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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目的達到,秋瑜起身撤退,朝他露出一個甜美又惡劣的微笑:“沒怎么,就是想告訴你,這幾天你一個人睡吧�!�

    說完,她笑吟吟地望著他,等他問為什么。

    誰知,陳側(cè)柏什么都沒有問,只點點頭,平聲說:“好�!�

    明明有反應(yīng),他的態(tài)度卻仍然冷漠至極,連詢問一句都吝嗇,像是無論她做什么說什么,他都無所謂。

    秋瑜斂起笑意,真的生氣了。

    她從衣架上取下睡衣外套,轉(zhuǎn)身走出臥室,“砰”的一聲摔上房門。

    她摔上門的一霎那,陳側(cè)柏閉上了眼睛,片刻后,猛地睜開。

    他的神色沒有明顯變化,瞳孔卻在急劇縮小,化為兩條窄而尖銳的細縫。

    如同令人悚然的冷血掠食者睜開了眼睛。

    秋瑜不會知道,他剛根本無法跟她正常對話,腦中一直在機械性地演練捕獵行為。

    ——鎖定,突襲,劫持,咬喉。

    每一種捕獵行為的對象,都是她。

    他還想像狼蛛一樣,把這間臥室涂滿絲漿。房門用一層又一層的絲網(wǎng)封住。消滅任何可能會窺伺她的存在。冷酷原始的排他性放大到極致。

    他在變成動物界的捕食者、進攻者和掠奪者。

    陳側(cè)柏取下眼鏡,用力按了按眉心。

    他不知道這一系列變化,究竟是進化,還是退化。

    如果是進化,他會變成什么;如果是退化,他又會變成什么。

    最關(guān)鍵的是,他能否遏制這一系列變化?

    ……抑或是,這根本不是進化或退化,而是他那病態(tài)污-穢的本性,正在逐漸暴露。

    因為太過卑劣,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

    秋瑜好幾天都沒有跟陳側(cè)柏說話。

    像是又回到了剛結(jié)婚的時候。

    那時的他比現(xiàn)在還要冷漠,如同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非必要不跟她說話,甚至不跟她在同一臥室睡覺。

    不過一開始,秋瑜也不知道怎么面對他。

    她對他很有好感,覺得他長得好看,氣質(zhì)清冷而不可接近,但要說喜歡,又談不上。

    跟他結(jié)婚,一方面是因為合適。

    另一方面,是劣根性的好奇。

    在褻-瀆-欲方面,女人和男人沒有任何區(qū)別。

    裴析說,陳側(cè)柏想要褻-瀆她。

    秋瑜卻覺得,是她想要褻-瀆陳側(cè)柏。

    她想知道,這么冷漠的男人,如果成為她的丈夫,會不會變得跟平時不太一樣。

    新聞稱他為“本世紀最聰明的人”,雖然有公司刻意造勢的成分,但他的確比大多數(shù)人都要聰明,氣質(zhì)也孤秀拔絕,尤其是穿上大白褂以后,整個人顯得更加清致挺拔。

    讓人想要扯開他打得一絲不茍的領(lǐng)帶。

    秋瑜最后也確實扯開了他的領(lǐng)帶。

    在他們第二次接吻——結(jié)婚第一次接吻那天。

    她受不了這種喪偶式婚姻,讓廚師上門,準備了一桌有機法餐,再點上香薰和壁爐。

    秋瑜一直以為家里的壁爐是擬感壁爐,有專人來點燃后,才知道是真壁爐。

    木柴是白蠟?zāi)荆l(fā)出噼噼啪啪的燃燒聲。她在橘紅色的火光中,等到了陳側(cè)柏回家。

    他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精心營造氛圍,面露愕然,頓了片刻,才抬手去解領(lǐng)帶。

    她立即站起來,大喊一聲:“別動!”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陳側(cè)柏冷峻的臉上露出近似茫然的表情。

    現(xiàn)在回憶起來都想笑。

    當(dāng)時的她也是笑著走過去,一只手勾住他的脖頸,另一只手扯掉他的領(lǐng)帶,自下而上地瞅著他:“陳先生,你有沒有覺得少了點什么?”

    陳側(cè)柏沒有說話,任她扯掉了領(lǐng)帶。

    秋瑜記不清別的細節(jié)了,只記得,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看了很久,像是在重新審視這段關(guān)系,又像是在判斷能跟她親近到什么地步。

    足足過去一分多鐘,他才伸手一把摟住她的腰,低聲反問道:“你覺得少了什么?”

    秋瑜明白,這是一個同意更進一步的訊號。

    機不可失。她甜甜地微笑著,拽住他略敞開的襯衫領(lǐng)子,仰頭吻了上去。

    很多記憶她都模糊了,只記得接吻時,他始終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口唇緊閉,像是忘了張口。

    于是,她朝他眨眨眼睫毛,像小貓似的,一下一下地舔著他的唇。

    直到他反手一扣她的后腦勺,極其迅速地攫住她的舌-尖,強勢而熱烈地回吻了上來。

    因為他吻得過于熱烈,起初,秋瑜還以為他是熟手。

    但沒過多久,她就發(fā)現(xiàn),他熱烈歸熱烈,卻毫無章法,只會像捕食性動物一樣重重地吸-吮。

    她不得不用手捧住他瘦削的臉頰,指掌剛一觸及他的皮膚,就被凍得顫了一下。

    陳側(cè)柏的聲音很低:“我體溫比一般人低一些�!�

    后來,她才知道,他并不是體溫比一般人低一些,而是低很多,情緒激動時更是可以跟寒冰媲美,已經(jīng)違背了生物學(xué)常識。

    按理說,他什么地方都是冷的,氣質(zhì)也冷漠無比,應(yīng)該很難讓她感到熱烈的感覺。

    可他每次吻她,都帶著一種令人顫栗的熱烈勁兒。

    更讓她心跳的是,她總覺得,他那股熱烈勁兒還壓抑了不少。

    讓人想去探索,他還有多少激烈的情感沒有釋放出來。

    一吻完畢,他將她打橫抱起,走向樓上。

    陳側(cè)柏并不是一無所知的男人。他畢竟是生物學(xué)家,業(yè)界權(quán)威,還有一顆智力超群的大腦,對于人類的生理構(gòu)造,從宏觀到微觀都十分了解。

    所以,并沒有出現(xiàn)類似于找錯位置的糗事。

    但還是泄露出生疏的一面。

    ——還沒開始就結(jié)束了。

    秋瑜眨巴眨巴眼睫毛,還沒開始安慰或鼓勵,他就極其冷靜地卷土重來。  如同實驗失敗以后,立即中斷,分析原因,總結(jié)問題,重制方案,以一種理性而嚴謹?shù)膽B(tài)度重新開始。

    秋瑜再提不起勁去想他的“生疏”和“失敗”,目光渙散,腦中只剩下“他剛才真的不是裝的嗎”的疑問。

    在那之后,他們似乎成為了真正的夫妻,早晚都會接吻,有時甚至?xí)谕饷娼游恰?br />
    她想要牽手或挽手,他也不會拒絕。  似乎她想要怎樣,他都可以迎合她,縱容她,目光卻永遠不會落在她的身上。

    秋瑜有些迷茫了。

    她不知道該怎樣看待與陳側(cè)柏的關(guān)系。

    三年來,他們沒有爭吵,也沒有意見相左的情況,只是因為她下意識忽略了那些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

    她假裝看不到他的冷淡、漠視和無可無不可的態(tài)度,假裝看不到他拒絕與她交心的姿態(tài),假裝這三年過得非常順遂——確實非常順遂,只是一種說不出的挫敗感,始終揮之不去。

    從小到大,她都在“公司至上”的教育中長大,一度以為自己會像父母一樣以事業(yè)為重。

    她也確實以事業(yè)為重,盡職盡責(zé)地工作了三年,最終卻只感到無趣和乏味。

    ——表面上,她是一個記者,可以配槍,可以深入險境;

    實際上,她每次拿到的采訪項目,危險性都要比同事低不少,一旦項目的危險性開始升級,就會轉(zhuǎn)交給其他同事。

    她所謂的事業(yè),更像是一種角色扮演。

    她試過換工作,但哪怕一開始談得再好,第二天她必然會接到拒絕的電話,要么是因為對方通過某種手段查到了她的家世背景,要么是因為她的父母親自致電“溝通”。

    她不是金絲雀。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金絲雀,可以得到主人的關(guān)注或撫-愛,有時候甚至可以短暫地飛翔片刻。

    她更像是一個華美而精致的金絲雀雕塑,極盡精細美麗,但沒人會過分關(guān)注一個雕塑,也不會賦予雕塑飛翔的能力。

    她想起那天早上的錯覺——陳側(cè)柏以一種幾近露-骨的目光注視著她。

    貪婪,癡迷,幾乎令她毛骨悚然。

    秋瑜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出現(xiàn)那樣的錯覺。

    現(xiàn)在,她知道了。

    她想要被人注視,被人渴求,被人以一種貪婪而癡迷的態(tài)度愛著,而不是即使適配度100%也寡淡如水的婚姻。

    仔細想想,她好像從來沒有感受過濃烈的愛意。

    其實也可以理解。很早以前,她的社會學(xué)老師就說過,現(xiàn)代人們的關(guān)系已被簡化為“貧—富”,由于只剩下一種競爭關(guān)系,人與人之間也變得格外警惕防備。

    她的家庭還好,像日本一些軍-國主義氛圍濃厚的壟斷企業(yè),甚至?xí)霈F(xiàn)弒父弒母上位的情況。

    裴析算是她最好的朋友,但他看向她的目光,也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距離感。

    秋瑜知道,這并不是因為裴析想要疏遠她,而是從小到大的教育告訴他,不管多么親近,不管她是否會威脅到他的事業(yè),都必須跟她保持一定的距離。

    這樣的認知,不只存在于他們的階級。

    而是存在于全社會任何一個地方。

    這種情況下,不僅陳側(cè)柏不可能渴求她,只要是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都不可能像她想象的那樣喜歡她。

    秋瑜坐在辦公室,撐著腮頰,有些煩躁地喝了一口咖啡。

    她不想再跟陳側(cè)柏這樣得過且過下去,但又沒有魄力,果斷結(jié)束這段婚姻——陳側(cè)柏再怎么不好,在那方面的確跟她合拍。

    而且,比他聰明的男人,遠沒有他年輕俊美;比他俊美的男人,也遠沒有他的智力和氣質(zhì)。

    按理說,智力高低,是無法左右長相的,可每次陳側(cè)柏接受采訪,跟其他男性坐在一起,都能讓人感到明顯的差距。

    那種智性的美感和清冷的氣質(zhì),完全不是精致的五官可以比擬的。

    秋瑜糾結(jié)極了。

    她在平板上調(diào)出陳側(cè)柏的對話框,打了幾個字,又刪掉。

    真奇怪。

    明明他們沒什么感情,就算有也是她一廂情愿,猶豫要不要結(jié)束時,她的心臟卻感到了一種強烈的失重感。

    對話框上,顯示上一次對話的時間,還是在一個星期前。

    她決定跟他分床睡的前一天。

    秋瑜打了又刪,刪了又打,刪刪減減,不知發(fā)什么。

    幾十秒鐘后,她干脆把平板扔到一邊,倒在辦公椅上打腹稿。

    ——這幾年,我的觀念變了,不想再繼續(xù)合作式婚姻了。想問問你的看法。

    陳側(cè)柏能有什么看法?

    他肯定只會回兩個字,要么是“看你”,要么是“隨你”。

    那把最后一句話去掉,只發(fā)前一句話呢?

    不行,太公事公辦了。畢竟一開始提出這種婚姻形式的人是她,陳側(cè)柏又沒有做錯什么,自始至終都在配合她而已。

    因為她忽然對他生出了非分之想,就要把他踹掉,怪自私的。

    秋瑜抓了抓頭發(fā),繼續(xù)思考。

    ——陳側(cè)柏,忘了告訴你,跟你結(jié)婚,并不是因為我們適配度100%,而是因為我對你有好感。

    但是三年下來,你好像過得并不快樂。你可能沒有發(fā)現(xiàn),每次我要親你的時候,你都會移開視線。你的潛意識在排斥我。

    我在想,我們是不是該結(jié)束這段關(guān)系……或者給這段關(guān)系換一個定義,當(dāng)朋友試試,你覺得呢?

    秋瑜又否決了這一方案。

    太官方了,而且,這么一大段話,陳側(cè)柏估計看都懶得看。

    秋瑜深深呼吸,煩悶得踹了一腳辦公桌,撿起平板,最終只發(fā)了兩個字——

    讓她毛骨悚然的是,她發(fā)出那兩個字以后,最先收到的不是陳側(cè)柏的回復(fù),而是窺視者猶如實質(zhì)的目光。

    窺視者消失一個星期后,再度向她投來冰冷、危險、黏重的視線。

    她背脊躥起螞蟻爬過的顫栗感,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

    第45章

    Chapter

    8

    陳側(cè)柏收到秋瑜的消息時,剛摘下乙烯基手套,走出實驗室。

    如果有人在旁邊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完全不存在于衛(wèi)星地圖的生化實驗室。

    即使有人用GPS定位導(dǎo)航到這里,僅從外觀上看,也只會以為這是一幢荒廢的爛尾樓。

    像這樣的爛尾樓,整個嶼城比比皆是,不會有人特別去注意這樣的地方;就算有人突發(fā)奇想,進來探險,也只能看到水泥墻壁和銹跡斑斑的腳手架。

    生物科技的實驗室限制太多,而且布滿監(jiān)控,研究員的一舉一動都處于高層的監(jiān)視之下。

    于是,陳側(cè)柏用了三年的時間,一手建造了這個私人實驗室。

    在保證室內(nèi)設(shè)備正常運行的情況下,這間實驗室完全隔離外界的電磁干擾,阻斷室內(nèi)電磁輻射向外擴散⑴,是目前屏蔽效能最好的實驗室。

    公司并不是不知道這個實驗室的存在。

    他們嘗試過從技術(shù)和法律上攻破這里,甚至禁止陳側(cè)柏以私人的名義購買一些實驗材料。

    但無論他們怎么限制陳側(cè)柏,這個實驗室還是組建了起來,并且完全以陳側(cè)柏個人的名義,不受任何勢力的限制。

    陳側(cè)柏神色冷漠地看著投射在視網(wǎng)膜的影像。

    那是他剛在實驗室測序的基因片段,正在以一種人類難以理解的方式發(fā)生定向改變。

    如果把這個畫面當(dāng)成科幻電影的片段,那將是一個非常有說服力的鏡頭——他的基因如有意識一般,正在剔除那些具有高度重復(fù)性的DNA序列和滅活基因。

    但即使是科幻電影,也不可能讓兩條不相似的DNA序列進行重組,他的DNA序列卻在接合轉(zhuǎn)化的過程中產(chǎn)生了特異位點的整合,發(fā)生了生物學(xué)上完全不可能發(fā)生的重組。

    就像是人類突然長出了鱷魚堅硬而凹凸不平的皮膚一樣,這是一件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

    陳側(cè)柏閉了閉眼睛。

    所有的實驗結(jié)果表明,他在逐漸變成一個未知、病態(tài)、非自然的怪物。

    就在這時,他收到了秋瑜發(fā)來的消息。

    陳側(cè)柏看著這條消息,沒有動作。

    他神色冷峻平靜,臉上看不出任何波瀾,目光從鏡片濾下,落在平板上時,幾乎顯出一絲冷嘲的意味。

    這樣的姿態(tài),似乎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跟“狼狽”扯上關(guān)系。

    但他看到秋瑜的消息時,的確有幾分狼狽。

    就像很久以前,他站在學(xué)校的角落里注視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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