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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嚴(yán)爭鳴在入鞘之境里足足入定了一天一宿,方才將全部反噬的劍氣安撫收斂,內(nèi)府中被困龍鎖震出來的傷立刻變得微不足道起來,真元無阻后,只一個周天便恢復(fù)如初,他內(nèi)視其中,只覺連心魔都淡去不少。

    不過心魔既已起,便難消,越是在意就越是繚繞心頭揮之不去,倒不如順其自然。

    嚴(yán)爭鳴總算睜開眼,揉了揉眉心,感覺隨著境界的提升,他是越發(fā)想得開了。他覺得以自己的資質(zhì)恐怕不會成為史上最厲害的劍修,能當(dāng)個心最寬的好像也不錯。

    反而是程潛托入他內(nèi)府中的那把劍,一套扶搖木劍法,雖然師兄弟們的劍都出于同源,但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領(lǐng)悟,哪怕是同一個人,時過境遷后都有不同的角度。

    對程潛來說,他雖然以扶搖木劍入門,多年來卻更偏向于海潮劍法一系,扶搖有扶搖的機變,海潮有海潮的無常,二者截然不同,然而縱深發(fā)掘,又有些相得益彰的感覺,嚴(yán)爭鳴在歸劍入鞘的那一瞬間窺見了滄海浪潮下的劍意,若不是因為這個,他收攏劍氣也沒有這樣快。

    以及……

    嚴(yán)爭鳴覺得這可能是他自作多情的錯覺,他總感覺那把木劍中仿佛含著程潛的一部分似的,內(nèi)里雖然是正宗的扶搖木劍劍意,卻又有說不出的、包容的孤寒,既沒有與周圍同出本源的劍氣融為一體,也沒有很格格不入,那把木劍豎在他內(nèi)府中,像一個盡忠職守的衛(wèi)士,從不離開,卻也不肯走進去。

    嚴(yán)爭鳴深深地吸了口氣,發(fā)現(xiàn)室內(nèi)竟然飄著一股淡淡的安神香氣,只是香已經(jīng)燃盡了,點香的人粗心大意沒有換,門窗都敞著,室內(nèi)只剩下了清淺的殘香。他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打算去將香續(xù)上,這一站起來,才看見旁邊小榻上的程潛。

    嚴(yán)爭鳴:“……”

    他腳步方才跨出去,立刻又收了回來,好像受到了什么驚嚇一樣,怔立了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邁出一步,活像做賊似的往前湊了湊,發(fā)現(xiàn)程潛睡著了。

    想必那扶搖木劍煉制不易,否則嚴(yán)爭鳴不知道以程潛的修為,還有什么能將他累得睡著。

    程潛以聚靈玉為身,睡著的時候幾乎就像是房中一個擺設(shè),一點聲息都沒有,嚴(yán)爭鳴先是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走了兩步又自己直起腰來,感覺自己身為一派掌門,這樣耗子偷油似的行為實在有些猥瑣。

    嚴(yán)爭鳴故意碰出了些細(xì)碎的聲響,走到程潛面前,可那人卻完全沒有被驚動一點。

    他便彎下腰,注視著程潛的睡顏,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極近,一時間,他心里忽然生出無限繾綣,幾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吻一下程潛的眉心。

    ……不過終于還是克制的退開了。

    嚴(yán)爭鳴感覺自己下不去手,他總覺得睡著的程潛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無邪。

    嚴(yán)爭鳴苦笑了一下,伸手輕輕地在程潛頭上點了一下:“‘碧落黃泉’這種話也好亂說,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口無遮攔�!�

    ……想必上下三界,只有嚴(yán)掌門這么一位瞎得這樣有特色,竟能從程潛那張臉上看出“無邪”來。

    第78章

    程潛是那種夜以繼日,一分一秒都不敢懈怠的人,已經(jīng)有不知多少年沒有躺下睡一覺了,還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自己不是什么翻云覆雨、天打雷劈的修士,只是個出身貧寒的落魄書生,宣紙受了潮,他也舍不得丟,展開晾了出去,吮開干涸的筆尖,殘存的墨跡帶著清苦味道,有些窘迫的安閑。

    對,他還應(yīng)該有個布衣荊釵的妻子,成日里不是絮叨他東西隨意亂丟,就是嫌棄他衣服換得不勤,那人沒型沒款地靠門邊,端起他的茶杯數(shù)落道:“你這澄茶根的窮酸�!�

    程潛頭也不抬地回道:“不正配你這倚門框的潑婦?”

    “潑婦?”那人輕笑一聲,“你怎不看看我是誰?”

    程潛恍恍惚惚地抬起頭,騷包似的白衣公子撞在了他眼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一雙桃花眼里充滿說不出的蠱惑。

    程潛的心狠狠地一跳,倏地醒了過來,整個人有點找不著北。

    他睜開眼呆了半晌,見窗外月色如洗,星河邈遠(yuǎn),房中有一股透著秋霜的寒意,身上不知什么時候被人搭了一條薄毯,他一時間有種自己重墮凡塵的錯覺。

    嚴(yán)爭鳴背對著他,懶洋洋地坐在門口,手里拿著一片竹葉,吹著跑調(diào)的小曲,好不擾民。

    程潛在迷茫和混沌中沉默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被大師兄那曠世葉笛音吹得神魂顛倒,幾乎想抄起香爐沖著他的后腦勺砸下去,夢里的悸動蕩然無存,他忍無可忍地干咳一聲,說道:“能回你自己那邊吹嗎?”

    嚴(yán)爭鳴喪心病狂的葉笛聲戛然而止,他沒轉(zhuǎn)身,只是用一種很平靜的語氣說道:“我在這吹了三天,竹林里的蟲子聽了,都嚇得拖家?guī)Э诘嘏芄饬�,只有你充耳不聞……�?br />
    說著,他轉(zhuǎn)過身來,面沉似水,一雙眼睛深井似的沾滿夜色,聲音里壓著一把火:“別說元神修士,凡人也不能睡死成這樣,那把木劍里到底有什么古怪?”

    程潛面不改色地說道:“里面有劍意�!�

    嚴(yán)爭鳴眼角跳了跳:“少廢話,你當(dāng)我探查不出么?那木劍中分明有神識!”

    程潛人醒過來了,神還有些困頓,結(jié)果聽了這話,頓時給嚇得清醒了。

    木劍中承載劍意的是他一部分元神,難道被發(fā)現(xiàn)了?可他這幾天一直昏睡,神識應(yīng)該不會隨便動,大師兄有那么敏銳么?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嚴(yán)爭鳴片刻,一時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在詐他,于是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說道:“木劍當(dāng)然有神識,扶搖木劍的劍意本來就如同活物�!�

    這回程潛蒙對了,嚴(yán)爭鳴的確就是在詐他。

    很快,嚴(yán)爭鳴就意識到了,他從程潛這半句真相也套不出來,于是憤怒地回身按住程潛的肩膀,一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程潛嘴唇泛白,昏睡三天后依然面露疲態(tài),這分明是受了內(nèi)傷。

    嚴(yán)爭鳴冷笑道:“你不說,難道我不會自己看?”

    他話音沒落,程潛便覺得一線真元順著他肩井大穴闖入了周身經(jīng)脈,他元神受損,一身真元全都自動聚集在內(nèi)府中療傷,一時猝不及防,完全無力抵擋。

    那一線真元長驅(qū)直入,程潛忽然靈機一動,輕哼了一聲,隨后假裝痛苦地彎下了腰……他真是一輩子都沒這么機靈過。

    像程潛這種人,哪怕天塌地陷,他也不見得會眨一眨眼睛,從小就是個打掉門牙和血吞的狠茬,因此偶爾表現(xiàn)出一點痛苦之色,就顯得格外有說服力,雖然表演略僵硬,很多地方十分不到位,但架不住嚴(yán)爭鳴擅長自己嚇唬自己。

    嚴(yán)掌門當(dāng)場忘了自己正在嚴(yán)刑逼供,嚇得臉色都不對了,立刻將自己那一絲真元散開,側(cè)坐在榻上攬過程潛,語無倫次地問道:“怎么?我下手重了嗎?那個……我……”

    程潛無意中開發(fā)出了一個對付師兄的新招,感覺效果超出預(yù)期,這樣看來,苦肉計一出雖不適合時常使用,但關(guān)鍵時刻拿出來唬人也還挺有用,于是他干脆緊鎖雙眉,一聲不吭地?fù)u搖頭。

    嚴(yán)爭鳴驀地站起來:“我給你倒杯水。”

    程潛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看準(zhǔn)時機,將聲音壓在嗓子里,半含不露地說道:“其實我是去了忘憂谷,見到了師父留在那里的一線殘魂�!�

    嚴(yán)爭鳴一怔。

    “用木劍承載劍意的方法是師父告訴我的�!背虧摵敛回�(fù)責(zé)地順口一推二五六,反正師父死無對證,“并不是我自作主張�!�

    嚴(yán)爭鳴快被自己的內(nèi)疚淹死了,簡直不敢看程潛的臉,此時哪怕師弟說月亮是方的,他也不得不違心地跟著深信不疑。

    掌門的威嚴(yán)快把小清安居的院子都掃干凈了。

    程潛見自己三言兩語便將大師兄打發(fā)走了,當(dāng)即松了口氣,感覺自己有生以來積攢的機變快要一次用光了。

    嚴(yán)爭鳴將桌上的茶杯一一用白絹擦干凈,才要往里倒水,程潛看著他的側(cè)影,忽然心里一動。

    他割裂的元神碎片和自己的神識之間……會不會有什么聯(lián)系?

    他這番心意一動,神識突然與一段奇異的意識連上了,程潛眼前一花,整個人仿佛分成了兩個,一個在小榻上沒動,另一個仿佛繚繞在扶搖木劍中,透過中正平和的劍風(fēng),能看清不遠(yuǎn)處繚繞著的一絲淡淡的黑氣……

    這時,嚴(yán)爭鳴手中的杯子“啪”一下摔在了地上,修士感覺極其敏銳,別人多看他一眼都有感應(yīng),更別說內(nèi)府被神識窺探,只是他一時沒弄清楚來源而已。

    程潛立刻察覺到自己是得意忘形了,連忙切斷了這種詭異的聯(lián)系,擺好若無其事的表情。

    嚴(yán)爭鳴皺了皺眉,揮手將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凈,狐疑地四下查看了一番,沒看見什么可疑的東西,便覺得自己是神經(jīng)太過緊繃出現(xiàn)了幻覺。

    他重新給程潛倒了一杯水,放在小榻側(cè),想了想,還是多嘴道:“別讓人擔(dān)心�!�

    程潛抬頭看著他,心里盤算著何時將他那不肯說的心魔底細(xì)摸清楚,嚴(yán)爭鳴與他目光一碰,喉頭驀地一緊,感覺心緒瞬間亂了。

    他連忙干咳一聲,欲蓋彌彰地說道:“單是你最不讓我省心,萬一出點什么事……九泉之下我怎么和師父交代?”

    程潛心道:“我用得著你交代?”

    他心里莫名地有些不高興,可是不等發(fā)作,就聽見嚴(yán)爭鳴輕輕地嘆了口氣,程潛便又默默地將送到了嗓子眼的話咽了回去。

    嚴(yán)爭鳴一只手背在身后,幾根手指輪番在拇指上點了一遍,尷尬的感覺還是揮之不去,他覺得自己和程潛之間不應(yīng)該這樣生疏,可是若讓他問心無愧地去挨一挨、碰一碰,他又實在是做不到,只好干咳了一聲,說道:“好好調(diào)息,我給你護法。”

    說完,他兀自坐到了門口,魂不守舍地將方才丟在地上的葉片又拿了起來,也忘了嫌臟,當(dāng)即要往嘴邊送——不過哪怕他忘了潔癖,程潛卻忘不了他的“仙音”,感覺自己再多聽幾次非得走火入魔、爆體而亡不可,連忙抗議道:“別在我門口吹!”

    嚴(yán)爭鳴:“……”

    葉片上一只黑色甲殼的蟲子緩緩地爬了過去。

    就在這時,不遠(yuǎn)處傳來腳步聲,嚴(yán)爭鳴一愣,抬頭只見唐軫提著一個小瓷瓶走了果過來。

    “唐兄。”嚴(yán)爭鳴將葉片扔下來,站了起來。

    “程小友醒了吧?”唐軫說著,將瓷瓶遞了過來,“我這身體撐不了很長時間,明日就要告辭了,這些日子承蒙收留,唐某感激不盡,這瓶丹藥治療內(nèi)傷有奇效,給小友留著用吧�!�

    嚴(yán)爭鳴連忙道謝,唐軫卻沒有多廢話,遠(yuǎn)遠(yuǎn)地瞟了屋里的程潛一眼,不咸不淡地點了個頭,便轉(zhuǎn)身飄然而去。

    六郎在竹林盡頭提燈等著,唐軫接了他手中燈,嘆道:“扶搖派……除了大能和大魔外,還容易出情種。”

    六郎默然不語,唐軫便低低地笑了一聲,長袖一兜,將一只手背在身后,說道:“不過也是,修行多枯燥,若再不動一動情,讓他們干什么去?”

    說著,他低低地咳嗽了兩聲,六郎提醒道:“唐前輩,你臉上死氣越發(fā)重了�!�

    “唔,”唐軫抹了抹嘴角,“你我這樣的人就不必對誰癡心不悔了,自己先活下來就不錯了——我聽說年小道友想留下磨著嚴(yán)掌門拜入扶搖派,你就沒有這個想法嗎?我不是閉關(guān)就是游歷中準(zhǔn)備下一次閉關(guān),恐怕沒精力指點你什么功法�!�

    六郎臉上沒了面皮,自然也就沒了表情,是天生的喜怒不形于色,平靜地回道:“我跟著唐前輩�!�

    唐軫擺擺手,不再多話,似乎六郎跟也好,不跟也好,對他來說都沒有什么不同,他就是天地之間一蜉蝣,隨水流來去無定數(shù)。說話間,兩人行蹤飄渺,轉(zhuǎn)眼已經(jīng)到了扶搖山莊外圍,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像兩條鬼魅。

    第二天清晨,嚴(yán)爭鳴披著一身露水,先是似有所感地睜開眼,回頭看了一眼程潛,見他還算安穩(wěn),這才朝一邊的小竹林揮揮手,召喚出了一只面色凝重的二師弟:“做什么?”

    李筠:“天衍處那幫人又來了,上次你沒醒,叫我推了,想必是一直沒走,看見你突破出關(guān)便又來了。”

    “天衍處?”嚴(yán)爭鳴一皺眉,想也不想地說道,“小潛說了,打出去�!�

    李筠挖苦道:“小潛要是說讓你娶進來呢?”

    嚴(yán)爭鳴:“……”

    李筠嘆道:“掌門師兄,看不出你還挺有昏……”

    “君”字沒出口,嚴(yán)爭鳴已經(jīng)眼疾手快地彈出了一道封口訣,堵住了李筠的烏鴉嘴。

    李筠出不來聲,只好一陣憋屈的擠眉弄眼,感覺自己在“后師兄”手下,過得比那穿蘆花衣的孤兒還苦楚,好似一棵爛在地里沒人管的小白菜。

    李筠憤憤地想道:“我就應(yīng)該領(lǐng)著水坑離家出走,浪跡四海要飯去!”

    程潛聽見了這番話,當(dāng)即睜眼道:“大師兄,上次是你那邊危險,我又打算閉關(guān)煉劍,這才不由分說地將他們趕走,既然他們等了這么久,我看還是見一面吧……嗯,二師兄你怎么了?”

    嚴(yán)爭鳴彈指解開了李筠的禁制,李筠咳得臉紅脖子粗,卻仿佛找到了底氣一樣,對嚴(yán)爭鳴嚷嚷道:“聽見沒有?聽見沒有!”

    嚴(yán)爭鳴:“我聽見‘天衍處’三個字就來氣,干嘛要見?”

    程潛頓了頓,將他在忘憂谷中遇見童如和木椿真人的事簡略說了一遍,末了道:“師祖說當(dāng)年勾引他入三生秘境是‘也遭到報應(yīng)的人’,雖然沒有點出,但我總覺得他說的就是天衍處,天衍處的底蘊應(yīng)該比看上去的深得多�!�

    李筠聽完前因后果,不由得皺起眉:“百萬人命……師祖是這么說的?”

    程潛:“怎么?”

    “你這些年一直在閉關(guān),可能不大清楚外面的事,”李筠道,“但是據(jù)我所知,近兩百年中,并未發(fā)生什么特別大的天災(zāi)人禍,哪怕前些年安王叛亂,也是風(fēng)聲大雨點小,絕沒有到流血漂櫓的地步……這百萬人命作何解釋?難不成……”

    程潛目光一沉:“師祖僅剩的一魂現(xiàn)在仍在服刑,扶搖山的封山令仍然沒有打開,如果師祖對那塊石頭許的愿是‘門派復(fù)興’,那現(xiàn)在等于沒有實現(xiàn),也就是說……所謂百萬人命的代價也還沒有付出,會是韓……”

    他這話沒說完,外面原本萬丈的晴空突然陰了下來,四方的烏云好似大抹布一樣侵襲而來,當(dāng)中隱隱有雷聲涌動。

    嚴(yán)爭鳴沖程潛豎起一根手指:“你少說幾句,不要妄言天機�!�

    程潛目光微沉,這恰恰代表他說中了。

    嚴(yán)爭鳴沉吟片刻,站了起來:“出去會會他們�!�

    “大師兄,”李筠忽然叫住他,“如果……真應(yīng)在韓淵身上……”

    外面一道閃電落下,將李筠的臉映得雪白。

    李筠:“你怎么處置?”

    你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包庇他么?還是不顧年少時出生入死的手足之情,按著那久遠(yuǎn)得近乎有些魔性的門規(guī)處置他?

    嚴(yán)爭鳴腳步一頓,沉吟半晌沒有說話,無處而起的風(fēng)卷起他的袍袖——他擺譜的時候、無理取鬧的時候、亂發(fā)脾氣的時候都一點不像個掌門人,唯有這一刻,他的神色在進退維谷間,鄭重得與千百年來的扶搖山上列祖列宗如出一轍。

    嚴(yán)爭鳴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轉(zhuǎn)身走進了山雨欲來的天幕之下。

    吳長天為表誠意,將一干手下全都留在了山莊之外,只帶了游梁一個人走進來,態(tài)度放得很低,水坑將茶水倒好放在兩人面前,撂下一句“客人請稍候”,便不再吭聲,退到一邊,專心致志地當(dāng)起了壁花。

    她雖然不吭聲,吳長天卻在打量著她,吳長天當(dāng)然看得出這姑娘不是純粹的人,修為也不算很高,但以他的閱歷修為,卻能隱約感覺到她身上某種磅礴得可怕的力量,被什么牢牢地壓抑著。

    吳長天忍不住低下頭看著自己修剪得十分平整的指甲,心道這扶搖派一度血脈斷絕,百年杳無聲息,傳承卻如千鈞綴著的一發(fā)一般,雖然岌岌可危,但始終沒有斷,反倒是天衍,看似空前壯大,內(nèi)核卻已經(jīng)腐朽得難以為繼。

    究竟是誰比較可悲?

    這時,一陣被刻意放重放緩的腳步聲傳來,游梁握劍的手陡然緊了,抬起頭死死地盯住面前這位劍神域的劍修。

    嚴(yán)爭鳴的目光漠然從他臉上掃過,幾乎沒有停留,緩步走向主人的座位,沒有主動打招呼,只是低下頭整了整自己那雪白無塵的袖口,隨即,他也不吭聲,抬頭看了一眼水坑,水坑訓(xùn)練有素,立刻收到了指示,邁開小碎步捧上茶水,將茶盞放在了桌上一處刻了符咒的托盤上,“叮”一聲輕響,那杯茶碰到符咒頓時冷了下來,杯子外壁結(jié)了一層細(xì)細(xì)的水汽。

    嚴(yán)爭鳴這才端起來喝了一口,手中的扇子輕輕敲打著旁邊木桌,有些怠慢地開口道:“天衍處從來不是我們的朋友,二位大老遠(yuǎn)地趕來,可謂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安的什么好心,且說出來讓我們聽聽吧�!�

    第79章

    游梁驚呆了,他活到這么大,就沒見過這種德性的劍修……偏偏此人修為卻又是他見過的最厲害的一個,讓游梁不由得懷疑起來從小到大受過的教育——難不成什么劍修“鍛體克己”都是不對的?

    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手中之劍都不神圣了。

    嚴(yán)爭鳴這番話毫不客氣,也虧得那吳長天養(yǎng)氣功夫深厚,沒和他一般見識。

    吳長天不動聲色地從懷中摸出了兩枚一寸來長的小印,印石看來都有些年頭了,其中一枚乃是雪白的芙蓉石打造,乍一看白玉似的干凈透亮,另一塊通體烏黑,上面刻了個龜身蛇尾的祥瑞,不必翻看印章字跡,也知道此物出自何處——極北冰原玄武堂。

    嚴(yán)爭鳴眉尖一挑,也不伸手,只動了動嘴皮子:“這是什么?”

    “這是白虎山莊莊主,與玄武堂堂主二位前輩囑托我交給嚴(yán)掌門的,”吳長天說道,“說是你見了就知道�!�

    這私印里裝得恐怕不是別的,就是地鎖中另外兩把密語鑰匙了,嚴(yán)爭鳴不用看也猜得出來。

    他將茶杯放在一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那你們這是利誘?說句不客氣的,這東西本身就是我派寄存在四圣手中的,現(xiàn)如今不過是物歸原主,我若是伸手要,誰還敢不給?”

    嚴(yán)掌門的眼睛不見得會說話,但肯定很會罵人,他眼神一掃,便讓人清清楚楚地懂了他的意思——哪個要你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當(dāng)今世上,縱然四圣式微沒落,誰又敢這么不將他們放在眼里?

    可此人竟敢當(dāng)著卞旭的面殺他長老——吳長天苦笑了一下,感覺和這種人打交道,比面對那些老奸巨猾的還麻煩。

    “你……”游梁幾欲暴起,被吳長天一掌按回了原位。

    “不敢,嚴(yán)掌門言重了,”吳長天近乎低聲下氣地說道,“在下只是將東西順便帶來,不敢居功,與嚴(yán)掌門這樣的人談‘利’,豈不是侮辱你的人品?”

    嚴(yán)爭鳴大尾巴狼一樣地沒接話——在這方面,吳大人終于二五眼了,嚴(yán)掌門當(dāng)了這許多年的“撈錢公子”,壓根沒啥“人品”可言,非常歡迎別人給他帶來這種侮辱。

    嚴(yán)爭鳴拿起那塊玄武印章把玩了片刻,見底下刻的乃是“卞旭私印”四個字,不咸不淡地開口問道:“對了,你叫什么來著?”

    游梁臉都綠了,吳長天卻涵養(yǎng)極佳地答道:“在下姓吳,上長下天�!�

    “哦,吳道友,”嚴(yán)爭鳴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忽然說道,“對了,我有一個事,一直困惑了很多年,還請吳道友為我解惑——你說顧巖雪那種天下為公,唯恐別人占不著自己便宜的人,周涵正究竟為什么要設(shè)毒計殺他?”

    青龍島一役,看似是白嵇與唐堯聯(lián)手逼迫顧巖雪,周涵正姿勢帶著他的黑衣人煽風(fēng)點火而已,可后來琢磨起來,里面處處透著天衍處的影子不說,那些中了畫魂的人也完全就是周涵正的手筆。

    游梁神色有些疑惑,看起來不大明白他在說什么。

    吳長天的脊背卻驀地一僵,雙頰一瞬間繃緊了。

    嚴(yán)爭鳴似笑非笑地掃了他一眼,指尖在印石上輕輕一彈,發(fā)出一聲輕響,他翻來覆去地打量著自己那只手,可能感覺自己還缺個珠寶玉石的扳指,在拇指上比劃了好幾下,才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當(dāng)然,若是什么朝廷秘辛也就不必說了,這一百多年我快過糊涂了,你們那皇帝換了幾個了,還是當(dāng)年那家人么?”

    就在嚴(yán)爭鳴以為吳長天什么都不會說的時候,他卻忽然開口道:“顧巖雪是在周涵正的一力主張下,由天衍掌門親自簽下的誅殺令�!�

    嚴(yán)爭鳴動作一頓:“哦?周涵正不是一直掛名青龍島么?就從未感念過他們那冤大頭島主的知遇之恩?”

    吳長天:“正是因為他做了這左護法,才清楚講經(jīng)堂一日大似一日,對天下修士的影響已經(jīng)超出了控制�!�

    這世上有幾個人能有機緣入那些名門正派?

    偌大九州,說得出自己出身門派的修士鳳毛麟角,大多數(shù)走上這條路的人,都在自己辛苦摸索。對于那些剛剛?cè)腴T的散修、干脆入不了門的凡人來說,他們懷揣信念,但拜師無門,青龍島的講經(jīng)堂就是唯一的希望。

    “顧巖雪身為四圣之首,聲望已經(jīng)高到了極致,修行中人大多無君無親,‘師’字僅次于天地,你便知道‘天下座師’這四個字意味著什么了�!眳情L天說到這里的時候,長嘆了口氣,他眉目低垂,一瞬間竟然露出了幾分不合時宜的慈悲相,“只要他顧某人振臂一呼,那些受過講經(jīng)堂恩惠的大小修士們便能替他蕩平天下——這太危險了,嚴(yán)掌門,只要他稍稍有心鉆營,便是人間真神,誰能容他活著?”

    嚴(yán)爭鳴居高臨下地盯著他不言語,吳長天不躲不閃地回視,同時坦然道:“嚴(yán)掌門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想必有一件事你是不知道的,我今日既然敢開口談及此事,遮遮掩掩的也沒什么意思,所幸多說了好——講經(jīng)堂原身叫做‘足下堂’,說得是千里之行始于此處,是令師祖童如聯(lián)合四圣一手創(chuàng)辦的�!�

    此言一出,屋里一陣死寂。

    嚴(yán)爭鳴一身傲慢逼人的小動作全部停了下來,角落里的水坑一瞬間睜大了眼睛,連屏風(fēng)后的李筠與程潛也吃了一驚。

    程潛立刻想起了他在鎖仙臺上見的那個紀(jì)千里。那老東西說話句句瘋瘋癲癲,卻原來也句句意味深長。

    一股來自劍修的森冷殺意籠罩了外間,嚴(yán)爭鳴的修為進了入鞘階段,不再鋒芒畢露,卻也讓人越發(fā)喘不上氣來,兜頭罩住了吳長天的頭頂。

    吳長天巋然不動,兀自說道:“是童如,你沒聽錯——世人都覺得三生秘境開啟純屬偶然,其實不是,秘境開啟的秘鑰,就是我天衍一門的傳承之物,只要一個人心里不是完全的無欲無求,他就無法超脫。童如自秘境而出后,果然走火入魔,不顧四圣勸阻,將掌門印丟給弟子后,便監(jiān)守自盜,上了十萬八千階不悔臺,取來了心想事成石�!�

    嚴(yán)爭鳴的手指一時間“咯咯”作響,如果不是印石里裝的是地鎖密語,保不準(zhǔn)就被他錯手捏碎了,他冷笑道:“這天下就容不下想積點德的人?”

    吳長天平淡地說道:“容不下的是那些有呼風(fēng)喚雨之能,還想要插手凡務(wù)的大能。嚴(yán)掌門,你可知修士也是人,哪怕那朱雀塔清修了一輩子的徐應(yīng)知……他就沒有私情么?天下是一碗水,可以起伏,也可以動蕩,但不能往某一處傾倒。凡人也好、修士也好,唯有端平不溢出去,才能長久�!�

    他說著,將手中茶杯往一側(cè)推去,一杯茶水立刻灑了出來,吳長天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掐了個手訣,灑出來的水凝成一股,在空中轉(zhuǎn)成了一個水輪,又回到了茶杯中,凝滯不動了。

    游梁大驚失色道:“師兄!”

    “這就是天衍,我們就是那只端平世道的手�!眳情L天一攏袖子,隨即自嘲一笑,說道,“天衍的秘密流傳百代,泄露者死,萬萬沒想到,此事竟是從我口中說出去的……行了,小梁,現(xiàn)在天衍早就沒落成一群走狗了,說不說的,又有什么打緊?”

    嚴(yán)掌門的劍利,比劍更利的是他那鬼見愁的脾氣,當(dāng)他有意氣人的時候,恐怕泥人都難以不動怒,然而無論他怎樣出言不遜,吳長天的和煦的面色都沒有一絲改變,好像他就是一尊泥人,可是這一瞬間,他語氣溫和地吐出了十分尖酸的言語,始終和煦的臉上終于閃過了說不出的冷意。

    吳長天毫不顧忌嚴(yán)爭鳴難看的臉色,老僧入定一般闡述道:“越是執(zhí)念深重的人,越是比別人境界高、修為快,一旦走火入魔,也就越是危險,童如與那心魔石許了愿,心魔石卻要他以人命來填,那童如一代名士,縱然走火入魔,又怎肯濫殺無辜?便專門去尋那些作惡多端的魔頭來祭石——也是因此,他無意中得到北冥君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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