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長公主府已經(jīng)差人過來傳話,讓小夫妻倆明晚過去用晚膳。
蘇荷為此有些忐忑,因為前來傳話的嬤嬤透露,長公主并不只是邀請他們,還有一些關系匪淺的婦人好友。盃
陸淮鶴安慰她:“母親只是看著脾性差了些,相處起來不會太t?難。席上若有人刻意為難,我叫母親將人趕出去就是�!�
“這怎么行?豈不是給長公主……”蘇荷愣了下,隨即改口道:“豈不是會給母親招來嫌棄?”
“你以為這上京城中,有幾人能受得了母親的?你別忘了,連我也不愿意與她同住呢。”
陸淮鶴眉梢散著淡淡的笑,溫和的話語總算給了蘇荷一記定心丸。
她偷偷瞥一眼陸淮鶴,心里有些錯愕,又有些甜蜜。
能在母親面前為妻子正威風的,除了兄長,她還是第一次見呢。
“大人!有要事稟告!”盃
青云自外面跨步進來,提起今早聽到的坊間傳聞,如實稟告出來。
“有一名云游道士自稱能為圣上延長壽命,今早面見了太子殿下,現(xiàn)在正等著安排進宮呢。”
“不過是些江湖術士想要謀求富貴的手段罷了�!标懟代Q聽后臉色平靜,沒什么波瀾。
蘇荷仔細聽著,內心有些微微的慌張,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她的小心思。
“那道士要真有能耐,能讓圣上多活一年半載,恐怕上京城中要專程為他修一座道觀�!鼻嘣埔灿X得事情荒謬,實在可笑。好笑之余,還是敬佩道士不怯場的膽識。
蘇荷呼出一口氣,故作鎮(zhèn)定道:“聽說修道之人有法術在身,是真是假還不一定呢。”
在前世的這個時間點,圣上還真回光返照了四個月,期間上朝,游園,聽小曲兒都跟往常無異。盃
若非如此,蘇荷也不敢將主意打在他身上。
紫金宮內殿。
圣上仰躺在鑲金雕玉的龍床上,半瞇著眼睛,昏昏欲睡。
郭皇后親自端來一劑湯藥,一勺一勺的服侍他飲下后,站在一旁的金盆中凈了凈手。
“聽說有道士想要面圣一展道法?”精致貴麗的臉頰上浮現(xiàn)一抹輕視的微笑。
宮女回道:“太子對此頗為相信,已將那云游道士帶至殿外了�!�
“就在殿外?”郭皇后有些驚訝。盃
“是的,太子也守在外面呢。聽見宮女說您在伺候圣上服湯藥,所以沒有通報�!�
郭皇后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是將規(guī)矩德行刻進了骨子里,擺擺手,宣他一人進來。
第115章
白眉道人
母子一見面,百里雋便急不可待想要將道士引見進來。顨
郭皇后低聲斥道:“急什么?你身為太子,喜怒不可現(xiàn)于常人面前,小心別人拿捏住把柄,本宮曾教過你的,難道竟忘了不曾?”
百里雋低首解釋:“兒臣只是著急父皇的病癥,御醫(yī)們開的藥天天服用也不見效果,不如試一試這些旁門左道……”
“你也知道是旁門左道?什么阿貓阿狗都領進來,萬一對你父皇有危險怎么辦?”
“兒臣沒想那么多……”
百里雋只是看著父皇整日整日的躺著,四肢無法正常行動,連伸手喝口水都成了困難,心中難受。
小時候帶著他在馬場上馳騁的父皇,終是不見了。
郭皇后也發(fā)覺話說重了些,靜默了幾秒問道:“那道士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屬哪座道觀的?他私底下,可曾與哪些人有過交接?你都查過了么?”顨
百里雋又是一怔,回答的聲音也越漸低小:“他叫白眉道人,其他的兒臣……兒臣只想著父皇快點好起來,不曾細問。”
見郭皇后臉色一沉,當即就要發(fā)怒,趕緊添話解釋說:“那白眉道人確有幾分本領,今日只與兒臣見過第一面,便知曉兒臣這幾日來常有夢魘,連夢魘的內容都敘述的一模一樣!兒臣見他當真是修行之人,才想著領進來讓母后先過目,要是母后覺得不妥,兒臣便遣了他回去……”
瞧著百里雋在自己面前低聲下氣的模樣,郭皇后微微挺著下巴,些許無奈道:“罷了,宣進來吧。要真是能讓你父皇好起來,一切都是值得的。”
百里雋臉上一喜:“謝母后!”
當即就召見白眉進入內殿說話。
雖頭一次進入奢華貴氣的宮廷,見到權利滔天的貴人們,白眉一點兒也不慌亂,他本就是修行之人,懂點高深莫測的東西,并非真的是無能之輩。
郭皇后細細打量跪在下方的人,柳眉輕挑,頗不在意。顨
太子則讓他上前幾步,來到龍榻前查看圣上的病癥。
白眉靜靜端詳了半晌,見圣上早已是枯死之相,身子也消瘦的不成樣子,可他腦袋清明,時而還可以說話,也不算是徹底的廢了。
“怎么樣?我父皇還有救嗎?”
“圣上乃是天子,又有民心所向,自當福壽綿延。”
福壽綿延?
百里雋不懂其意。
“既如此,為何還會受病癥困擾?”顨
白眉道人撫了撫胡須,伸出兩指在老皇帝的額上畫了個符,嘴里還低聲呢喃著什么。
接著俯身在老皇帝的耳側留下一句話,才緩緩收回手來。
下一秒,龍榻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幽深渾濁的眼眸中,依稀還帶著獨屬于帝王的凌厲。
郭皇后不知道這個道士在搞什么鬼,可看到老皇帝幽幽看來的眼神時,心中未免有些發(fā)慌。
“你這臭道士,莫不是裝神作怪?來人,將人帶下去杖斃!”
百里雋阻止:“母后不可!”
“他明明就是坑蒙拐騙之輩,你身為太子為何如此相信他?”郭皇后冷聲質問。顨
百里雋仰首殷切懇求:“不管他是坑蒙拐騙也好,裝神做鬼也罷,只要能讓父皇有好轉,有何不可呢?”
“你還真是……榆木腦袋!”
郭皇后攏在云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緊,無奈的側過眼眸,有些氣憤自己怎么生出百里雋這樣仁心大發(fā)的兒子?
“太子……”
龍榻上的人忽然發(fā)出一聲喟嘆,百里雋忙守在他身側,焦急的問:“父皇,兒臣在!”
“送白眉道人出去。”
“是,父皇還有什么要說?”顨
老皇帝干涸的嘴唇微動:“我感覺體內有一股熱乎乎的氣體在竄動,很舒服�!�
百里雋和郭皇后俱是一愣,紛紛看向白眉,見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便知他有幾分真功夫。
“陸淵啟程了么?”老皇帝又問。
“后日離京。”
“好……好,在朕離去之時,絕不會給你留下爛攤子�!�
百里雋心中難受,握著老皇帝的手安慰道:“東南那邊,兒臣也可以平息的,父皇享受天倫之樂就行了�!�
老皇帝無聲笑了笑,眼神若有似無的落在郭皇后身上,隱隱威嚴,無數(shù)想說的話化作了無言。顨
“圣上若想活動四肢,下地走路,需要以陽氣相補,血肉之軀相供�!卑酌紡膽阎刑统鲆粡埛模厦鎸懼鴥尚猩桨俗�,他將符文遞給百里雋,叮囑道:“這個生辰八字的人,血液能補圣上陽損,且滋補血肉。雖說不能回到從前,但好轉個三四分,不在話下�!�
百里雋看著生辰八字沒有說話。
這是要……以人血相補?豈不是很殘忍?
白眉觀察他的神色,好奇他會如何抉擇?
世間最仁心柔和的太子殿下,曾親歷戰(zhàn)場,救助災民,會不會因為給老皇帝延長壽命而殺人取血呢?
白眉猜不到,世間本就好多事猜不到。
紫金宮內的事定,有老皇帝的吩咐在前,百里雋親自將他護送出宮。顨
縱是郭皇后再不喜歡這個臭道士也沒辦法。
等到殿內安靜下來,她款步走到龍榻前,輕聲詢問:“皇上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老皇帝沒有搭理他,而是闔上了眼睛,一臉痛心的喚出兩個字。
“阿婉……”
待聽清這兩個字,郭皇后驟然面目可憎,指尖深深嵌入肉里也不覺得疼痛。
阿婉。
是容貴妃的名字。顨
他心中,真是到死都惦記著那人�。�
巍峨莊嚴的宮門前,百里雋拜謝白眉道人,又差人奉上金銀。
白眉咬了咬金子,有些硌牙。
百里雋笑問:“你竟還懷疑宮里出來的金子是假貨么?”
白眉嘴角一咧,將金銀盡數(shù)揣進懷中,讓人奇怪的是,裝了那么多金銀,身上卻沒有地方鼓起來。
“行了太子回去吧,小的就此拜過�!�
百里雋道:“縱使你云游天下,四處為家,可要是你今日說的話是假的,孤就算將這世間掀翻,也得揪你出來活剮!”顨
“又是活剮?還不如換一種死法呢?”
“你說什么?”
第116章
半夢半醒
白眉擺擺手風淡云輕的說:“沒什么沒什么�!睂r
轉身間,眼神上下打量了下百里雋,話里有些許意外:“財狼跟豹子,怎么生出個羊羔來?”
百里雋皺眉,還是沒太聽清,什么狼豹?什么羊羔?
不等他問,白眉已漸漸離開了視線。
百里雋重新將寫有生辰八字的符文取出來看,心中舉棋不定。
涼薄的秋風中。
酈園內四下寂靜,蘇荷在沁芳居內臨摹書法,忽然眼睛瞥見院子里有人影晃動。
她動作一頓,心下生疑。宺
沁芳居內除了裴夏以外,另有幾個打掃丫鬟,此時都不在,裴夏也出去辦事了。
院子里會是誰?
蘇荷將t?毛筆擱在玉山上,松下袖口,隨手拿起抽屜里的剪刀攏在袖中,款步走了出去。
只見中庭的一顆松柏樹角下,落著幾片落葉的石桌邊,一位道士正在悠哉悠哉的數(shù)著金錠。
“你是怎么進來的?”
蘇荷握緊了剪刀,側目看向院外,還有一兩個丫鬟在清理青石板上的雜草,她們好像并沒有發(fā)現(xiàn)道士的存在。
白眉美滋滋的數(shù)完金錠,取出一錠往她面前一推,“太子出手的確闊綽。喏,我分你一個怎么樣?”宺
“酈園里最不缺的就是錢�!�
“那怎么能一樣?這錠金子可是我親手給你的,是帶有福氣的!”
福氣?
蘇荷走到石桌邊,拾起那錠金子仔細端詳,狐疑的目光繼續(xù)回到白眉身上,見他模樣悠哉,似乎并沒有面圣過的緊張感,心下不由得錯愕。
“事情辦妥了么?”她問。
“我答應過的,怎么能不辦妥?小姑娘,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
蘇荷靜靜看著他,語氣清冷:“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份?”宺
那日在茶室,她與裴夏皆是喬裝過的,這道士怎么能尋到酈園來?還能讓丫鬟不能有所察覺?
白眉輕松一笑,隨手在空中一輝,松柏樹立即簌簌響動。
蘇荷赫然愣住,
明明沒有風……
“你是誰?”
白眉起身整理好破舊的道袍,臉上堆著樂呵的笑,愉悅回道:“我?我就是個云游的臭道士。不過是尚有幾分善心,想著為小姑娘你平息前世的怒意,這才收你的錢,辦你的事,如你的意。”
前世二字讓蘇荷忍不住重新審視他,細看之下,才發(fā)現(xiàn)那雙渾明的眼眸下涌動著慧氣。宺
白眉甩一甩衣袖,負手而立,道袍迎風飄飄。
“小姑娘,你好事將近了!”
“什……什么?”
后日就是陸淮鶴離京的日子,此去未知深險,不知耗費多久時間,怎么算是好事?
蘇荷嘴唇一動,正要細問,眼前忽然不見道士的身影,他就那么散了!
就像一團煙霧般,噙著淡淡的笑,消失在眼前。
蘇荷忙奔至院外查看,除了兩個打雜的丫鬟,不見任何人影。宺
她仰頭望向萬里無云的天空,時而一兩只鳥雀飛過,隨后便寂靜無聲。
“夫人?少夫人?”
耳邊忽然傳來裴夏呼喚的聲音,蘇荷沒見著人,回頭看向沁芳居內,院中樹木房屋忽然變得飄渺模糊,從身邊唰的一下晃過去。
她猛地一睜眼,卻發(fā)現(xiàn)在室內,手上還握著毛筆,墨水將宣紙都暈染開來。
“快到初冬的天了,夫人趴在書案上睡小心著涼�!�
蘇荷只覺得腦袋昏聵,將毛筆擱置在宣紙上,起身看向院外,什么也沒有。
她問:“方才我睡著后,可有什么人進來過?”宺
裴夏搖搖頭:“奴婢一直在外面守著,沒瞧見有什么人�!�
蘇荷心中遲疑,難道見那臭道士是夢境?
“夫人,這里怎么會有一錠金子?”裴夏將沒用的宣紙收走,卻發(fā)現(xiàn)在硯山旁放著金錠。
蘇荷腦中轟鳴作響,低頭看向金錠,道士所言又響徹在耳畔。
不是夢。
那道士,真有兩把刷子。
長公主府。宺
戲臺上一場戲方才唱罷,天色已經(jīng)漸深,昭陽有些乏倦的仰靠在軟榻上。直到嬤嬤前來稟告說他們來了,才支撐起身子坐起來。
蘇荷和陸淮鶴姍姍來遲,園中賓客們已經(jīng)齊了。
昭陽淡淡一瞥。
“趕著飯點兒來的,連時辰也不記得了?”
陸淮鶴微笑道:“兒子臨時辦了點私事,一時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