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助理目光沉沉,默不作聲地關上門。停在門口,識趣地沒有再上前一步。
“……什么是該做的事?”
面對徐月的情緒,季楠沒有太大反應。
他喉頭微不可查地滾動一下,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反問:“聽你的關在療養(yǎng)院,明明就是個神經病,還要裝成正常人,只是因為所謂的,你口中繼承人的臉面嗎�!�
“媽,”季楠直直望向徐月的眼睛,語調沒有什么波動,身子也站得直,宛如一株堅挺過度,再稍加用力,下一秒就會折斷的松:“我不會因為被你關進柜子里的次數(shù)多了,就不再怕黑。也不會因為你讓我端茶的時間久,就不再手抖�!�
“我沒有什么在乎的東西,”季楠頓了頓,不太明顯地扯了下嘴角,說:“您告訴我,我這種沒有心的人,適合接任你的位置,當徐家的家主�!�
“可我從來都不是您說的,沒有心�!�
他一直垂在身側的手終于動了動,抬起來,是前幾天被徐月燙傷的那只。
疤痕結起痂,是丑陋的。季楠沒有說,但睡不著的時候,那里生出來的癢和觸碰時的痛,都從來啃噬著他的心。
“被燙到的時候,我會疼�!奔鹃瓜卵燮�,影子落在地上,莫名生出一種被硬生生折斷的落寞。
分明沒有表情,卻讓人覺得他在難過,也在經受痛苦。
他收回手,情緒比呼吸還要平靜,如同一尊沒有生氣的木偶,即便說著這樣近乎控訴的掏心話,眼神也宛如古潭,只余森森寂靜。
徐月被這樣的眼神看的心驚。
那股失控的感覺,來得更加強烈了。
“在療養(yǎng)院的時候,我一個人坐在病房里。除了白以南,沒人來看我。我看樓下的花園,總是有人在散步,我覺得討厭,所以封了窗戶,不愿意打開。沒有人可以和我講話,所以我只能和自己說,也和虛假的幻覺說�!�
“我中過兩顆子彈,大概是剛回到您身邊的時候。可能是太笨了,所以總是進醫(yī)院。醒過來的時候,我總是看到陌生的,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如果白以南有時間,有些時候,我也會看到他�!�
“在我記事的年紀,我總是一個人待在別墅。我聽到槍聲,那是第一次,我聽到槍聲。我很害怕,所以我抱著你給我的娃娃。不過后來我被人送走,所以娃娃也不見了�!�
說到這里,季楠稍稍抬起頭,笑了一下,說:“但我還記得,那是一只白色的,長頭發(fā)的兔子。”
“您喜歡穿青色的旗袍,所以我總是找�!奔鹃捯艉茌p,又很快消弭于空氣中,淡的猶如一縷煙:“……可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青色�!�
他似乎覺得好笑,微微偏開頭,視線沒有焦點地落在地面,低聲道:“我的命,是一個很廉價的東西嗎?”
所以毫不在意,可以隨意丟棄。比起一個人,更像一把稱手的刀。
季楠有限的年歲里,總是在被在意的人丟棄。他本該習慣不被選擇,就像季父死去之后,自己坦然接受債務,一手操辦完對方的后事一樣,同樣接受自己的不被徐月愛。
可人的一生大概都活在攀比里,季楠沒有辦法做到坦然。他嫉妒別的病人有家人陪伴,也嫉妒別的孩子自出生起就擁有的愛。
也真的只有楊重鏡認為他是珍貴的。
“既然從一開始,就沒有認為過我的命重要。為什么現(xiàn)在,又要一副擔心我身體的樣子,說著為我好,讓我和楊重鏡斷開?”
季楠覺得疑惑,所以忍不住笑出聲來,尾音散在空氣里。
那點可憐的笑意很快收起,聲音和眼神都冷淡。如果說起從前,或多或少的都有著傷感,現(xiàn)在的話,才真的是淡漠的通知,像藏在心底,早就做好的決定。
他抿了下唇,說:“如果徐家的掌權人注定不能有屬于自己的愛人,不能有軟肋,那我想,我可能并不適合這個位置。”
“您還是另尋他人吧。”
徐月聽不下去,從未這樣表露出過怒意,徑直走到對方面前,抬手扇了下去。
巴掌的清脆聲直愣愣回蕩在空氣中,顫顫巍巍的。
徐月從來沒有這樣失控過,連一貫沒有表情的助理,都沒忍住動了動步子。他擰了下眉,低下頭去,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大氣不敢多出的,站在墻角里。
“徐風遙!你反了天了是不是!”
季楠被扇的偏過頭去,不快不慢地眨了下眼,絲毫沒有躲。
他重新站直身子,繼續(xù)說:“您只是害怕徐家斷在我手里�!�
季楠抬起眼,態(tài)度沒有半點轉圜,甚至對此露出個安撫的笑容,認可地點了下頭,說:“您的擔心也沒有錯,如果仇家拿他來威脅,我確實什么都顧不上�!�
左臉火辣辣地疼,但季楠前所未有地感到輕松。
他清晰地感到自己胸腔破了個大口,每說一句話,都在往外漏著風:“我只是在乎我的愛人,也想別人在乎我。我有心,也有情感,我沒有錯�!�
“我的命很珍貴,不是不被選擇的棄子。更不是死了就死了,活著就勉強用一下的東西�!�
季楠倔強又固執(zhí),像曾經受了傷害,但終于被養(yǎng)好的寵物,時隔多年,終于有了勇氣,回擊那些從來存在的隱痛。
他一字一句,說:“我有愛人的能力,也能回應他的感情。我不是拋下他的白眼狼,我一直都在愛他�!�
“現(xiàn)在,我要回我和他的家,哥哥在等我�!�
季楠才不管徐月是什么表情,他笑起來,輕聲道:“我不會再去找青色了,媽媽�!�
第114章
“知情權�!�
話音落了地,房間再次陷入死寂。
徐月垂著眼睛,胸口起伏著。周圍的環(huán)境太安靜了,季楠甚至能聽得見她細微的呼吸聲。
那是濕潤的,季楠一時之間有些出神。他覺得辦公室里的空氣也被外面的雨水所浸透,沾染了同樣的潮濕,黏膩又難受,堵著他的呼吸道,讓他覺得惡心,也想要反胃。
要離開這里。像砸開病房窗戶時一樣,離開這個地方。
季楠低下頭,從口袋里掏出張銀行卡,放在一旁的辦公桌上,說:“如果您還需要,我會一直在公司上班。如果不需要的話,走正常流程辭退我就可以。”
“我走了�!彼捯舻投贝�,再多說一句就要抑制不住地顫抖,說:“郵件聯(lián)系,徐總�!�
徐月沒有攔�;蛘哒f,她已經沒有心思去攔了。
她撐著桌面,靠著這點力氣才支撐住沒有倒下。眼前和耳邊都是虛幻的,徐月閉起眼,無力地抬起手,不受控地顫抖著,指向辦公室門口。
女人張開艷紅的唇,冷聲道:“……滾出去。”
季楠的腳步不易察覺地頓了一下,旋即加快步子,近乎逃一樣地推開了辦公室的門。門板不算沉重,但擰開的瞬間,季楠卻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
多么輕的一扇門,和那扇被他砸碎的窗一樣單薄�?墒钦娴淖叱鰜恚瑓s花了這么多年。
他感到幾分不真實,頭頂?shù)臒艄鈨A瀉而下,落在冰涼的地面,讓季楠覺得恍惚。他一刻都不敢停頓,用力按下電梯的下行鍵,恍如身后有什么難以掙脫的洪水猛獸,再晚上一秒,就會被潮水般的粘膩困住,無法脫身。
第六感沒有出錯,在電梯門打開之前,他聽見助理的呼喚:“少爺,請留步�!�
男人從暗處走出來,反手帶上了身后的門。
季楠沒有回頭。
他知道,助理是跟在徐月身后很多年的老人。跟上來無非會是求情,或是成為她的說客。有記憶的時候起,他就一直跟在徐月身后,永遠沉默寡言,也永遠忠誠。
“嘀”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季楠不受半分干擾,抬腳走進了電梯。哪怕對方的手掌扒住門緣,他都未曾抬過一下眼。
“少爺�!敝砻蛄讼麓剑陨灶h首,道:“抱歉,浪費您幾分鐘時間�!�
口上說著抱歉,臉上倒是沒什么抱歉的意思。
季楠目視著電梯顯示屏上的樓層變化,沒給他分出一絲眼神。
助理被這樣明晃晃的無視也不惱,自顧自跟在后面說話。他語氣不算急,依舊是季楠記憶中的平緩:“您剛剛和夫人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很抱歉,但我跟在夫人身邊很多年,夫人說不出口的,我冒昧地想替她代為轉達�!�
電梯抵達一樓,又是“嘀”的一聲,門開了。
時間已經很晚,大堂的燈已經滅掉,只有樓外街道路燈的光線透過玻璃門穿進來,虛虛晃晃的,落在大理石質地的地面上。
季楠徑直跨出去,對此沒做出任何反應,屏蔽了外界的聲響一樣,無動于衷地向外走。
“……夫人經常去療養(yǎng)院探望您�!�
助理稍稍抬高聲音,在如愿以償?shù)乜吹綄Ψ酵O履_步時,大步趕上前去,攔在季楠身前,再一次提出自己的建議,說:“我們去沙發(fā)那里坐一會兒,不會耽誤您太長時間�!�
見季楠沒說話,助理輕微一咬牙,補充道:“十分鐘,最多十分鐘。您至少對這些事情有知情權,不是嗎?”
外面的雨下得愈加大了。落雨被風刮的四處飄零,一下一下砸落在地,濺出破碎的水花。
水坑折射出燈光的橙黃,悠悠倒映出楊重鏡站立的身影。
他撐著把黑傘,不顧司機的勸阻,硬是下了車,站在路燈下等待。到底是放心不下季楠,也無法忽視心口的那份不安,所以開出去沒幾米遠,又重新原路返回,停在了悅影的辦公樓下。
等待的時間太久了,或許也不算太久,只是心頭發(fā)慌,所以才覺得時間格外難熬。在不知道第幾次打開手機,看向公司大樓內時,楊重鏡終于窺得了季楠即將走出大門的身影。
他一刻都按耐不住,匆匆忙忙下了車,想要在對方出來之前,站在顯眼的地方迎接。只是不曾想,原本朝前走的季楠像是突然被人含著,所以驀地停下步子,轉身和身后的人一起,走去楊重鏡無法看見的地方。
大抵是去聊了什么事情,又很快有了結果,所以這一次,楊重鏡沒有等待多久,就再一次在公司的大門看見了季楠的身影。
雨下得太大,季楠沒有帶傘。在身后助理給他遞上傘之前,楊重鏡先一步走上前去。
他撐著傘,徑直牽過對方有些冰涼的手,抓在自己掌心里,說:“怎么這么涼,”
楊重鏡說著,將傘微微向季楠那邊挪過去,示意對方用手捉住。
季楠遂他的意握住傘柄,就見楊重鏡稍稍往后退開身,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搭在季楠的肩膀上。
“穿上,走了�!睏钪冂R橫了身后的助理一眼,淡淡收回目光,低聲和季楠說話:“王叔在等著,外面雨大�!�
季楠低低“嗯”了一聲,興致不太高的模樣。等坐進車廂,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攏了下身上披著的,尚且?guī)е鴹钪冂R體溫的外套。
他仰起臉,對著楊重鏡所在的方向,彎著眼睛笑了一下,問:“不是讓你去酒店嗎?怎么在樓下等我�!�
“下太大雨了,我想你沒有帶傘。”楊重鏡不動聲色蹙了下眉,隨即又淡淡笑開,溫聲同季楠解釋。他話音頓了頓,又說:“……我不想一個人在酒店,還想快點見你�!�
季楠翹了下嘴角,似乎對楊重鏡這樣直白的情話感到滿意,剛要張嘴回應些什么,就被楊重鏡伸出來的手堵住,只得發(fā)出“嗚嗚”的氣音。
“笑不出來的話不用笑的,楠楠。”楊重鏡挪了挪身子,和季楠挨得更加近。他嘆了口氣,松開捂住對方嘴唇的手,說:“是受了什么委屈嗎?”
他低下頭,雙手捧住季楠的臉,聲音難掩的盡是憐惜和心疼:“從我見到你開始,你的眼睛一直都是紅的�!�
楊重鏡指腹很輕地摩挲過他側臉的鮮紅掌印,蹙起的眉頭更加深:“她打你了�!�
不是疑問,是肯定的陳述。
分明語調也平淡,沒有什么波動,季楠拙劣的偽裝卻莫名被這句話打碎,再也沒有辦法維持住那份虛假的無動于衷,冷漠和不在乎。
他眨了眨眼,喉結用力地幾番滾動,眼眶紅得不像話,卻終究沒有落下淚來。
“嗯�!�
季楠緊抿著唇,垂下來的手緊緊攥著楊重鏡的衣袖,用力喘了口氣,才抖著嗓子說話:“……疼�!�
第115章
“因為她愛你�!�
季楠在說自己疼。
意識到這一點,楊重鏡懸著的心臟跟著一緊,宛如被揉皺的紙。他一時之間有些慌亂,不知該怎樣去安慰,才能讓他不要再露出這樣惹人難過的神情。
如果可以的話,楊重鏡寧可疼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在季楠朝他說“疼”的時候,只能徒勞地用擁抱來傳遞自己的存在。
“……王叔,麻煩開快點�!睏钪冂R看了眼窗外,低聲囑咐。
他側了下頭,不自覺握緊季楠輕微顫動的手,啞著嗓子,輕聲說:“馬上到了。”
季楠閉上眼,額頭抵住楊重鏡的肩膀,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回應,很輕地點了點頭。
后續(xù)的車程,他都沒有再說話。仿佛是累了,又覺得楊重鏡的體溫安心,所以半點不遮掩地流出依賴,緊緊抓著楊重鏡的手,即便半睡半醒,也沒有絲毫松懈。
坐在駕駛座的王叔被這股靜謐逼的如坐針氈,背上長刺了一樣,腳下踩油門,恨不得下一秒就將車飛到酒店門口,好給這兩個人騰出單獨相處的空間。
“走吧,”楊重鏡輕拍一下季楠的手,垂下頭,聲音輕的像哄,說:“回去再睡�!�
他拉推開車門,替對方撐開一片空間,任由季楠抓著自己的衣角,牽著人一路上樓,最后到達歸處。
誰都沒說話,楊重鏡摁開燈,默不作聲擰了條熱毛巾,敷在季楠泛紅的那半邊側臉。
季楠感受到身邊的床凹陷下去,夾雜著楊重鏡身上特有的檸檬香氣,毛巾帶著熱氣,觸到側臉時依舊有著滾燙的溫度。
他被燙的一個激靈,終于有了點反應,抬起眼睛,輕聲說:“好燙�!�
“很燙嗎?”楊重鏡垂了下眼,又要站起來,說:“那我去沾點冷水�!�
季楠扯了下他,沒讓他去成,只搖了搖頭,說:“不用。你陪陪我,哥哥�!�
他這會兒不再逞強,是楊重鏡與他相識這么多年,第一次這樣直白地,整個人都從內而外透出強烈的難過和沮喪。
如果情緒有味道,楊重鏡覺得,他應該是酸到發(fā)苦的檸檬。
他心揪得慌,手緊了松,松了緊,最終還是重新坐回他身側,說:“好�!�
“……你想和我說嗎?”楊重鏡停頓少時,直視季楠垂下去的眼睫,輕聲商量:“發(fā)生了什么,和我說說?”
季楠太陽穴疼得慌,索性調整了下坐姿,倒進對方的懷里。他撒嬌一樣地往對方舉毛巾的掌心歪臉,很有些依戀地蹭了蹭,才開口:“我現(xiàn)在有點想哭,因為我覺得委屈。”
他情緒還算平靜,說話時候的語調也平,只有眼瞼依舊通紅,刺痛著楊重鏡的心。
“我和她關系不太好,只是有些時候,我還是會幻想,她會不會有一點在乎我。”
季楠眼皮抖了抖,睫毛落在眼尾,映出弧形的陰影:“我本來已經接受,也真的和她決裂。我想斷掉這樣沒有意義的關系,因為她的束縛,我覺得很痛苦�!�
“可是突然又有人和我說,其實她真的和我所想的一樣,是愛我的。”
季楠皺了下眉,可能連自己都沒有發(fā)覺,那雙面對楊重鏡時,從來充斥滿笑意的眸子,這會兒全是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和無措:“……是為什么呢?”
“我覺得很割裂,可我又在想,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我和她斷絕往來的時候,她是不是很難過�!�
酒店房內的光線昏暗,讓季楠聯(lián)想起助理坐在自己對面,講故事一樣,敘述著他無數(shù)次在夢中幻想得到的愛。
“……生下您的時候,夫人剛剛成為掌權人。您走失之后,她雖然說人各有命,但從來沒有放棄過找你。”
男人回憶著什么,口吻帶上感慨一般:“找到您的那一天,她剛遭受過襲擊,做完手術就來了中國。您沒有同她回去,她和我說,你應該是在恨她�!�
“再后來,你回到她身邊。第一次出任務受傷,她發(fā)了很大的火,那是我第一次看她那么失態(tài)�!敝砻蛄讼麓�,接著說:“她在手術室外面等了很久,不知道為什么,沒有進去�!�
“您在療養(yǎng)院修養(yǎng)的時候,她閑下來時,會去樓底下待一會兒。坐在車子里,也不上去,只是看著你房間的窗戶。我嘗試問過,既然已經來了,為什么不走進去看看你。她說,你不會喜歡看見她�!�
男人吸了口氣,似乎感到費解,但終于把多年積攢的話說出來,所以有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釋然:“夫人這次來國內,并不是為了什么公事,她是在擔心您。”
“您和…楊先生,她一直在阻攔。別的我并不清楚,但是擔憂不是假的。您這樣的身份,很多事情,確實身不由己。我想,就像當初您的存在一樣,她怕您和她一樣受傷�!�
助理頓了頓,站起身來,主動結束了這次談話,微微躬身,輕聲說:“不過她會接受的,少爺。只要您給她時間�!�
季楠沒有給出反應,表情無波無瀾,一直到男人轉身離開,他挺直的背才終于彎下去,仿佛被什么壓垮,流出無聲的痛苦來。
“哥哥,”而此刻的季楠,自然無需再隱忍。他仰起頭,想要從楊重鏡那里得到自己的答案,目光那樣渴求,像望著能夠拯救自己的神祇:“……我能信嗎?”
“我是不是做錯了?我說了很多——”
“不管她內心是什么想法,也不管她有沒有想過會傷害你,事實就是她傷害了�!睏钪冂R打斷季楠的話頭,在對方再次陷入內耗之前,收回已經不再滾燙的毛巾,雙手捧起他的臉,說:“季楠,是她在傷害你�!�
“你沒有對不起她,從來都沒有�!�
楊重鏡注視著他的雙眼,說得認真,每一個字都是慎重的承諾:“我覺得你很勇敢。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害怕?可是你能夠做到。你走出來了,也一直在向前走,不是誰都有和原生家庭割裂的勇氣,但是你有。”
“你也很善良,因為即便她給你造成那么多傷害,你第一個想到的,是她會不會因為你說的話難過。”
楊重鏡摩挲了下季楠垂著的手指,注視其上不規(guī)律的紋路,慢慢說:“不管你選擇相信還是不相信,我都認為,你沒有錯。世界上很多關系,都該是互相的,哪怕是擁有血緣的親情。如果你想,我就陪你去找她,你們好好談一談�!�
季楠低著頭,反手去抓楊重鏡的手指,半晌才慢半拍地嘟囔一句:“……如果我不想呢?”
他沉默良久,周身那股讓楊重鏡提心吊膽的壓抑終于散去些許,道:“那樣的話,我就沒有錢了�!�
楊重鏡想了想,短促地笑了一聲,說:“不想的話,我就養(yǎng)你。”
季楠還是垂著眼睛:“可是我很會花錢�!�
“養(yǎng)得起�!睏钪冂R聲音淡淡:“我有很多錢,都給你花。”
第116章
“老婆本。”
“哥哥哪里來的錢?”
季楠有點警覺地抬起眼,即便剛剛還在傷心,也依舊對此保持格外的敏銳,眉頭一橫,說:“你背著我藏私房錢?”
話題偏航到意料之外的方向,楊重鏡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