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哦~”
狄其野意味深長地笑了。
他可不同于這個時代的古人,雖然自己沒吃過愛情的虧,可下屬大校們沒少秀恩愛給他看,于是狄其野大灰狼一般問,“你捉住他,想干什么?”
牧廉又憐憫地看了他一眼:“師父,您未老先衰了?我剛才就說了,我也不知道啊。”
狄其野一翻白眼,不和小瘋子計較,非常實際地潑冷水:“你想捉人家,人家可不一定愿意被你捉�!�
這個問題明顯讓牧廉慌了一瞬。
但牧廉回想了一番,近來幾次捉住姜延,他們明明都相處得很好。
“師父你不該嚇唬我,”牧廉嚴肅地指出,非常堅定地說,“他才沒有不愿意被我捉�!�
哦豁。
畢竟這小瘋子叫自己一聲師父,狄其野琢磨著,也不知道是這小瘋子沒看出別人不耐煩,還是那個密探當真愿意陪這小瘋子玩耍。
這要是一般糾葛,狄其野也懶得管,但這小瘋子心智與常人不同,最后不論是和楚軍密探起了沖突、或是被人傷了心,狄其野都挺不放心的。
于是狄其野假裝不信,激將道:“你怎么知道?你叫他出來,我問問�!�
牧廉一板一眼地解釋:“師父,密探是不該被人看見的�!�
這就還護上了,狄其野笑問:“那你怎么捉住他的?”
牧廉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承認了等于指認姜延失職,否認了等于對師父說謊。
他抬起手,卻又不知道想干什么,張開嘴,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啊了幾聲,頗有些可憐的模樣。
狄其野心里都過不去,正要放棄,打算說些什么岔開話題,卻是眼神倏然一利,側(cè)過臉去,對上腳步聲幾不可聞的來人。
那人眉眼帶笑,唇角勾得有兩分邪氣,走到狄其野面前,不著痕跡地把牧廉遮在自己身后,畢恭畢敬地對狄其野一行禮:“密探姜延,見過狄將軍�!�
這人給狄其野感覺一副情場老手的模樣,因此雖然有維護牧廉之舉,卻完全不能令狄其野放心,眼神中凌厲不減:“姜?”
姜延再一拱手,承認道:“屬下確是姜家晚輩�!�
狄其野心下計較,眼角卻瞥見牧廉開開心心地揪著姜延袖子,姜延也沒什么反對的模樣,頓時意識到自己杵在這是煞風景,干脆瀟灑的一點頭,先走了。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
他得先查查這個姜延。
自家人知道自家人,要查姜延,狄其野自然找來了左都督姜通。
姜通一進將軍帳,還沒來得及問好,就聽將軍開門見山,問:“阿左,你家那個姜延,是個什么人?”
姜延是密探,正如牧廉所說,密探本該不為人所知。尤其楚軍密探是抓在主公和姜揚手中的,狄其野沒那個權(quán)限,也根本不感興趣。
姜通知道自家將軍為人,將軍會知道姜延,怎么想都只有一種情況,于是登時大驚失色:“他看上您了?”
嗯?
狄其野一挑眉:“這話是什么意思?”
看來是沒有,姜通松了口氣,然后又因為自己胡亂猜測有些小愧疚,低聲道:“這……您可不能對外人言�!�
看來還真是那個意思,狄其野猜道:“他是斷袖?”
姜通一聲嘆息,點了點頭。
作為姜家同輩兄弟,姜通自小就和姜延是競爭對手,他們兩個都不是品性低劣的人,這種競爭是良性的,尤其是在姜通沉醉風花雪月的那幾年,若不是有姜延刻苦勤學的身影杵在眼前,也許姜通就這么把自己玩廢了也說不定。
但他沒想到,姜延不是不識風月,人家根本和他走的就不是同一條道。
姜延投身暗院,要走密探這條路,姜通得知后堅決反對,一定要姜延跟他一起從軍,結(jié)果姜延一狠心,對他說了實情。
所以,姜延是斷袖這件事,雖然族中長輩們都不知情,姜通卻是清楚的。
“你”,從姜通的一系列反應猜測,他對姜延的斷袖身份接受并不良好,狄其野有心想勸勸,卻也知道古代人觀念不同,所以開了個頭,最后只簡單地說了句,“你們畢竟是兄弟。”
姜通聞言嘆息:“誰說不是呢?他也是我們姜家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后輩,可他鐵了心不聽勸,我也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說到這里,姜通又擔心起來:“將軍忽然問起姜延,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狄其野搖搖頭:“只是在主公帥帳看見,聽主公說他也是你們姜家后生,故而問問�!�
姜通放下心來,笑道:“其實做密探也沒什么不好,在主公那里記了名立了功,日后也不會差了前程。也許過幾年他想明白了,自然也就娶妻生子了。”
狄其野不置可否的笑笑。
“對了,”狄其野忽然想起關(guān)鍵的沒有問,“為何我一提起他,你就以為他對我有意思?難道此人還相當風流不成?”
姜通有些尷尬,猶豫半晌,才道:“并非如此�!�
狄其野等著下文。
“他,唉,也不知為什么非要當斷袖,他在這事上運氣又差得很。他看上的,都是長相萬里挑一的男人,這也罷了,他自己本就長得極好�!�
“但邪門的是,他看上的人里,不喜歡他的,大多個性不錯,甚至不介意他有斷袖之癖,愿意和他交個朋友;相反,喜歡他的,每一個都個性極壞,不是另有所圖,就是情場小人。雖然他聰明,沒吃什么大虧,可暗地小虧也吃了不少了。”
姜通再三嘆氣:“家中族老到現(xiàn)在還不曾聽聞,還真是老天保佑�!�
個性極壞?
狄其野一挑眉,倒也不能算不符合。
第54章
箭術(shù)啟蒙
燕朝皇宮。
王氏好不容易平復心緒后,
只覺得國之將亡妖孽盡出。
她是王氏庶女,
自小品嘗著被嫡女嫡母權(quán)力碾壓的滋味,
對權(quán)力懷有敬畏之心,一步登天之后,她生出了野心,
卻永遠不會小看權(quán)力。
換句話說,她不會像沉醉在自我腦海中的柳湄那樣自以為是。
她認得清現(xiàn)實,現(xiàn)實就是北燕危矣,
而名義上為北燕生死存亡負責的男人,
卻沉浸在風花雪月之中。
若她還是王氏庶女,反正也無力改變大局,
大可以兩眼一閉不聞窗外事。
可她如今是北燕王后,她的命運,
與這個無能懦弱、自私暴躁的男人緊緊聯(lián)系在了一起。
不論柳湄的張狂言語多么具有煽動性,王氏清醒過來就認清楚一個最簡單的現(xiàn)實——楊平并不是先帝唯一的兒子。
柳湄想做什么,
最大的倚靠不過是她腹中嬰兒,但楊平一死,四大名閥其他三家根本不可能尊柳氏女生的兒子為繼帝,
只要三家不認,
楊平的兒子就什么都不是,就算她王氏懷了孩子,也是一樣的道理。
這是制衡之術(shù)。
她什么辦法都沒有,只能盼楊平多撐一些時日。
于是這日,文人皇帝楊平驚訝地看到了從那日之后就百般躲著自己的王后。
王氏對楊平問了兩句話。
這兩句話就決定了柳湄日后的命運。
楊平見她一臉正氣凜然,
心里就膩味,下意識就覺得她是來裝道學上諫的,正想找借口去尋柳湄吃蜜餞,卻見王氏恭敬地行了大禮,低眉順眼地問:“陛下流連在柳嬪殿中廝混,已是數(shù)日不朝,這數(shù)日間,可曾有臣子來尋陛下,請陛下回去上朝?”
若王氏求楊平回去上朝,楊平會嗤之以鼻,可王氏如此一問,立刻觸動了楊平多疑的心弦。
他立刻選擇性遺忘了他自己根本不想上朝,卻順著王氏思考起了為什么沒人來勸他上朝?這些臣子……是多么不把他放在眼里!
一問問完,王氏又是一禮,問出第二個問題:“陛下,臣妾在宮外時聽聞您的兄弟們各個子嗣眾多,福壽綿長?”
楊平雙目圓睜,心下膽寒。
他幾步走下高椅,扶起王氏,珍而重之道:“吾妻賢矣!”
王氏心底對這個男人的觸碰無比作嘔,卻不得不做出恭順的模樣來,輕輕靠近了楊平的懷里。
次日一早,燕朝眾臣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們的皇帝竟然來上朝了。
*
這一回是狄其野主動去找的牧廉。
牧廉原本在大營里亂走,狄其野把他拎到了自己的將軍帳里,耽誤了他的捉密探大計,他還不怎么高興。
狄其野好笑地問:“你想明白你為何要捉姜延了嗎?”
聞言,牧廉又苦惱起來,僵著臉嘆氣:“沒想明白�!�
狄其野還是在提點一二和轉(zhuǎn)移話題之間猶豫,最后決定,這事該由牧廉自己想明白,就算一直想不明白,那正好交給姜延去煩惱。
不明白有不明白的好處,假如姜延并不如姜通說的那么好,那牧廉若是始終不明白,至少不會傷心。
狄其野到底是護短,故而沒有點明,只是問:“你覺得,姜延此人如何?”
“好,”牧廉不假思索地回答。
“哪里好?”
“哪里都好�!�
狄其野無言以對。
還沒明白都已經(jīng)這樣了,想明白之后那還得了。
他怎么就不覺得那個姜延哪里都好,明明笑容都帶邪氣,略顯輕佻。
狄其野逗牧廉:“比主公都好?”
牧廉很有寄身楚營的自覺,當即吹捧起主公來:“那自然是主公更好�!�
狄其野輕哼一聲,這就是顧烈說的,比自己聰明?
思及此,狄其野拐著彎兒問牧廉:“你以為,本將軍今日在楚軍之中,是何處境?”
牧廉識趣地撿起幕僚本職,對狄其野拱手道:“師父是楚王愛將,得天獨厚�!�
這話說了和沒說一樣。
緊接著牧廉滿眼羨慕,補充道:“必然能死得人人稱頌�!�
“這話怎么說?”狄其野沒想到又引出這些死得人人稱頌的鬼話來。
牧廉亢奮地給狄其野分析:“楚王愛將,戰(zhàn)功赫赫,已然是眾矢之的。今番敖戈使計陷害,他是個捕蟬的螳螂,身后藏著許多黃雀,此計不成,卻令黃雀識破主公對你的故意縱容放任。到時候打完天下,主公登基稱帝,你勞苦功高,必然被重重封賞,身居要職。”
牧廉又是羨慕地一嘆,接著說:“你是天降神兵,不是家臣,不是外將,還不愿意經(jīng)營勢力,非要孑然一身。主公把你一路架高,最后高高架上侯爵之位,時機一到,你就是就是最好的靶子。黃雀們一擁而上,四面楚歌。殺你一人,換得眾功臣清醒退怯,換得天下太平。”
“師父,你運氣真好�!�
牧廉羨慕得不行。
狄其野挑眉,追問:“你的意思是,若你是顧烈,會有意縱容我,架高我,招惹群臣不滿,登基后伺機殺了我?”
牧廉理所當然道:“就是如此�!�
狄其野為顧烈辯駁:“他不是有意架高我,反而是他勸我用心楚顧局勢,勸我防備陷害�!�
牧廉疑惑不解:“我以為主公是聰明人�!�
“這又從何說起?”
牧廉滿眼茫然地看著狄其野,問:“他怎么會傻到對你說實話呢?”
他話音一頓,接著恍然大悟道:“是了,因為主公心里清楚,就算他這么說了,師父你也不會照做�!�
“什么?”
聽牧廉把顧烈一舉一動說得老謀深算,狄其野內(nèi)心有些膈應。
牧廉卻帶著終于把問題想明白的輕松快意,回答道:“師父你生性倔強,目下無塵,但主公還是要勸,他勸,就顯出你的驕橫來。他是君你是臣,連主公苦心勸說都不聽,到時候鳥盡弓藏,也是你咎由自取�!�
狄其野甘拜下風。
若狄其野不是深知顧烈為人,恐怕要被牧廉這三言兩語弄得對顧烈心懷芥蒂。
憑良心說,牧廉的分析,放在史書任何一對君臣身上,不僅沒錯,反而是十分的通曉人心,這是再正常不過的君臣權(quán)力角斗,古往今來不知在歷史長河中反復換人重演了多少次。
問題是,顧烈的擔憂和生氣,都是真的。
聽完牧廉的話,狄其野反而一點都不介意顧烈說自己不如牧廉了,甚至用心楚顧局勢這一點,也不是完全不可商量。
因為狄其野雖然憑自己實力多年單身,但并不是沒有被人追求過,
一個人與另一個人,既然非親非故,那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才會在做出選擇時,優(yōu)先考慮另一個人的利益。
愛慕。或者不要用這么嚴重的詞,但說好感,又似乎太輕飄飄了。
僅僅是好感,根本不可能讓一個天生帝王手段的楚軍主公,事事為狄其野考慮。
他們是君臣,本該互相猜忌、互為掣肘的楚軍主公和蓋世功臣。
是喜歡吧。
那么自己呢?
狄其野捫心自問,回想他們之間相處的點點滴滴,不禁想起自己送給顧烈的春蠶。
如果說顧烈從一開始就對他與眾不同,那么,狄其野自己其實也從一開始,同樣將顧烈與這個時代的其他任何人都區(qū)別對待了。
喜歡一個人,就算在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也會下意識地對他好,送那些幼稚卻用了心的禮物,甚至自說自話地,要去醫(yī)他的心病。
兩輩子才喜歡上一個人,現(xiàn)在,狄其野的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問題。
顧烈是否意識到了他對待自己的態(tài)度有多么不同尋常?
不,還有一個更有意思的問題。
等顧烈意識到了——他是會接受,還是避之唯恐不及?
狄其野思索著,不自覺勾起了唇角。
牧廉站在原地看一直沉默著的師父忽然笑起來,那笑容不知為何,令牧廉感覺有點冷。
他低頭想,也不知道姜延現(xiàn)在在做什么?
*
顧烈再見到狄其野,是在陪顧昭做箭術(shù)啟蒙。
其實他一開始沒注意這個氣性頗大的將軍自投羅網(wǎng),他在給顧昭做示范。
顧昭現(xiàn)在小小年紀,自然拉不動長弓,他手上是武庫專門給小王子做的輕級弓箭,確保既能讓小王子更好地掌握箭術(shù),又不會拉傷小王子的胳膊。
顧烈手上那把紫杉長弓,就不是一般人能拉得動了,狄其野低聲詢問近衛(wèi),近衛(wèi)說那柄弓拉滿需1.8擔力氣,狄其野對顧烈的臂力很佩服。
1.8擔什么概念?約是后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