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小姐,攝政王來了�!�
云清絮正在刺繡的動作頓住,針尖扎進指縫中,暈出幾滴艷紅的血來。
“他來做什么?”
云清絮真不愿見他。
“說是……要給您送東西�!�
云清絮皺眉,回絕道,“不必了,我什么也不缺。”
月牙推開門,半個身子錯進來,一雙眼鏡黑白分明,“王爺說,是您找沁柔郡主要的東西,他替您要到了,請您親自去取……”
什么?!
云清絮猛地將那繡到一半的孤鶩落霞圖按在桌上,不可置信地看向月牙,“他還說什么了?!”
怪不得這兩日沒有林婉如的消息了。
她還以為后者后悔了,不想繼續(xù)那日的約定了。
她心中雖有遺憾,但更多的卻是釋然。
若非必要,她實在不愿跟林婉如這樣的人牽扯糾纏。
至于連雍……
如今她也想通了。
死了便死了,死了之后,兄長沒了靠頭,到時候她們收拾東西離開京城,遠離京中這些恩怨是非,說不定還能像從前一樣,活得輕松自在些。
可她萬萬沒想到林婉如竟然這么不爭氣!
怎么就……泄露給玄翼了!
“王爺似乎心情不大好,車廂里也都是藥味兒,小姐您待會兒見王爺時,注意著些�!�
月牙想了想,眼底又染上一點渴望來。
“對了小姐,您若見了王爺……能不能替奴婢問一下?”
“姐姐……”
“何時才能回府?”
迎著月牙期待的眼神,云清絮實在說不出柳葉已死的真相。
她原本想著,等緩過幾日,等柳葉快要出殯時,再將這個消息告訴月牙……
可,時間越近,她越說不出口啊。
如今,被月牙這么直直的看著,她心里羞愧至極,忙低下頭來,理了理自已的著裝,又將那一襲煙青色的斗篷給披在身上,含糊地說。
“好,我?guī)湍銌枂枴!?br />
接著,落荒而逃。
……
到了府外,看著那架熟悉的黑色馬車時,云清絮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荔枝巷時,隔壁搬來了一位江南行商。
那商人老爺行蹤神秘,出手闊綽,還會在夜里吹竹笛。
笛聲悠揚,她心底艷羨又敬佩,曾將長春侯府送來的玉笛給送了過去。
只是全程都不曾看見那江南行商的容顏。
只記得,那行商有一輛漆黑的馬車,通體氣派,卻不戴任何,華麗的玉飾緞帶……
與眼前這一輛,一模一樣。
難不成……那個江南行商……是玄翼?
他瘋了嗎?
云清絮面色復(fù)雜的上了馬車,到車上后,果然聞到了那濃重的藥材味。
眉頭微皺,看向那坐著的玄翼。
他望過來的眸光狹長,深晦無波。
像裝載了一池幽泉一般,深凝不見底。
他淡漠地看著她,眸中閃過無數(shù)情緒,像要將她全身上下扒干凈一般,寸寸剝奪……
這樣的眼神,讓云清絮渾身寒毛都立起來了。
來自生物的本能告訴她,她現(xiàn)在就該走。
可那雙腿,卻像塞了木頭一樣,被定在原地,怎么都抬不起來。
“想要烏頭藤?”
玄翼收回那讓人心驚的眸光,淡聲問道。
云清絮聞言,面色陡然慘白。
果然,林婉如什么都交代了。
玄翼手指微抬,從那側(cè)邊的沉香柜子里,取出其中的木盒子,打開,露出里面的三支烏頭藤。
褐色的藥材,形似人參狀
,只是上面布滿了斑斑點點,那是漠北的砂石吹打出來的痕跡。
他唇角微勾,將手中的沉香盒子遞給云清絮,語氣不辨喜怒。
“本王不是說過嗎?”
“你缺什么,想要什么,直接派人來攝政王府告知本王便可,何必假她人之手?”
“三支……夠嗎?”
他塞進云清絮略略顫抖的雙手間,唇角勾起一點疏淡的笑。
“不夠的話,本王再去太醫(yī)院為你取�!�
“畢竟……你也知道�!�
“整個京城的藥房,都被本王勒令威逼上繳了所有的烏頭藤,若想拿此物救人,只有去太醫(yī)院這一條路�!�
“對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他生氣了
他雖是笑著,但云清絮卻沒從他眼底看出半分笑意。
這些話一出來,云清絮只覺后背生寒,心底升起一抹恐慌。
這恐慌,來自于前世對他的畏懼。
完了。
全被他發(fā)現(xiàn)了。
兄長跟羌門勾結(jié)之事,應(yīng)該也瞞不住了吧?
他會如何待她?會將兄長再次押送至天牢嗎?
王府五年,云清絮深知他手段的殘忍。更知道他絕不會因為兒女私情,而影響到家國大事……
握緊手中的盒子,云清絮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已冷靜下來。
“跟郡主開個玩笑罷了……”
她胡亂地解釋,做最后的掙扎,“有沒有這一味藥,都不重要,主藥是其中的靈芝,我……”
“人在哪兒?”
玄翼打斷她的謊言,笑容沉下,直直盯著她,眼神如烈日是灼燙的日光一樣,讓她不敢與之對視。
“那群反賊人性泯滅,殺人如麻,即便暫時給你們什么好處,將來也會十倍百倍地從你們身上拿走�!�
“你若說實話,從前所作之事,本王既往不咎�!�
“往后,也會護你們安穩(wěn)。”
云清絮聲音哽住,眼神垂落,盯著斗篷上細繡的草紋,久久未語。
她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她誰都不信。
“好�!�
到了這時,看她仍一副冥頑不靈的樣子,玄翼徹底氣笑了。
眼底暗芒涌動,泄出一點怒意。
“本王給過你機會了,是你不知道珍惜。”
“那就別怪本王不留情面了�!�
從太醫(yī)院取走烏頭藤后,他想了許多。
按照他為人處世的風(fēng)格,云氏兄妹既然敢跟逆賊攪合在一起,為了家國大義著想,他也絕不會輕饒了他們。
即便留下命來,后半生也會將他們囚禁,讓他們不要再為禍京城。
成批暴動的流民,寒山寺上無辜枉死的貴女……這些反賊的所作所為,已觸及到了他的底線。
他不可能因為私人感情,而動搖自已的原則。
原本準(zhǔn)備直接派兵圍剿云府的,可軍令要下時,他還是猶豫了。
他想到那個夢境之中,自已對云清絮的所作所為,想到她慘死自,焚的場景,還是心軟了。
上一世,他欠了她兩條命,這一世,便保下她和她的兄長吧。
只要她聽話,他可以將此事揭過,既往不咎。
所以,即便腿傷復(fù)發(fā),他仍然冒著斷肢的風(fēng)險來了云府,想當(dāng)面跟她聊清楚。
可他萬萬想不到,她竟如此極端……如此固執(zhí)!
冥頑不靈,非要跟那群人綁在一條船上!
“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
玄翼此刻真的生氣了。
為了救她,尋她,他可以勞民傷財,可以不顧生死安危。
但他不能為了她,罔顧江山社稷!
“再問你最后一次,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你到底說不說實話?”
威懾的眼神,帶著凜冽的寒芒,刺向云清絮,似要刺穿她的內(nèi)心。
這樣的眼神,前世的云清絮熟悉極了。
她手指撫平衣襟上的褶皺,眼底閃過一抹自嘲之色,突然開口道。
“王爺還記得那塊玉佩嗎?”
第一百四十六章
情殤
玉佩?
玄翼眼角一跳,想起了那日常押在枕下的玉佩。
十年前,他淪落江南,被少女云清絮所救。
為表恩情,將那玉佩寄送給她。
后來尋找玉佩,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卻毫無音訊,本以為這輩子都找不到了。
不曾想,幾個月前,陰差陽錯和她一度春風(fēng)后,竟然看到了那塊送出去的玉佩。
可因為失憶,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玉佩的主人,都不記得這塊玉佩的來歷了。
為何今日突然提起。
玄翼心底升起一抹不安。
云清絮則抬眸看著他,一字一句認真道,“山洞,眼盲的少年,夜夜吹奏的笛曲,那些相濡以沫的時光,我都想起來了。”
“是我救了你,你還記得嗎?”
“你當(dāng)時身受重傷,為了不泄露蹤跡,我上山給你采藥,差點把胳膊摔斷,一邊給你上藥一邊疼哭的時候,你承諾的話,如今忘了嗎?”
“你說,往后但有所求,只要我開口,你一定會應(yīng)允。”
“如今,不作數(shù)了嗎?”
“我沒有旁的要求,也不想問你攀龍附鳳,當(dāng)初的救命之恩,如今只想換一件事�!�
“就是揭過此事,行嗎?”
云清絮眸光與他對視,眸中一派冷靜。
玄翼則驚愕地看著她,不復(fù)剛才的強勢和逼迫,話語帶著忐忑與不安,“你……你想起來了?”
云清絮點頭,但并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
重復(fù)問他,“我剛才說的,王爺答應(yīng)嗎?”
玄翼脫口而出,“不可能。”
少年時的那一場相遇,已成了他一生無法釋懷的心結(jié)。
在他心中,她遠比她想象的更重要。
往后還有一輩子,一輩子那么長,他怎么可能因為這一件事,就將彼此的恩情了斷?
如今絮兒也想起來了,那他們的以后……
玄翼眸中閃過一抹亮色,正要解釋時,卻看到了云清絮眼底的那點厭惡。
渾身冰冷,呼吸僵住。
話哽在舌尖,遲遲無法吐出。
云清絮被玄翼口中的“不可能”三個字給刺激到,心生許多厭惡來。
呵。
什么少年之約,什么生死相許,當(dāng)時說的那么好聽,平日里裝的又那么像,如今事到臨頭了,承諾都變成了狗屁?
“既如此,那便罷了�!�
這馬車,云清絮一刻鐘也呆不下去了。
是死是活,悉聽尊便吧。
她拎著匣子,冷笑著下了馬車,不理會身后趙管家的呼喚和挽留,轉(zhuǎn)身回了云府。
“絮兒……”
佳人陡然離開,只余滿廂冷意,玄翼看著那晃動的車簾,伸手想抓住什么,卻抓了個空。
眼底,滿是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