    ·

    漆黑人影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雨霧打濕了他冰冷的金屬面具，折射出某種無機質(zhì)的森然光芒。

    他等了她一天一夜，她一直沒有回來。

    他可能真的被騙了。他有些憂郁地想，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可能不得不殺了她。

    他厭惡被欺騙，也厭惡被注視。

    在此之前，他一直生活在一個安靜的環(huán)境中，沒有生命，沒有語言，也沒有目光。

    人類的語言和目光是如此咄咄逼人，讓他感到不安極了，只有殺戮才能抑制這種不安。

    她說，她可以幫他，可是她食言了。

    她騙了他。她騙了他。她騙了他。

    她是一個騙子。

    漆黑人影沉默著，往前走了一步。　　只見他的金屬面具緩緩裂開，暴露出幽深恐怖的真面目——里面什么都沒有，只有一排排密集尖銳的利齒，當(dāng)上下顎張開到極限時，幾乎跟深海里的巨口鯊沒什么區(qū)別，令人毛骨悚然。

    下一秒鐘，一個溫?zé)岬纳眢w冷不丁撞進他的懷里。

    人類的身體。

    漆黑人影的金屬面具驟然合攏，低頭望去，對上了李窈大而清澈的眼睛。

    她有些驚慌地望著他，但雙臂緊緊抱著他，沒有松手。

    騙子都怕他，不會主動抱他。

    而且，她是第一個抱他的人類。

    看來她沒有騙他。

    漆黑人影一言不發(fā)，伸出手，輕輕回抱住她。

    第157章

    Chapter

    3

    李窈渾身僵硬，不敢相信自己跟漆黑人影擁抱了。

    那天晚上，暴雨傾盆，她錯誤地估計了漆黑人影的身高，近距離接觸才發(fā)現(xiàn)，他遠(yuǎn)遠(yuǎn)比她想象的還要高大，身高應(yīng)該超過了兩米四，頎長軀體如同某種高硬度的金屬，觸感森冷而光滑。

    她唯一猜對的是，他身上那件黑色大衣，果然是一種生物學(xué)擬態(tài)，肩背至腰身處覆蓋著緊實而瘦削的骨骼肌，衣擺似乎是某種延展性極強的液態(tài)金屬。

    他像所有頂級掠食者一樣，感知力非常強，幾乎到了極其敏-感的地步——她抱住他的一瞬間，他全身上下的骨骼肌都緊縮了一下。

    不過，他并沒有做出攻擊性的行為，反而輕手輕腳地回抱住她。

    ……很好，他們擁抱了。

    他沒有殺她。

    她得救了，或者說，暫時得救了。

    李窈僵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干什么。

    她甚至不知道這個漆黑人影是什么東西。

    是地外生物，還是從某個實驗室里逃出來的試驗品？

    如果是后者，他以前經(jīng)歷過什么，會對人類心懷憎恨嗎？假如跟他待在一起，會不會引來某個組織的追捕或報復(fù)？

    如果是前者，他會說話嗎？他會無限裂殖觸足寄生這座城市的每一寸土地嗎？

    公司會派人調(diào)查他……和她嗎？

    李窈從小到大，接觸過的最高級別的公司員工，就是上次詐騙的那個小富豪。

    那是一個運輸公司的經(jīng)理——該公司原本籍籍無名，隨時有可能倒閉，被高科收購以后，居然跟荒漠區(qū)的傭兵達(dá)成了合作，一躍成為全美最安全的物流公司。

    那個經(jīng)理也搖身一變，成為了所謂的“公司高層”。

    當(dāng)然，距離真正的公司高層，比如高科公司的CEO沈澹月，仍然有很長一截階級要跨越。

    但即使如此，從那個經(jīng)理身上刮下來的油水，也足夠她這樣的小市民吃飽喝足一輩子了——如果她沒有突然腦抽，一定要移民去北歐的話。

    公司意味著強權(quán)、掠奪和鎮(zhèn)壓。公司想要什么，從來都是直接拿走，不會征詢?nèi)魏稳说囊庖姟?br />
    她本來有家，雖然只是一個四面漏風(fēng)的塑料棚屋，但畢竟是家。

    直到公司拍下那片土地的使用權(quán)，命令他們立即離開，并且不會給予任何安置費用。

    當(dāng)時，她剛滿十六歲，茫然無措地站在人群中，被義憤填膺的人群裹挾著往前走。

    他們在安保人員冷酷的護目鏡和森冷的槍口下，抗議了整整一個月，最后以二十起死亡事件告終。

    ——公司切斷了他們的食物供應(yīng)鏈，導(dǎo)致一部分人只能高價購買三無食品。

    三無食品菌落總數(shù)嚴(yán)重超標(biāo)，不少媒體都曾猜測過，里面可能混雜黑診所未經(jīng)處理的尸塊兒。

    在那一個月里，整個貧民區(qū)都籠罩在隨時會中毒身亡的恐慌中。

    公司從頭到尾都沒有對抗議者開槍，抗議者卻倒在了無形的槍口之下。

    從那時起，李窈就對公司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憎恨和畏懼。

    沒人想跟公司扯上關(guān)系。

    她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除了生命力特別頑強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優(yōu)點。

    開槍？

    這里是嶼城，人人都會開槍�！　〈蚣埽�

    在她長大的地方，很多小女孩都能扛起一根比自己還高的撬棍。

    硬要說的話，她只有一張清麗柔弱的臉蛋還算值得一提，換上白襯衫和百褶裙，套上洗得掉色的校服外套，完美融入附近的高中生，甚至比他們顯得還要純稚無辜。

    不管是踩點，還是吸引條子的注意力，她都是最佳人選。

    所以，光頭才會說，“我們可離不開你”。

    漆黑人影危險、未知、恐怖。

    李窈不懂生物學(xué)，但她本能地覺得，漆黑人影有一具天生為獵殺而生的軀體。

    他的體型非常修長，非常強壯，骨骼肌肉緊實而勻稱，幾乎到了精密和優(yōu)雅的地步，關(guān)節(jié)也極其靈活，完美適應(yīng)高強度和高頻率的運動。

    這意味著，他可以一直追捕獵物，永不疲憊，永不停歇。

    他是一臺天生的狩獵機器與殺人機器。

    李窈完全沒信心在他手下茍活，甚至沒信心跟他交流——她連他會不會說話都不知道。

    可是——

    她遲疑一瞬，轉(zhuǎn)頭望向身后。

    光頭那兩個嘍啰并沒有離開，仍在不遠(yuǎn)處盯著她。

    見她回望過來，他們笑嘻嘻地做了一個割喉的手勢，又在自己的腹部畫了個十字——那是要把她切塊兒賣的意思。

    李窈重重閉了閉眼。

    她沒有任何退路，只能硬著頭皮迎難而上。

    況且，她也受夠了當(dāng)小偷、騙子和打手的生活�！　∵M是跟怪物打交道，退也是跟怪物打交道。

    她為什么不選這個等了她一天一夜的怪物？　　李窈仰頭望向漆黑人影。

    他太高了，即使她的個子不高不矮將近一米七，看向他的臉龐也有些吃力。

    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漆黑人影緩緩低下頭，金屬面具正對上她的目光。

    “……你一直站在這里，”她小聲問道，“是在等我嗎？”

    漆黑人影沒有說話，輕輕點了點頭。

    盡管金屬面具上沒有眼洞，她卻感到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存在感比濕冷的雨絲還要強烈。

    他在“看”她，目不轉(zhuǎn)睛。

    她沒有從他的身上感到惡意。

    ……這太神奇了。

    他出手救了她，又在暴雨中等了她一天一夜。他的身上卻沒有出現(xiàn)任何負(fù)面情緒。

    他甚至沒有憤怒，只是靜靜地環(huán)抱住她的肩膀，不帶情感地聽她說話。

    就連“環(huán)抱”這個動作，也是針對她擁抱的一種模仿，不具備任何社會化的意義。

    “……對不起，讓你等了那么久�！彼�說，“你會說話嗎？”

    漆黑人影頓了一下，良久搖了搖頭。

    那交流起來會非常麻煩。李窈忍不住撓了撓頭：“那我要怎么稱呼你……你有名字嗎？”

    漆黑人影“看”著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李窈看不出他是沒有名字，還是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她只能試探著繼續(xù)說道：“如果你想融入這里，僅僅有擬態(tài)是不夠的……你必須得有個名字，比如我叫李窈。你得有個差不多的稱呼。”

    不知過去了多久，漆黑人影始終一動不動，李窈也無法從那副金屬面具上看出情感起伏。

    由于他的視線逐漸變得強烈，猶如實質(zhì)，有那么幾秒鐘她甚至打了個冷戰(zhàn)，覺得他會毫不猶豫抬手絞斷她的脖子。

    這時，她忽然從他的身上感到了一絲憂郁和沮喪的情緒——他似乎對接下來的事情極其抗拒。

    李窈簡直心臟驟停。

    能讓漆黑人影感到憂郁和沮喪……得是什么恐怖事件？

    難道他還有什么強大的同類在旁邊虎視眈眈嗎？

    與此同時，她聽見一個嘶啞、生澀、緩慢的聲音響起：“……不想。”

    她倏然抬頭。

    ——漆黑人影在說話。

    隨著他說出的字句越來越多，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氣息也越來越憂郁：“不想，說話�！�

    “…………”李窈莫名生出一股強烈的罪惡感，差點忘了他可以單手?jǐn)Q下她的腦袋，想去拍拍他的后背，“好好好，那我們換個話題�！�

    這顯然是他想要的答復(fù)，負(fù)面情緒頓時一掃而空。

    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冷不丁伸手，指向她夾克上的塑料印花，那本是一個“LOVE”，因為在滾筒洗衣機里轉(zhuǎn)了太多圈，只剩下一個“L”。

    李窈看著他的動作，靈光一閃，不確定地問道：“你是想讓我叫你……L，對嗎？”

    漆黑人影慢慢點頭。

    李窈懷疑這是他隨手指的一個字母，目的是為了讓她閉嘴，別再逼他說話。

    反正她也不是真的關(guān)心他，一定要聽到一個獨一無二的名字，只是想跟他套套近乎，緩和一下僵持的氣氛，欣然接受了這個簡潔的名字。

    L不用說話，十分滿意。

    李窈性命無虞，也十分滿意。

    那兩個嘍啰不太滿意了。

    嘍啰甲往地上啐了一口，一臉陰狠地說：“喂，姓李的，老子在這里站了這么久，你他媽的是不是該過來打聲招呼？一直跟你那個玩cospy的男友卿卿我我的……怎么，你覺得他裝神弄鬼踩個高蹺就能救你是吧？”

    嘍啰乙繼續(xù)放狠話：

    “剛剛老大發(fā)消息過來，說你現(xiàn)在心術(shù)不正，與其等你以后捅我們一刀，不如現(xiàn)在就把你給捅了……”

    狠話放到一半，嘍啰乙忽然發(fā)現(xiàn)，李窈后面那個漆黑人影有些眼熟。

    等他想起來時，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漆黑人影舉起一只手，像昨天那樣，做了一個抓取的姿勢。

    只見那兩個嘍啰立刻雙腳離地，咽喉仿佛被什么鉗制住一般，發(fā)出咔嚓脆響，緊接著血肉連著筋骨撕開，兩顆頭顱被硬生生扯了下來！

    血箭飆射，雨霧濕冷而陰森，很快匯聚成一灘淡紅色的血泊，整個場景令人打心底感到發(fā)毛。

    漆黑人影卻轉(zhuǎn)過身，垂下森冷的金屬面具，“看”向李窈，慢慢張開雙臂。

    他身高超過兩米，張開雙臂時，投射下來的影子簡直是一個幽黑恐怖的龐然巨物。

    李窈毫不懷疑，他那雙手擁有上百噸的可怖力量，根本不需要做出張開雙臂那么復(fù)雜的姿勢，就可以輕易絞斷她的脖子。

    而且，她仍然沒有從他的身上感受到惡意。

    他似乎只是想向她討要一個……擁抱？

    很明顯，他把“擁抱”理解成了一種必需的、友好的社交行為。

    ——剛才他替她解決了麻煩，所以她應(yīng)該還他一個擁抱。

    就像之前一樣。

    第158章

    Chapter

    4

    李窈深深吸氣，飛快地抱了一下漆黑人影。

    然后，她趁嶼城警察到來之前，把漆黑人影……帶回了家。

    這顯然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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