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她記不起當(dāng)時是為何執(zhí)意要讓大人休妻,僅是因陛下脅迫嗎……
還是因當(dāng)初的懼怕與寒心,因自己得過且過,不愿卷入紛爭里,溫玉儀自嘲般低低而笑,似聽了個天大的笑話,笑著笑著,又悲慟難忍。
“往后與人提起,提起大人時,只能說是我曾嫁過的舊好,這該如何啟齒……”
好似大人這樣離去了,她便與那位把持朝政多年的威凜之人沒了任何干系。
世人提起,她單單是嫁入王府?dāng)?shù)月的王妃,后被楚大人休離,連合于一墳都不可。
他似乎真的,和她再無瓜葛……
剪雪似比她還要著急,凝眉一想,示意服侍在旁的女婢快去候公子回坊:“主子莫急,奴婢知曉,奴婢這就派人去宮門前候公子回香坊,將聽到的消息第一時刻與主子說�!�
“夫人,公子回來了�!�
話音猶未道盡,就聽一侍女前來稟報,丫頭抬眸,見赫連岐緊蹙著眉眼隨步走進(jìn)。
顧不上尊卑禮數(shù),剪雪輕扯公子衣袍,心切而問:“公子去面圣,情況如何?”
“萬晉皇帝明早抵達(dá)我朝,跟隨著一道來的,還有常蕓公主。陛下讓我好生招待,莫失了該有的禮數(shù)�!�
赫連岐瞧房內(nèi)二道嬌色神態(tài)百千,怕是已聽見了小道上的風(fēng)吹草動,說得含糊。
剪雪不想聽這些,轉(zhuǎn)眸一望面色不驚的主子,深知她心上蘊(yùn)藏著悲傷:“主子想問的是楚大人,楚大人可有了消息?”
聞其語,赫連岐這才細(xì)觀起窗臺旁的柔婉女子,她輕抿薄唇,微顫的眼睫似沾了無盡恨意。
“我聽陛下之意,楚扶晏像是……”公子難言后續(xù)之語,又覺她終歸是要知曉,便咬了咬牙,猶豫著說出了口。
“像是遭人暗算,此刻已是……已是尸骨一具了�!�
“公子胡說!”不可置信公子所道竟和主子說的相差無幾,丫頭瞪大了眼,不覺一抬語調(diào),“楚大人如此命大,連天牢都能逃出,怎會輕易被人奪了性命!”
溫玉儀鎮(zhèn)定回望,顫動的雙手終是一止,塵埃落定,此訊無疑。
她滿目冷冽,肅聲問向那剛從皇宮行回的公子:“暗算他之人,可是那皇城使樓栩?”
凝神思索了好半刻,從朝堂官臣處所聽的確是此名,赫連岐揮扇頷首,訝然她聽到的音信竟比他還要靈通。
“對對對,就是這個名,我記得當(dāng)初帶美人逃離時還見過一回,”赫連岐用扇柄一拍腦袋,想緩和當(dāng)下的凝重之息,隨然道,“你說這楚扶晏也夠倒霉的,竟就這樣被人害了命,徒留美人在香坊中……”
“那樓栩是如何殺他的?”
冷靜地起了身,似將最是悲憤的思緒強(qiáng)壓了下來,溫玉儀輕緩行禮,不愿再回避,正聲道:“還望公子告知,越是詳盡越好�!�
赫連岐被眼前異常淡然的女子嚇了著,如實(shí)而告著,無措望向丫頭:“據(jù)說是授以皇命,一劍刺進(jìn)了心口,很是干凈利落……”
“美人,我可將我一切所知都已告訴,其余的一概不知了�!�
好在只是一劍刺心,未將大人折磨至死。
她撫摸著一直藏于袖中的匕首,隨之徐緩取出,打開刀鞘,匕刃上的寒光瞬間乍現(xiàn)。
陛下和公主既來了晟陵,回程必會由經(jīng)城門,陛下此趟所帶的護(hù)衛(wèi)不多,她可趁機(jī)混入其中,以行刺殺之舉。
溫玉儀闔上刀鞘,下了一決意:“兩日后,我便回萬晉�!�
“主子不可冒然,楚大人說了讓主子暫且避于香坊……”剪雪見勢一顫,未想有朝一日主子竟想著要去弒君,單憑一弱女子,如何能……
大人若死了,她已對世上任何一人構(gòu)不成威脅,待于這香坊中已沒了用意,倒不如去極力救出母親,順便為他尋上這一仇。
她如若敗了,便與大人泉下相見,若僥幸成了,就和母親在他處安家。
“大人若真死了,我已然牽連不了任何人,”她顰眉輕笑,眸底溢著些篤然之色,“我的安危已和旁人無關(guān),你們不必再勸了�!�
隨主子身邊多年,也知主子下了決心之事極難改變,剪雪忙叮囑起坊中下人,主子若有所需,皆聽命而行:“主子有何需要吩咐的,盡管和奴婢說,奴婢定會竭盡所能�!�
夜色沁涼入體,晟陵皇宮內(nèi)萬籟俱寂,廊內(nèi)宮燈華貴幽亮,紅墻碧瓦早已渲染成墨。
殿中燈火高照,龍椅上的人影似料到有人會來,沉默而候。
龍榻之上的床幔被月色照得朦朧半透,隱隱香氣游蕩于四壁間,威儀之影聽著殿外步履漸近,便轉(zhuǎn)了身來,呈現(xiàn)的是一副龍顏鳳目的面龐。
此人乃是晟陵皇帝秦弘序,至于來者為何人,他大抵能猜到。
御前宦官就此行入殿內(nèi),手執(zhí)拂塵不緊不慢地一拜,走至其旁側(cè)低語。
“陛下,有人在殿外候著,想入殿見駕。”
第94章
怕是要變天了。
秦弘序冷然一哼,
面對來人,似已做了完全之策,一揮龍袍,
凜聲道:“這個時辰也會有來尋朕的人,朕還是聞所未聞。”
“讓他進(jìn)來吧。”
從屏風(fēng)外走入殿的是兩名以帷帽遮面的身影。為首之人一摘擋顏之帽,
浮現(xiàn)的是萬晉九五之尊,
李杸的面龐。
其身側(cè)女子也隨之摘下帷帽,透出的氣焰尤為高傲。此女容顏嬌俏,一雙鳳眸稍彎,卻帶著凌人盛氣之勢,
想必是那隨行來的公主常蕓。
二人靜默而立,深夜到訪卻不行禮數(shù),
只是佇立著等龍椅上的帝王先發(fā)話,惹得一旁的宦官頗為不悅,扯起嗓子高喊。
“大膽!如此不知規(guī)矩,見了陛下還不快速速下跪!”
然二者聞?wù)Z照舊不跪拜。
分明是懇請著來見陛下,到了陛下面前,竟無禮至此,那宦官猜不透來者身份,
欲再教訓(xùn)上幾言,下一瞬卻被陛下舉袖而攔。
“萬晉傀儡皇帝李杸?”
秦弘序抬眉輕笑,
將傀儡二字刻意加重,想此人是提早來了晟陵,這般東遮西掩,
是料準(zhǔn)了早朝時會予他難堪,
才事先面圣知會。
“知你來了晟陵,已讓我朝的大臣于明日早朝時恭迎,
你何故要這般遮遮掩掩地來�!�
李杸感到自己被輕視,本是平靜的面容忽地低沉,似乎堪堪一語就沉不住氣了:“區(qū)區(qū)一小國,還敢直呼萬晉帝王的名諱。不分孰強(qiáng)孰弱,不知所趨大勢者,便該死�!�
“堂堂一國之君,懇請他人就是這丑陋之態(tài),大度之風(fēng)實(shí)在比不上楚大人分毫,難怪是個受人擺布的傀儡皇帝……”
微瞇著眼,端量起身前不堪入目的君王,秦弘序冷聲一笑,極為不屑地?fù)P袖,示意身旁太監(jiān)送客去:“你既是這態(tài)度,那朕只好趕客,慢走不送了�!�
在一側(cè)聽得急切,常蕓趕忙一拉李杸喬裝上的玄衣袍袖,提醒著此次是為說和而來,定要靜下性子來,莫惹了他國皇帝怒惱。
李杸半晌平息下怒意,想著此回來的目的,正容反問:“言而無信非君子所為,分明已和萬晉締盟,晟陵忽然撤去邊境兵力,毀約在先,是為哪般?”
“何人說朕言而無信了?先前與朕締盟的是楚扶晏,朕只認(rèn)他一人�!绷鑵柲抗夂敛黄频芈溆谄渖�,秦弘序抬指輕點(diǎn)著紅木扶手,輕蔑道。
“至于你這個無能的皇帝,沒資格和朕談此事�!�
這位萬晉來的皇帝不免怔然,何曾知曉秦弘序?qū)ξ羧諗z政王極是偏袒,那締盟之事也是依著楚扶晏來。
如今話中之人已逝,秦弘序是承認(rèn)并公然毀約了。
“你!信不信萬晉明早便發(fā)兵,攻下你們這座小城池……”
李杸頓時急火攻心,未想晟陵君王一意孤行,欲將整個晟陵國置于水深火熱中,連他的好言都不聽。
像是聽了個笑話,秦弘序不止譏嘲,悠然道出擺于眼前的局勢,讓他莫白費(fèi)氣力:“盡管攻來,朕坐等著�!�
“屺遼若見萬晉派兵攻之,兵力又將折損,恐是會借機(jī)南下,直攻你們的皇城�!�
事實(shí)不假,但字字戳心,現(xiàn)下不僅是晟陵,周圍鄰國曾行下的議和之舉一個接一個地作廢,似要群起而攻。
各方說辭竟都與秦弘序一致,締盟一舉要看那楚扶晏掌權(quán)才可作數(shù)。
生前將他操控,如今死了竟還能牽制著他,當(dāng)真是輔佐他治理天下的好朝官……李杸氣憤地瞪紅了雙眼,垂手緊攥著拳,卻不敢在他國皇城發(fā)泄此怒。
常蕓見景走上一步,較為穩(wěn)重地向威嚴(yán)之影拜去,試圖挽回局面:“父親稍安勿躁,兒臣來道上幾語�!�
“陛下只認(rèn)我朝楚大人,可陛下也知,楚大人已殞命……”言至此處,常蕓眸光一黯,悲從中來,淚眼盈盈地直望秦弘序,不愿再想這噩耗,隨后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啟唇。
“人死不能復(fù)生,望陛下莫再刁難,莫再……落井下石�!�
然晟陵君王不以為意,早聽聞此訊,面色仍作淡然,堅(jiān)定這一念絕不松口。
“在朕看來,楚扶晏才配得上君王之座,即便他死了,也還是與我秦弘序締結(jié)盟約之人�!�
不為避諱地諷笑道,秦弘序悠緩地看向已氣急敗壞的萬晉之帝,倏然提點(diǎn)著:“你若不服氣,大可重新開上條件誠意再來,看朕和鄰國愿不愿意再締此盟�!�
“你們這是欺人太甚!”
李杸不敢太過造次,緊咬著牙關(guān),竭力壓抑起心頭迸發(fā)出的憤意:“見我朝有難,存心要火上澆油……”
抬手從然端起案上清茶,秦弘序閑然自若地朝其一看,似不愿繼續(xù)言談:“除非見到楚扶晏,否則朕不認(rèn)那締盟之事。”
“楚扶晏犯下謀逆之罪,已被正法,晟陵是在強(qiáng)人所難!”
怨憤地指向殿中的每一人,李杸而后苦笑地退步,想著個個皆認(rèn)楚扶晏,卻不認(rèn)他這位帝王,對那人的恨意又更深了些。
秦弘序命宦官趕客,悠閑地打著哈欠,離了大殿:“朕再說最后一遍,朕只認(rèn)那楚扶晏�!�
“朕乏了,送此二人出宮�!�
四周護(hù)衛(wèi)聽命欲將這二道玄衣人影押出皇宮,被李杸斷然一阻,自行離退而去。
此趟密談算是受盡了屈辱,早知這秦弘序是如此執(zhí)意,他便不該來自找折辱。
當(dāng)今朝局不容樂觀,再想不出他法,待守城的將士支撐不下,萬晉之朝恐是要亡。
夜空云淡月圓,宮殿檐角垂落的銅鈴被夜風(fēng)吹得響,于寂靜之中搖擺不停,涼意森森入骨。
行出宮墻,常蕓依舊心懷傷感,眼下局勢又無解,說到底還是要仰仗楚大人之威,思來想去,直將縷縷愁緒怪于父皇頭上:“都怪父皇不與兒臣商議,便將楚大人……”
“他逃了天牢,還意圖謀反,父皇怎能留他?”
李杸強(qiáng)行壓著怨氣,猛地一甩袖,當(dāng)下只好另謀他路:“父皇早就勸過你,讓你換一人傾慕,你偏是不聽,此刻又怪上父皇�!�
眼底淚光被緩緩隱去,常蕓知楚大人所為的確是罪無可赦,便不去計(jì)較了。
“往事已成空,兒臣不再念了。只是這晟陵皇帝偏認(rèn)楚大人,我們當(dāng)如何行事?”
“先回朝再議,只可是要另想他法和屺遼議和了。”而今只能想想下策,再這么攻打,恐怕真要彈盡糧絕。
李杸隨望云中冷月,不禁打起了寒顫。
分明已快至盛夏,可夜間清風(fēng)仍是涼寒,一拂庭中花草,激起一片花柳蟲鳴。
與此同時,云間香坊內(nèi)頗為幽靜。
輕開房門,冷風(fēng)驟不及防地闖入房室內(nèi),溫玉儀裹了裹薄裳,一望不遠(yuǎn)處已熄了燈火的屋舍,悄然問著門旁女婢。
“剪雪姑娘可有外出?”
女婢一瞧高懸明月,又望向剪雪所在的寢房,恭肅回稟著:“這個時辰,應(yīng)是在寢房睡下了�!�
目光回落于房內(nèi)桌案,她莞爾低笑,說得柔聲細(xì)語:“桌上的物件,是我僅剩的一些首飾,勞煩明日替我交給剪雪,便說是這些年服侍我的酬勞。”
“姑娘為何不親自給?”疑惑地瞧望溫姑娘所指的妝奩,女婢更是不解,忍不住地發(fā)了問。
溫玉儀再望皓空嬋娟,柔和回應(yīng)道。
“我怕又會上演一場依依不舍的戲碼,這回許是要不辭而別了。”
一想著那丫頭擦眼抹淚的,她便要難以離去,不如早些時辰啟程,免去些惜別的感傷。
近日折騰來去,唯剩的家當(dāng)也只有幾支珠釵,剪雪當(dāng)下已是云間香坊的東家,不知是否會棄惡此物。
溫玉儀回至房中賞了一夜月,最終在窗邊半撐著頭入了眠。
朝日初升,東窗日已紅,雅房空無一人,唯有和煦晨風(fēng)拂過長窗,搖曳著窗前桃枝。
晴空萬里,遠(yuǎn)望巍峨城墻插滿旌旗,高聳入云般莊嚴(yán)威武,氣勢恢宏。
一名淡雅淺素的女子觀著碧瓦飛甍,卻緊盯著閉合的城門發(fā)愣。
她不明城門因何而閉,周遭寂寥蕭索,已然沒了行路之人。
城墻上立滿了駐城兵將,邊境戰(zhàn)事似一觸即發(fā)。
可他們究竟是為何人在守城……
陛下身在晟陵,城門又緊關(guān)著,北境屺遼暫不會來犯,所以……是何故如此興師動眾。
無所懼地緩步走近,溫玉儀容色和緩,向城門兩旁的侍衛(wèi)恭然俯首:“敢問萬晉的城門為何關(guān)了?”
“怕是要變天了�!逼渲幸皇绦l(wèi)抬起劍鞘一指上空天際,含糊答著,卻覺一位姑娘家待于此處著實(shí)危險,便好心提醒。
“這幾日下了封城令,不可進(jìn)出城門,姑娘還是莫走動了。”
面前侍衛(wèi)腰牌上的標(biāo)記很是刺目,她認(rèn)得此圖樣,是京城皇城司的暗記。
“你們是皇城司的人……”
話語剛落,兩側(cè)侍衛(wèi)肅穆抱拳,朝她身后走來之人參拜而下,溫玉儀回眸望去,情不自禁地怔住。
望見皇城司在此,她就應(yīng)該知曉,定會在此處見到他。
見到那個讓她憤恨不已的男子。
適才一時未反應(yīng)過來,瞧觀的霎那,她猛烈心顫,滿腔惱恨涌而上。
“參見指揮使大人。”
聽得四處齊聲作喊,她凝望這道剛正不阿的人影,于日暉下仍舊挺拔剛直,若蒼松般直立,手里執(zhí)著那把獨(dú)屬他的佩劍。
第95章
你若想知曉,今晚上榻與你細(xì)說。
“溫姑娘……”
望清女子玉顏,
樓栩陡然一僵。
不明她為何會在這動蕩之地,樓栩忙勸她快些離開:“此地不宜久待,你且速速回晟陵去。”
見他鎮(zhèn)然走近,
袖中匕首被輕盈抽出,她眸色一凝,
當(dāng)機(jī)立斷地將匕刃架至其脖頸。
因力道不穩(wěn),
頸間滲出了血漬。
侍從紛紛拔出長劍,他雙目微沉,見著往日對他低聲細(xì)語的姝色,此時眸中正流淌著濃重的恨意。
起的殺心分毫不遮掩。
溫玉儀直直凝視著清風(fēng)霽月般的男子,
將匕首握得緊,未作絲許退縮,
沉冷道:“你殺了楚大人,我便要?dú)⒘四��!?dt class="g_ad_ph g_wr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