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沒事,哥。我明天再看吧。”
再看得看久了,他真不知道自己會想起什么驚悚的記憶。
*
之后幾天,陸嶼行在醫(yī)院做了幾項腦部檢查。A市第四醫(yī)院的醫(yī)療水平很不錯,但對于陸嶼行的失憶問題,還是無能無力。
這些事情就跟商玦沒什么關(guān)系了。
他跟陸嶼行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然后毫無自覺地把對方遺忘在醫(yī)院快一個禮拜。
身為“男朋友”,期間莫要說探望了,連在微信上打個招呼都沒有。演得很不敬業(yè)。
商玦覺得,以陸嶼行的性格,大概也不會相信他真的跟一個男的談戀愛了,說不定早就反應(yīng)過來了。
他于是照常上課、學(xué)習(xí),有時候會在教室里碰上葛志成。
商玦跟323宿舍的其他三人都不在同一個班級,不過有時候,他們會在大的階梯教室里一起上公共課。
葛志成開始見到他還會問起陸嶼行的情況,后來再碰上面就只是友好地向商玦打個招呼。
商玦猜測,他跟林旭英應(yīng)該是去醫(yī)院探望過陸嶼行了。
至于陸嶼行現(xiàn)在情況如何,有沒有好轉(zhuǎn),那就無關(guān)他的事了。
周末,商玦在學(xué)校參加了一個線下的小活動,之后便一直待在他租的房子里。
晚上有人打來一通電話。商玦掃了一眼來電顯示,順手接了。
甫一接通,那頭急不可耐的聲音傳來:“喂喂喂?!”
豪邁的男聲震得商玦耳朵疼,索性把手機扔回桌上,開了免提:“賀少爺又失戀了?”
電話里,賀煬的語氣有點不爽:“什么叫又失戀了,我這還沒開始過呢!”
“上個月加的那個學(xué)弟掰了?”
“嘖,別提了。看著倒是清清純純……昨兒他約我去商場看電影,電影看完拉著我去樓下,逛了沒兩步就拐進專柜,指著一塊六位數(shù)的腕表說喜歡。艸,老子只是有錢,又不是冤大頭!現(xiàn)在的人傍大款裝都不裝一下了?我倆手都沒牽過一回,他這是把我傻子呢……”
“……”
商玦心不在焉地聽著對方發(fā)牢騷,手里的筆在紙上漫無目的地畫著長線。
賀煬抱怨了十來分鐘,大抵是罵累了,停下來換了口氣。
“對了,你今晚有安排沒?”
“有�!�
“��?你有活動?還是有課?”
“學(xué)習(xí)�!�
“這算哪門子安排……你不是你們系第一嘛,保研穩(wěn)著呢。都到大學(xué)了,用不用什么事情都要做得那么完美?”
商玦淡淡道:“習(xí)慣了�!�
“別學(xué)了。待會兒出來唄,請你吃飯。”
“不……”
那頭的人好像聾了似的,商玦剛吐出一個“不”字,賀煬馬上大聲嚷嚷道:“說好了�。∥议_車去你家樓下接你!五分鐘!”
說罷,火速掛掉電話。
“……”
商玦無奈嘆了聲,起身穿森*晚*整*理了件黑色外套,下了樓。
小區(qū)門口,挺著一輛灰色低調(diào)的小轎車。駕駛座車窗緩緩降下,里頭的男生把手肘搭在車窗下的扶手上,英俊的臉戴著一副略顯騷包的墨鏡。
看到商玦時,沖他揮了揮手。
商玦坐上副駕。
賀煬又開始喋喋不休:“你說我的車都這么低調(diào)了,才二十萬,怎么還能有人看出我有錢?我以為自己挺深藏不露了……”
“不是車低不低調(diào)的問題�!�
“?”
“能在大二年級就買得起車的,有哪個是窮鬼?”
兩千塊的小電驢在校內(nèi)都是少見的,何況是二十萬的轎車。
再者說,A市首富的兒子,本科沒去出國,反而留在當(dāng)?shù)啬顣�。學(xué)校里多多少少會有人知道賀煬的存在。
“……”賀煬呆住了,把這常識消化了半天。
“哦……”
開導(dǎo)航前,賀煬扭頭問了一句:“海鮮吃不?”
“過敏。”
“哦對,你好像提過幾次,我忘了。那火鍋?椰子雞?”
最后選了椰子雞湯。
等鍋開的時候,賀煬還在糾結(jié)那腕表學(xué)弟的疙瘩,惆悵道:“難道就因為有錢,我這輩子,注定就找不到真愛了?”
他多想有個人出現(xiàn)在他的世界里,用厭惡的語氣對他說“誰稀罕你的臭錢!”
商玦平靜道:“找不到真愛,我可以在死后給你作伴。”
“……謝邀,但不用了�!�
賀煬往后一靠,“不過話說,你條件這么好,又不像我這么有錢,能談戀愛為啥不談?”
商玦忽略他話中的槽點,“沒興趣。而且,我不適合談戀愛�!�
“為啥?”
商玦笑道:“因為,我自卑?”
“……”賀煬沉默地把對面那張堪稱藝術(shù)品的臉盯了兩秒。
自卑?我可去你的吧!
“大學(xué)期間不談段戀愛多可惜啊,你就是沒吃過葡萄就覺得人家酸。本來我想著,你在學(xué)校還能多接觸接觸妹子呢,呃,你喜歡女的對吧?”賀煬對上商玦涼颼颼的眼神,咳了一聲繼續(xù)說下去:“結(jié)果,你還偏偏搬去外頭住了�!�
提起商玦租房的事,賀煬多問了一句:“你特意搬出去,不會就因為陸嶼行吧?”
商玦頓了頓,“誰告訴你的?”
“還用人告訴?你倆高中關(guān)系不好,早就不是秘密了。”
商玦和賀煬高中是在同一所,不過兩人認(rèn)識的契機卻并非是在學(xué)校,而是在賀煬的生日會上。
商玦隨母親一起參加那場宴會。在宴會即將結(jié)束之際,他被輕輕推到賀煬身邊。
A市首富的孩子,多交一位這樣的朋友,雖然不一定有好處,但必然不會有壞處。
他笑著同賀煬聊了幾句,后者才驚喜地發(fā)現(xiàn),兩人恰好是在同校。
商玦一開始沒打算跟對方深交,只是后來發(fā)現(xiàn)賀煬的性格跟他還算合得來,這幾年來不知不覺便成了交情不錯的好友。
鍋子里的雞湯滾開了,侍應(yīng)生過來下入其他輔料。
賀煬接著說:“而且你忘了,高中的時候,你好幾次在我跟前說班里轉(zhuǎn)來了個‘傻狗’�!�
商玦仔細(xì)回憶了一番,“不可能吧?”
我高中嘴就那么損了?
“你肯定記錯了�!�
“……”賀煬瞧了瞧商玦的臉色,心說:我可一點兒沒記錯,有次你罵的時候還被人家聽見了……我為了你不尷尬才沒跟你說。
“搬出去也沒什么不好。他的確看不慣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會很麻煩�!�
“只是這樣?”賀煬嘟噥了句,“我以為你也挺討厭他的,所以才搬得那么著急。”
商玦微笑道:“我為什么要討厭他?”
“不知道,就是感覺,也許你跟他氣場不合?”
氣場不合……
這話倒是不錯。
商玦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陸嶼行的場景。
陸嶼行是在高中二年級時從外地轉(zhuǎn)入他們學(xué)校的,聽說是因為家人工作調(diào)動原因。現(xiàn)在想來,那位因工作調(diào)動的家人,大概就是他哥了。
初來乍到的陸嶼行站在班級的講臺上,那時候的身量較現(xiàn)在矮幾公分,但也是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兒了。
他頂著那張與現(xiàn)在如出一轍的,沒什么表情的面癱臉,在講臺上做了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自我介紹。
可教室里的女孩子們卻為此起哄了足有兩分鐘,才被班主任用手勢叫了停。
商玦的同桌是每個班都會有的那種男生,有點幽默感,上課時格外愛抖機靈,在商玦身旁看熱鬧,樂呵呵調(diào)侃:“班長,你在咱班的地位怕是要不保了�!�
商玦只是笑了笑,不甚在意。
他抬起眼,望向講臺上身材挺拔的男生。
新同學(xué)的確長得很好,冷冷的,完美符合當(dāng)下言情里的男主形象。班上的女孩子激動也不難理解。
但性格似乎有點太沉悶了。
商玦看見陸嶼行那雙明亮、又毫無波瀾的黑色瞳孔,然后,花了三秒鐘去思考這位新同學(xué)會是個怎樣的人。
規(guī)矩、板正、無趣、冷淡、木訥?商玦猜測,沒準(zhǔn)兒還是個愛鉆牛角尖的數(shù)學(xué)愛好者。
他左手懶散支著下巴,盯著陸嶼行看,發(fā)覺到自己以貌取人的無聊猜想,眼中不禁浮上一點笑痕。哪可能那么準(zhǔn)?又不是填字游戲……
正當(dāng)他出神時,有一瞬間,不小心跟講臺上的人對上了視線。
臺上的男生不知為何盯著他看了幾秒,隨后很輕地皺了一下眉頭。
那神情,規(guī)矩又板正,無趣且冷淡,但唯獨不顯得木訥。
商玦腦子里突兀地冒出另一個跟這位新同學(xué)更貼切的定義:怪胎。
班主任把陸嶼行安排在了商玦前面的位置。
陸嶼行從講臺上下來時,商玦揚起一個習(xí)慣性的友善笑容,跟他打了個招呼:“你好啊,我叫商玦�!�
“……”
陸嶼行沒吭聲,只是用一種有點復(fù)雜的眼神盯著他看。
抽煙,打架,烏煙瘴氣。
“我是七班的班長,陸同學(xué)遇到什么問題盡管來找我�!鄙太i善意地向他伸出右手。
“……”
陸嶼行眼中的情緒似乎更加微妙。
抽煙,打架,烏煙瘴氣,還是班長。
這學(xué)校完蛋了。
他仿佛是很勉強地從喉嚨里回了個“嗯”字,沒跟商玦握手,直接轉(zhuǎn)身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留給商玦一個冷淡的后背。
商玦頭一次碰壁,愣了好幾秒才放下自己抬起來的右手。
他瞇起眼,忽然有一種微弱而敏銳的直覺:他或許會跟這位新同學(xué)合不來。
事實也的確如此。
這位與商玦氣場不合的新同學(xué),在他轉(zhuǎn)來新學(xué)校的第三個星期,便奪走了商玦蟬聯(lián)一整年的年級第一。
第06章
第
6
章
“我的確不算喜歡他�!鄙太i難得誠實了一次。
“害�!辟R煬夾了塊雞肉,“我記得他剛轉(zhuǎn)來海中沒多久,就拿了第一吧?要換了我,在學(xué)校第一名當(dāng)?shù)煤煤玫�,被突然來的轉(zhuǎn)學(xué)生搶了風(fēng)頭,也給不了他好臉……”
賀煬此人,在安慰人方面確實是有一套的。
商玦頓時沒了吃飯的欲望,把筷子擱在餐盤邊,抿了口檸檬水。
賀煬一臉蠢萌,訝異出聲:“你吃飽啦?”
“他拿第一,是因為我能力不夠�!�
“�。俊辟R煬眼神茫然。怎么忽然說這個?
“我也沒覺得被他搶了風(fēng)頭�!�
“啊……”
“而且,我什么時候沒給他好臉了?”
“……”這回,賀煬總算是聽出來面前的人心情不妙了,舌頭一下子有點打結(jié),“不,我不是說你嫉妒他,我的意思是……”
話說到一半,他忽覺自己極有可能說多錯多,終于聰明了一回,閉上了嘴。
商玦冷淡反問:“我嫉妒他?”
“沒沒沒�。∷欠N人哪兒有讓你嫉妒的地方�。俊蓖鲅蜓a牢,為時不晚。
作為朋友,賀煬其實還是站在商玦這邊的,說道:“陸嶼行我也見過幾次,就是個書呆子而已,哪兒比得上你?你看你,成績好,情商高,走到哪都招人喜歡。我爸經(jīng)常說,要是你才是他兒子就好了�!�
“切,他以為我很想當(dāng)他的兒子嗎?是我想生下來就這么有錢的嗎?”
商玦:……
一下說到委屈的地方,賀煬的重點忽然歪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碎碎念:“我明明也沒差很多吧?我雖然有錢,也沒像其他富家子弟一樣走捷徑�。大這鬼大學(xué),分那么高,我不也是靠著自己考上了……”
完全忘記自己高中時請了多少位畢業(yè)于頂級大學(xué)的家教。
自然,賀煬高中最后一年,也的確是實實在在地在學(xué)習(xí)上下了苦功了。
“他也不想想,自己都五十多了,脾氣差得要死,我留在A市,還不是為了多陪他兩年?我都沒嫌他迂腐呢,反過來嫌棄我……”
商玦順利被他帶偏,聽著這一句句的念叨,只覺得腦仁疼,重新?lián)炱鹂曜佑貌停源藖砗雎远叺脑胍簟?br />
賀煬一張嘴仍在禿嚕著,一對兒眼珠子卻暗暗把商玦的神色悄悄打量一番,在心里給自己豎了個大拇指。
yes!成功轉(zhuǎn)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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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過后,商玦起身準(zhǔn)備回家。
“別急,再陪我一個小時�!辟R煬攔住他。
“去哪?”
賀煬摸了摸下巴,道:“經(jīng)過昨天的事,我覺得自己找對象的方向可能出了點問題�!�
“?”
“有心栽花花不開,我發(fā)現(xiàn),我一直想找一個清純不做作的對象,但找上門來的都是別有所圖。好像老天專門跟我對著干�!�
“所以?您想反其道而行之,去臭水溝里摸魚?”
商玦只是隨口玩笑,不想,賀煬十分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