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這兩天,她不知是感冒了還是怎么的,總是感覺睡不醒,早上剛睜開眼睛,就想躺回去繼續(xù)睡覺。
晚上也沒有做夢,只有無窮無盡的、喘不過氣的鬼壓床。
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對接下來的外出完全提不起精神。
沈澹月卻似乎毫不介意她疲憊的樣子,打扮等身娃娃似的,仔細(xì)而溫柔地給她穿上衣服,甚至半跪在地上,給她套上鞋襪。
明瑯低頭觀察他的表情,發(fā)現(xiàn)他是真的不介意,神色甚至隱隱有些享受。
她不由生出了一個恐怖的猜測——如果她真的變成了一個等身娃娃,徹底被他掌控,任他打扮和擺弄,他不會感到難過,只會更加享受。
明瑯心里的不適感加強(qiáng)了。
原以為這只是她的錯覺,等下到了外面,見到陌生人以后會好一些。
畢竟這一個月來,他們堪稱耳鬢廝-磨,親密無間,每說完一句話,都能嘗到剛接完吻的余味,對彼此的一些行徑感到不適也正常。
誰知,外出才是不適的開始。
市區(qū)有不少繁華的街道,光影明滅閃爍,全息影像循環(huán)播放,但是一路上,明瑯從車窗向外望去,居然沒有看到一個路人。
鋪天蓋地都是廣告,鮮艷扭曲的廣告。
語音廣告、巨幅廣告、全息廣告、霓虹燈廣告、懸浮車身廣告。
公司不會在人流量稀少的地段投放廣告,像摩天大樓和富人區(qū)附近,就看不到這種廣告盛景。
這里是購物中心,按理說,應(yīng)該車水馬龍,鳴笛聲不絕于耳,每一條小巷都堵滿了商販的貨箱。
明瑯卻連一個鬼影子都沒有看到。
她咽了一口唾液,低頭看了一眼手機(jī)的時間。
這才上午十一點(diǎn)鐘,并不是凌晨一點(diǎn)鐘。
再說了,就算是凌晨一點(diǎn)鐘,購物中心也人流如織。
明瑯轉(zhuǎn)頭望向沈澹月。
沈澹月半靠在后座上,膝蓋上擱著一個黑色筆記本電腦——機(jī)身薄如蟬翼,柔性屏幕,可折疊,可拆分,也可以像筆記本一樣攤開,投射出三維立體影像。
他正查閱著屏幕里的文件,長長的白色睫毛下眼神冷靜而專注,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外面的異樣。
是巧合,還是他授意的?
如果是后者,他是怎么做到的?
整個購物中心都被他清空了……反公司聯(lián)盟的勢力已經(jīng)這么可怕了嗎?
這時,她的手腕被一只手扣住。
沈澹月眼也沒抬,拿起她的手親了一下:“怎么了。”
“……我有點(diǎn)餓了。”
沈澹月合上筆記本:“那就去吃飯�!�
吃飯的地點(diǎn),明瑯覺得更加恐怖。
仍然看不到一個人影。從點(diǎn)餐到制作,都是AI完成,最后由鍍鉻機(jī)械臂送過來。
明瑯看著面前精致的美食,食不下咽。
沈澹月終于察覺到她的異樣,眼睛微微瞇了一下:“不開心?”
“為什么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她忍不住問了出來。
他語氣平淡:“為了安全�!�
“那也不至于一個人都沒有�!泵鳜樏蚓o唇,“這樣‘出來’,跟在基地里有什么區(qū)別�!�
沈澹月看著她,皺了皺眉:“你為什么那么在意有沒有人。”
“因?yàn)榻稚蠜]人是不正常的!”她忍不住大聲說,“平時在基地看不到人就算了,出來玩還是看不到人,你不覺得這種情形很詭異嗎?”
“我只覺得安全�!彼穆曊{(diào)逐漸變得冷漠、平直,“你如果不想待在外面,那就跟我回去�!�
“我不想回去�!�
“那就接受沒有人的事實(shí),”沈澹月平靜地說,“除非你想被狙擊手一槍擊穿眉心。”
明瑯憤怒地瞪著他,覺得他簡直是在睜眼說瞎話——狙擊手根本不可能在熙來攘往的購物中心執(zhí)行任務(wù)。
這里障礙物那么多,到處都是無人機(jī)、懸浮車和監(jiān)控探頭,別說狙擊手了,就是小混混持槍搶劫,都得考慮半天。
他在強(qiáng)詞奪理。
他只是不希望她……
明瑯卡殼了,她想不出沈澹月這么做的理由。
——不希望她被陌生人看到?
這種三流劇情,連她小學(xué)三年級的表妹都不喜歡看了——如果她有一個讀小學(xué)三年級的表妹的話。
沈澹月作為反公司聯(lián)盟的領(lǐng)導(dǎo)人,真的會因?yàn)檫@種詭異的理由,清空一整個購物中心嗎?
明瑯覺得,他要在這里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交易,都比這個理由更有說服力。
也許,他真的要做什么交易。
但他為了做交易,而清空整個購物中心,不是更加惹人注目嗎?
吃完飯,明瑯悶悶不樂地逛商場。
商場里,仍然空無一人。
給她介紹商品的,只有AI溫和動聽的電子音。
她一臉興致缺缺,比起床時更困了,完全是靠憤怒的情緒強(qiáng)撐著逛完了整個商場�! ∩蝈T乱恢笨粗�,目光猶如實(shí)質(zhì),如影隨形,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
回到車上后,她發(fā)現(xiàn)后座上多了幾個購物袋。
明瑯以為自己的猜測得到了證實(shí),沈澹月來這里真的是為了做交易,正要松一口氣,下一刻,沈澹月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打開看看�!�
明瑯抬頭。
“給你買的�!彼p描淡寫地說,“你衣帽間的衣服,都是我之前隨手置辦的,大部分都不怎么襯你。這些應(yīng)該更適合你�!�
……等等。
“你衣帽間的衣服,都是我之前隨手置辦的”�! ∶鳜樢苫螅骸拔业囊路�,不是我自己買的嗎?”
沈澹月神情似乎僵了一下,很快恢復(fù)正常:“有的是你自己買的,有的是我?guī)兔χ棉k的。我以前……”他頓了頓,“對你不怎么上心,添置新衣這些事,都是交給下屬去做。以后不會了。”
明瑯卻覺得有些不妙:“以后你要怎么做?”
他垂下白色眼睫毛,看著她的眼睛,溫和地說:“以后你每一件衣服,都將由我親自挑選�!�
明瑯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回去的路上,她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打開了那些紙袋。
全是衣服。
昂貴的、有機(jī)的衣服。
她不甘心地在衣服里掏了掏,試圖掏出點(diǎn)兒公司禁止流通的東西。但是沒有。
沈澹月清空了整個購物中心,似乎真的只是為了帶她出來買幾件衣服。
明瑯摟著紙袋,往后一靠,表情茫然。
……她想知道,沈澹月還正常嗎?
沒有人不喜歡被特殊對待。
——有人視你如珍寶,想把你藏起來,不希望你被任何人看到,甚至為了一己私欲,清空了整個購物中心。
假如沈澹月不是反公司聯(lián)盟的領(lǐng)導(dǎo)人,不是一個冷靜、理智的人,不是報道中愿意為底層人民犧牲的彌撒亞,而是一個瘋狂、沖動、不按常理出牌的偏執(zhí)狂,她不會覺得這是一件多么古怪的事情。
問題是,沈澹月是一個正常人,并不是瘋子、精神病和偏執(zhí)狂。
甚至昨天晚上,她還在電視臺上,看到了他對抗公司軍隊(duì)的轉(zhuǎn)播——直升機(jī)門大開著,他半蹲著,手持狙擊-槍,神色沉冷地打穿了一個公司高管的腦袋。
這一畫面,給了不少飽受公司壓迫的平民極大的鼓舞。
他為了對抗公司,為了手無寸鐵、無力保護(hù)自己的平民,是如此舍生忘死,怎么可能為了滿足一己私欲做到這種地步?
他還要給她挑選衣服。
明瑯不喜歡把時間花在挑衣服這種瑣事上,他想挑就去挑好了。
——問題是,他哪兒來的時間?
他每天那么多事情,開會、處理公務(wù)、安置難民、對抗公司軍隊(duì)……還要空出時間,給她穿衣打扮,給她挑選衣服。
明瑯想,他真的沒有瘋嗎?
第131章
Chapter
22
出來一趟,沒能散心,也沒能改變現(xiàn)狀。
明瑯比出來前更加郁悶了。
她本想說服沈澹月給她一份工作,看到空蕩蕩的街道后,又把這句話咽了下去。
很明顯,沈澹月不會允許她跟其他人一起工作,也不會允許她跟其他人說話,更不允許她跟其他人產(chǎn)生肢體接觸。
所以,他們的關(guān)系到底是妻子和丈夫,還是奴隸和奴隸主?
明瑯轉(zhuǎn)頭望向沈澹月,很想問出那個心頭盤旋已久的問題。
——我真的被你囚-禁了嗎?
但她知道,沈澹月不會告訴她答案。
就像他不會告訴她,為什么出來吃個飯,就要將購物中心清空一樣。
在他的面前,她似乎只有兩種選擇,要么妥協(xié),要么離開。
其實(shí),離開并不失為一個選擇。
明瑯沒什么野心。
記憶里,她似乎是一個朝氣蓬勃、容易激動、憎惡有錢人的女孩。
但不知為什么,她回想起從前的自己,內(nèi)心沒有半點(diǎn)波動。
相較于打倒公司,她更想離開這座城市,去一個遠(yuǎn)離公司紛爭的小鎮(zhèn),收養(yǎng)幾只流浪貓,慢悠悠地過日子。
到那時,她想見誰就見誰,想跟誰說話就跟誰說話。
無聊了可以去黑市閑逛,去地下擂臺切磋,逢年過節(jié)還可以邀請朋友到家里來做客——雖然她沒有朋友,但離開沈澹月不就有了。
明瑯很喜歡沈澹月。
他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
直到現(xiàn)在,她想起他在那方面極具攻擊性的模樣,仍會感到渾身發(fā)麻。
她也很喜歡他身上那種微妙的反差感。
——起初,他非常嫌惡她身上的汗液,很少跟她發(fā)生肢體接觸,甚至不愿戴著手套碰她。
她問他是否喜歡她,也是問了很多遍才得到答案。
現(xiàn)在卻變成了,她無意識看他一眼,他都會低頭吻上來。
他不再嫌惡她的汗液,有時候甚至?xí)䲟荛_她汗津津的發(fā)絲,俯身過去輕嗅一下。
反倒是她不適極了,問他在干什么。
他卻一臉平靜地說,想知道你去了哪里。
——他像狗一樣,以嗅聞的方式,判斷她去過什么地方。
如果不是真實(shí)發(fā)生的事情,明瑯完全不敢相信,這是一個重度潔癖患者的所作所為。
他似乎忘了自己還有潔癖。
至于肢體接觸……明瑯瞥了一眼自己的左手。
沈澹月左手戴著黑手套,在正常辦公,右手則按在她手腕的脈搏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
——他的右手沒有戴手套,指腹冰冷而赤-裸地貼在她的肌膚上。
他的種種行徑,讓明瑯感到既古怪又滿足。
感到古怪,是因?yàn)樗昂髴B(tài)度變化太大了,幾乎到了令人不安的程度。
最可怕的是,他自己并沒有意識到,態(tài)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zhuǎn)變。
感到滿足,則是因?yàn)樗皇且粋普通人。
人都有劣根性。
像沈澹月這樣的人,似乎永遠(yuǎn)理智,永遠(yuǎn)冷靜,永遠(yuǎn)不會失控。
然而,他卻不止一次因她而變得興奮、激動、沖動,平靜鎮(zhèn)定的眼睛染上欲的顏色。
她怎能不感到滿足?
假如沈澹月的控制欲沒有那么變態(tài)的話,她可以跟他在一起一輩子。
誰不想跟自己喜歡的人膩在一起。
但現(xiàn)在,她對自由的渴望,已經(jīng)超出了對沈澹月的喜歡。
跟他在一起的感覺很好。
他的吻,他的眼神,他銀白色的頭發(fā),他長長的眼睫毛,他結(jié)實(shí)而優(yōu)美的胸肌,他戴著黑手套的手指……他投入時繃緊的下頜,脖頸、手臂和腰腹處暴起的青-筋。
她都喜歡極了。
他冷冰冰的體溫,雖然讓她有種在深冬游泳的恐慌感,但大多數(shù)時候,都會激發(fā)她的腎上腺素。
明瑯不會回避自己的感情和欲望。
她很喜歡他,但到此為止了。
她更渴望自由。
也許有人會覺得,自由是一個陳詞濫調(diào)的命題……在這個世界,到處都是壓迫與苦痛,沒人擁有真正的自由,也不可能有人擁有真正的自由。
待在沈澹月的身邊,她可以過得非常安全、舒適,完全沒必要離開他,去窮鄉(xiāng)僻壤自討苦吃。
但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討厭受制于人的感覺。盡管她忘了自己曾受制于誰,但并不妨礙她記得那種感覺。
很不舒服。
她不想再重溫那種感覺了。
想到這里,明瑯很想直接告訴沈澹月,她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她想換一座城市生活。
話涌到嘴邊,理智及時堵了回去。
沈澹月不會允許她離開他。
——是的,甚至不是“同意”而是“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