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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莊總的意思我們在電話里都聽懂了。”

    “別緊張,”莊弗槿把兩杯茶水推到他們面前,“我只是想要個孩子,小??太小了,理解不了我�!�

    生育的事沈母更有發(fā)言權(quán),挽著發(fā)髻的女人點頭說:“他是還沒開竅,不知道自己是進了富貴窩享福了,年輕時不喜歡孩子,到老了才知道有兒有女的好�!�

    這話說得老氣橫秋,莊弗槿聽了也不禁皺了皺眉。

    樓梯上響起一陣腳步聲,沈懷??邊揉眼睛邊走下來。

    看到自己父母的一瞬間,腳步加快,喉嚨發(fā)出非常沉悶嘶啞的一聲:“爸,媽。”

    沈父沈母連忙站起來:“聲音是怎么了?”

    莊弗槿攬住沈懷??的腰,讓他和自己坐在同一邊的沙發(fā)上,看了二人一眼,替他答:“發(fā)燒了,聲帶還沒痊愈�!�

    沈嘯秋立刻心領(lǐng)神會:“我和你媽就是因為你生病來看你的。”

    他從身旁拿出一堆補品放在桌子上,“養(yǎng)養(yǎng)身子,你從小體質(zhì)就弱。”

    沈母眼角似有淚水,她用手指抹了抹:“我和你爸知道你病得重,一夜都沒睡。還是弗槿叫我們來,如果他不說,你打算瞞著我們嗎?真不當我們是你爸媽了�!�

    沈懷??覺得自己猶在夢中。

    怎么一覺醒來,父親母親這樣關(guān)心他,仿佛他是一個受寵的孩子。

    他不是被以八千萬的價格賣掉了嗎?

    “我和你爸怎么會不在意你,我們以前都是忍著不給你聯(lián)系,怕家里的情況拖累你。

    孩子,家中情況江河日下,一定讓你受了不少罪,但現(xiàn)在都好了,弗槿幫著度過了危機,畫廊都重新開起來了,你再也不用覺得低人一等,遭人白眼。”

    沈母的話說得好漂亮,仿佛他們真的為孩子殫精竭慮,忍辱負重。

    她年輕時很美,在法國讀博時和沈嘯秋認識,婚后回國在京城的一所大學(xué)做中文教授。

    本該順風(fēng)順水,但沈家生意的破產(chǎn),讓她中年之后,潦倒憔悴,孤立無援。

    錢從來是清高的她看不起的東西,可現(xiàn)在不得不為之低頭,甚至匍匐在地。

    如果不緊緊拉著莊弗槿這棵大樹,她又要回到從前如在深淵的日子。

    被追債,被一群無賴糾纏。

    所以沈母竭力鼓吹結(jié)婚生子的好處:“你是嫁了一個好人,不像我找到你爸,沒什么大本事。趁現(xiàn)在年輕,生幾個孩子,以后的生活也有指望了�!�

    沈懷??像一個迷途的雛鳥。

    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紙,一根筆,寫:“爸媽,可是我還沒完成學(xué)業(yè)�!�

    沈嘯秋看起來有些不高興了,顴骨上的肌肉繃緊:“當初我就不支持你考A大,美術(shù)系出來也不能有什么出息,你過兩年去學(xué)一個商科,以后能接手家里的產(chǎn)業(yè)就好。”

    三言兩語間,竟是把他的未來都定了。

    沈懷??搖了搖莊弗槿的胳膊。

    “伯父也不能太武斷,等過一年,小??想學(xué)什么,我都支持他�!�

    莊弗槿用柔和的目光看著他。

    沈懷??迷茫不已,眼前的三個人,三副面孔,仿佛都和他隔了一層玻璃。

    他隱隱覺得自己是被塞在玻璃箱里,馬上要面臨解剖的一個實驗品。

    他緊緊握著筆,想寫下:“我也不想生孩子。”

    他在表達他的意愿,雖然被莊弗槿逼迫著答應(yīng)了,但他內(nèi)心是不想孕育的。

    沈母拆開了一個小袋子,一堆小孩的衣服露出來。

    “可愛嗎?專門去商場選的,男孩女孩的款式都有�!�

    沈懷??的筆尖停了下來。

    他們自說自話,根本不想聽自己的意見。

    他們描繪著未來一家三口幸福生活的藍圖,像誘騙人入局的傳銷者。

    可每個人都在對他笑。

    母親的笑那么慈祥,在她蒼老卻美麗的臉上綻放。

    是不是聽話,就可以永遠得到這樣的笑臉了?

    沈懷??太缺乏愛了,他像一個在雪地中快要凍斃的人,看到一盆爐火時那樣驚喜。

    想把心和肺都掏給帶給他溫暖的熱源。

    “好的,我今年會在家里生孩子�!�

    他在一屋人的虛假的其樂融融里,做了最后的結(jié)束陳詞。

    他以為得到了幸福的秘訣。

    其實是痛苦和欺騙的開始。

    第108章

    兄弟相爭,陸鐸辰竟然也喜歡……

    陸鐸辰再見到沈懷??時,恰好是做試管的日子。

    這些天,他無從知曉沈懷??的狀況,他反復(fù)向產(chǎn)科的遠主任確認了幾次。

    得到的答案都是:“他會來的�!�

    會來。

    陸鐸辰的心里有種平靜的失落感。

    他知道沈懷??無法違拗莊弗槿,但他還是抱有一絲希望,期待這件事情能有所轉(zhuǎn)圜。

    沈懷??依然獨自坐在上次來時坐過的那條長凳上。

    醫(yī)生護士來來往往,他偶爾看到推車上的針管,好粗,針頭長得像能夠扎到胃里。

    陸鐸辰緩步走到他的面前。

    沈懷??的眼珠慢半拍地移動到陸鐸辰臉上。

    “陸醫(yī)生�!彼是這樣叫人,用沒有完全好起來的嗓子。

    咬字很輕,聲音微啞。

    還是像一只可憐的流浪貓,陸鐸辰心想。

    穿著白大褂的男人面容嚴肅,一雙笑起來就泛濫多情的眼睛瞇起來,如湖水結(jié)冰。

    沈懷??被看得心虛,手撐著凳子站起來。

    陸醫(yī)生比他高了好多。

    “一個人來的嗎?”

    “嗯、也,也不是,”沈懷??羞怯道,“結(jié)束的時候莊弗槿會來接我�!�

    “為什么愿意為他生孩子?”

    像問診,也像審判。

    沈懷??捏著自己蔥白的手指,呼吸有些急了。

    他清楚,很多人都不理解他為何這樣自甘下賤。

    可沈懷??一閉上眼,就想起父母來他新家的那天。

    言笑晏晏。似乎每個人都很開心。

    只要自己犧牲一點,其他人將來是不是都可以那樣開心下去了。

    “對不起……”

    “你沒必要對我道歉。你該向自己的身體道歉。”

    陸鐸辰望向正在布置手術(shù)室的同事們。

    “一旦懷孕,你體內(nèi)的激素會發(fā)生極大的變化,抑郁風(fēng)險成百倍地增加,你還是一個劣等患……”

    話沒說完,遠萍親自來帶走沈懷??。

    看著陸鐸辰臉上殘留的激動神情,好奇地問:“你們吵架了?”

    陸鐸辰退后,臉偏向一旁:“我沒資格,也沒立場和莊夫人吵架�!�

    遠萍整理了一下自己胸前掛的名牌,不再關(guān)心兩人之間發(fā)生了什么。

    提醒沈懷??道:“我們要進手術(shù)室了�!�

    沈懷??跟在遠主任后面,短短的十幾步路,頻繁地回頭看陸鐸辰。

    可那個男人如冰雕雪刻一般,冷淡地望向窗外,再不看他一眼。

    手術(shù)室的門自動關(guān)閉,指示燈跳轉(zhuǎn)成:手術(shù)正在進行中。

    陸鐸辰不斷地深呼吸著,仿佛這樣就能忘掉沈懷??蒼白的臉。

    忘記正在他面前發(fā)生的會是一場注定的悲劇。

    “你的心亂了�!鼻f弗槿不知什么時候通過步梯走了上來,站在墻邊。

    他們?nèi)绱耸煜け舜耍戣I辰瞬間聽出了他的聲音。

    推了推滑倒鼻梁上的鏡片,陸鐸辰說:“我以為你真的不會來這里守著。”

    “《狐仙》的最后一次籌備會提前結(jié)束了,”莊弗槿站在一片陽光里,語氣閑適,“想著沒有別的日程,就來了�!�

    如果是平時,陸鐸辰會和他聊電影,聊《舊塔》爆炸的好成績,聊對方對未來的規(guī)劃。

    可他此刻做不到。

    手術(shù)室的紅燈還在亮著。

    他的拳頭攥得咯咯響。

    “因為沒事干了,才想起來你的妻子需要照顧嗎?”

    “哦,你也知道他是我的妻子。”

    “我的”兩個字,咬得極重。

    莊弗槿看著陸鐸辰顫抖的手臂,問:“你是不是想打我?”

    他們從小一起打架,都是同一個陣營的,陸鐸辰的拳頭還從來沒有落到他身上過。

    小時候兩人都是愛動手的惡犬,長大了,權(quán)勢日盛,應(yīng)對很多事情兵不血刃,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讓敵人萬劫不復(fù)。

    陸鐸辰很久沒有過與人拳拳到肉的沖動。

    最粗魯,最原始的行為,但也最能發(fā)泄。

    窗外的一樹桃花開得正好,樹冠燦爛如煙霞。

    陸鐸辰的一雙桃花眼卻凄冷無比。

    他克制著自己轉(zhuǎn)過身,右手頹然展開,垂于一側(cè)。

    莊弗槿叫住他,問:“你喜歡沈眠嗎?”

    走廊里除他們外空無一人,因此這一句問話對方不可能聽錯,也無可回避。

    陸鐸辰的反應(yīng)很平靜,一聲不吭。

    莊弗槿大概懂了。

    他的口氣重新變得戲謔而鄙夷:“不喜歡沈眠,那你竟然喜歡沈懷???”

    陸鐸辰猛然回過頭,日光把花朵投照到他的眼睛里,紅的像一團火。

    莊弗槿猜對了。

    所以更加不屑:“他有什么值得喜歡的,你不是沒見過他整容前的照片,那樣普通的姿色容貌,在京城,你陸少爺想要,一抓一大把�!�

    陸鐸辰身影生風(fēng),一拳朝他砸過來。

    莊弗槿側(cè)身躲過。

    他之前從沒見過陸鐸辰把誰放在心上。

    他的這位發(fā)小像一臺精密運行的機器,生活里只有科研、手術(shù)和發(fā)表文章。

    竟然會覬覦自己的配偶。

    朋友之妻……

    陸鐸辰喘著粗氣,他眼中的自己是一只被掀開管道,提到陽光下的老鼠,他畸形的暗戀終于被發(fā)現(xiàn)了。

    暢快。

    他指著手術(shù)室緊閉的門說:“沈懷??只有一個,他現(xiàn)在進去了,再出來的那個就不是他了�!�

    莊弗槿揚眉問:“那是誰?”

    “你的工具�!�

    “他一直都是我的工具�!�

    兩人又扭打在一處。

    陸鐸辰的情緒比莊弗槿更激動,他不明白莊弗槿為什么滿不在乎。

    “沈懷??卑鄙,膽小,可恥,原來你會把這樣的人放在心里?”

    “閉嘴!”

    陸鐸辰踹了身上的男人一腳,翻身把他按在地上。

    陸鐸辰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從他的腮邊擦過。

    血珠沁了出來。

    他們身體都已經(jīng)傷痕累累,只不過之前陸鐸辰會避免自己打在莊弗槿的臉上。

    莊弗槿臉頰上流出來的血,讓兩人都怔住了。

    莊弗槿的舌頭頂了頂口腔里破掉的傷口,說:“陸哥,你為了沈懷??打我?”

    一句哥,陸鐸辰渾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他被莊弗槿推到地上,打了幾道滾后,撞在墻邊。

    白大褂上混著灰和血,已然臟得不能看。

    走廊上的電梯門打開,一個小護士見到兩個高大的男人渾身狼狽,渾身布滿打斗過的痕跡。捂著嘴尖叫出聲。

    她給保安室打了電話。

    陸鐸辰一邊的眉骨高高腫起,捂著肚子慢慢坐起來,靠在墻上。

    剛才莊弗槿叫他哥……

    哥。

    莊弗槿小時候才這樣叫他,跟在他身后。

    他對莊弗槿說:“你只比我小幾個月,就叫我名字好了。而且你有那么多壞哥哥,我不想和他們有一樣的稱呼。”

    深宅大院里的兩個小孩,被長輩討厭的兩位叛逆者,是這樣抱團取暖著長大的。

    “對不起�!标戣I辰從地上撿起摔斷了一條腿的眼鏡,他的瞳仁沒有了遮擋,因近視而微微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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