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年過去,嚴奶奶也從失去兒子兒媳的悲痛中走了出來,奶奶身體好了很多,嚴熤也放心地前往帝都讀書。郭慶梅把他推薦給了自己在R大當老師的同學,嚴熤因此進入了李明光教授的視野,他本就聰明,經(jīng)過這樣的事情性子也沉了下來,李教授很是喜歡,覺得他是做學術的好料子。
順利的話,他會在李明光門下直博,然后留校任教,十幾年后,他會繼承老師的學術衣缽,或許真的能像郭慶梅說的那樣,有一天站在立法的會議上,提出自己的立法建議。
尹觀庭始終沉默地聽他訴說,不期然想起他曾經(jīng)對嚴熤說過“沒有做好當一個律師的準備”,他一般很少為自己說出的話后悔,但現(xiàn)在卻隱隱感受到了悔意。
有郭慶梅這樣的導師在前,嚴熤怎么可能沒有做好當律師的準備。
他看著面前有些脆弱的青年,終于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問:“當時你們拿到了接近四十萬的賠償,你大學為什么會差點因為經(jīng)濟問題退學?”
“……?”嚴熤有些驚訝地看著他,顯然不明白他為什么會知道這件事。
不過尹觀庭沒有解釋的意思,嚴熤也沒有深究。他幾乎沒有和人傾訴過往事,親近的家人朋友在父母出事后幾乎把他當瓷娃娃,他也不好意思用讓他們擔心,但尹觀庭……一個西裝革履的身影出現(xiàn)在嚴熤腦海里,周身透著一股從容不迫地氣勢,令人信服。
這個身影和面前這個一身休閑眼含關切的身影重合,嚴熤封閉很久的傾訴欲突然就被打開了。
“我大二的時候,奶奶病了,肝癌,發(fā)現(xiàn)的太晚了,已經(jīng)救不回來了。”
嚴熤說得異常平靜——該崩潰的情緒早就崩潰過了——現(xiàn)在除了平淡的思念和悲傷,情緒起伏已經(jīng)很不明顯了。
當時嚴熤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把父母的賠償款全部用來救治,然而情況惡化的很快,最終在大二下半學期時,奶奶去世了。
嚴熤守在病床前,聽著老人最后的叮囑:
“閃閃,聽話,你要一輩子開開心心的�!�
嚴熤所有的情緒哽在喉嚨間,緊緊握著老人的手,然后看著她慢慢地停止呼吸。
我一定會一輩子開心的。
他跪在奶奶病床前,對自己說。
“后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我給不起學費,找李老師幫忙……”
李明光幫他申請了困難補助,還難得走后門,把嚴熤塞進了自己一個博士的律所里——那是一家中外合資所——給實習生的薪資異常大方。
嚴熤一邊為保研做準備,一邊在律所里當苦力,最后用平均每天四個小時的睡眠換來了還算豐厚的薪資,好歹支撐他讀完了研究生。
只是最后沒有再選擇讀博士。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下次更新不定,爭取本周末!
再次感謝大家的評論(鞠躬~
ps:好像有一點bug,不過明天起來在修正吧
第十八章
半夜天臺談心的結果就是嚴熤本來穩(wěn)定下來的病情又一次反復,作為幫兇的尹觀庭只能木著臉聽醫(yī)生的念叨。
而上午查房輸液搞得差不多的時候,王信鴻不請自來了。
說起來嚴熤不是會訴苦的性格(撒嬌除外),尹觀庭更是冷言少語,王大主任在律所里找不到心腹愛將,還是從行政那里看到了請假條才知道嚴熤病了,還得自己跟人打聽半天才找到病房。
所以一進門對著嚴熤就抱怨上了:“李老師讓你別跟我客氣,你就是這么完成老師囑托是吧?病成這樣都不記得跟我這個師兄說一聲?唉……這隊伍真的是很難帶�。 �
嚴熤:“……對不起主任。”
“你跟他道什么歉,”尹觀庭嗤之以鼻,“你最近難道很閑?”
“嘖,”王信鴻很是不滿,“閑不閑的是另外一回事,關鍵這事怎么都沒人告訴我一聲,回頭李老師問起來還以為我不關心小師弟呢!”
尹觀庭有些困倦,懶得跟他掰扯:“差不多得了,人你也看過了,還活著,有事沒?沒事一起走吧�!�
王信鴻今天的主要目的還真是為了找尹觀庭,看望嚴熤只是順便,聞言也不多待,兩人確定嚴熤下午不用輸液也沒有檢查之后,相繼出了病房門。
等坐進車里,王信鴻臉上的笑容才收起來,說起正事:“宏遠那個項目,先等等看�!�
尹觀庭停下揉內眼角的手:“他們之前不是很著急嗎?”
要不然也不會讓團隊里的律師加班加點,工作壓力直接拉滿,嚴熤這次生病也有工作太忙太過勞累的原因。
“嘖,誰說不是呢,”王信鴻也很煩躁,“但現(xiàn)在他們內部出問題了,張宏這邊是一派,還有個姓譚的股東,他跟張宏一直合不來,現(xiàn)在通過股東會上施壓,想要把清溪村項目的主導權拿回去�!�
“張宏持有宏遠母公司35%的股份,已經(jīng)是第一大股東了�!�
“是啊,但是姓譚的聯(lián)合幾個股東,持股比例也超過了35%,就算決定不了什么事情,也能保證張總想做的事情一件都干不成。”
尹觀庭皺眉:“那跟我們有什么關系,說到底我們代理的是宏遠不是張宏�,F(xiàn)在清資管逼著他們撤場,這邊程序不抓緊啟動,想辦法固定證據(jù),等著撤場之后一問三不知嗎?”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王信鴻無奈,“但是那位譚總就覺得我們跟張宏是一伙的,他想要換一家律所入場�!�
“……”對這種奇葩尹觀庭也無語了,“代理合同簽了,律師費付了,他想要換律師是打算把前期這一百萬直接送我們嗎?”
王信鴻樂:“要真是這樣那我還著什么急,他現(xiàn)在就想逼著張宏找我們退律師費。不過張宏是不想折騰的,就看他怎么說服宏遠的其他股東,不知道會不會搬出你大哥來�!�
“光源不會涉及地產的,尹觀瀾沒那么蠢,所以在這個事情上他沒什么面子�!�
“也是。哦對了,這幾天你還是注意一點清溪那邊的動靜,據(jù)說姓譚的把工地鎖起來了,天天安排人巡邏,下家單位來人勘測就給人轟出去,是打算和清資管剛到底了�!�
尹觀庭:“……行�!�
聲音冷漠,聽在王信鴻耳朵里就是大寫“傻逼”兩字。
王信鴻忍不住樂:“算了算了,反正他們不著急我們也用不著上火,倒不如考慮一下今年的周年慶要怎么安排。”
“嗯?”尹觀庭這才想起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九月初了,月底就是天人和律所成立十年的紀念日了。
“我沒什么安排,看行政吧,”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日歷,“不過今年中秋就在月底,和國慶一起放假,最好不要安排太多,不然搞得天怒人怨的�!�
王信鴻點點頭:“我尋思著呢,宏遠這個事情掰扯完了也差不多是月底了,而且明河的股東大會、律協(xié)宣傳月……事情太多,估計得加班了,所以我打算下下周就安排一次團建,帶著我們團隊的人去三亞,玩七天,回來之后正好周年慶典,要是沒事呢,就放他們去過節(jié),要是有事就給我老實加班�!�
尹觀庭其實不太關心,隨意點了點頭:“嗯。”
王信鴻看了看他:“我跟你說這個意思就是讓你帶著嚴熤一塊來。”
尹觀庭:“……?”
“你那什么表情?今年多有紀念意義,而且還是小嚴第一年來律所,難得有一個你能接受也受得了你的助理,肯定得把人留下,你難不成還想跟過去似的,自己一個人忙到飯都沒空吃?”
尹觀庭:“……”
尹觀庭:“有嚴熤在我也會忙得沒空吃飯�!�
“那不重要,”王信鴻大手一揮,“總之這次我跟小周說過了,她訂機票和房間都把你倆算上的,九月十八號出發(fā)……到時候小嚴的病應該能好了吧?”
小周就是王信鴻團隊的秘書。
尹觀庭對他這種擅自安排只覺得腦袋疼。
不過王主任顯然不需要他回答,自顧自地接了下去:“算了算了,到時候看看,總之你給我把人通知到位聽見沒。再說了,你也好久沒有出去散心了,勞逸結合懂嗎……”
伴隨著王信鴻一路絮絮叨叨,尹觀庭靠在副駕駛上睡了過去。
嚴熤只在醫(yī)院住了一周,出院前還做了一大堆檢查,饒是他一貫花錢大方,也被醫(yī)藥費心疼的夠嗆,說起住院費還一副心有戚戚的樣子。
尹觀庭有些好笑:“醫(yī)藥費花這么點兒這么心疼,點外賣倒是大方。”
“什么叫這么點兒?”嚴熤眼神幽幽,“七千多,已經(jīng)是一個月的工資了好嗎?”
尹觀庭挑挑眉:“這是嫌棄我給的工資少了?”
嚴熤一秒坐端正:“沒有沒有,已經(jīng)很多了!”
尹觀庭剛想說什么,電話響了,他拿起手機一看——宏遠集團的副總楊繁——忍不住就是一皺眉頭,這位是譚總安排駐守工地的頭頭,張宏張總不知道和自己這位合伙人達成了什么交易,目前總算不吵著要換律師了,但是要了尹觀庭的聯(lián)系方式,美其名曰加深了解,于是導致楊繁有事沒事就給尹觀庭打電話,煩不勝煩。
尹觀庭放下碗筷,按下免提,接通電話。
那邊很快傳來了一陣咋咋呼呼的男聲:“哎呀尹律師,這要怎么辦啊……”
尹觀庭面無表情,聽他比比的途中,忍不住掏出了煙,示意了一下嚴熤。
他煙癮不算重,但是煩躁的時候就會抽,只不過很少在同事面前抽,一般都會到律所專門的吸煙室去。后面和嚴熤熟悉了一些,在嚴熤表示不介意的情況下他也不再十分注意這方面。
然而平時溫順表示自己不在意的嚴熤想都沒想,直接把尹觀庭拿出來的煙收走了,對著尹觀庭比了一個“少抽煙”的口型。
尹觀庭:“?”
他愣住了,自從成年后,不管是作為尹家二少爺還是作為尹律師,幾乎沒人再管他抽煙這回事,這還是第一次被人當面搶了香煙。
“尹律師?尹律師您在聽嗎?喂喂?”
尹觀庭來不及多想,隔空點點嚴熤,趕緊回話:“嗯,我在聽�!�
“噢噢噢,是這樣的,我們譚總說……”
嚴熤給了他一個笑瞇瞇的表情,然后手腳麻利地收拾桌上的飯盒,又到自己工位上把電腦拿了過來。
三天內這個楊總已經(jīng)給尹觀庭打了不下四個電話了,每次打完都有事情要做,說白了這貨就是不想自己擔責,干什么事情都想要律師給他出一個法律聲明。
尹觀庭沒慣著他,基本都會打太極推出去,但是嚴熤得對尹觀庭的工作內容做記錄,同時要計算時間,以便后期計算專項服務的收費時長。
等嚴熤拿上電腦回到尹觀庭的辦公室,電話那邊正好傳過來一句:“現(xiàn)在我是擔心華鑫那邊找工人來鬧事,您是不知道啊,這些農村來的泥腿子,鬧起事一套一套的,我們動一下就要被敲詐……”
“行了楊總,”尹觀庭直接打斷了他剩下的話,“具體的細節(jié)我已經(jīng)跟譚總溝通過了,這件事拖著對我們沒有好處,我們的建議還是之前說過的,盡快固定證據(jù)然后退場,有問題法庭上解決,您有時間的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不如敦促資料員趕緊把材料給我們。”
楊繁被他毫不客氣的語氣弄得一噎,聲音不由弱了下去:“是是是,這不是在收集著呢嘛,就是我想……”
“您不用想,我說過了,我們沒有辦法對一個不涉及法律的事情出具意見。我記得譚總跟我保證的是本周五就可以把資料整理出來,假如周五我們沒有收到資料,那我只有如實轉告譚總了�!�
“�。窟@……”
“嗯?還有什么是我沒說清楚的嗎?”
尹觀庭聲音平靜冷淡,用詞雖然客氣,但就是莫名有種班主任訓話的既視感,起碼楊繁是訥訥無言,客氣了一會兒就掛了電話。
尹觀庭放下手機,下意識抬手摸煙,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來煙被嚴熤拿走了。
這件事還沒算呢,一抬眼就看見嚴熤站在門口沉思,尹觀庭頓了一下,果斷把煙這件事忘了,然后開口說道:“他剛剛說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
正在想剛剛那個電話要怎么計時的嚴熤:“什么?”
尹觀庭仔細看了看他的表情,微微頷首,才開口回道:“沒什么,這次就不用計時了。宏遠這個事情還有得拖,今天你先修改一下天霞的盡調報告�!�
“哦,好的�!�
嚴熤放下電腦,打開盡調報告初稿等著尹觀庭說修改意見,突然反應過來尹觀庭為什么要說那句話,他應該是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農民工,怕他因為楊繁罵農民工的話難受。
電腦屏幕擋住了尹觀庭的下半張臉,無框眼鏡背后是一雙認真清亮的眼睛,不笑的時候嚴肅凌厲,透著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氣質。
大家都說師兄是大魔王,這評價其實不太對。嚴熤想。
他明明很溫柔。
作者有話說:
有沒有可能只是對你這樣(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