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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想必你和我一樣,有些記憶似霧里看花,無法釋懷,才來了這里�!�

    他退開幾寸,在對面端坐,淡然道:“前幾日我去了一趟千嶂城�!�

    嚴(yán)霄一怔,算起來,千嶂城是他第一次見到云顧游的地方。

    “你是去……”嚴(yán)霄試探著問道。

    “我查閱上次群英會的文書時,想起自己去過一次千嶂城,但始終想不起來為何要去。故地重游之后,我在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時辰,突然憶起了當(dāng)時的心境�!闭f著云顧游抬起頭,神色復(fù)雜地看了一眼嚴(yán)霄,“我是去找你的�!�

    嚴(yán)霄愣住了。

    “我,是去找你的。”云顧游重復(fù)了一遍。

    嚴(yán)霄冷靜下來,細(xì)聽著他話中的意思,頓時明白了:此“我”非我,“彼”亦非彼。

    嚴(yán)霄感覺空氣驟然冷了下來,寒毛直豎。

    “那你……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么?”

    云顧游沉默片刻,搖了搖頭:“不能說�!�

    嚴(yán)霄正疑惑,他又道:“我問幾個問題,你只消如實回答,不要多做思考�!�

    嚴(yán)霄點(diǎn)頭。

    “進(jìn)入若水秘境時,你遇到的第一個人是誰?”

    “祝凌云�!�

    “你為何會遇到他?”

    “祝凌云被蛟龍纏上,我恰巧在附近,于是想出手相救�!�

    “除我之外,可還有遇上其他人?”

    “有,祝凌云的師兄,還有幾個修士�!�

    “后來只有我們?nèi)送�?�?br />
    “不……那幾個修士里有與我們同行的�!�

    “他是誰?”

    “他是……”

    花前,他是花前。

    呼之欲出的名字,他卻像被點(diǎn)了啞穴一般,用盡了力氣,眼睛都憋紅了,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與此同時,靈臺一陣鈍痛,諸多不屬于自己的記憶涌了上來,沖撞得他神思恍惚。

    嚴(yán)霄以拳抵著額頭,大口喘著氣,瞬間明白了云顧游那句“不能說”是何意。不是不愿說,是“不能”說,像是被下了極強(qiáng)的禁言咒。

    他什么音也發(fā)不出,只能和云顧游無聲地對視著。

    云顧游見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盁o需勉強(qiáng),這不是你我能解的�!�

    “這是什么?”

    “春秋幻術(shù)。”

    春秋幻術(shù)——玲瓏派月掌門的春秋鏡。

    “可是,”嚴(yán)霄從不屬于自己的那份記憶里抽出了一點(diǎn)線索,“春秋幻術(shù),不是只要有一人識破,便能破解么?”

    “她變強(qiáng)了�!痹祁櫽卧谛渲忻嗣f出一張信紙,“這是近幾個月,玲瓏派新收的弟子名錄。其中有一人,深得月掌門喜愛,收為真?zhèn)�。�?br />
    微弱光線下,他的指尖劃過那個名字。

    姓花,名落聲。

    ---------------------------

    叁.

    隨著若水秘境崩塌,一段荒唐的動亂總算就此結(jié)束。

    玄其光望著滿眼狼藉,還有烏泱泱要來討公道的仙門修士,忍不住揉了揉額頭�!斑@下可有的善后了�!�

    玄無憂卻悄悄來到月瓊樓身側(cè),低聲問:“月掌門,嚴(yán)霄他們的事……你可有辦法掩蓋過去?”

    月瓊樓側(cè)目看向他。外人可能不知,但他們離得最近,分明看見了,最后將璇璣掌門封住的,根本不是什么曲未離,而是暮雪派那幾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弟子。

    “以我現(xiàn)在的能力辦不到,除非……”她望著自己手上只剩一顆靈玉的鏈子,“你們能替我尋回一樣?xùn)|西。”

    **

    那樣?xùn)|西并不難找,是一塊鏡子的碎片。

    月瓊樓關(guān)上房門,將自己的春秋鏡解下,擺在那塊碎片旁邊。她沉默著看了許久,終于下定決心一般,將碎片放入了春秋鏡的缺口處。黯淡的靈玉突然亮了一瞬,而后鏡面光華一閃,竟合成了一面完整無損的鏡子。

    她輕輕撫著鏡面,面若眷戀,自言自語著。

    “你可知,為何當(dāng)初掌門要把你送到我?guī)煾搁T下?因為她一早便想好,不讓你接掌門的位置。”

    “她說花落聲,天生桀驁,不適合做掌門。只有足夠隱忍的人,才能坐這個位子。”

    “所以她選中了我,因為我的確最符合她的要求。甚至在看見三大門派做了什么之后,我也不曾說過一句話。”

    “不過……掌門有所不知,最能隱忍的人,往往最偏執(zhí)�!�

    “時至今日,就讓我自私一回吧�!�

    輕撫的動作一轉(zhuǎn),月瓊樓的五指驀地嵌入了鏡面之中。無數(shù)細(xì)絲般的靈流穿過墻壁,飛向四海五洲,照亮了她宛若癡狂的眸子。

    不知過了多久,光芒漸息,月瓊樓靈力幾乎耗盡,伏在桌案上動彈不能。

    直到外頭響起敲門聲,她才心頭一動,澀聲道:“何事?”

    門外傳來弟子的回應(yīng):“掌門,這月有三名通過初試的新弟子,已經(jīng)帶到前廳了,請您過去看看�!�

    月瓊樓的心久違地跳動起來。

    “嗯,一刻后過去�!�

    前廳站了三個年輕人,見到掌門過來,其中二人畢恭畢敬地行禮,未敢在掌門發(fā)話之前抬頭。只有一個人,絲毫不懼地抬頭直視著月瓊樓。

    月瓊樓平復(fù)了一會兒氣息,走到那人面前。

    “你叫什么?”

    帶人過來的弟子以為此人膽大包天觸了掌門霉頭,不禁為他捏了一把汗。

    “花落聲。”那人道。

    “你姓花?倒與我派有緣,”月瓊樓微微一笑,“便入我門下吧�!�

    **

    “師父?你怎么了。”

    月瓊樓回過神,身旁的年輕修士身影晃動了一下。她凝眉念了個訣,他的身形才恢復(fù)如常。

    “無事,有兩個不聽話的小輩,教訓(xùn)了一番�!�

    花落聲笑了:“我也不算聽話,看來師父對我多有偏寵了。”他站到月瓊樓身后,替她輕揉著太陽穴:“聽說璇璣派近來在推行交換修習(xí),我想……”

    月瓊樓面色一變,冷聲道:“你不能去。”

    花落聲手上動作一頓,看著屋外突然出現(xiàn)的禁制,眼中明晦交映,不知在想什么。他走到月瓊樓面前,默然看著她。

    月瓊樓心頭忽然涌起一股慌亂,她甚至害怕,怕他開口反駁。

    然而他只是輕輕一笑,“師父誤會了,我是想問,你打算派哪些人去。不過師父看著有些乏了,明日再說也不遲�!�

    月瓊樓的確有些累了,被花落聲一陣哄騙,早早躺下歇息了。

    睡意朦朧中,她呢喃著說道:“花落聲,你就在這里,哪兒也別去了�!�

    花落聲坐在榻邊,含著一貫的笑意回應(yīng)她:“我就在此處。”

    “我就在此處,哪兒也去不了�!�

    ---------------------------

    肆.

    嚴(yán)霄出發(fā)去璇璣派那日,沈從之來送別。

    玄無憂在絮絮叨叨,囑咐東囑咐西,玄陽則捂著耳朵說他嘮叨大神。嚴(yán)霄本人倒是充耳不聞,專注地看著手上的信。

    沈從之瞥見了落款上的“云顧游”三個字,忍不住笑:“我真擔(dān)心你去了就回不來了�!�

    嚴(yán)霄沒聽出他的話外之音,搖了搖頭:“半年而已,可能一晃神就過完了�!�

    嚴(yán)霄御起劍,忽然轉(zhuǎn)頭對沈從之道:“沈師兄,要是有什么事,或者……你發(fā)現(xiàn)什么,還勞煩聯(lián)絡(luò)我�!�

    “什么?”沈從之怔然。

    “沒什么,是我比較多慮,”他轉(zhuǎn)身劃出一陣劍風(fēng),“走了。”

    玄無憂和玄陽斗著嘴回去了,沈從之看著他的背影出神片刻,轉(zhuǎn)身去了修心堂。

    這里是刻符的地方,角落的柜子中,放滿了暮雪派弟子所刻的木符。

    現(xiàn)下并不是刻符課業(yè)的時辰,修心堂空無一人。沈從之輕車熟路地取出一只刻刀,坐到最后一排凳子上,一絲不茍地開始刻了起來。

    再抬起頭時,天色已經(jīng)快黑了。

    沈從之揉了揉發(fā)酸的手腕,正欲起身,半空中忽然飄搖著落下一道靈符。他頓在原處,直到靈符燃盡,化成幾筆流光的篆文。

    千古陣。

    沈從之看著它,倏而自嘲似的笑了。“竟選了我么?”

    篆文仍在原處不動。直到沈從之抬起手,篆文緩緩流入他經(jīng)脈,最后印刻在了心口。

    他接下了傳承。

    第三卷

    南柯一石

    第70章

    輪回劫

    草色濃郁的山巔,天將拂曉,兩個衣裝端正的仙童踩著祥云,正往前面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趕去。

    “快些,再快些,今日晨會元圣帝君親臨,可不能遲到!”其中一名仙童催促道。

    “還由得你說!”另一人嗔怪道,“若非你賴床,這會兒早就入座了�!�

    ……

    談話聲漸遠(yuǎn),言昭卻停下了腳步。

    他抬頭看了看不遠(yuǎn)處的宮殿,恢宏氣派,門庭若市,比起天帝的凌霄寶殿有過之而無不及。宮殿四周坐落著大大小小的府舍,是在此修行的仙君的居處。

    這便是神霄宮。與妙嚴(yán)宮大相徑庭的地方。

    雖然對元圣帝君廣收門徒一事早就耳聞,親自見到這番情境,言昭還是不免暗自感嘆了幾聲。

    只不過,從方才那兩個小仙童的談話來看,他今日來得不是時候。

    他正思索著是否晚些再過來,卻被守殿的神將發(fā)現(xiàn)了。

    神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裝束是九重天的模樣,方才卸下敵意。

    “閣下是?”

    言昭簡單回了個禮:“妙嚴(yán)宮,言昭,前來求見垂光神君�!彼α诵Γ安贿^看來我今日來得不巧�!�

    “原來是言昭真君,”神將面露恍然,讓出道來,“不妨事,神君已替您安排好地方稍作休息,待晨會結(jié)束便可會見�!�

    言昭一愣。垂光神君知道他會來?

    他在心里思索一番,面上沒顯露,只回道:“有勞了�!�

    垂光神君安排的休憩之地,就在晨會的大殿之外,連廊上的一座小亭。稍一抬眼,就能看到里頭一排排端坐的仙君仙童。今天似乎是什么開課的日子,元圣帝君和他座下的幾位首徒在輪流講學(xué)。

    言昭看著,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上課的地方。有時是宮苑一角的石桌,有時是宮外席地而坐,甚至有時是他或者君澤的寢宮。

    嗯……好像是隨意了點(diǎn)。

    想到君澤,他心口那股奇妙的感覺又涌了出來,像是有誰拿著一把小尺在咚咚敲著心底,不是很疼,但總會不由自主地揪起。等他再細(xì)想時,那小尺又不見了,仿佛只是昭示一下自己的存在,隨即又藏了起來。

    奇妙而陌生的情緒,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桌上的茶盞被施加了靈力的碟子托著,不燙也不涼,維持著正好的溫度。言昭撤去靈力,端起茶盞一口飲盡,閉起眼開始在靈臺中演練劍法。近來練劍時容易靜心,這種狀態(tài)他倒是很滿意。

    再睜眼時,神霄宮的晨會終于結(jié)束了,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從殿內(nèi)走出。

    其中有一人看見了他,腳步一轉(zhuǎn),往小亭走來。

    言昭疑惑地上下看了他一遍,確定并不認(rèn)識此人。

    “你是……”

    “言昭至君,哦不,現(xiàn)今是言昭真君了,”那人道,“上回你我的比試不夠盡興,本座正想著私下再同你較量一回呢。只是這神霄宮的課業(yè)也太滿了,早知如此不選這里了�!�

    此人面孔聲音俱是陌生,但說話的語氣,讓言昭即刻認(rèn)出了他。

    “你是赤炎?”

    真君之試中,那個一上來就找他麻煩,結(jié)果突然出局的那位前妖族族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赤炎本尊。同傳聞一樣,雖然取了這樣一個名字,長相卻是清俊柔美,眼睛尤其明艷。乍一看是個雌雄難辨的清雅美人——只要他不開口說話的話。

    言昭還記得他當(dāng)時的一番狂言,不由得警惕了幾分。

    “真君還記得我?真是感激涕零�!�

    言昭眼皮一跳,沒去糾正他的措辭。

    “你如何在神霄宮?”

    “如你所見,在謀新的出路咯。只可惜暫未得哪位神君青睞,還需再努力�!�

    言昭聽了,微微皺眉。所以那日他說什么,“只有在這里,才能被那位看見”,的的確確打的是君澤的主意了。

    “赤炎至君,修行之事,還是要多靠自身,依托外人總是不妥�!�

    “真君,本座倒是也想,然而我們這種妖族散修,大多只能到這個境界了。再想往上,只能拜師修行。本座資質(zhì)不差,總不能整個神霄宮的神君,眼光都像青華帝君那樣高吧?”

    “那倒……”言昭下意識回道,猛地反應(yīng)過來,“嗯?拜師?”

    “是啊,本座想,若是能在萬真大會上打敗你,不就能被青華帝君看上了?”

    言昭:“……”

    誤會了,誤會大了。原來是這個“看上”。

    一想到自己之前那些不著調(diào)的胡思亂想,言昭羞愧地摸了摸耳垂。

    “不過本座也好奇,幾十萬年來只一個人,青華帝君收徒的標(biāo)準(zhǔn)究竟是什么?”

    言昭動作一頓。

    “其實沒有什么準(zhǔn)則。師尊說過,凡事講求因緣,不可強(qiáng)求�?赡苤挥形仪『迷谀菞l因緣線上�!�

    赤炎張了張口,登時醍醐灌頂�!霸瓉砣绱�。我明白了,這就是常言的天賜良緣罷!”

    “……”言昭忍不住了,往他手里拍了一張靈符,語重心長道,“我這里有一本書,極為適合赤炎至君,至君得空記得查閱�!�

    說完他便以找人為由道別了赤炎。

    后來赤炎想起此事,來到藏書閣催動靈符,一本又厚又大的書卷落到他手中。沉甸甸的,一看書封,其上只有兩個大字——

    辭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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