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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別……別鬧了�!�

    郁赦表情認真,

    捏著鐘宛的下巴,竟當真了。

    鐘宛十分難堪,

    偏偏郁赦并不為止之所動,淡淡道,“張開,我看看……吃干凈沒有。”

    鐘宛的臉就差著火了,他原本以為方才被郁赦堵著前面被逼著說真喜歡已經夠羞恥了,萬萬沒想到郁小王爺在這方面話雖不多,但句句都能把人逼死。

    鐘宛現在只想找條地縫鉆進去,他掙開郁赦,把頭抵在郁赦胸口,悶聲道,“吃干凈了,早都……咽到肚子里去了�!�

    郁赦手往下滑,按在鐘宛的肚子上,意有所指的揉了下。

    鐘宛難耐的蜷起身子,“郁小王爺,行行好吧,我就算是你花錢買來的,你也得讓人歇會兒吧?”

    郁赦聞言笑了,“你可不就是我買回來的?”

    郁赦低頭要親鐘宛,外面一個宮人進來了,郁赦抄起一旁的被子將鐘宛蓋上,自己拿過外袍披上下了床,“何事?”

    宮人低頭道,“回小王爺,京中剛傳來消息,說行刺的事有眉目了,確是郁王爺所為,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圣上說,明日就回京�!�

    郁赦回頭看了鐘宛一眼,終于來了。

    崇安帝也許本是想在行宮等待消息的,但多出來的十二個刺客始終窩在他心口,讓他坐臥不安,如今郁王行刺的罪名已經落實,他不想再在這不安全的地方耽擱了。

    翌日,眾人返京。

    從行宮出發(fā)時,郁赦沒能陪著鐘宛上馬車,遵照禮部的安排,他需騎馬奉引在崇安帝的鑾駕前,裝一裝孝子給旁人看,鐘宛自己坐在馬車上打瞌睡。

    出了行宮走了有一個時辰的功夫后,一個跟在馬車外面的內侍輕輕地拍了拍車窗,問道,“鐘少爺,要不要茶?”

    鐘宛正有點口渴,他睜開眼捶了捶脖頸,對著車簾道,“好。”

    馬車停了,一個小太監(jiān)捧著一個食盒爬上了車,跪下來給鐘宛倒茶。

    前面的鑾駕沒停,鐘宛的車駕是不能停太久的,馬車慢慢地跟了上去,鐘宛瞇著眼看了看小太監(jiān),坐直了身子一笑,“失禮了,方才不知道公公是御前的人,公公不必照應我了,我自己來就好�!�

    那日被崇安帝叫去下棋時鐘宛見過這小太監(jiān)一面,他記性好,還認得出來。

    小太監(jiān)笑了笑,“鐘少爺還記得奴才呢?”

    小太監(jiān)手腳伶俐的將茶倒好,又從食盒里拿了兩盤精致的小點心出來,笑道,“鐘少爺請用�!�

    鐘宛倚在車窗邊上溫和道,“勞煩公公了,但我還不渴,先放著吧�!�

    小太監(jiān)心照不宣對鐘宛一笑,輕聲道,“鐘少爺難不成是怕奴才下毒了?”

    鐘宛愈發(fā)客氣,“公公玩笑了�!�

    但就是不碰。

    小太監(jiān)無奈道,“鐘少爺太仔細了,皇上哪兒舍得讓您有事,昨日罰了少爺后,小王爺一去求情,不也馬上讓您走了嗎?圣上是真心看重您的�!�

    鐘宛低頭一笑,他就知道,崇安帝會被自己糊弄一次,但不會再有第二次,這次干脆連面談都省了,直接派個太監(jiān)來傳話了。

    “少爺您看看,這是什么?”

    小太監(jiān)從懷里掏出一封書折,雙手奉于鐘宛。

    鐘宛并沒接過,問道,“這是什么?給小王爺賜婚的圣旨嗎?”

    小太監(jiān)一笑,示意鐘宛自己看,鐘宛拿了起來,打開一看,臉上笑意漸漸淡去。

    “少爺如今還是奴籍,此事一直是圣上的一塊心病,早在鐘少爺您剛進京的時候,圣上就曾吩咐過郁小王爺,讓小王爺將您的賣身契拿過來,帶您去衙門走個過場,恢復您的身份,只可惜小王爺不樂意,就給耽誤過去了。”

    “后來圣上又想了想,覺得只是去了奴籍還不夠,您是何等人?真的這樣平平一生,不是太可惜了嗎?”

    鐘宛逐字逐句認認真真的看著折子上的御筆,怔怔出神。

    “說起這個來,有件舊事,鐘少爺沒準自己都不知道,奴才也是偶然聽侍奉圣上的老公公們說的�!毙√O(jiān)笑道,“奴才給您學一學?”

    鐘宛心知這是個圈套,但牽連往事,他還是不甘心的點了點頭。

    “這話就早了,七……哦不,八年之前了,寧王爺剛出事那會兒了�!毙√O(jiān)道,“少爺您還未曾下獄,應該正護著寧王的那幾位小主人在寧王府急著等消息呢,所以您不知道�!�

    “您不知道啊,史今史老太傅,曾在圣上寢殿外,足足跪了有七個時辰!”

    鐘宛口中泛起一股鐵銹味兒,他不想再聽了。

    但小太監(jiān)還在說。

    “老太傅兩朝帝師,多傲氣的一個人啊,咱們圣上當年也是給他行過拜師禮的,皇上尊師重道,登基后就免了史老太傅的三跪九叩之禮,可那天史老太傅久跪在殿外,不住叩頭�!�

    “史老太傅說歸遠還是個半大孩子,無論寧王做了什么事,歸遠他必然都不知道,史老太傅懇求圣上,不要讓這樁案子牽連到您,不日就是殿試了,您苦讀多年,萬一下了獄,這輩子就全完了�!�

    “您那會兒,才剛過了十六歲生日啊�!�

    “史老太傅平日甚少夸你吧?但那天,史老太傅跟皇上說,鐘歸遠是文曲星下凡,不能折在這事上�!�

    “皇上也為難啊,沒辦法,讓史老太傅先回府,老太傅不聽,就跪在那里,您想想,那進進出出人來人往的……哎呀。”

    鐘宛嘴唇微微顫動,“你們……”鐘宛聲音沙啞,他將嘴唇抿成一條線,不肯再出聲了。

    鐘宛想說,那是兩朝帝師,翰林之首,就沒人去扶他一把嗎?

    小太監(jiān)唏噓,“最終皇上忍痛批了拘捕您的折子,折子傳了出來后史老太傅暈厥了過去,公公們才敢將人送出宮,唉……”

    小太監(jiān)看向鐘宛,鐘宛哪里疼他往哪里踩,“鐘少爺,史老太傅看的最明白,他死也不肯讓您下獄,就是怕您如今日一般,碌碌一生,無所作為,白白耽誤了您自己�!�

    “縱然后來郁小王爺花銀子將您贖出來了,縱然以后去了奴籍……也已經晚了呀�!毙√O(jiān)惋惜道,“其中道理,您都明白,是不是?”

    鐘宛喉結微微一動,低聲道,“明白……本朝律法,觸犯刑律者終生不得參加科舉�!�

    “如今這機會來了呀!”小太監(jiān)喜笑顏開,“您仔細看看這折子,皇上已經說的明白了,咱們皇上愿意為了您違了祖宗定下的律法,圓了史老太傅的心愿,親下一道旨意,讓您能重新科舉一回,鐘少爺今年剛二十有五,還年輕的很,縱然中間耽誤了幾年,奴才想……您還是有可能中的,是不是?”

    “中?”鐘宛嗤笑,將圣旨放在桌上,“只要我去,狀元還是我的�!�

    小太監(jiān)一愣,他年紀不大,前事種種都是聽旁人說的,他心里對郁赦養(yǎng)在房里的這個聲名狼藉的男姘頭其實是有些不屑的,不過是個死斷袖罷了。

    但此刻,他竟從這死斷袖的眉梢眼角品出了幾分書生輕狂。

    依稀間他也真有幾分信了,這斷袖若再入科舉,沒準真能闖出幾分名堂來。

    小太監(jiān)不敢再多想,殷勤笑道,“那是那是�!�

    “鐘少爺您看�!毙√O(jiān)翻開書折,輕聲道,“這可是圣上的御筆,就差一方印鑒了,只要少爺能說服小王爺,順順當當的大婚,這方大印就能蓋上去!”

    小太監(jiān)不信鐘宛受得了這種誘惑,他笑道,“您既對得起老太傅當年的情誼,也可告慰親人地下魂靈,多好的事啊�!�

    鐘宛目不轉睛的看著書折,眸子微微一顫,不等他說話,小太監(jiān)又輕聲道,“自然,少爺可能會想,將來小王爺繼位,也能給您下一封同樣的詔書,不過……”

    小太監(jiān)低聲道,“圣上說了,王爺年輕,怕他糊涂,所以將來真有那一日,會下詔書責令忠臣和宗親為證,命王爺祭天時昭告天下,三十年內,不違先皇之令。”

    鐘宛手指攥起。

    小太監(jiān)輕聲道,“所以改律法這事,只有圣上能為您做,鐘少爺,這不是個大事啊,你只消勸王爺幾句就行,您真不動心嗎?”

    鐘宛死死的盯著圣旨,小太監(jiān)看出鐘宛眼中猶豫,滿意的一低頭,“那奴才就先走了,少爺好好想想,史老太傅他可在天上看著您呢。”

    小太監(jiān)溜下了車,鐘宛看著小桌子上的奏折,久久出神。

    說不動心是假的。

    當年,他也想鮮衣怒馬,一日看盡長安花。

    一個時辰后,宣璟替了郁赦下來,郁赦早就不耐煩了,他策馬走到鐘宛車駕前,下馬翻身上車,一進馬車先被嗆了下,“做什么呢?烏煙瘴氣的!”

    “無妨,我不小心燒了一點東西。”鐘宛不等郁赦再問,一把摟住郁赦,把頭埋在了他脖頸中,這一投懷送抱讓郁赦整個人都愣了,許久鐘宛嘆道,“子宥……我可真是太喜歡你了。”

    第98章

    郁赦眉頭擰起,

    他輕拍了拍鐘宛的后背,

    “先起來,怎么了?”

    “就是想抱抱你。”鐘宛閉著眼一笑,

    自言自語道,

    “能有什么事,

    這能算什么事……”

    這確實算不上什么大事,甚至就在小太監(jiān)方才蠱惑他的時候,

    鐘宛都已經想好了同郁赦一起將崇安帝誆騙過去的辦法了,

    也不是很難。

    鐘宛早就沒了君子風骨,不再重諾,

    更別說現在要騙的是崇安帝,

    坑一把那老東西,

    鐘宛良心上過得去。

    畢竟鐘宛是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再參加一次科舉。

    上可告慰父母老師,下可對得起自己少年時的十載寒窗。

    再者,這些年來為斷袖惡名所累,

    艷名傳天下,

    鐘宛也想讓江南江北的書生們開開眼。

    我蹉跎八年,再入科場,

    還是能把你們壓的頭也抬不起來。

    這才是真風流。

    可細一想,又覺得這事兒不能做。

    鐘宛走到今日,

    出身出身毀了,

    名聲名聲毀了,同效忠多年的宣瑞也已恩斷義絕,

    心口護著的東西一件接一件,不是丟了就是臟了,現在就只剩一個郁子宥,總得干干凈凈的吧?

    人活這一輩子,心里該有塊地方是纖塵不染的吧?

    總要有件事,是應該不計得失,撞的頭破血流也不后悔的吧?

    鐘宛愛慕郁赦,從十幾歲到現在,他自認這份心意還算是干凈的。

    勸郁赦娶親的話一旦開出口,有些東西就不一樣了。

    鐘宛不肯這樣做。

    鐘宛將手臂攬在郁赦后背上,想起當初給史太傅行拜師禮時,史老太傅同他說,“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鐘宛自嘲的想,滾你娘的吧,老子不賣了。

    “到底怎么了?”鐘宛神色同平日沒什么變化,但郁赦就是覺得不對,他心頭有點不安,“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事。”鐘宛放開郁赦,灑脫的笑了下,“男人誤國,說的就是你�!�

    郁赦簡直莫名其妙,不等他再發(fā)問,鐘宛道,“別多想了,都告訴你就是,我剛才從皇帝的小太監(jiān)那聽說一件事�!�

    鐘宛知道自己瞞不過郁赦,他怕郁赦私下去探聽,將方才的話掩去一半,道,“他同我說,史老太傅當年曾長跪于皇帝殿外求皇上放過我,是真的嗎?”

    郁赦頓了下,顯然是不太想談,“問這個做什么?”

    “那看來是真的了�!辩娡瘘c了點頭,苦笑道,“那么久了,一直沒人告訴過我,這么說史宏厭惡我也情有可原,他父親為我跪了那么久,老人家也不知回去病了沒有,病了多久,轉過頭來,我從牢里出來后倒是在你府上好吃好喝,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他看不慣也正常�!�

    郁赦不欲讓鐘宛想這些,他想了下,道,“那、那小太監(jiān)有沒有同你說過,我當年也在?”

    鐘宛一愣。

    郁赦看了鐘宛一眼,欲言又止。

    鐘宛瞬間來了精神,忙催促郁赦詳說。

    郁赦猶豫了下,道,“那日我也入宮了,當年我還不知道那些事,每日都是要入宮給皇帝請安的�!�

    郁赦那會兒還是崇安帝的眼珠子命根子,他出宮住后,除非天氣實在不好,不然每日都有專門的車駕接他入宮,讓他能如往日一般給崇安帝請安。

    那日郁赦如往常一般,由崇安帝的貼身太監(jiān)們簇擁著進了宮,進內殿前,正撞見了跪在殿外的史老太傅。

    老太傅已跪了許久,臉上少了幾分肅穆多了幾分狼狽,只有那脊梁還如同一柄劍一般,硬直的立在那里。

    錦衣華服的少年郁赦遠遠看著史老太傅,心生不安。

    老太監(jiān)們輕聲哄勸郁赦別耽擱了,起風了,總在外面站著可能會沾染風寒。

    郁赦還是執(zhí)拗的看著老太傅,就有老太監(jiān)跟他小聲嘀咕,說史今觸犯龍顏,跪在那思過是應該的,又同他說史今是為了鐘宛在求情,寧王如今犯了大案,還是郁王爺審理的,郁赦理應避嫌。

    少年郁赦猶豫片刻,沒理會老太監(jiān)們,上前給史今行禮,又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脫了下來,半跪著披在了史今身上。

    跟著郁赦的幾個老太監(jiān)急的跳腳,卻不敢上前。

    史今當日已經很老了,他在冰涼的石階上跪了許久,被郁赦厚實暖和的披風一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郁赦雖也承師于史今,但他同史今并不親厚,師徒情分遠不及鐘宛,他那會兒立場很尷尬,片刻后低聲道,“太傅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嗎?”

    史今吃力的將身上的披風扯了下來,按在郁赦懷中,攥了一下郁赦的手臂,沒說話。

    只是深深的看了郁赦一眼。

    郁赦似懂非懂的被史今推開了,他抱著自己的披風,被老太監(jiān)們大呼小叫的擁進了內殿。

    鐘宛怔怔的聽著,小聲道,“你那天……對皇帝求情了嗎?”

    郁赦沒說話。

    鐘宛卻猜到了,少年郁赦一定也為自己求情了,只是崇安帝沒理會,所以他現在不想多提。

    鐘宛想著那日的場景,心中多年的謎團突然就解開了。

    鐘宛道,“所以后來我下了獄,你才會那么拼命的贖我出來,我就說了,咱倆同窗那會兒也沒什么交情,怎么我犯了事你比所有人都著急,當日在牢里,聽說有人一次次的同旁人抬價較量,我真是嚇著了,我這是得了誰的青眼,值得讓人為我花那么些銀錢。”

    “史老太傅什么都沒跟你說,但你感覺到了,老太傅當日是在托付你,讓你救我,是不是?”

    郁赦淡淡的點了點頭。

    鐘宛遠走黔安后,郁赦其實又同史今見過數面,但自史今辭世后,郁赦每每想起老太傅,還是那大冷天里老人家蒼老渾濁眼中深深的一望。

    多少未盡之言,不能宣之于口的話,都在其中。

    鐘宛眼睛紅了。

    他撩起車簾看著車外,半晌臉上恢復了些往日神態(tài),自嘲一笑,“你可害苦了我了�!�

    郁赦不解,鐘宛悠悠道,“我不知道這些事,當日被你買走,心里恬不知恥的起了許多非分之想�!�

    郁赦眸子一動,忙追問,“你想什么了?”

    “想你是不是也對我有意啊�!辩娡瓞F在想想還是覺得有點丟人,“不然花那么多錢讓郁王不痛快做什么,哎你那會兒怎么那么有錢?你知道嗎?你們當時出了多少錢,我是知道的!”

    郁赦:“……”

    郁赦突然不想再聊這個了,但鐘宛很來勁兒,心驚肉跳道,“我的天,我沒進過青樓,但看人搶花魁也就那樣了吧?我這牢花,被你們搶的一驚一乍的,旁的奴役,最多最多的,能賣個十來兩銀子,我記得很清楚,頭一個要來買我的,直接就開價一百兩,這么貴了,后面竟馬上又來了幾家�!�

    郁赦不想提鐘宛當年受辱的事,要岔開話頭,鐘宛卻還喋喋不休,“不到半天,竟搶到了五百兩,我的老天,我聽那牢里的獄卒說江南最漂亮的花魁也沒這價。”

    郁赦無奈,“你拿你自己和妓子比做什么?”

    “比了才知道我值錢啊�!辩娡鸷B(yǎng)極差,還記著宣璟詛咒郁赦的事,順便踩了宣璟一腳,“宣璟還是個皇子呢,五百兩的時候就敗下陣來了,他去跟他母妃討銀子,被他母妃知道了,給了他好一頓打。”

    郁赦也很煩宣璟當年也想買鐘宛的事,跟著踩了宣璟一腳,“皇子和皇子也有不同,他自小扣扣索索的,手里其實沒多少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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