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但是心兒在槐樹林中見過隱月真人怎樣一掌廢去歸陽的修為,歸陽痛苦的模樣至今在她的腦海中依舊無比清晰。
歸陽真人可是他的親傳大弟子啊……怎樣的師父才能對自己的親傳大弟子這么狠。
隱月真人笑得再溫和,她也總是覺得毛骨悚然。
“他的事你就不要問了。”隱月真人垂了垂眸子,神色憂愁。
“師父是不是要殺他?大師兄雖然一時誤入歧途,但絕非罪大惡極到要處死的地步啊,連凌煙峰的大師兄也只是說要交給掌門處理……”
即便歸陽真人對紫霄宗做了不可原諒的事,但是對她很好,從來沒有傷害過她……心兒也認為歸陽真人必須接受懲罰,但是同時她也不希望對她有恩的人丟了性命。
“他已無可救藥�!彪[月真人道。
心兒被這句話潑了一頭冷水,頓時心透涼透涼的。就一句“無可救藥”而已?
“師父,大師兄背叛了紫霄宗,掌門想殺他凌煙峰想殺他,紫霄宗的所有人都可以希望他死,但是您不應該稍微顧念一下過往的情誼嗎……”
心兒說著說著就哭了,她知道自己說什么都沒用,隱月這樣高高在上的人怎么會聽她的呢,她救不了歸陽真人。
“你也不要執(zhí)迷不悟。”隱月遞給心兒一張手帕。
心兒看著遞過來的手帕,心下更涼,真是好虛偽的溫柔。
“隱月真人才是,實話實說不好嗎,心兒聽不懂你的弦外之音,你都把她弄哭了�!毙膬旱纳砗髠鱽砹艘坏乐赡鄱宕嗟呐�。
第三十章
茯苓你年紀還小
“喂,你干嘛!男女主感情戲呢,你怎么又搞事!”系統(tǒng)在茯苓的腦內(nèi)抗議。
“就這感情戲,虐戀情深?你放心,我就是去掰正感情戲的路線,正常一點談感情不好嗎?”
系統(tǒng):“……”好有道理,他竟然沒法反駁。
隱月看向突然插話的茯苓,茯苓的存在他當然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神識遍布整座山峰,兩個小姑娘踏進這座山的范圍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知道她們來了。
只是沒想到自己會突然被一個小女孩這樣教訓。
“你是玄微的徒弟茯苓吧�!彪[月聽到過元倧和玄微兩人提起過。
凌煙峰在玄微上一代,弟子還眾多的時候,其中的女弟子也是極少的。到了玄微這一代,女弟子可就只有茯苓這一個了,自然是有些特別的。
茯苓沒想到隱月還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來,心兒還擔心他不記得自己名字,隱月真人的記性看來好得很。
“凌煙峰弟子茯苓見過隱月真人。真人方才幾次回答心兒,都很糊弄,為什么不直接告訴心兒歸陽真人沒有死也不會死呢?”茯苓問。
心兒聽得一愣,原來“無可救藥”、“執(zhí)迷不悟”之類的話是這個意思嗎……她怎么聽不出來……
系統(tǒng)恨不得扒開茯苓的腦袋出去喊醒女主角心兒,不是你聽不出來,不正常的不是你,是茯苓啊!
“你怎么知道歸陽沒死呢?我沒說可并不意味著我沒殺他�!彪[月反問。
“聽著真人的《秋水》,也覺得真人不是剛痛失大弟子的心情。應該是迷惑猶豫不決的心情?”茯苓答。
心兒聽到茯苓這個答案倒是反應過來,是她對隱月真人帶著偏見,認為即便歸陽真人死了,隱月真人也不會傷心。所以即便沒從隱月真人的琴音中聽出哀意,也沒覺得奇怪。
“然則我何可為?何不為乎?吾辭受趣舍,吾終奈何?”隱月輕吟了一句,原來他是抱著這樣的心情,才會突然開始彈奏《秋水》。
隨即他對著兩個九歲小姑娘微微笑了笑,道:“我確實還未想好如何處置歸陽�!�
“可是您不是已經(jīng)廢去了他的修為……”心兒本以為隱月肯定早就想好怎么處置歸陽,所以當時才會毫不猶豫地下手。
“廢去修為重修便是。我若是當時不廢了他的修為,只怕他都無法冷靜下來好好想個清楚。若是廢去修為就算是懲罰,那這個懲罰對于他來說未免也太輕了點�!�
廢去修為重修談何容易,隱月那一掌下去,歸陽的丹田勢必也受損嚴重,往后有機會再修煉,也必定是極其艱辛的,這可比關他數(shù)百年或者將他逐出紫霄宗都可怕多了……
但是這也不能怪隱月下手狠,紫霄宗以往逐出宗門的每一個弟子都被廢去了修為,倒不如說歸陽還沒有被逐出紫霄宗就已經(jīng)是因為隱月念著師徒的情分了。
“師父,我明白了。我誤以為您冷漠無情,不顧念半分師徒情分,是徒兒錯了。”心兒鄭重地向隱月道了歉。
還好來了這一趟問了個清楚,隱月不會殺歸陽,他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種狠毒的人,她弄明白了這一點。
“你來找我,說明你和歸陽關系不錯。但是歸陽的事,你還是忘了吧,好好修煉不要為這些事分心。”
心兒剛對隱月印象好轉了一點,猛然間又聽到隱月這么說,心瞬間又涼了半截。
茯苓在一旁聽的都不由得汗顏,這隱月真人什么毛病,就學不會怎么和自己未來媳婦好好說話嗎。
“對自己有恩的人有性命之憂的時候,師父您會選擇就這么忘了嗎?”心兒鼓起勇氣反問道。
茯苓就站在她的身邊,在她哭的時候有茯苓挺身而出為她說話。有茯苓在,她沒什么好怕的,把自己想說的都說出來。
“我修的道不會容許我這樣的,我修煉不是為了斷情斷義,如果保護不了自己重要的人,我就算變強了修為變高了,也毫無意義�!毙膬旱谝淮沃币曤[月的雙眼,大聲道。
“那你想要如何?你又救不了歸陽,一直為他的事愁眉不展有用嗎,除了影響修煉以外,沒有半點好處�!彪[月對自己的這位小弟子說話的語氣里不由得多了一分嚴厲。
歸陽是他的弟子,心兒雖然才入門不到一個月,但也一樣是他的弟子,所以他不喜歡心兒為了歸陽的事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他或許在教養(yǎng)徒弟方面確實做得并不好,大弟子叛出妙音峰,小徒弟執(zhí)迷不悟,其他徒弟也都不甚親近,倒還不如隔壁峰的玄微。
“真人想點醒心兒的話,換一種方法怎么樣?比如直接帶心兒去見一面歸陽真人,讓她看看歸陽真人現(xiàn)在的樣子,她放心了便不會再愁眉不展了。”茯苓眼見著這兩人又要開始僵持,便開口試圖緩和一下兩人之間的氣氛。
隱月雖然是個待人溫和的君子,但是看起來性格也是頗為頑固。
“這是我們妙音峰的事,茯苓你年紀還小,并不清楚其中緣由,便不要再替心兒說這些無用的話了�!彪[月道。
雖然隱月還是那副溫和客氣的模樣,但是茯苓聽這話也是忍不住生起氣來。
這話的意思不就是她是外人,還是個孩子,就不要隨便插嘴嗎。
“真人覺得我說的話無用也無妨,我原本也只是為了心兒才來這里的。心兒是我的好友,她不開心,她需要我的幫助,我就幫她。至于真人是怎么想的,與我當然無關。”
“我不想試圖說服真人什么,但是真人能不能和我打個賭。如果我贏了,真人就帶心兒去見歸陽真人一面,我輸了自然是會老老實實地離開這里,絕對不會再來叨擾真人。”
茯苓不指望隱月學會好好說話了,他不會說話也沒事,心兒擔心的事她來解決。
“你能和我賭什么呢?無論是修為,年紀,閱歷,還是智慧,你都遠不及我。”隱月的眸色染上了一抹涼意。
第三十一章
老頑固
“真人不要太自信,這世上總有真人不擅長的事�!�
“比如就賭歸陽真人會選誰。是選真人您這位師父,還是選我這個毫無瓜葛的外人�!�
聽茯苓提起歸陽真人,隱月以為茯苓是想要耍些小聰明,頗有些不悅地道:“就算你以打賭為由,我也不會帶你們?nèi)ヒ姎w陽的�!�
“我沒想借此騙真人帶我們?nèi)ヒ姎w陽真人。我與真人各備一份禮物,再書信一份,由真人送去給歸陽真人�!�
“是我誤會了�!彪[月發(fā)覺是自己想多了,倒也坦率地承認了。
“若是歸陽全都不選又如何?”隱月問。
這些天歸陽始終一言不發(fā),任由他斥責也不曾吭一聲,只在地牢里枯坐。
他自己也沒自信歸陽會對自己送的禮物和書信有所反應。
“那也算我輸�!避蜍叽�。
“你倒是敢說,和玄微一個性子�!�
“如果是師父的話,就不是動口而是直接拔劍了�!避蜍呖赏耆挥X得自己和玄微有相似點。
她和玄微半點都不像,她講道理,玄微從來不跟人講道理。
“這倒是。”聽到玄微被自己九歲的小徒弟這樣吐槽,隱月的嘴角都忍不住彎了彎,“你很了解你師父�!�
“茯苓,你打算在信里寫什么給大師兄?大師兄真的會選擇我們嗎?”回去的路上,心兒問茯苓。
“會的吧。選我們總比選隱月那個老頑固好。”茯苓道。
聽茯苓這樣稱呼隱月真人,心兒忍不住低聲笑,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仙尊,被茯苓這么一說似乎也沒什么了不起的。
隔天,隱月收到了來自茯苓的紙鶴,紙鶴載著一封信和一個小小的錦盒。
這錦盒里裝的是什么禮物呢?這九歲小女孩寫的信里又會是些什么內(nèi)容?
隱月對茯苓準備的兩樣東西倒也有些好奇,不過身為君子,他是不會擅自拆開看的,即便打賭的對象只是個九歲稚子而已。
隱月帶上自己準備的禮物和一紙信箋造訪了紫霄宗的地牢。
地牢里陰暗不見天日,灰塵彌漫在空氣中,一襲白衣勝雪的隱月與這里格格不入。
昔日風光無限的妙音峰首席歸陽真人被關在了地牢的最深處,被鎖靈陣困在小小的牢房里。
歸陽真人看起來很平靜,仿佛那日在槐樹林里和林清越對峙之時的爆發(fā)已經(jīng)用光了他所有力氣,這之后,他便如同一個啞巴一樣不言不語。
隱月幾度來到這間牢房外,無論他說什么,歸陽真人都沒回頭看他一眼,這讓他也漸漸對這個徒弟失去了耐心。
“這里有兩份信和兩份禮物,其中一份信和禮物是凌煙峰的茯苓給你的,另一份是我給你的。你不愿意開口說話也行,姑且看看兩份信和兩份禮物都是什么吧。”隱月手一托,將四樣東西送進了牢房里。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未見歸陽有什么動靜,不由得低低嘆息了一聲。
果然還是這樣。
隱月轉身離開,沒再多言。
隱月走后,歸陽竟緩緩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憔悴的正臉,被廢去修為加上這幾日的煎熬,他的容顏瞬間蒼老了許多,鬢間竟生出些許白發(fā)來。
他拿起了隱月的那份禮物,打開后,里面裝的是一支有些年份的舊竹笛。
百年前,他剛入玄微門下,彼時只是個十二歲的愣頭青少年,吹不響隱月賜予的法器玉笛,就急得日日苦練,練得手連笛子都拿不動為止。
這事被隱月發(fā)現(xiàn)了,隱月就牽著他去了竹林,親自取了一截竹子給他削了一根竹笛,教他先從普通的笛子練起。
如今想起,已是極其模糊的記憶,但想起時依然有種懷念而溫暖的感覺。
原來隱月還有對他這么細心的時候嗎……
歸陽又拿起了隱月的那一封信,這些天隱月但凡過來,總少不了斥責他鬼迷心竅走火入魔,信里寫的內(nèi)容左右也不過是要勸他改邪歸正吧。
信紙展開,寥寥五行字,卻看得他手微微發(fā)顫。
其上書:
吾徒子魚
修煉一途辛苦諸多,你已遇其一
不妨由易入難,先學竹笛再學玉笛,自然水到渠成
為師收徒亦是首次,不知如何是好
望你多多包涵
從他晉升金丹,被稱為歸陽真人已有五十年以上了,門內(nèi)眾人都已忘記他的真名,連他自己都快要忘記了啊……
原來的他是個叫“子魚”的凡間少年,好運地被紫霄宗的隱月真人從村子里撿了回來。
歸陽總是覺得隱月并不將自己這個徒弟放在心上,尤其是他收的徒弟越來越多之后,比起師父,他更像峰主,在他這個大弟子面前也依然更像一個峰主。
可是隱月沒有忘他們剛成為師徒時的那些事,反倒是他忘了。
如今的他已經(jīng)不是當年那個不知世事的十二歲小少年了,對于他而言,師父隱月也不再是身邊唯一親近的人,他有了更重要的人。
哪怕被廢去修為關在這里,他也不后悔自己為梓青做的一切。
地牢的轉角處,隱月在這里停下了步子,靜靜地看著歸陽從打開他的信到放下他的信,依舊不言不語。
過去的師徒情分也沒能令歸陽生出悔改之心。他還能如何呢?
歸陽將隱月的禮和信放到一旁后,有些嫌棄地看著據(jù)說是茯苓送來的信和禮。
凌煙峰的那個小丫頭?小小年紀,心氣倒是很高,也敢讓他跪她。
她能送什么好東西過來,多半沒安好心。
但是真的很稀奇,他和茯苓不過幾面之緣,茯苓為何要在這種時候給他送信?
出于好奇,歸陽還是打開了茯苓的信。
看完第一行,他的臉就綠了。
“七月七日乞巧,與錦郎結為連理,終于得償所愿�!本晷憷w細的字體,看著便像是女子寫的,字里行間喜氣洋洋的。
錦郎,是梓青對心兒生父的愛稱,他最討厭的兩個字!
果然是來氣他的啊,這個小丫頭,年紀不大心機挺深。
歸陽抬手就把信給撕了。
他轉身正欲毀了裝著禮物的錦盒,錦盒卻被他的衣袖帶翻在了地上,里面的物件掉了出來。
那是一枚護身符,護身符上繡著一個“青”字。
是梓青的東西,他見過梓青把那個護身符掛在腰間。
茯苓怎么會有梓青的東西呢,她在那封信里到底說了些什么?
歸陽趕緊轉頭回去把地上的碎片都撿了起來,這個可恨的小丫頭,重要的事就不能放在前面說嗎,開頭第一句就激怒他對她有什么好處!
第三十二章
你且到我這里來
歸陽好不容易將碎片拼好,重新往下看下去。
這封信不是梓青的字跡,用的卻是梓青的語氣,敘述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幾件事。
“我此生的心愿,唯錦郎平安,心兒和小晉平安。此去只為小晉能健康平安地長大�!�
“這對平安符留給心兒和小晉,代替我佑他們平安�!�
“若此去無歸,我亦不悔,只欠錦郎一句道歉�!�
“還有歸陽,希望他能尋一人白首,大道途上不必孤獨。如此梓青便了無遺憾了�!�
他都知道的……梓青有她自己的家,他不過是一個過客而已。
他也明白,梓青根本不需要他為她報什么仇。對于梓青來說,她的凡人丈夫和一對兒女比她自己的命更重要。
是他執(zhí)迷不悟,自以為自己是梓青死后唯一為梓青報仇的那個人,那他對于梓青來說就是最特別的那一個了。
可是梓青根本不會這么想啊。
這封可恨的信,為什么要模仿梓青的語氣來拆穿他……
歸陽捏著平安符,低低地哭出了聲。他必須接受這樣的事實,認清自己真正該做的事。
尋一人白首是不可能了,但是他能代替梓青成為心兒的平安符。
一道陰影從頭頂投了下來,歸陽抬頭看過去,是去而復返的隱月。
“凌煙峰的那個小姑娘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嗎?為師自收你為徒以來,還是第一次見你落淚�!彪[月道。
“她能有什么本事�?隙ㄊ切膬汉退f了梓青的事。我可不是因為她的信哭的,我只是自己想通了�!睔w陽將信的碎片揮開,這信一看就是茯苓的字跡,心兒的字沒這么好看,他可不會留著那個小丫頭的東西。
“那也是因為她猜到了你的心思,沒有她的信你也想不通�!彪[月見歸陽這么嫌棄茯苓的東西,不禁覺得有幾分好笑,至少不像先前那般死氣沉沉了,是好事。
“師父,茯苓就是個九歲小丫頭,你信她能自己寫出這些話來嗎?沒準是找林清越幫她的,林清越護她護得不要太緊,什么事都替她解決�!�
“那你是要感謝林清越?”
“……”林清越比茯苓更不順眼。
“師父,我知自己犯下大錯,罪無可赦。是被逐出紫霄宗也好,關押在地牢里永不見天日也好,我都服氣。但是我想求師父能對心兒能偏心一些,她天賦不凡心地也善良,修煉這一途她一定能走得比我更遠……”
“為師不會幫你這個忙的。關你三年,等你出來后自己去照顧心兒。”隱月道。
“可是我修為已廢,恐怕已時日無多……”
“重修便是,以你的資質,想要重回金丹有何難?為師也會為你去拜托素問峰醫(yī)治你的丹田,你可不要辜負為師的苦心,早日重回金丹。”
“師父,我的丹田就是你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