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記下,”顧烈示意遠跪于側(cè)的文書,“本王為中州長孫顧顯、柳家嫡女柳湄賜婚,婚期,就定于兩個月后吉日�!�
兩個月后,假如她與楊平珠胎暗結(jié),按理應當顯懷。讓她嫁給中州顧,也不算委屈誰,反正兩家最終會是一樣下場。
聞言,中州顧家眾人與柳湄面如土色。
中州顧家本想找顧烈養(yǎng)父強行定媒,沒想到養(yǎng)父去了蜀州。他們思前想后,最后打的是先獻人、再揭露身份的主意,先斬后奏。
如今人都還沒獻,主公是從何得知柳氏女身份?主公到底是什么意思?這賜婚,是福是禍?
姜揚嘲笑顏法古:“準了?”
*
楚王寢殿,擺上了新做好的秦州堪輿圖。
狄其野數(shù)著禁足的日子,不知打秦州還有沒有自己的份,怨氣沖天。
“狄小哥?”
有人在寢殿外鬼鬼祟祟地喊。
狄其野慢慢走出去,發(fā)現(xiàn)是顏法古,正色道:“顏將軍?可有要事?”
顏法古卻先去看近衛(wèi):“今日休沐,可否借狄小哥一用?”
近衛(wèi)笑笑不說話,也沒攔著。
顏法古拉著狄其野就走。
狄其野微微挑眉:“究竟什么事?”
“大事!三缺一!”
三缺一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心湖徘鶴影”是我胡謅的,都是很常用的詞,“似有暗香來”,大家都知道“為有暗香來”,改了個字,我就是想讓主公調(diào)戲狄小哥23333
第28章
天降巨債
游園,唱晚亭。
顏法古給狄其野介紹何為麻雀牌。
姜揚扇著羽扇淡笑不語,陸翼嚼著腌辣椒,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狄其野聽懂了,麻雀牌就是麻將,他雖不會,好歹學過歷史,這是一種曾經(jīng)風靡男女老少的娛樂,據(jù)說和象棋一樣,屬于益智游戲。
但是聽了顏法古的介紹,益智不益智另說,費錢是肯定的——顏法古說了,打一圈二兩銀子。
“在下從沒玩過,聽著還挺復雜,”狄其野警覺,“各位另請高明吧�!�
他可記得顧烈說過,他現(xiàn)在全副身家不夠五十兩,輸個十幾二十次他不就破產(chǎn)了?而且顧烈也說了,姜揚是出千高手。
怎么想都有鬼。
顏法古趕緊攔住狄其野,開玩笑,他好不容易多拉了只羊給姜揚宰,怎么可能輕易放過,放過狄其野就是對不住他自己的錢袋子。
“狄小哥,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很容易的,打兩圈就會了,貧道一個出家人都熱衷于此,可見這多有趣味�!�
狄其野還是狐疑,但顏法古再三挽留,他不能不給這一桌將軍面子,終于點頭:“那我就打兩圈試試�!�
見顏法古霎時眉飛色舞,立刻強調(diào):“只打兩圈�!�
“使得,使得。”顏法古滿口答應。
坐上牌桌,哪還有輕易下來的好事。
顏法古嘿嘿一笑,拂塵往后領(lǐng)里隨意一戳,大開大合,放手搓牌,把牌洗出了打太極八卦的架勢。
這副麻雀牌是骨面竹背,工筆描花,普普通通的式樣,狄其野第一次見,還挺新鮮,學著其他三人把牌排起來,頗為欣賞牌上的工筆花色,小小玩物,古人也做得精巧細致。
狄其野思索著規(guī)則,謹慎打出第三張牌。
“杠。”
姜揚把他打出的牌收去,再摸一張牌,笑了,把牌一推。
“今兒手氣好,杠上開花。多謝狄小哥�!�
顏法古登時愁眉苦臉,陸翼罵了聲狄其野聽不懂的話。
這是姜揚贏了。
狄其野看著侍人往竹簽上記賬,想到自己還沒見過銀子,這就輸出去二兩,頓覺貧窮。
算完帳,侍人報給他們聽:“顏將軍二十二兩,陸將軍二十二兩,狄將軍二十六兩�!�
陸翼和顏法古點頭,并無異議,他倆催促著姜揚把羽扇放下,不要風_騷了趕緊摸牌。
“……等等,”狄其野心生不妙,“怎么就我二十六兩?而且不是說打一圈二兩嗎?”
“沒錯啊,二十六兩�!�
顏法古給他一筆一筆地算:“打二兩,姜揚這牌是大對子,翻三番,是八兩;這牌是杠上開花,杠翻一番,十六兩,再加杠錢,二十兩;杠上開花屬于自摸,再加底錢四兩,共二十二兩。所以我和陸翼兄弟是二十二兩。”
“是你出的牌讓他胡的,你得多給一份底錢,就是二十六兩�!�
……這和搶錢有什么區(qū)別!
陸翼笑笑:“狄小哥,還玩嗎?”
古往今來,激將法都是最簡單最好用的招數(shù),尤其是對于不熟悉牌桌套路、抹不開面子的新人。
“說好了打兩圈,”狄其野挑眉,不上鉤,“我自然不會食言。”
這一圈倒是搓得慢悠悠,陸翼邊搓邊和他們講中州顧家鬧出來的大八卦。
說是那日游園慶功宴賜婚后,中州顧家膽戰(zhàn)心驚地把柳氏女迎回去,好吃好喝供著,準備成親。
柳家對變故很是不滿,嫁給楚王和嫁給中州顧,這其中差別大了去了,更要命的是這個當眾賜婚,楚王到底是個什么意思還可以再琢磨,這婚事一旦傳到北燕,他們柳家可就得完蛋。
因此柳家思前想后,到底是慣于蛇鼠兩端,和中州顧家商量要把嫡女帶回去,另將柳湄的表妹送來。這樣嫁個非柳姓的女兒到中州顧家,既保住這條線,還隨時可以撇清。
這是明晃晃地下臉,中州顧家哪里肯干,一邊張羅著婚事,一邊找顧烈請求提前婚期。
還沒等中州顧求到顧烈面前,柳湄再也承受不住內(nèi)心驚惶,大哭大喊說自己壞了楊平的龍種,要柳家人立刻送自己回雷州。
中州顧家和柳家都被嚇蒙了。
中州顧家立刻派人把柳湄送回去,柳家也趕緊把柳湄表妹送過來,兩家達成一致,默不聲張,只當一開始送來的就是柳湄表妹,婚事照舊,一切都照舊,想瞞過楚王。
風族大破雍州,馬上就能把雍州全盤攻定,韋碧臣終于肯派老將玄明前去迎敵,近來忙于準備輜重糧草,連罵顧烈的信都寫得少了。
柳家趁韋碧臣忙得焦頭爛額,柳湄一回雷州,就被柳家一頂小轎送進了宮。
聽到這里顏法古得意地看了姜揚一眼:“怎么樣?準不準?請貧道吃螃蟹�!�
姜揚冷笑。
“你原本算的是楊平?可拉倒吧。別跟我提這兩家,不夠惡心的。”說著一推牌,“清龍七對,承讓承讓。”
侍人往在狄其野名字下面補:二十六兩,六十四兩,共九十兩。
狄其野嘆息一聲,瀟灑利落地站起來:“告辭�!�
陸翼馬上就要啟程去中州,不在乎多送姜揚點錢,他攛掇顏法古:“你把狄小哥送回去,再把祝北河拐過來�!�
……
狄其野好不容易出趟門,轉(zhuǎn)眼間背上了九十兩的巨債,真真是人生難料。
回寢殿路上,寢殿越來越近
,狄其野忍不住抱怨:“主公怎么不成家?”
寢殿里要是有個王后妃子什么的,顧烈怎么可能把他關(guān)這。
顏法古也是嘆息:“別說了,方才陸翼說的那柳氏女,中州顧家原打算游園慶功宴獻給主公,得虧主公先給他們賜了婚,不然這事多惡心�!�
狄其野深深皺眉,厭惡道:“什么東西�!�
“可不是,”顏法古也很生氣,說著又是嘆息,“不過人家爛鍋配爛蓋,也算是配上了,貧道也不是自夸,咱主公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怎么就孤零零的呢�!�
顏法古到底也是心痛錢袋,順嘴把鍋甩給了姜揚:“姜揚也是,晃著把鳥扇騷得迎風招展,當年怎么沒教主公一二。”
他獨特的用詞讓狄其野嘆服,忍不住打聽:“主公當年怎么了?”
顏法古實在也是悶了很久,誰都不敢說。今日說漏了嘴,但狄其野是誰?狄其野是外人嗎?顏法古一尋思,狄小哥必然不是外人啊。
于是顏法古小心左右張望,把主公其實天生懼水被養(yǎng)父逼著學鳧水那事小聲對狄其野說了,末了總結(jié):“誰家這么帶孩子的?狄小哥,你可不能辜負主公愛護�!�
狄其野不知道他前一句怎么連上的后一句,但顏法古用詞本就奇怪,他不深究,只客氣道:“那是自然。”
晚上顧烈回寢殿,聽了狄其野不幸負債的事,沒有急著笑話他:“你給錢了嗎?”
“無中生錢,我是會變戲法?”狄其野試圖喚起顧烈的愧疚,畢竟他這么一個功臣淪落到背債的地步,怎么想都是顧烈的不對。
“哦,”顧烈點頭,“那明日就不是九十兩了,是九十九兩。”
“他們收利息。”
他們怎么不去搶!
窮將軍看向放在主公案上的青龍刀,惡向膽邊生:“他們?yōu)榈溗姆�,不如我就替天行道,把記賬竹簽給劈了……”
顧烈好心幫忙:“你可以問我借�!�
狄其野抬眼,見顧烈笑得誠懇:“我不收利息�!�
*
北燕皇宮。
韋碧臣剛一進宮,文人皇帝楊平就迎了出來,過分熱情地噓寒問暖,說丞相辛苦勞累,韋碧臣端方行禮,拜了再拜,說不敢當。
楊平立刻明白丞相不高興了。
楊平忸怩起來,細聲細氣地解釋,說那日御花園撞見柳氏女,以為是仙女下凡,沒想到這仙女熱情火_辣,二人共赴鴛夢,他后來還以為是白日美夢一場,萬萬想不到柳氏女竟然為他深情若此,懷了他的骨肉,還想為他復仇荊楚,當真是天底下至善至純的仙子。
最后說,想納柳氏女為妃。
韋碧臣心中冷笑,一個皇帝,連褲_襠都管不拎清,睡了人連藥都不賜,落下個四大名閥的野種,還沾沾自喜。
他甚至不懷疑楊平是想聯(lián)手柳家勢力,因為他知道楊平根本沒那個腦子。
韋碧臣嘆息:“陛下乃是一國之君,臣事事以陛下為先,陛下想納柳氏女,臣準備就是,可是……”
“丞相有話但說無妨,”楊平明白是韋碧臣日夜勞累才保住他的皇位,因此對韋碧臣言聽計從。
韋碧臣先請罪一拜,再皺眉道:“陛下恕罪,臣以為,此事疑點重重�!�
“柳家是四大名閥之一,教養(yǎng)女兒從嚴守禮,在花園遇見男人就春風一度,過于放_蕩�!�
“她口口聲聲說愛慕您,為何跑去對顧烈自薦枕席?如今她已有身孕,柳家又為何不光明正大薦她入宮,反而偷摸送到您身邊?”
“她腹中子……她能在御花園當您的‘仙女’,怎知沒在荊楚游園當顧烈的‘仙女’?”
“最說不通的就是復仇二字,陛下,她言下之意,不就是燕朝不如荊楚,燕朝必亡嗎?”
楊平越聽越氣,漲紅了臉,怒罵:“這賤人!水性楊花!不知廉恥!”
韋碧臣又是嘆氣:“但這也只是臣按照常理的推測。陛下若是喜歡她,賜了藥,收為美人,新鮮一陣也無不可�!�
楊平回想起柳氏女的種種熱情,雖然看不起她,也實在丟不開手,聽了韋碧臣此言,感動道:“若無丞相,朕可該怎么辦。”
說著,楊平不禁為自己對柳氏女既往不咎的一片深情,以及與韋碧臣的君臣和諧嗚咽起來,鋪開筆墨就要寫詩。
當夜,被楊平信誓旦旦許諾封為愛妃的柳湄,毫無防備的喝下了名為安胎的去子藥,她輕撫著楊平的詩集,幻想與她的楊郎從此恩愛不離。
而明日等著她的,只是一道封為美人的口諭。
*
“風族與玄明在雍州成膠著之勢,”姜揚喜氣洋洋,“主公神機妙算,果然嚴家能迫得韋碧臣贊同出兵,”
顧烈手按密報,眼神中是堅定的勢在必得:“傳令敖戈、陸翼,攻打秦州,開始‘蠶食’。讓他們一城一城慢慢來,千萬別心急�!�
“是!”
第29章
既見君子
狄其野百無聊賴。
敖戈和陸翼痛痛快快地去打秦州,他被關(guān)在楚王寢殿,無聊到洗馬。
他本該在抄軍規(guī),但一眼就能記住的東西他實在懶得抄,于是打算讓無雙背個黑鍋,等顧烈回來,就說抄好的軍規(guī)都被無雙給吃了。
無雙不知黑鍋將至,舒舒服服地讓主人給刷毛,目似瞑,意暇甚。
近衛(wèi)在一旁幫狄其野提水,聽著無雙咴咴叫,忽而欣慰道:“將軍在,寢殿有人氣,主公都難得輕松,真好�!�
狄其野挑眉,笑問:“你不覺得如此,于禮不合么?”
他與顧烈相處自然,但細思起來,作為君臣,如此相處,其實極是奇怪。
那近衛(wèi)一副天經(jīng)地義的模樣,為主公辯解道:“天底下沒有比主公更合禮合德的君子了,禁足將軍雖無前例,但也是氣惱將軍不愛惜自身的緣故。再說,將軍用兵如神,立下大功,主公待您非同尋常,又有何不妥呢�!�
狄其野單知道顧烈給自己配的雜兵是從近衛(wèi)里挑的,不知道這雜兵還是個顧烈死忠粉。
無雙抬抬蹄子,示意狄其野不要偷懶大力搓,狄其野翻個白眼,低頭伺候它大爺。
午時,顧烈回寢殿用膳。
寢殿器物擺設(shè)過于簡單,像是顧烈在吩咐侍人布置時,根本不考慮日后會有伴侶,皆是單人形制,據(jù)說還是中州顧占據(jù)楚王宮時,嫌棄簡陋留在庫房里的未用品。
狄其野與顧烈隔著一丈相對而坐。
按照慣例,御廚親自領(lǐng)著膳房下人送上今日的菜品,兩個食盒,盒里葷素俱全,另有一缽越溪米煮的飯,顧烈照常每道菜嘗了一口,對御廚慰勞道:“御廚辛苦。”
狄其野都能從御廚微微抖動的胖下巴感受到他的絕望。
可憐,一個得不到食客贊嘆的廚子,就如同功績得不到承認的將軍,沒有成就感,滿目蒼涼,活著都找不到意義了。
“今日這道茭白不錯�!钡移湟暗共皇峭椋瑢嵲拰嵳f。
御廚得了狄其野的稱贊,這才振作起精神,帶著手下人退下,侍人也退出屏風外——顧烈不喜侍人時刻在側(cè)。
留下二人自在用膳,狄其野卻不專心,分神觀察顧烈。
同吃同住這么久,其實狄其野不用看都知道,顧烈定是一筷子素一筷子葷,每道菜均勻地夾上幾筷,連份量都差不多,不論菜色,不論咸淡,日日如此。
明明活在擁有豐富植被果蔬的古代,看顧烈吃飯,卻比狄其野的時代喝營養(yǎng)劑還要單調(diào)無味,好像吃什么對他來說都沒有區(qū)別。
怎么會這樣,狄其野很好奇。
不注重在吃上享受,和顧烈這種吃什么都一樣的狀態(tài)是有根本差別的。
人的口腹之欲作為最原生最基礎(chǔ)的欲_望,強大得超出想象。即使是在狄其野的時代,物資極度匱乏,人們依然狂熱拓展營養(yǎng)劑的口味,不惜以損失營養(yǎng)價值為代價換取更好的口感。
一個味覺正常的人,是受到怎樣的嚴苛教育,才會這么吃飯?顏法古說的那個養(yǎng)父……
“我臉上有字?”顧烈放下碗筷,凈手拭口,才看了一眼狄其野。
狄其野沒忍住問:“這幾道菜,你喜歡哪一樣?”
“都可�!�
這和沒回答有什么區(qū)別。
“若是非要你選一樣?”
顧烈隨手指了一道。
狄其野走過去蓋了食盒,挑眉問:“你說,你剛才指的是哪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