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燕貴族以配劍為雅,元徵反應快,擎劍一擋,同那二人真正打上照面。
果然都是胡人。
小巷子里崩出兵刃交擊聲,方靖武功平平,元徵身手奇佳,偶爾幫方靖截住幾式殺招,和那兩個胡人好手竟也打的有來有往�?啥四晟�,交戰(zhàn)經驗不足,越是久戰(zhàn),就越是落下風。元徵咬了咬牙,險之又險的一劍送入對方胸膛,血濺出來,看了眼肩膀被霍開口子的方靖,說:“回去叫岑夜闌來收拾�!�
方靖手有些抖,“叫……叫人?
元徵看著另一個胡人逃竄的背影,說:“我去追。”
“阿徵不可!”方靖要攔,
元徵卻已經去追了上去,當即嚇得臉色發(fā)白。元徵要出了事,自己九族都要完。猶豫了一下,還是轉頭回去求援。
元徵跟著那胡人在巷子里轉了幾圈,眼見著他跳進一間院子,元徵追過來時,那人卻失去了蹤影,憑空消失似的。他皺了皺眉毛,逡巡幾圈,終于在枯井旁發(fā)現(xiàn)了幾滴血跡。
胡人消失在了井里。
元徵盯著黑黝黝的井底看了幾眼,直接攥著打水的粗繩跳了下去,竟發(fā)現(xiàn)井底藏著一條狹長的地道。
地道昏暗,盡頭是一間地窖。
元徵捏緊劍柄,打開地窖的一瞬間,一柄彎刀直接劈了過來,兩兵相交,震得他虎口發(fā)麻。
這胡人盯著他,露出個惡狠狠的笑,操一口半生不熟的中原話罵道:“不知死活的小子!”
元徵冷冷道:“蠻夷鼠輩。”
二人動起手來,元徵拼著一口氣,想將這胡人拿下。
胡人找著這么條密道必有遠謀,元徵心思轉的快,他知道整個北境的人都瞧他們不上,可元徵不在意,他只想讓岑夜闌好好看看,狠狠打他的臉。
元徽別的不行,武功卻是頂好,他的武學造詣是他舅舅孟曇親手磨出來的。元徵自幼喪母,孟曇總想著讓他多一分自保之力,爭氣些,將來帝位爭奪也有一搏之力,結果元徵后來和人打架的確是從來沒有輸過。
二人對了幾十招,胡人折身又跑,二人瞥戰(zhàn)且追,一扇木門不堪重力被劈開,元徵才發(fā)現(xiàn)地道盡頭竟通這么一間舊屋子。
一出木屋,天地遼闊,他們已經出了瀚州城。
眼見著胡人不敵元徵,落了頹勢就要被他拿下,卻見那胡人倉促閃避之余,吹響了脖子上掛著的骨哨。
骨哨聲急促尖銳,如夜鴉啼哭。元徵眼神一冷,劍尖直挑胡人手腕,生生斬了下去。胡人慘叫一聲,骨哨伴隨著整只手掌都跌在地上,元徵傾身抓著胡人衣領一劍就要將人擊暈。
突然,不知何處出現(xiàn)了四人,當中一人說:“殿下,快回城�!�
元徵冷冷道:“你們是什么人?”
那人亮了令牌,正是岑夜闌的。
另一人道:“這是胡人的傳訊骨哨,周遭必有埋伏。”
元徵瞪了他二人一眼,又恨恨地盯著胡人看,不得已,只好棄了。
天色已經擦黑,元徵鼻尖似乎還能聞到胡人彎刀的血腥氣,胡人果真埋伏了許多人,元微跑出不久就有人追了過來。
胡人似是知道了元徽的皇族身份,窮追不舍,要生擒他,一路險象環(huán)生,所幸元微奪了匹馬奔逃。
元徵從來沒有這么狼狽過,北境入夜東南西北都難辨,逃得迷失了方向。
他忍不住在心里罵岑夜闌,根本就是廢物,方靖也不中用,這么久了,還沒帶回援兵。瀚州城外是荒漠矮叢,山也光禿禿的,根本無處可藏。
元徵的馬不堪疾行,折了腿,不留神,整個人都從馬背上翻下來,五臟六腑都似移了位,扯得身上傷口更疼。
他將自己藏在沙丘后,閉了閉眼,不期然地競又想起岑夜闌,腦子里浮現(xiàn)那張冷冰冰的臉,聽著由遠及近的馬蹄聲,是胡人的鐵蹄。
元徵咽下嘴里的血腥氣,心想,完了。
姓岑的真是徒有虛名,廢物,他要是死在這鬼地方,做鬼都得拖著岑夜闌。
冷不丁的,有人攥住了他的肩膀,元微反射性地提劍就要刺,一把冷淡的聲音傳入耳,“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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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月當空,尚是深秋,北境入夜之后就冷極了,二人卻全無察覺。
岑夜闌帶著元徵殺了出去,玄衣銀槍,朱紅纓穗。
他那張臉于胡人而言,就是極好的威懾。曾有胡人道,岑夜闌是戰(zhàn)場上的修羅鬼剎,見了他,戰(zhàn)馬肚子都要顫一顫�?膳c之而來的,卻是誘惑,岑夜闌的人頭值十萬金。
可繞是岑夜闌,雙拳也難敵四手,二人騎了馬在荒野上費了好些功夫才將人甩開。
元徵說:“也不知多帶些人出來,單槍匹馬還以為你多能打�!�
岑夜闌不看元徵,淡淡道:“比不得殿下孤身入虎穴�!�
他心里是有氣的,話里透著刀鋒似的銳氣,將元徵堵得愣了愣,惱羞成怒:“你!”
元徵眉宇間有股子跋扈和年少的輕狂,冷冷道:“要不是我,你能知道城里那條密道?屆時胡人入城,將整個瀚州不明不白地丟了,你萬死難辭其咎!”
岑夜闌轉頭,看著元徵,不咸不淡地道:“那末將可真是多謝殿下�!�
二人對視幾眼,兩相厭,不約而同地轉開了眼。
岑夜闌說:“下馬�!�
元徵挑了挑眉,卻見岑夜闌已經翻身下了馬,朝前走去,這才發(fā)覺,他們面前竟是一小片綠洲。
元徵道:“為什么不回城?”
岑夜闌看了他一眼,說:“荒漠夜里難行,容易迷失方向,等天亮了再回去。”
走進小綠洲深處,里頭竟有一片湖,水光粼粼,汪汪潤潤地透著水汽。岑夜闌提著槍走到了湖邊,坐了下去。
元徵狼狽得很,身上錦繡衣裳已經破了,沾著血,他拿手舀了把水,將臉洗干凈了,方想著脫上衣。
岑夜闌掃了眼他身上的血跡,不做聲,朝他扔了個瓷白小瓶子。元徵準準接住,掂了掂,揭開,是創(chuàng)傷藥。
少年人軀體白皙,不是紈绔的白膩柔軟,反而透出年少獨有的勃勃力量感,小豹子似的堅韌漂亮。他就這么當著岑夜闌的面把上衣脫光,血水干涸,撕下來時不可謂不疼,元徵瞧見岑夜闌的目光,卻忍了忍,沒有吭聲。
“過來,”元徵命令他。
岑夜闌沒動。
元徵不耐煩地說:“給我擦藥,有沒有點眼力勁兒?”
岑夜闌慢吞吞地走了兩步,從他手里拿過白色藥瓶,年少的皇子被人服侍慣了,老神在在地等著他。
二人從未這般近過,元徵低下眼睛,竟然發(fā)現(xiàn)岑夜闌右眼角下生了一點小痣,眼睫毛長,垂落時,有種異樣的溫馴柔和。
元徵鬼使神差的,很想摸一摸,念頭蹦出的瞬間,藥粉潑上傷口,頓時疼得抽了口氣,怒道:“你就不能說一聲?!”
岑夜闌抬起眼睛,冷淡地看著他,清湯寡水似的,好像方才的心悸只是驚鴻一瞥。元徵想,剛剛真是見鬼了。
挨得太近,元徵竟聞到了淡淡的血腥氣,看了看岑夜闌沒什么表情的臉,又看他那身死氣沉沉的衣服,委實看不出受傷的跡象。
元徵突然有了點被人救的自覺,有點兒別扭,裝作不在意地說:“你受傷了?”
岑夜闌過了一會兒才說:“小傷,無妨。”
元徵哦了聲,不經意偏過頭,正看見岑夜闌微微皺著眉,有幾分隱忍的不自在,像是極不習慣和人這么親近一般。他突然伸手抓住岑夜闌的手腕,岑夜闌猛的抬起頭,反應大,竟險些將元徵推下水里去。
元徵額角跳了跳,盯著岑夜闌,岑夜闌坐直了身,說:“對不住�!�
他嘴角露出幾分玩味的笑容,“岑夜闌,你在怕什么?”
岑夜闌冷靜地說:“末將只是不習慣和——”他掃過少年人赤裸精瘦的胸膛,“不習慣太親密的接觸�!�
“親密?”元徵絲毫不在意,反而逼近岑夜闌,二人呼吸可聞,“這叫什么親密,這世上還有更親密的,岑夜闌,你沒體會過?”
岑夜闌忍了忍,冷冷道:“殿下,自重�!�
他越是這般冷冽不可犯的模樣就越激起元徵骨子里的惡劣,他慢慢地說:“岑夜闌,你今年三十了吧,府里連個女人都沒有,是不好女色,還是不行?”
“難不成喜歡男人?”元徵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的事,探究地打量岑夜闌,那眼神看在岑夜闌眼里,幾乎無法忍耐。
岑夜闌想甩開元徵,元徵卻抓得緊,咄咄逼人,笑道:“還是有什么隱疾?”
“總不成岑大將軍是個女人吧。”
“元徵!”岑夜闌冷聲警告,二人動作漸大,你來我往間竟動起了手,元徵渾得很,招數(shù)也渾,一股子要鉗制岑夜闌的勁兒。湖邊石頭滑,二人不留神,咕咚一聲齊齊落了水。
湖水又深又冷,岑夜闌是個旱鴨子,入了水,被元徵糾纏著,嗆了幾口水,頭昏腦漲的,下手就失了理智,拳頭砸在元徵臉上時,元徵悶哼一聲,舌尖舔了舔嘴里的血水,也被激起兇性,拖著岑夜闌不管不顧就往水里灌。
末了,岑夜闌掙扎力道漸小,元徵才覺出不對,匆匆看去,岑夜闌臉色煞白,眼睛都閉上了,心里也是一慌。
他將岑夜闌拖上了岸,累得氣喘吁吁,渾身都濕透了,身上傷口又裂,當真是又痛又冷。
他盯著岑夜闌,小聲地罵了句,支起身,拍了拍岑夜闌的臉頰,“岑夜闌,醒醒�!�
岑夜闌沒有反應,這人也濕淋淋的,發(fā)冠亂了,側頭昏睡著,嘴唇白,竟有幾分不可言說的漂亮。元徵心里微癢,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右眼的小痣,向下探去,脖頸修長,喉結凸起,確實是男人。
元徵目光忍不住往下看,胸膛,下身,岑夜闌在藏什么?他的心跳莫名地變快,想起岑夜闌冷靜的神情如鏡子般碎裂的模樣,喉嚨發(fā)緊,上癮似的,非要探個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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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夜闌已經很久沒有過秘密暴露的恐慌感了。他久居高位,身在軍營,頂著一張冷險,鮮有人親近更妄談作他想。
只有一個元徵,有恃無恐又恣意妄為,不懷好意的探究眼神讓岑夜闌脊背發(fā)寒,好像又回到了幼時。
岑夜闌原本不叫這個名字,甚至不姓岑。
他隨的是已故岑老將軍的姓。
七歲之前,岑夜闌吃的是百家飯,同街頭乞兒無異,在邊境顛沛流離數(shù)裁。至于他的爹娘,早已死在了胡人的彎刀之下,留下岑夜闌一人
有一口沒口的,野草似的在這邊境荒涼地長大。
岑夜闌小時候不覺得自己和別人長的不一樣,直到他碰見了那個老頭兒。
岑夜闌至今記得那雙眼睛
渾濁的,貪婪又惡心,看看他時仿佛在看鮮美的肉骨頭。
他躲著小解,小小的孩子瘦弱不堪,兩只手揪著褲子,毫無防備地一回頭,就撞入了那么一雙眼睛里。
岑夜闌嚇了一跳。
老頭兒布滿皺紋的臉上擠出個笑,流民,穿得破爛,從懷里掏出個熱騰騰的包子,說,小家伙,想吃嗎?
岑夜闌看著那個包子,下意識地咽了咽,卻扭開頭不理他,悶頭就要走。天底下沒有掉餡餅的好事,何況,這人的眼神讓他不舒服極了。老頭兒亦步亦趨地跟著著他,湊過來說,小孩兒你吃啊,阿爺送給你吃,不餓嗎?
他靠過來的一瞬間間,岑夜闌寒毛都豎起來了,推了他一把就跑。那老頭兒窮追不舍,罵罵咧咧,不知好歹的小崽子。
岑夜闌年幼,嚇壞了,被野草一一絆就摔在了地上,還沒爬起來來,身上就壓了具男人干瘦的身體。
他攥著小孩兒的頭發(fā),惡狠狠地笑,你跑啊,不是很能跑么。
我看見了,你個小怪物。他貼著岑夜闌的耳朵,毒蛇似的,五指抓著孩子瘦弱的雙臂,喘著氣說,長了女人玩意兒的小怪物。
岑夜闌拼命掙扎,卻被死死地摁在地上,臉貼著枯草,磨破了也未察覺,只覺那讓他恐懼的手順著腰胯不斷往下摸,頓時小獸似的尖叫起來。撕拉一聲
褲子剝了,兩條腿被強行扒開。岑夜闌聽到了那人粗重的喘息,惡心得幾乎想吐,卻抵不過成年人的力量,全無反抗余力。
絕望之際,身上一松
有人蹲在了身邊,摸他的腦袋,說,孩子,沒事了,別怕。
岑夜闌驚魂未定,兩只眼睛都是淚,望過去,卻見個一身甲胄的男人。
他正帶笑看著自己
拿手指了指癱在那兒的老頭兒,沒事了。
岑夜闌胡亂地抓住破爛的褲子穿上,渾身都似乎還殘留著被那人撫摸的黏膩感,不斷哆嗦,兩只漆黑的眼珠子望著那將軍。
岑將軍以為小孩兒還驚惶著,又摸了摸他的腦袋,不要害怕。
岑夜闌卻看著他插在一邊的槍,
開了口,我能殺了他么?
岑將軍挑了挑眉,殺人?
孩子有一雙琉璃似的眼睛,聲音還夾著撕心裂肺掙扎喊叫過后的沙啞,冷漠地說,他是壞人,和胡人一樣壞,該死。
岑將軍饒有興趣地說,請便。
岑夜闌爬了起來,拿雙手去抱那桿比他還高的槍,新槍重逾二十斤,又冷又沉,岑夜闌卻咬牙拔了出來,而后狠狠插在了那人的心口。
血水伴隨著一聲慘叫迸了出來,模糊了岑夜闌的眼睛,他鼻尖仿佛又聞到了濃郁的血腥氣。
岑夜闌猛的驚醒了,坐起身,下意識地去摸自己衣服下裳,一抬頭,就和元徵的目光撞了個正著。少年人抱著雙臂,似嘲非嘲地看著他,仿佛他的所有秘密無所遁形。
岑夜闌腦子一熱,
憤怒夾雜著驚惶燒成了一把烈火,灼得他五臟六腑都隱隱作痛。
“元徵!”岑夜闌怒道。
元徵渾不在意,嬉笑道:“惱羞成怒?嘖……
沒想到啊,聲名遠揚的岑將軍藏了個這么見不得人的——”
話沒說完,一道銀光直逼面門,森寒冰冷,裹挾著凜冽的殺意。
縱是元徵的目光沒有從岑夜闌身上移開也避得狼狽,槍尖硬生生削去了他一綹頭發(fā),旋即如影隨形緊迫而上。元徵這才覺出此前他和岑夜闌動武,這人有多克制。
元徵拔劍架住槍身,虎口發(fā)麻,嘴里卻不饒人,哂笑道:“難怪見了女人就跑,當真是貽笑大方�!�
話一出口,銀色冰冷槍身砸在胸膛,
元徵跌出丈遠,哇地吐出大口血,肺腑都悶悶地生疼。
元徵看著岑夜闌越走越近,他持著槍,居高臨下
滿眼都是厭惡和惱怒。元徵嗆笑一聲
屈指揩了嘴邊的血,“怎么,想殺人滅口?”
岑夜闌一聲不吭,他是真的想讓元徵永遠閉嘴。
元徵心尖兒顫了顫,一身反骨,他仰起臉,看著岑夜闌,驕狂地道:“你敢殺我么?謀害皇室的罪名,你擔得起么?”
“岑家又擔得起么?”
提起岑家岑夜闌眼神微動,元徵卻敏銳地捕捉到了,啞著聲說:“岑夜闌,你也不用這么緊張,我又不會拿你怎么樣�!�
“咱們做個交易吧�!�
岑夜闌看著他,沒有說話。
元徵說:“我不想待在這里,你也不想在這兒看見我,你去給父皇遞折子,讓我回京。”
岑夜闌沉默片刻,說:“僅此而已?”
元徵心頭卻是一松,少年人慢慢露出個笑來,眼神在那張臉上轉了圈,兩根手指撥開槍尖,懶洋洋地說:“扶我起來�!�
岑夜闌冷冷看了他一會兒,到底是朝元徵伸出了手。
元徵嘖了聲,一把抓住了,只覺掌心手涼,手指卻是細瘦有力,骨節(jié)分明,玉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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