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秋瑜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哪怕呼吸不穩(wěn),也要引他說話,如果他發(fā)出的聲音跟她一樣不穩(wěn),她會感到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秋瑜感覺自己可能有些不正常。
她很喜歡陳側柏的攻擊性。
他的攻擊性越強,掐住她下頜的動作越果斷,吞沒她唇-舌的力道越重,越讓她感到興奮。
這個世界是如此混亂、紛雜。
他對她的愛,越激烈,越沉重,越能讓她感到安全感和歸屬感。
就像一艘漂泊不定的船,只有拋下錨,才能在翻涌的浪潮中保持安定。
明明他的體溫那么低,秋瑜卻像在泥塘中跋涉了一晚般,濡出一身熱汗。
她喃喃問道:“你就這么不相信我嗎?直到現在也不想告訴我?”
陳側柏一頓。
窸窣聲響起,他似是起身去浴室。
片刻,他端來一盆熱水,幫她擦拭額上、頸間、背上淋漓的熱汗。
他沉默地做著這一切,如同一個精心照料病人的醫(yī)生。半晌,他突然說道:“我很早就喜歡你了。”
秋瑜微愣。
“你知道我為什么不告訴你嗎。”
秋瑜搖搖頭,意識到他可能看不到,正要說話,陳側柏卻像看到了她的動作一般,繼續(xù)說道:
“我的出身太差了�!�
“可是……”
陳側柏冷靜地說:“我并不是為自己的出身感到恥辱,而是沒有理由讓你選擇我。當時你有很多更好的選擇。不過,瑜瑜,你必須承認,現在只有我是你更好的選擇�!�
這是陳側柏第一次叫她的小名,他并沒有隨大流叫她“小秋”或“小瑜”,而是親密地叫她名字的疊稱。
他用這么清冷的音色說出來,令她心跳漏了一拍。
“我從小住在垃圾山。那里本來是一個廢品站,后因堆積了太多垃圾,變成了永遠也無法清理的垃圾山�!�
陳側柏擦完她的背脊,開始擦她的腳掌:“自記事起,我就一直在搬家,從垃圾山的一頭搬到另一頭。因為垃圾發(fā)酵后,會產生易燃易爆的沼氣。我學會走路后,每天唯一的任務,就是排查附近的火災隱患。”
“幾年后,在媒體刻意的引導下,不少人來到垃圾山‘淘金’。他們信了媒體的鬼話,以為垃圾堆里遍布二十年代的硅芯片。那段時間,我被迫學會了用槍�!薄 ∷f得輕描淡寫,秋瑜卻無法忽視其中兇險。
自記事起……學會走路后……過了幾年……
他究竟是什么時候學會用槍的呢?
反正肯定不會超過七歲。
秋瑜忍不住回想自己七歲的時候在干什么。
她在四處游玩,騎馬,參觀生物科技的培育中心,撫摩普通人一輩子也見不到的珍稀猛獸,學彈琴,聽音樂會,接受專業(yè)大師的指導。
父母鼓勵她學習投資,哪怕她對市場一竅不通,也鼓勵她通過自己的直覺和判斷購買股票。
滿七歲那天,父母為她舉辦了一場盛大的生日會。
那時的她,明明年紀極小,卻因個子高挑,營養(yǎng)充足,再加上基因優(yōu)越,穿著精心剪裁的禮服,遠遠看上去竟跟少女差不多模樣。
來賓都在感嘆她的早熟。
那時的陳側柏在哪里呢?
秋瑜輕聲問道:“然后呢?”
陳側柏說:“然后,生物科技的人找到了我�!�
“怎么找到的?”
陳側柏淡淡地說:“我母親篤信知識改變命運,也篤信名人熱衷于資助聰明的貧困兒童上學。于是,每天督促我填寫報紙最后一版的智力題,然后郵寄去報社�!�
幸也不幸,他答對了生物科技出的題目。
母親聽聞他被公司選中,要重點培養(yǎng),還會給她一筆補償款,立馬搶過錢,用力把他推到了公司的人手上。
他不怪她。
她一生都住在這座沼氣彌漫、危機四伏、一望無際的垃圾山里,看不見公司的險惡也正常。
陳側柏對秋瑜隱瞞了基因改造的過程,只說自己進行了為期七年的封閉學習。
最終,他從一千多個候選人中脫穎而出,成為生物科技的重點資助對象。
他也終于可以去探望母親。
然而,等他抵達那片永遠在燃燒的垃圾山時,卻被告知,他的母親早已病逝。
原來,她根本沒有花上那筆“補償款”。
還未到家,就被混混劫走。
對方朝她的腳背開了一槍。
盡管不是致命傷,但在這樣骯臟、污濁的環(huán)境里,幾乎等于被判了死刑。
她試圖給生物科技的人打電話,請求救治,卻發(fā)現號碼早已變成空號。
最后,她因感染而死在了垃圾山最深處的棚屋里。
五年前,跟隨突發(fā)的火災,一同化為灰燼,尸骨無存。
聽完陳側柏的過去,秋瑜久久說不出話。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們之間巨大的階級差,使她無論說什么,都會顯得極其虛假。
她只能歪著腦袋,輕輕蹭一下他的手背。
黑暗中,她感到陳側柏在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與此同時,薄薄的窗簾上灑落下綠、藍、紫的霓虹燈光芒。
整個臥室變得更為冷寂。
“瑜瑜,我不是一個妄自菲薄的人�!标悅劝鼐従徴f,“即使沒有那七年的‘封閉學習’,我也有自信研發(fā)出神經阻斷藥。唯一能讓我感到自卑的,只有你�!�
話雖如此,他的目光卻居高臨下,帶著危險的掌控欲。
似乎即使他對她感到自卑,也能輕易支配她。
“我并沒有你想的那么好,”他的聲音冷靜得駭人,不知是否音色過于磁性的緣故,隱隱帶上了幾分癲狂的金屬嗡嗡聲,“我的真面目遠比你想象的要令人作嘔。可有時候,我卻想讓你看著,那個令人作嘔的我是如何干,你直至崩潰�!�
臥室里,始終一片漆黑。
于是,秋瑜并不知道,四面八方都有可怖的黏物質在瘋狂蠕動、增殖、膨脹,轉眼間爬滿了整個臥室。
如同狼蛛筑巢一般,在洞穴里涂抹了一層又一層的絲漿。
只要她表現出半分抗拒,或想要逃脫的姿態(tài),那些黏物質就會化為一張致密的大網,自上而下將她牢牢裹住。
第53章
Chapter
15
秋瑜第一次聽陳側柏這么粗魯的說話。
但她并不反感,甚至有些想笑。
她忍不住伸出雙臂,攀住陳側柏的脖頸,用臉頰輕蹭了蹭他冰冷而棱角分明的下顎線。
陳側柏頓了一下。
她在他耳邊黏糊糊地說:“不管你什么樣子,我都喜歡�!焙诎抵�,她沖他眨了眨眼睫毛,“你說粗話的樣子,我也喜歡……”
陳側柏沒有說話。
昏暗的臥室里,黏物質蠕動著,如同某種有鱗的爬行動物,從四面八方回到了陳側柏的體內。
受他的影響,這些“東西”非常喜歡秋瑜,竭盡全力想要親近她。
于是,在秋瑜看不到的地方,有黏物質快要回到陳側柏體內之前,突然變成一只男性的手,扣住她的下巴,用大拇指抵開她的唇,輕觸了一下她濡濕的舌。
陳側柏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沒有阻攔。
他遲早有一天徹底變成怪物,必須學會跟這些令人作嘔的東西共生。
只是一種微妙的罪惡感始終揮之不去。
明明是合法夫妻,明明黏物質也受他的意志操縱,是他的一部分。
卻像兩個同謀犯,在黑暗里共同作惡。
這時,秋瑜也困了。
她打了個哈欠,打開臺燈,準備上個廁所就睡覺。
陳側柏也起身去浴室沖澡。
上完廁所,秋瑜鉆進被窩,聽著淅淅瀝瀝的淋浴聲,睡意上涌,剛要睡著,忽然想起一件事。
——陳側柏擦完她的腳掌后,兩只手撐在她的兩側,以一種幾近封鎖的姿勢,將她禁錮在懷中。
她之所以記得這一點,是因為他說完自己的身世后,她借著霓虹燈微弱的光亮,瞥見他手背的位置,用腦袋輕蹭了一下。
既然他兩只手都在她的身側,那么多出來的一只手,是從哪里來的呢?
秋瑜背脊躥起一股寒意,打了個冷戰(zhàn)。
她裹緊被子,晃了晃腦袋,覺得是自己在嚇自己。
屋里沒有第三個人,陳側柏的手掌又離她那么近,順勢扣住她的下巴太正常了。
而且,只有陳側柏的手指會那么冰涼。
好像還有點……濕黏。
不會是因為她吧?
秋瑜睡意盡消,干脆坐起身,等陳側柏洗完澡回來。
于是,陳側柏從浴室里出來,還未烘干濕發(fā),就見秋瑜對他勾了勾手指。
他微微偏了一下頭,走了過去。
她抓住他的手腕,趁他不備,一把將他推倒。
陳側柏臉上微露愕然。
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一邊擦拭濕發(fā),一邊平靜無波地看著她。
像是接下來無論她做什么,都不會引起他的驚訝。
秋瑜眼睛睜得圓圓的,像一只天真而狡黠的貓,手往下,專注盯著他的表情變化。
不一會兒,陳側柏冷而狹長的眼中就起了一絲明顯的波瀾,下顎緊繃,喉結猛地滑動幾下,呼吸顯出幾分急促。
秋瑜有些奇怪。
明明主導一切的是她,他的氣息卻像黏稠而深不見底的沼澤一樣包圍了過來,邀她一起泥足深陷。
結束,她眨著眼睛,故意在他的面前活動了一下五根手指,然后,往自己唇上一抹。
那一刻,陳側柏的眼神像是要活吃了她。
秋瑜被他盯得心臟怦怦狂跳,湊過去,重重磨蹭了一下他的唇,心滿意足地說:“還你的!”
陳側柏明白過來,她把蠕動的黏物質當成了別的東西。
他輕笑一下,沒有反駁,反手攥住她的手腕,把她錯誤的猜想付諸實踐。
·
秋瑜凌晨五點鐘才睡著,還好她明天的工作只有采訪,安排在下午四點鐘,由無人機協(xié)助拍攝,不然第二天肯定起不來。
她睡到下午一點鐘,才艱難地爬了起來。
陳側柏早就去實驗室了。
離開前,他把她今天要穿的衣服、鞋子、襪子,全部擺在了她伸手能及的地方。
早餐、午餐他都已提前準備好,她只需要按一下按鈕,房子的管家系統(tǒng)就會自動加熱,送至餐桌上。
秋瑜躺在床上,有些茫然地發(fā)了一會兒呆,不知道除了洗漱,還有什么需要她自己動手。
洗漱完畢,秋瑜帶上采訪稿子,去公司化妝。
平日里,她幾乎不化妝,但這種系列訪談節(jié)目,必須有風格統(tǒng)一的妝發(fā)造型。
化完妝,秋瑜穿上淡藍色的西裝,用手指順了順蓬松的鬈發(fā)。
她小而圓的臉蛋被化妝師修飾得窄而尖,加上一雙長而媚的吊梢眼,原本清麗甜美的長相變得濃秀清絕。
秋瑜帶著拍攝無人機下樓,正要自己開車去采訪地點,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裴析正在寫字樓底下等她。
他一身深藍色的西裝,里面是淡藍色的襯衫,配細長領帶,像是要跟她身上這套西裝押韻似的。
秋瑜想起陳側柏的話。
——他看你的眼神,像是要把你吃了,還是說,你就喜歡他那樣看著你,所以才允許他一次次過界。
秋瑜不由遲疑了一下,才跟裴析打招呼,一邊跟他寒暄,一邊仔細觀察他的眼神,發(fā)現根本沒有陳側柏說得那么夸張。
如果說,陳側柏看她的眼神,是標準的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幽邃,專注,充滿攻擊性。
裴析看她的目光則略顯寡淡,不及陳側柏一半專注。
還是說,是陳側柏太愛她了,以至于顯得裴析看她的眼神是那么平淡乏味?
可是,陳側柏真的會愛她到這種程度嗎?
秋瑜忍不住回想,跟陳側柏相識以來的每一個細節(jié)。
她第一次知道他,是因為一場實驗。具體是什么實驗,早已記不清了。
只記得他一身白大褂,手上戴著淡藍色的橡膠手套,頭微微垂下,露出干凈利落的發(fā)根。
明明相貌清峻,氣質卻像是失群的狼,有一種比頭狼更為猛烈的攻擊性。
——因為從小到大都獨自覓食,獨自埋伏,獨自突襲。
所以,失群的狼,會是比一群狼更加兇狠的狩獵者。
很少有人會把自己擺在獵物的位置上。
可是,秋瑜看到陳側柏的第一眼,就想當他的獵物,被他用那種專注而兇狠的眼神注視著。
就像喜歡醫(yī)生的人,想當對方的患者一樣。
秋瑜雖然容易害羞,卻不會回避自己的欲-望,更何況這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癖好,沒什么好回避的。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對陳側柏有好感,也沒有刻意接近他,只是偶遇他時,會多看他兩眼。
而且,陳側柏對有公司背景的人,態(tài)度一向冷漠至極,眼神居高臨下,隱隱有輕蔑嘲諷之意。她也不敢刻意接近他。
現在想想,多半是因為他的母親。
在測試適配度之前,他們還有過一次接觸。
當時,父母以通知的語氣告訴她,最好畢業(yè)后就跟裴析結婚。除非她有更好的選擇,否則她這輩子只能嫁給裴析。
所謂“更好的選擇”,指的是比裴析家世背景更好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