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沈澹月沒有換下黑色軍裝,直接回到了公寓。
兩名警衛(wèi)朝他行禮,低頭為他推開公寓的大門。
沈澹月徑直走向二樓的臥室。
經(jīng)過一面鏡子時,他側頭看了一眼。
白色的頭發(fā)全部梳到腦后,露出冷峻立體的輪廓,肩章、紐扣乃至綬帶的流蘇都反射著冷色調(diào)的銀光。
明瑯非常喜歡他的長相。有時候,他處理完公務,沒來得及換下剪裁精細的西裝,她反而會變得比平時熱情一些。
今天,他穿得如此正式,她說不定會忘記昨天的不愉快,拽住他的領帶,主動給他一個吻。
然而,明瑯并不在二樓的臥室。
沈澹月又去了書房、健身房、陽光房、洗手間……廚房和西圖瀾婭餐廳,都沒有看到明瑯的身影。
他逐漸意識到了不對勁。
——等下,走進公寓的一瞬間,他似乎在門墊上看到了一抹銀色,但因為著急見明瑯,沒有細看�! ‖F(xiàn)在回想起來,那好像是……追蹤項圈和合金鎖鏈。
有那么幾秒鐘,他的心口像被什么猛地攥緊一般,恐慌的寒意迅速侵襲全身,每一根神經(jīng)都凍僵了。
但他早就死了,沒有溫度,沒有心臟,體溫無時無刻都宛如一具尸體,一個死人。
既然如此,他為什么會覺得如墜冰窟?
沈澹月臉上沒什么表情,慢慢走下樓。
門墊旁邊的那一抹銀色,的確是項圈和鎖鏈。
他低下頭,仔細查看。
項圈和鎖鏈,都沒有暴力拆卸的劃痕,也沒有被黑-客入侵的痕跡,簡直像……他親手幫她解開的一樣。
心口被攥緊的感覺越發(fā)強烈,寒意從每一根神經(jīng)爬向大腦深處。
他的頭腦像被什么凍住了似的,發(fā)麻發(fā)僵,一片空白。
明瑯逃走了。
他卻不知道她是怎么逃走的。
她是自己逃走的嗎?
還是有誰……幫了她。
如果是后者,說明那個人的實力與他不相上下。
明瑯接受了那個人的幫助,等于拋棄了他,接受了其他人。
沈澹月閉上眼,心口的灼痛還在加劇,大腦的寒意還在蔓延。
——她還是拋棄了他。
他為了避免這個局面,掠奪、控制甚至是圈養(yǎng)她。
他不允許她見任何人,也不允許任何人見她。
他試圖把她關在殺戮和情-欲鑄成的牢籠之中。
誰知,到最后,還是失去了她。
沒關系,沈澹月冷靜地想,他可以把她找回來。
他記得她的身形,她的臉龐,她的眼神,她的口音,她的語氣,她的走路姿勢,她的出招習慣……甚至是她的信息素。
任何生物的信息素都具有兩種功能,一是引起特定行為,二是標記領地。
即使是人類,也不例外。
不管她逃到哪里,他都可以找到她,甚至是,嗅到她。
想到這里,沈澹月平靜地睜開眼,想要收起項圈和鎖鏈,卻發(fā)現(xiàn)都被自己攥成了一堆粉末。
鏡子就在對面。
相較于幾分鐘前的自己,現(xiàn)在的他,看上去可笑又狼狽。
銀白色的發(fā)絲垂下幾縷,眼底血絲密布,黑手套和黑軍裝都被銀色粉末弄臟了。
沈澹月面無表情地拍了拍手,給助理打了個電話,讓他去查明瑯的消息。
助理立刻答應下來。
然而,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十分鐘過去,半個小時過去,助理那邊始終毫無音訊。
沈澹月坐在沙發(fā)上,從升降酒柜里取出一瓶威士忌。
倒酒的時候,他的手指毫無征兆地顫抖起來,酒液潑灑在桌子上。
他冷靜地放下酒瓶,拿起杯子,剛要喝一口,下一秒鐘卻被一種古怪而扭曲的沖動所驅使,發(fā)狠把杯子扔到對面墻上!
——砰!
酒水濺了一地,杯子在地毯上翻滾兩圈,沒有發(fā)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沒有聲音。
沒有音訊。
沒有明瑯。
這個公寓安靜得令人作嘔。
他做了一個吞咽動作,額上暴出一根青筋,幾乎要在這種恐怖的安靜中發(fā)瘋。
沈澹月拿起威士忌酒瓶,仰頭喝了一大口,試圖讓混亂不堪的思緒平定下來。
酒精卻讓思緒掙扎得更加劇烈。
她離開他了。
她拋棄他了。
他失去她了。
他失去她了。
……他徹底失去她了。
假如他一直找不到她,是否意味著可能會……永遠失去她?
沈澹月垂下銀白色的眼睫毛,不敢再想下去。
一個小時過去,他還是沒有收到助理的消息。
說明,助理仍然沒有查到她的位置。
沈澹月卻似乎在公寓里看到了明瑯的身影。
她剛醒來,穿著睡裙,從樓上下來,走到他的身邊。
他盯著她,沒有動。
——這個明瑯似乎只是一個幻覺。
他為什么會產(chǎn)生幻覺?
因為那瓶酒嗎?
但他早就失去了正常的生理機能,一個沒有心臟、沒有肝臟、沒有新陳代謝的東西,為什么會醉?
他不會被幻覺迷惑,也不能被幻覺迷惑。
沈澹月閉了閉眼,繼續(xù)等待助理的消息。
“明瑯”卻一直站在他的身邊。
就在這時,助理的消息終于來了:
「先生,我們沒有查到監(jiān)控記錄,也沒有查到人證口供……也在城市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里搜索過了,沒有看到她的面部特征,甚至連相似的都沒有。明瑯小姐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天色徹底暗了下去,公寓變得又黑又靜。
沙發(fā)上還殘留著她的氣息。
他可以嗅到她,可以看到她,可以回想起她表情的每一個細節(jié),卻無法觸碰她。
胸口的灼痛越發(fā)強烈,幾乎到了猙獰的地步。
他想到昨夜的一切,想到她的憤怒,她的討好,她的眼睛,她被污染的臉龐和頭發(fā)……以及,她那一句“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她非常清楚自己今天可以逃走,但還是吞沒了他。
——她一直在玩弄他。
自從跟她在一起,他表面上十分冷靜,卻一直被憤怒、焦躁、恐懼、不安、自我厭棄等負面情緒糾纏。
——她一直在控制他。
她幾乎快要攻陷他,使他淪陷,使他妥協(xié),卻毫不猶豫地拋棄了他。
——她把他變成了一條狗,但不要他了。
沈澹月很難形容心里的感覺。
他從來沒有這么狼狽過,從頭皮到胸腔一陣刺灼疼痛,似乎隨時都會因劇痛而陷入譫妄與瘋狂。
他厭惡被控制,厭惡被玩弄,厭惡卑微的自己。
此刻,他卻被一股癲狂的沖動灼燒著,希望明瑯可以回來。
假如她的目的是讓他低頭。
那么,他愿意成為那個……先低頭的人。
第145章
Chapter
35
那個AI似乎可以入侵一切電子設備,明瑯逃跑的時候,特意避開了荒漠區(qū)的發(fā)電站和加油站。
但很快,她又撞上了荒漠暴徒。
這是一群居無定所的人,靠劫掠公路和物流運輸隊為生,有時也會往城里運輸一些違-禁-品。
他們中間既有罪犯,也有外科醫(yī)生,甚至有生物科技的高級員工,但流落到荒漠區(qū)以后,全都淪為了強盜和暴徒。
明瑯不想跟這些暴徒發(fā)生沖突,但那輛改裝SUV實在是太吸引她了。
可能是為了防止黑-客入侵,SUV的中控臺上沒有顯示屏,也沒有別的電子設備,只有舊式儀表盤、無線電和手剎。
非常適合她現(xiàn)在的境況。
明瑯有點猶豫,不知道要不要黑吃黑。
這時,一個玫紅色短發(fā)、戴著防毒面罩的女人注意到她,粗著嗓子叫住她:
“你,站住。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另一個中年男人說:“看上去年紀不大,應該是附近的孩子�!�
保鏢或特工,第一要義就是不能引人注意。
所以幾乎不會出現(xiàn),電影里女特工一襲高衩長裙,妝容精致,腳踩十厘米高跟鞋,卻游刃有余地跟匪徒搏斗的畫面。
明瑯盡管長相出色,整體卻偏純美、可愛,膚色白凈,臉蛋小而圓潤,非常具有欺騙性,讓人生不出半分戒備心。
“孩子?”一個男的走過來,摸著下巴,上下打量明瑯片刻,發(fā)出一聲令人不適的笑聲,“那也是個能生孩子的孩子了�?催@腰,這腿……”
明瑯打斷他:“你們要打劫我嗎?”
玫紅短發(fā)女人冷冷地提醒那男的:“我們有規(guī)矩,只劫財,不搞那些亂七八糟的�!�
“那是你們的規(guī)矩,”男的吊兒郎當?shù)卣f,“我從來沒說過要遵守那些狗屁東西�!�
“——劉易斯。”中年男人出聲警告道。
劉易斯揚起半邊眉毛,露出機械右臂,做了一個威脅的手勢:
“放松,放松!難不成你們要為了一個乳臭未干的女孩,跟我打一架?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互利互惠,我護送你們到洛杉磯,保證你們不被同行黑吃黑。”
“怎么,剛上路,就要因為一件小事,跟我干起來嗎?”劉易斯冷笑道,“我是附近最好的保鏢,你們不想跟我合作也行,那就等著被同行吃干抹凈吧!”
根據(jù)以上對話,明瑯得到了兩個信息:
一是,荒漠區(qū)的暴徒并不團結,黑吃黑的現(xiàn)象非常頻繁,暴徒也需要保鏢來保證自己不被其他的強盜劫掠。
二是,這男的是個保鏢,并且號稱是附近最好的保鏢。
明瑯皺了皺鼻子,看了一眼那男的,感覺自己一秒鐘就可以撂倒他——用格斗匕首的話,她甚至連一秒鐘都不需要。
中年男人動搖了,轉頭望向玫紅短發(fā)女人,低聲勸道:
“……我們需要他,奎妮。”
奎妮幾乎是從齒縫間迸出字來:“……大不了不做這單生意了,這女孩看上去才十七八歲……我妹妹差不多也是這個年紀……”
劉易斯站在旁邊,好整以暇地看著這一幕,這種逼迫對方舍棄自己道德底線的場景,似乎令他非常享受。
可惜,明瑯要打破他的享受時刻了:
“你們雇他,不如雇我�!�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轉頭望向她。
奎妮緊皺眉頭,不贊同地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摻和。
明瑯對奎妮頗有好感,朝她燦爛一笑,繼續(xù)說道:
“我沒有植入義體,也沒有接受過基因改造,更沒有打過睪-酮,醫(yī)生說我的基因特殊,如果進行生物改造,反而會破壞原本的平衡。”
“我曾連續(xù)五年都是射擊冠軍,市面上所有槍械——狙擊槍、電磁槍、粒子槍、泰-瑟-槍、沖鋒槍、動能手-槍、左輪手-槍……我都會用,如果你們不會,我可以教你們�!�
明瑯蹙眉,認真思考自己還會什么:“我會的東西太多了,一時半會說不完,要不你讓他跟我打一架吧。”
說著,她抬手指向劉易斯。
寂靜。
周圍一片窒息的寂靜。
劉易斯那邊的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露出怎樣的表情。
上一秒,這女孩還像羔羊似的任人宰割,下一秒突然要跟他們搶活兒干了。
這是什么情節(jié)?
這些年,好萊塢的擬感電影一部比一部離譜,但也沒有這種情節(jié)。
一個沒有義體、沒有改造、沒有打過激素的女孩,要跟荒漠區(qū)最臭名昭著的暴徒搶活兒干。
她是無知者無畏,還是在搞一種很新的自殺方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氣氛緊繃到極點,最先打破沉默的,卻是玫紅短發(fā)女人,奎妮。
“——我們不做這筆生意了,劉易斯。”她冷冷說,“如果今天我們讓你碰了這個女孩,明天我們都不用在道兒上混了。”
劉易斯聳聳肩,滿臉不在乎:
“所以,你們要跟我打一架嗎?”
奎妮徹底被激怒了,伸手要去拔槍:“打就打,你真以為我們怕——”
就在這時,明瑯及時打斷了劍拔弩張的氛圍:“我說,你們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奎妮立即回頭怒視她:“狗日的,你再搗亂,我連你一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