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江致微處于禁足階段,他們在府上還有幾個邊緣小廝被買通,問出來的消息很淺,只說每天在家讀書。
后面重要的部分,謝星珩正了神色,看得仔細認真。
信寄出來時,京城百姓已經(jīng)知道圣上要祭天的消息。祭天祈福,以慰臣民。
日子沒定,推鍋給欽天監(jiān),說他們正在觀星掐算。
他們也感覺京城的人變多了。
正常來說,科舉考試結束以后,會有大批秀才返鄉(xiāng)。取中人數(shù)有限,落榜者返鄉(xiāng)。
直到春試之前,都陸續(xù)有舉人上京。全國各地的舉人,或是趕在天氣沒到最冷的時節(jié),或是等到年后出發(fā)。
這些人不會很多,是會多個方向,陸陸續(xù)續(xù)進城。
現(xiàn)在涌入京都的人,只有少數(shù)人有文氣。
京都鏢局的鏢師是精選,手里都沾過血,對此敏感。他們認為,來的都是兵。
人數(shù)比明面上看見的還要多,因為城內(nèi)糧食銷售量猛漲,好幾個米鋪都順勢漲價了。
冬天糧價上漲,很多百姓都很不滿。
這兩件事后,是各處暗線遞來的消息。匯總出來,沒大差別。
只碼頭的老孫,給了一個信息。好幾船鐵器偷渡進京了。
鐵器。
說得真委婉。
這不就是刀兵嗎。
刀兵將起,能避則避。
謝星珩皺眉,仔仔細細把信件再看一遍,然后傳閱。
一家都看完后,他折兩折,送去爐子里燒了。
何鏢頭最后才說上次掩護的傷亡情況。
死了五個,傷了八個,有兩個落了殘疾。
室內(nèi)一片寂靜,只有爐火時不時炸響一聲。
何書文說:“都已撫恤過,我們處理完后事才來豐州的�!�
這次傷亡太重,鏢局關門,反對的聲音才小。
江承海早做過打算,一起出生入死的人,都算自家兄弟,這么多年相處下來,少有狼心狗肺的人,他分銀子從不計較。
這回關門,也要給兄弟們一個交代。
豐州老家都要茍著過日子,京都是天子腳下,更不能狂。
趁傷亡慘重時,他們退居種地去。
榨油太顯眼了,他們做豆制品。
另外還能搭著種紅薯、花生。
江承海叫謝星珩說。
純農(nóng)產(chǎn)品,沒有一項與民生息息相關的,趕著市場空缺時,能掙小錢,不能大富。
再加以轉(zhuǎn)化,讓農(nóng)產(chǎn)品換一種形式出現(xiàn)在大眾眼前,提提價,同樣不能大富,至少溫飽有余,可以攢下錢。
要大富,得等風波平息,他們再打通銷路。
鏢師們再重操舊業(yè),當護衛(wèi)隊,或走水路,或走陸路,把商品銷往各地。
餅子盤大了,才能賣出大價錢。
種地不能雜,農(nóng)莊各條產(chǎn)業(yè)鏈的循環(huán)模式,暫時不適合出現(xiàn)在京城。
那里貴人太多,隨便來個誰,就能奪財殺人,倒打一耙。
賣豆制品沒事,種花生沒問題。
花生要用肥料,先看看產(chǎn)能,后期轉(zhuǎn)榨花生油。油渣出來,再配上養(yǎng)殖。
紅薯是目前的重點項目,嘗試做紅薯粉。
古代缺糧食,糧價又賤。農(nóng)產(chǎn)品多數(shù)保質(zhì)期短,到了收獲的季節(jié),低價不賣,農(nóng)戶沒別的路子,就都砸手里了。
紅薯粉、米粉,甚至土豆粉,都能做。
紅薯比較合適,價格低廉又高產(chǎn)。
鏢局也多壯士,家里的媳婦夫郎少有脾性軟和的,也能再找熟悉的醫(yī)館,請教一下怎么養(yǎng)“藥材”。
蟲子能入藥,比如蜈蚣、蝎子,這等毒物,一般人哪敢碰?
謝星珩沒了解過成規(guī)模的養(yǎng)殖是什么時候開始的,他就知道可以養(yǎng)。
具體養(yǎng)殖方式,問問醫(yī)館的人。或者讓郭先生他們幾個監(jiān)督,摸索著來,做好記錄,邊養(yǎng)邊調(diào)整。養(yǎng)完了,也是個無可替代好營生。
醫(yī)館的人或許不會教,沒關系,以利誘之。一家不行換一家。
虧本算我們的,養(yǎng)活的“藥材”,可以低價賣給他們。簽契約,優(yōu)先三年供貨。
三年時間,肥豬都出欄了,養(yǎng)個蟲子還養(yǎng)不好了?
何家夫夫倆聽得懵懵的。
聽謝星珩這樣說,怎么感覺掙錢很容易的樣子?
種地都能掙大錢。
他們鏢局的人,多數(shù)都是農(nóng)莊鄉(xiāng)野的漢子。
在家鄉(xiāng)實在過不下去,若非養(yǎng)家艱辛,誰愿意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
“讀書人的腦子就是好用啊。”何鏢頭樸素夸贊。
江承海愛聽,連笑數(shù)聲。
席間就著京城鏢局后續(xù)的安置問題、產(chǎn)業(yè)問題、分紅與新老鏢師的月錢問題,做了深談。
火鍋撤下,江知與叫人摘了一籃柿子來,就著爐火,還烤著饃片、花生、豆子、瓜子。
一壺茶咕嚕嚕,放上去就沒涼過。
最后是問:“鏢局的宅院,還留著嗎?”
江承�?纯捶蚶桑倏纯磧珊⒆�,重重嘆一聲:“不留了�!�
倒就倒得徹底一點。
豐州這頭,他們家都一直沒扶起來的樣子,賣鹽都賣得小家子氣,低調(diào)做人。
兩次遭追殺,都是京都的人,活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表現(xiàn)出無以為繼,只能縮回鄉(xiāng)下種地的模樣,更能蒙混過關。
何鏢頭的宅院可以留著,那是他的家。
這事說完,府上客房也已收拾妥當,江知與帶他們?nèi)タ驮盒菹ⅰ?br />
謝星珩還在堂屋坐著,突然問:“舅舅還在鹽幫嗎?”
江承海一口茶噴了出來。
宋明暉抬起眼:“小魚說的?”
謝星珩點頭:“在京城認識了個上陵府的書生,順口就聊到了。”
宋明暉這些年跟哥哥聯(lián)絡,都很隱蔽。
走王家的路子,帶一封信。領信的人,是他們家的老仆,再忠誠不過。
得了信,還得再輾轉(zhuǎn),進了鹽幫,還得費一番周折,才能把信給到他大哥手里。
不過販鹽就是販鹽。
徐誠南下后,他也帶信給大哥說過了,江家得了鹽商的名頭,往后要賣鹽,他們兩家可以合作。讓大哥把產(chǎn)業(yè)洗白,從潛藏在鹽幫的私鹽販子,變成普通商戶。
謝星珩解釋說:“不是怕他連累我們,據(jù)我了解,各地官府管制力度都不大。即使來年沒有兵變,皇權是正常的、合乎情理與法理的自然更替,為了好名聲,為了得民心,也為了施展抱負,解決各地疑難問題,必會在日程內(nèi)�!�
剿匪又吃力又不討好,哪有剿鹽幫的油水大。
朝廷管制鹽茶鐵,還不是利益相關。
新皇登基,百廢待興,正是要花錢的時候,開源節(jié)流都要有。
開源嘛,掙錢哪有搶錢快。
宋明暉點點頭:“我會再寫一封信�!�
算起來,徐誠也在那里待了三個多月,也該回來了。
隨他同行的穆玄武認識路,到時再帶人過去,就是熟門熟路。
這件事要避開王家,找信得過的人去說。
他們太過顯眼,若非如此,謝星珩要舉家搬到上陵府,去舅舅那里避風頭。
豐州隸屬于昌和府,昌和府是廣平王的封地,廣平王的兒子林庚,疑似卷入奪嫡之爭。
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
京城動刀兵,昌和府也得有動作。
希望不要波及到豐州縣。
話到即止,謝星珩跟江知與按照原計劃,去看看大嫂陳冬。
兩家住得近,出門晚些也行。
謝星珩第一次在沒有暖氣的環(huán)境里過冬,來到室外,只能穿厚重的棉衣,再披上皮毛大氅,穿著靴子,戴著皮帽,把耳朵都遮住。
出來見風,豎領的領口擋不住風,謝星珩感覺脖子冷。
回家后,琢磨琢磨怎么織圍巾。
江知與火氣旺,一截白皙的脖頸在他動作間時隱時現(xiàn),他不覺得冷,怕謝星珩摔著,牽著他走在雪地上。
謝星珩問他:“小魚,你會滑雪嗎?”
江知與會一點,只有一點點,劃出一段路,停下來就重新開始。
謝星珩又問他豐州的雪會下多久,大不大。
“我們?nèi)ピ婆_山打獵滑雪吧?”
閑著也是閑著。
江知與心動,“好呀�!�
進了小巷,這條街地上干凈,雪都鏟完了。夫夫倆還看見謝根拿著鐵鍬的身影。
他夫郎快要生孩子了,他生怕這條路不好走,今早起來就開始鏟雪,院子里鏟干凈了,等著雪停,把院子里又鏟一次,再出來把這條巷子的雪都鏟了。
謝根話少又寡,對夫郎的心意,就都落在一處處的行動里。
他鏟雪久了,看多了白色,眼睛里有重影,等江知與跟謝星珩到了跟前,他才認出來,忙把人迎進屋。
“你們怎么過來了?大雪的天,路上又不好走。”
陳冬正在堂屋里轉(zhuǎn)圈圈踱步,聽見聲音來開門。
堂屋里放了個爐子,上邊咕嚕嚕燉著蘿卜湯。
冬吃蘿卜勝人參。
農(nóng)家到了冬季,也是燉菜多。
他們早早燉上,下午能喝碗甜湯暖暖身子,晚上再加點蘿卜進去,又是一道菜。
江知與跟謝星珩吃了過來的,搖頭好幾次,才讓謝根放下湯勺。
他倆拎了一籃凍柿子過來,吃不完的就埋雪里繼續(xù)凍著。
還沒到放學的時辰,夏川還在朱老先生家。雪天路滑,午飯也在朱老先生家吃。
江知與看陳冬肚子大得坐都坐不穩(wěn),有些害怕:“怎么一日比一日大?”
每回見面,這肚子都要大幾分。
陳冬摸過脈,郎中說只懷了單胎,肚子大是吃太好了。
他懷小豆子的時候,農(nóng)活家務干不完,家里日子緊巴,夫夫倆都節(jié)省,到生的時候,肚子也就那么點。所以孩子生下來,也像小豆芽菜,細細一根。
二胎前期兇險坎坷,安家以后都過的好日子。
宋明暉提醒過,不能補太過,怕不好生。他也閑不住,胎氣穩(wěn)了,總在走動。
偏偏肚子跟吹了氣一樣,到現(xiàn)在,他心里也怕得很。
他生過一胎,知道大了不好生的意思。
孩子大,口子小,出不來。要么憋死小的,要么捅死大的。
這話,他連謝根也不敢說,成天里害怕,這一陣他覺都睡不好了。
江知與看他支支吾吾,就跟他回房說。
江知與先安慰他:“你別慌,你心情對孩子也有影響的,也許是你太瘦了,才顯得肚子大?”
孕期水腫,陳冬不知道他有沒有長胖一點。他有被安慰到。
江知與又說:“我們離得近,你這頭發(fā)作了,我跟小謝都會過來。外頭他看著,我在里邊陪著你。
”
陳冬一下就哭了。
他雖然是一個孩子的爹爹,可他做什么,都沒誰教他,都要摸索著來。男人對他好,他就更加慌亂,總想著要保下孩子,又真的怕死。
江知與跟他聊了好久,還說謝根恨不能把雪鏟到穩(wěn)婆跟郎中的家門口,好讓他們來得順當。
“到時滿縣城都知道你要生孩子了,你男人疼你。”
陳冬擦眼睛,笑得羞澀。
聊過一陣,他心情舒緩不少。
江知與出來吩咐人,把旁邊耳房收拾出來,他跟著搭把手,今天就把穩(wěn)婆接來住,好安大嫂的心。
天黑前,拎包入住,穩(wěn)婆會說話,看了陳冬的肚子,也被大小驚了下,隨后就說是大胖小子,他有福氣。
時下人,都愛生兒子。
兒子是大胖小子,更是美好祝愿。
陳冬聽了,心里松快,總算有個好盼頭。
江知與跟謝星珩這才趁著天色沒黑透,踩著雪水,原路回家。
家里有個“爭寵”的事,等著他們處理。
來喜是之前留在聽風軒當差的人,去一趟京都,府上老人都走了,余他一個人。
他一個人沒地方去,聽風軒有了升平做主,使喚著三個小廝,好威風。跟來喜明踩暗諷的說了兩個時辰攀比話。
各方面來說,來喜完勝。
他來得早,還跟著去過京都,是主家信得過、肯定過才干的人。
可他這前浪,被拍死在了沙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