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明瑯愣住。
沈澹月平靜地說：“公司在開發(fā)一種前所未有的超人工智能，現(xiàn)有的輔助型人工智能，都是該人工智能淘汰下來的子代�！�
“一般來說，AI類型不同，能力也不同。比如，語言生成模型只能生成文字，并不具備計算能力；導(dǎo)航系統(tǒng)的AI只會規(guī)劃路線，并不能解答情感問題。公司正在研究的AI，不僅集成了現(xiàn)有AI的所有能力，而且擁有完全超越人類的智能�！�
他語氣冰冷且充滿厭惡：“那群人為了實現(xiàn)掌控世界的野心，一直在嘗試打開潘多拉魔盒�！�
“完全超越人類的智能？”明瑯想了想，“那他們不怕未來有一天被AI統(tǒng)治嗎？”
“你能想到的，公司也想到了�！彼f，“他們秘密設(shè)置了一個部門，致力于研究量子生物計算機�！�
“AI不可控，是因為AI只會按照算法行事。如果給算法設(shè)置太多紅線，會影響AI自主進化的能力�！�
“公司那群精英們，日夜集思廣益，終于想到了一個絕好的辦法。”
他的聲音含著笑，不知是嘲弄還是嫌惡。
“將人類意識轉(zhuǎn)化為量子態(tài)，跟量子計算機里的量子比特相互連接，以實現(xiàn)用意識操控量子計算機的效果。這樣一來，AI就不會失控了�！�
明瑯心底發(fā)涼：“……那公司會研究出這樣的怪物嗎？”
他低頭看著她，眼睛是冷色調(diào)的綠翡翠，許久，淡淡笑了一下：
“也許已經(jīng)研究出來了�！�
這句話讓明瑯緊張了一下午，吃午飯的時候，都在瀏覽網(wǎng)上關(guān)于AI的陰謀論。
午飯是沈澹月親手制作的沙拉——生菜、胡蘿卜、玉米粒和雞胸肉，周圍點綴著豐醇圓潤的小番茄。
明瑯受寵若驚地接過來，剛吃下去一口，鼻子就酸了。
這是她第一次吃有機食品，雖然有點難吃，像在啃草。
沈澹月沒有跟她一起用餐，他坐在辦公桌后面，在翻看文件。
明瑯發(fā)現(xiàn)，他處理公務(wù)時，看上去“正�！绷嗽S多，淺色的眉眼間不再籠罩著一層陰冷的氣息。
這一刻，他在頭頂燈光的照射下，幾乎顯出幾分憐憫蒼生的神圣感。
明瑯莫名想到《圣經(jīng)》里對彌撒亞的描述。
——他雖然擁有神的形象，卻沒有謀取與神相同的地位，相反，他放棄了一切，采取了仆人的地位，成為人類。
——當(dāng)他以人的形象出現(xiàn)時，他自愿謙卑，順從至死。
——甚至，死在十字架上。
只要他想，隨時可以成為一個剝削者、侵略者，成為高樓大廈里運籌帷幄的資本家。
然而，他卻來到了“我們”的中間。
我們。
明瑯把這個詞含在口中，輕輕咀嚼，感到了一陣近似麻痹的心動。
就像那年夏天，她不小心撞到他，即使他沒有戴上手套，也伸手扶了她。
她看似沖動急躁，其實頗為敏感，很難不為這樣的細(xì)節(jié)感到心動。
年少時喜歡的人，只要他的本質(zhì)沒變，哪怕丟失了五年的記憶，她也會再心動一次。
明瑯吃完沙拉，有點無聊，在沙發(fā)上打起了瞌睡。
睡到一半，她被一個男的硬生生搖醒了。
那男的似乎很著急，一邊搖晃她的肩膀，一邊大聲問道：“你是哪個部門的，怎么在這里睡覺？”
明瑯睜開眼睛，有些發(fā)懵，啞聲說：“……什么？”
“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她不知道。
她在哪兒。
她好像要去參加一個生日聚會。
見她說不出話，那男的更加憤怒，冷聲說：“你連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敢到這兒來睡覺？！”
“趁沈先生還沒回來，你先跟我出來�！彼拄�?shù)刈ё∷氖滞螅觳酵庾�，“你是工作人員，還是基地的居民？”
明瑯仍然很懵。
她看了看窗外，太陽已經(jīng)西沉。可能因為睡的時間太長，她腦袋昏沉，四肢疲軟而沉重，半晌才理解那男的意思。
“應(yīng)該是……居民吧�！�
“居民不應(yīng)該到這兒來，幸好你碰到的是我，不然你就死了。”那男的冷冷地說，“你住在哪個區(qū)？”
明瑯反應(yīng)過來：“……不，我不是普通的居民，我是……”
“你是什么？”那男的站住腳，回頭看她。 明瑯心想，只要她以一副平常的口吻說出來，就不會感到羞恥。
她說：“我是沈澹月的老婆�！�
那男的看著她，跟看妄想癥病人似的：“你怎么不說，你是生物科技總裁的老婆？”
明瑯努力往外抽手，想去摸手機：“我真的是！我可以證明！我手機上有沈澹月的電話！”
那男的半信半疑，慢慢松開了手。
明瑯卻沒能找到手機。
她心底驀地一冷——打盹之前，她還在看關(guān)于AI的陰謀論，因為地上鋪著地毯，哪怕她感到手機掉在了地上，也沒太在意。
誰能想到，這男的突然闖進辦公室，把她拽了出來，一定要她自證身份。
明瑯心臟怦怦狂跳，咽了一口唾液，后退一步，在心里計算跑回辦公室撿起手機撥打沈澹月電話證明自己身份的成功概率。
很明顯，概率為0。
那男的注意到她后退的步伐，又看到她脖頸上的青黑指印，冷笑一聲：
“沈先生的老婆？我看你是沈先生抓到的間-諜吧�！�
“……”明瑯又計算了一下，解釋這是量子鬼魂的指印，為自己澄清間-諜身份的成功概率。
很明顯，還是0。
她對自己的運氣絕望了。
見那男的打算拔出腰間的泰瑟-槍，她立即舉手投降：“別電-擊我！我跟你走！”
一路上，明瑯反復(fù)強調(diào)，自己真的是沈澹月的妻子。
重復(fù)次數(shù)多到她都對這句話脫敏了，卻只換來對方一個意味不明的冷笑。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
“你不信可以問沈澹月，或者讓他來審我�！�
那男的卻了然瞥她一眼：“這才是你的目的，想通過這種方式見到沈先生？”
明瑯：“……”
你們防備心會不會太強了。
她放棄掙扎了，任由那男的把她推進了地下監(jiān)牢里。
在此之前，她只在網(wǎng)上看到過關(guān)于“反公司聯(lián)盟地下監(jiān)牢”的描述。
為了最大限度地屏蔽電磁信號，防止公司和監(jiān)牢里的犯人聯(lián)絡(luò)，地下監(jiān)牢位于一個深入地下的隔離區(qū)域。
四壁都由高度抗電磁干擾的材料構(gòu)成，任何信號都無法穿透。
此外，每隔十米，墻壁上就會安裝一個電磁干擾發(fā)射器，消除所有可能存在的漏洞。
所以，地下監(jiān)牢是沒有信號，也沒有監(jiān)控系統(tǒng)的。
反公司聯(lián)盟對電磁信號如此忌諱，顯然，他們更不會在地面上安裝攝像頭。即使有監(jiān)控裝置，估計也會對人臉信息進行高度加密。
她之所以如此配合那男的，就是因為覺得以沈澹月的能力，可能不到幾分鐘，就會來接她離開。
現(xiàn)在來看，這個幾分鐘……可能要延長至幾十分鐘，甚至幾個小時吧。
明瑯嘆了口氣，在墻角蹲下來，看著自己的手。
作為公司特工，她面對泰瑟-槍，居然沒被激發(fā)出一點戰(zhàn)斗本能。
她對自己感到深深的失望。
還是說……她可能并不是公司特工？
沈澹月對她說了謊？
他為什么要對她說謊呢？
那男的能進沈澹月的辦公室，有配槍，說明他地位不低。如果他地位低，不知道沈澹月的妻子長什么樣，倒也情有可原。
可是，為什么一個能進沈澹月辦公室的人，都認(rèn)不出她的模樣？
是只有那男的認(rèn)不出她，還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
……很有可能是后者。
不然她不可能找了兩個小時，才找到沈澹月的辦公室。
因為沒人給她指路。
當(dāng)然，也有她不好意思詢問的原因，但如果那些人知道她的身份的話，不可能冷眼旁觀她來回打轉(zhuǎn)。
明瑯開始后悔沒有逮住一個人問路。不樂意跟人打交道的毛病，使她錯漏了一個重要的信息。
當(dāng)然，她最困惑的還是，沈澹月有沒有騙她，為什么要騙她。
她好像并不值得被他欺騙。
這時，隔壁牢房傳來窸窸窣窣的談話聲。
明瑯這才想起來，自己在地下監(jiān)牢。
這里面，關(guān)的都是公司的條子、殺-手、安保人員，以及一些別的窮兇極惡之人。
她雖然疑似公司特工，卻絕對干不過這些常年浸淫血污里的人。
想到這里，她精神立即緊繃了起來，后背滲出一層冷汗。
尤其是，她發(fā)現(xiàn)，這個牢房好像并沒有上鎖。
——這不是一個單間的牢房，而是一個巨大的混合牢房。
第117章
Chapter
8
沈澹月一直知道，自己擁有比常人更加理智的頭腦。
這可能是天賦，也有可能是基因編輯的結(jié)果。他冷靜地接受了這一特征。
十歲那年，他發(fā)現(xiàn)自己除了過于理智的頭腦，還有著強烈且畸形的拯救欲。
那天，家人帶他去參觀生物科技的滅絕動物培育中心。
他站在培育室里，看著即將被屠宰、制作成商品的動物，突然生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沖動。
——想把它們都解救出來。
那是他第一次生出這種沖動，毫無征兆，不可抑制。
但他并未失去理智，仍然能平靜地思考。片刻后，他找到培育室的漏洞，放出了那些被關(guān)在玻璃里的動物。
沈澹月知道，這并非善良，而是一種畸形的欲望。
他根本沒有考慮那些動物是否能適應(yīng)培養(yǎng)室以外的環(huán)境，也沒有考慮它們是否會破壞生態(tài)環(huán)境——盡管這個世界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已經(jīng)被破壞得差不多了。
他只是想要拯救，想要釋放。
就像釋放出籠子里會吃人的野獸。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逐漸學(xué)會控制這種沖動。
他是高科公司的繼承人。他未來的工作是壓迫和統(tǒng)治，而不是拯救。
他從精神科醫(yī)生那里，知道了這種欲望的具體名稱——“白騎士綜合征”，它還有一個更加美麗的名字，“彌撒亞-情結(jié)”。
“彌撒亞”即“耶穌”。
耶穌是神的獨生子，本應(yīng)有著跟神相同的地位，然而，他卻放棄了一切，成為了人類，甚至為了拯救世界而甘愿赴死，被釘死在十字架上。
是名副其實的救世主。
精神科醫(yī)生說，這算不上心理疾病，只是一種人格特征，讓他不必太過焦慮。
沈澹月并不焦慮，反而冷靜極了。
他知道自己非常享受這種欲望——拯救他人的欲望。
成年以后，他開始出席各種活動，父母給他指派了一個貼身保鏢——一個瘦小的亞裔女孩。
世界平均身高一直在增加，那女孩卻像被基因遺忘了一般，只有一米六出頭，瘦極了，矮極了。
她的眼睛里卻有一股黑幽幽的狠勁，像某種矯健的食肉動物。
沈澹月看了她一眼，就移開了視線，對她漠不關(guān)心。
她是那種可以憑借自己力量逆流而上的人，她不需要他的關(guān)心。
她卻盡心盡力地保護他。她警惕性很高，出刀很快——相較于槍-械，她更喜歡用匕首，可以眼也不眨地割斷一個人的喉嚨。
他們之間幾乎沒有交流。
她像幽靈一樣保護他，他也像無視幽靈一樣無視她。
直到有一天，他在貧民區(qū)分發(fā)食物。她本該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一轉(zhuǎn)身，卻看到她正蹲在樓道哭泣。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流淚。
她是個堅強的女孩，從來不會掉眼淚，即使被子彈打中大腿，也不會吭一聲。
他盯著她蒙眬的淚眼，終于對她生出一點好奇心，走了過去，她卻大聲怒斥讓他離開。
緊接著，她意識到，他是她不能怒喝的人，又抽抽搭搭地向他道歉。
沈澹月垂目俯視著她，神態(tài)溫和，就像看任何一個哭泣的女孩一樣溫和，腦中卻浮現(xiàn)出一個古怪的想法。
——她脆弱哭泣的時候，比她堅強不馴的樣子美麗。
讓人想要弄壞她，再拯救她。
他不是一個正常人。
他一直知道并享受這一點。只是，弄壞一個人，再去拯救她，這種行為多少有點超出了他的底線。 他微微閉上眼睛，把這個古怪的想法壓制了下去。
回到家，他派人去調(diào)查了她的背景。
兩年過去，這是他第一次試圖了解她。
她叫明瑯，沒有英文名，大家都叫她Ming。
跟大多數(shù)人一樣，她沒什么特別的，除了特別能打。
她出身貧民窟，父親是個可憐的工人，因為長期接觸有毒廢料和生物廢料，患上了肝癌，于不久前離世。接著，母親也隨之去世。
她本該痛恨公司，卻成為了公司的保鏢。
沈澹月看著平板上她的資料，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