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那蘇陌憶呢？
寒風(fēng)呼嘯而過，刮在臉上如刀割般生疼，一點點的刺進(jìn)體膚。指甲深深地嵌進(jìn)肉里，林晚卿深深吸氣，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若是蘇陌憶和永徽帝真的被困，她現(xiàn)在便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
蘇陌憶只有她了。
林晚卿快速抹了一把淚，穩(wěn)住心神，退到宮墻下略有積雪的一處，隨手撿了根斷枝開始在上面畫起來。
叛軍人數(shù)不多，現(xiàn)在攻城的只有不到一萬，能混進(jìn)宮里的就更少。
就算他們有炸藥，也是需要有人來放置和點燃的，那么必定要先控制住內(nèi)宮中的千牛衛(wèi)才行。
可是，要怎么做呢？
握著斷枝的手在雪地里飛快地畫著，不對，另一只手一抹，又從頭開始。指尖被凍得通紅，沒了知覺，快要握不住東西。
以當(dāng)前的情況看，千牛衛(wèi)應(yīng)當(dāng)是和永徽帝蘇陌憶一起，被控制在了某處。他們當(dāng)中一旦有人離開，梁王便會炸掉那里，跟所有人同歸于盡。
可是，炸藥這么顯眼的東西，為什么內(nèi)宮守衛(wèi)會沒有人注意到？
哪怕是現(xiàn)在，皇上被困，若說城內(nèi)禁軍不知道，宮里除了千牛衛(wèi)之外還有內(nèi)侍和宮人，他們之中難道也沒有人發(fā)現(xiàn)嗎？
雪還在下，像簌簌陷落的沙漏，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林晚卿的心里也越來越不安。
沙漏，時間……
兩刻鐘……
“喀！”
樹枝發(fā)出一聲脆響，從中間斷開，林晚卿的手收了力道，驟然停住。
“葉青！”
她忽然抓住葉青的手，瞳孔震顫，“皇上今夜可是在麟德殿設(shè)宴？”
葉青一驚，不解地點點頭。
麟德殿，太液池，沒有人發(fā)現(xiàn)的炸藥，和梁王刻意拖延的這兩刻鐘……
宮墻上晃動的瓜形宮燈，在雪地上投下片片光暈，迷離而又不真實。
林晚卿沒有十足的把握，可是她抬頭看了看身后已然燒起來的天。
她想起那一夜，也是在這樣的一片火光之中，蘇陌憶騎馬破開刀劍，豁然擋在了她的面前。
對面是刀山火海，他只有一人一馬。
一陣風(fēng)來，吹酸了鼻眼，她忽然懂了蘇陌憶想要的那種傾心和交付。
那本是一種她看不懂，也竭力讓自己避免的蠻橫。
可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情愛的可貴便就在于它的蠻橫。
那種敢與天下千萬人對抗的蠻橫。
“你們……”她轉(zhuǎn)頭看向萊落和葉青，囁嚅道：“信我嗎？”
萊落和葉青同時點頭，神色堅定。
林晚卿笑了笑，對著葉青道：“你去大理寺叫人，讓他們?nèi)ヌ撼氐任��！?br />
言畢帶著萊落轉(zhuǎn)身就往太液池跑去。
“林錄事你要做什么？”
身后遙遙地傳來葉青的聲音，飄渺得幾乎要被吹散在這化不開的黑夜里。
林晚卿笑了笑，沒有回頭，隔著燈影和風(fēng)雪，她說：“我要去救人！”
她要去救人。
她要去救她愛的人。
*
今夜的太液池平靜得一如往常，在寒風(fēng)中泛著粼粼的光。
麟德殿位于太液池畔的一處小坡上，景色宜人，可俯瞰池景，故而歷來都是皇室宴請之地。
林晚卿帶著萊落繞道池邊，兀自開始脫衣。
萊落嚇得趕緊抱住了她，“大冷的天，你這是要做什么？！”
林晚卿掙脫她的束縛，脫下了厚重的外氅，往腳下一扔道：“宮門不讓進(jìn)，我就游過去�！�
萊落原本就大的眼睛霎時瞪成了銅鈴。
游過去？
這冰天雪地，風(fēng)雪交加的，衣服穿少點都會死人，更別說從這飄著薄冰的太液池里游去對岸……
萊落吞了吞口水，微不可察地往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林晚卿卻利落地除下了自己身上一切厚重的衣料，脫得只剩一件單薄的中衣。她在外面罩了件玄色的短裝，頭也不回地朝池邊走去。
混跡江湖多年，見慣了廝殺和刀光劍影的萊落此刻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頓時覺得林晚卿可敬又可畏。
敢于對自己下狠手的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你在這里等葉青，跟他們說我先去了麟德殿�！绷滞砬浞愿乐�，說完“噗通”一聲，一頭扎進(jìn)了太液池。
隆冬的季節(jié)，一下水就是一陣激涼，冷得像一萬把尖刀劃過體膚。
林晚卿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
為了不讓自己被凍僵，她立刻全力舞動手腳，朝著對岸奮力游去。
從太液池去麟德殿，往返是半柱香的功夫。
大部分的千牛衛(wèi)為了擒獲梁王和護(hù)駕，都會被安排在麟德殿中。
這樣一來，梁王先用一次爆炸作為威脅。
因為皇帝在場，沒有人敢輕舉妄動。進(jìn)而他再用少量叛軍便可以控制住麟德殿外的千牛衛(wèi)。
而他要搶的這兩刻鐘，就是叛軍控制住千牛衛(wèi)后，將一切準(zhǔn)備就緒的時間。
那些炸藥，他不可能從皇宮正門堂而皇之地帶進(jìn)去，所以只能用了洪州官礦走私的老方法，將東西用石蠟密封，悄悄藏在了太液池中。
這也就是目前為止，沒有一個人能發(fā)現(xiàn)它的原因。
可是走到這一步，也算是他的最后一招，玉石俱焚了。
思忖之間，林晚卿已然游到了岸邊。
麟德殿里寂靜一片，聽不見聲音，只遠(yuǎn)遠(yuǎn)能看見其中投射出來的火光，寂寂地灑了滿地。周圍沒有人，看來叛軍還沒有完全控制住局勢。
寒風(fēng)掠過，身體已然被凍得沒了知覺。她咬咬牙，再次扎進(jìn)了水里。
太液池這么大，雖然肯定炸藥就被藏在這里，但找起來還是頗費(fèi)一些功夫的。
林晚卿只能埋在水里，一寸一寸地摸過去。從最開始每隔十息換一次氣，漸漸變成每隔三息。
體力和神智都在隨著時間被逐漸冰凍，手和腳也漸漸不聽使喚。
可是她始終沒有停下來。
冰冷的太液池，沉寂如一段深淵。她在里面攪弄出的輕微響動，像只自不量力的幼蝶，妄想飛出桎梏，但最終只能被拽著往下，一落再落……--更多po文關(guān)注gzh：臆想快樂星球--
耳邊想起陣陣嗡鳴，眼前出現(xiàn)了白光。意識消散的最后一刻，她的手摸到一塊光滑的物體，觸感和方才她摸過的任何一塊石頭都不一樣。
原來在這里啊……
她迷迷糊糊地想，果然是藏在了太液池。
可是她太冷了，冷得再也無法游回岸邊，也發(fā)不出任何呼救。
“景澈……”
隨著最后的一句呢喃，鋪天蓋地的冰水地灌入了她的口鼻。
大理寺.卿（雙潔1v1破案）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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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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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
頭頂傳來萊落的聲音，手臂一緊，林晚卿被整個拉出水面。
萊落在她背上猛拍了一下，她哇地吐出一口水來。
“在……這里……”林晚卿呢喃，拽著萊落的手不肯走，直到身后傳來越來越多的聲音。
大理寺的人都來了。
她簡單囑咐了炸藥的位置，之后才跟著萊落上了岸。
方才還是一片寂靜的太液池畔，現(xiàn)下已經(jīng)沸騰起來。
禁軍在聽到內(nèi)宮的響動之后，當(dāng)機(jī)立斷，分出一部分人殺回大明宮護(hù)駕。
大理寺來得及時，破壞了炸藥上覆蓋的那層石蠟之后，炸藥浸水，再也沒了用處。
如此一來，數(shù)量本就稀少的叛軍又被卸了底牌，在禁軍的圍攻之下很快便兵敗如山倒。局面扭轉(zhuǎn)，麟德殿之圍被解。
風(fēng)雪漸止，殘月悄悄地露了個頭，將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林晚卿攏著從禁軍那里借來的外氅，到底是找回了一點溫度。她只休息了片刻，便兀自起了身，要跟著收拾殘局的禁軍往麟德殿去。
萊落只得扶著她。
麟德殿外早已聚滿了人，為了確保安全，皇上還在里面，等待確認(rèn)叛軍被全殲。
清點尸體的禁衛(wèi)匆匆跑過，步履間翻起泥土的味道。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燒焦的木板味混雜著還未散盡的濃煙，一股一股往鼻子里鉆。
梁王這個瘋子，眼見計劃失敗，困獸猶斗之際竟然踢翻了殿內(nèi)的青銅燈，蠟油濺到地板和幔帳上很快燒了起來。
不過好在火勢很快被撲滅，不知道是否還有人受傷。
林晚卿從始至終都是怔怔的，眼見這一片狼藉，她放開萊落的手，腳步不停地朝著前方一路奔去。
一把長劍忽然擋在了她面前。禁軍攔住了她的去路，說是奉命護(hù)駕，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林晚卿又只得怔怔地退回來。
片刻之后，麟德殿的門開了。永徽帝被千牛衛(wèi)圍著從里面行了出來，呼啦啦地往內(nèi)宮轉(zhuǎn)移。
幾乎所有人都跟了上去，眼前人頭攢動，腳步聲、鎧甲聲響成一片，雜亂不堪。
可是她沒有看見蘇陌憶。
焦慮和惶然襲來，一瞬間要將她吞沒。
林晚卿呼吸一滯，也顧不得禁軍的阻攔，跟著那隊離開的千牛衛(wèi)一路跌跌撞撞地跑。
“景、景澈……”聲音卡在喉嚨里，極輕極輕，像天上飄落的雪花，還沒沾到身上就融化了。
“景澈……景澈……”
她一路跑一哭，只覺方才鋪天蓋地的冰冷都不及此刻的絕望。
他不在這里，他沒有跟永徽帝一起走出來。
可是他若不在這里，還能去哪里？
這是不是意味著……
“唔！��！”
身后突然伸來一只有力的手，撈過她的腰，她腳下一個踉蹌，后背直直地撞上一個堅硬的胸膛，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她聽見他哼了一聲。
“不是告訴你待在世子府不要亂跑的嗎？”
一句詰問，語氣里帶著隱隱的責(zé)備，聽起來一點也不好�？蛇@一刻響在耳邊，林晚卿卻覺得有如天籟。
她一笑，轉(zhuǎn)身抱住了他。
所有的委屈和焦慮都在這一刻爆發(fā)，她將臉埋進(jìn)他的胸膛，然后旁若無人地嚎啕大哭起來。
方才看不到他的那一刻，她真的嚇?biāo)懒耍ε滤窒裆洗我粯�，婚書一燒，轉(zhuǎn)身就走。
十七年了，只有這一個人能讓她如此破防。
可她還沒有告訴過他，她有多喜歡他。
喜歡到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所以他不可以再走了。
去哪里都不行。
蘇陌憶一愣，被這樣的林晚卿嚇到了。
他下意識扶住她的肩膀，想把人拉開，好看看她的臉。
無奈身上的女人像長了根，一雙纖弱的手臂死死扣住他的腰身，哭得抽抽噎噎，就是不肯松。
看著她在他懷里哭得悲戚，蘇陌憶竟然也覺得心上一揪，進(jìn)而微微紅了眼眶，忍不住輕拍著她的背安撫道：“好了好了，別哭，沒事了�！�
可這一拍，他才發(fā)現(xiàn)懷里的人渾身上下都涼透了。
頭發(fā)還是濕的，因為寒冷的天氣隱隱可見冒出的白氣。身上的衣物也甚是單薄，除了那件尚能御風(fēng)的氅衣，里面幾乎只有一件中衣。
“姑娘聽見內(nèi)宮的聲響就過來了�！�
萊落立在一旁，看著劫后余生的小夫妻膩膩歪歪，忍不住撇了撇嘴。
“過……來？”蘇陌憶猛然一怔，好似反應(yīng)過來什么，也不管林晚卿抱得多緊哭得多傷心，一把扯起她問道：“你……從太液池……游過來的？！”
林晚卿不回答，只是哭。
一息之間，蘇陌憶只覺得一顆心霎時充滿了各種情緒，甜蜜的、擔(dān)憂的、惱怒的、自責(zé)的……
她就像是落入湖水的小石，輕而易舉便能攪動他的情緒，讓他跟著哭，跟著笑。
但思緒回籠，甜蜜歸甜蜜，會讓她丟命的事，蘇陌憶絕對不許她再來一次。
所以大庭廣眾之下，當(dāng)著萊落的面，他覺得，這夫綱還是有必要振一振的。
“胡鬧！”
他板起臉，端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氣勢，沉下臉要教育這個不把自己的身體當(dāng)回事的女人。
“唔……”
下一刻，他的嘴就被她伸手捏住了。
是捏，不是捂。
林晚卿下手精準(zhǔn)，又快又狠，將他微微開合的兩片嘴唇一提，再一合。
蘇大人很快就連唔都唔不出來了。
“……”大庭廣眾之下，當(dāng)著萊落的面，她當(dāng)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他。
不讓他說話就算了，這么直接上手，真是一點都不雅觀。
看來他這身朝堂之上能讓百官抖三抖的威壓，對這個九品的小錄事來說，好像一點用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