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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以前鄧名對吳三桂明顯戒心很重,平西王認為,這主要是因為鞏焴不起好作用——在山海關(guān)的時候,吳三桂把闖營坑得太慘了,鞏焴耿耿于懷實屬正常。康熙六年,明軍本來有機會攻陷北京,但鄧名異常地謹慎克制,只是逼著清廷購買了一批債券就班師返回了,吳三桂懷疑也是鞏焴那個老家伙在搗亂——肯定是鞏焴把闖王倉促進北京這個教訓說給鄧名聽了。不過去年鞏焴去世了,鄧名以丞相禮節(jié)把大順禮政府尚書厚葬,那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會再有人在鄧名耳邊說平西王壞話了吧?吳三桂覺得自己的形象還是不錯的,第一次和鄧名會面的時候他禮數(shù)周到,吃虧的也是自己,只要沒有了懷恨在心的闖營宿老,吳三桂覺得鄧名本人應(yīng)該不會對自己有什么特別的惡感。

    “李定國,鄭經(jīng),你們都是一心要做岳武穆的人,千萬不要讓本王失望啊�!�

    在吳三桂看來,這就是所謂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

    東寧。

    “吳三桂打算反正,打算和晉王兵合一處,全取長江,建議本王出兵南京,和晉王會師安慶�!编嵔�(jīng)把吳三桂的來信展示給部下們看,這個世界的鄭經(jīng)比鄧名前世的那一個日子過得舒坦多了。由于鄧名多年來一直給鄭經(jīng)大筆的海貿(mào)分潤,所以現(xiàn)在臺灣也能湊出十萬大軍,雖然依舊不如鄭成功鼎盛時期,但也相當那時的六、七成實力。

    吳三桂的來信中還稱尚之信和耿精忠也會一起反正,不過這點暫時還是三個藩王之間的默契,除了鄭經(jīng)并沒有第五個知道,就連李定國目前都蒙在鼓里,所以吳三桂懇請鄭經(jīng)一定要保密�?舌嵔�(jīng)毫不猶豫地把密信交給部下們同覽,并讓參加會議的部下們各抒己見。

    “這是大好事啊�!标愑廊A作為臺灣的內(nèi)政總管,驚喜交加地表示贊同:“三藩皆反,晉王、浙東再加上王上,清廷哪里是我們的對手?他們的精銳已經(jīng)連川西的農(nóng)民都打不過了,就是鄧相不在我們也能一舉光復長江以南�!�

    說道這里陳永華不禁有些激動了:“光復神京是先王畢生的志向,王上飲馬長江,先取南京,然后與晉王會師安慶,不但完成了先王的遺志,也能留下千古美名啊�!�

    雖然鄧名和鄭經(jīng)的關(guān)系相當融洽,這次鄧名出兵南洋鄭經(jīng)還派心腹馮錫范隨行,不過為延平藩擴充地盤的好事,陳永華當然不會反對。在這個問題上,陳永華覺得三藩和臺灣的共同利益更多,再說鄧名擴充地盤的時候,從來也沒有經(jīng)過臺灣同意不是嘛。

    “可為什么三藩要挑這個時候反正?”鄭經(jīng)質(zhì)疑道:“為什么要挑保國公出海的時候跳出來?他們有自己的如意算盤吧?”

    “無非就是想爭取一些功勞罷了�!标愑廊A對這個倒不是很在意:“這對大王也無害啊�!�

    “唔。”鄭經(jīng)似乎對陳永華的反應(yīng)不是很滿意。

    “大王,依末將之見,我們不應(yīng)該去打南京,而是應(yīng)該去打福建�!眲幋舐曊f道:“還有廣東,也很值得去打�!�

    “為何?”陳永華驚叫道:“三藩若是反正,我們就算懷疑他們不與他們會師,也不好去打他們吧?”

    “此言差矣,”劉國軒笑道:“陳大人以為,虜廷和耿精忠誰強誰弱?”

    “當然是虜廷強�!�

    “就算虜廷不管,那耿精忠去火拼趙國祚和蔣國柱,勝負如何?”劉國軒追問道。

    陳永華沉吟了一下:“五五開吧�!�

    “我倒是覺得耿精忠贏面較大,雖然江南和浙江比耿精忠富裕,但兵肯定比不上耿家的藩兵。正如吳三桂所說,如果我們參戰(zhàn)而虜廷不插手的話,趙國祚和蔣國柱必敗無疑,那樣耿精忠肯定要和我們爭搶地盤,如果我們不答應(yīng)他說不定耿精忠還會和我們動手;虜廷肯定不愿意失去江南的賦稅,說什么也要再拼一下,到時候我藩的水師、兵馬機會頂在前面,而耿精忠反倒會在我們兵馬的庇護下壯大�!眲庍@一番讓鄭經(jīng)聽得連連點頭,但陳永華明顯還沒有醒悟過來,劉國軒就進一步說明:“而我們可以假意答允吳三桂和耿精忠,聞知我們肯出兵,耿精忠必定心急火燎地出兵浙江、江南搶占地盤,他的后方空虛,我軍突襲必定能大獲全勝——這時耿精忠正在前線和蔣國柱僵持,分身乏術(shù)一定會割地求和。等耿精忠拿下了浙江,我們就先拿走半個福建;等耿精忠殺進了江南,我們就把整個福建都拿到手——除非耿精忠想腹背受敵,或是甘心放棄他剛奮力奪取的富饒土地,否則他就一定會一次次滿足我們的要求,割讓土地給我們�!�

    陳永華聽得目瞪口呆:“可要是耿精忠氣急敗壞,又叛變回去怎么辦?他可不是什么忠臣孝子,靠不住的啊�!�

    “不錯,耿精忠靠不住,其實尚之信也一樣靠不住,所以我們與其寄希望他們能和我們精誠團結(jié),還不如拿下他們的福建和廣東,這兩省若是能牢牢掌握在大王手中,一定能發(fā)揮更大的用處。”劉國軒說完見解后,就轉(zhuǎn)身向鄭經(jīng)抱拳道:“末將一點兒愚見,敢情大王定奪�!�

    劉國軒這套“一鳥在手,勝過兩鳥在同盟手”的理論顯然很合鄭經(jīng)的脾胃,延平郡王撫掌大笑,決定給演一出黃雀在后的好戲:“就這么辦,回信告訴吳三桂我同意了;不過本藩要先按兵不動,等耿精忠和尚之信出兵后,本藩就先取福建、再取廣東!”

    第63節(jié)黃雀(下)

    返回安慶的時候,周培公愁容滿面。蔣國柱那邊已經(jīng)聲稱,他定于半個月后也就是七月十五日誓師出發(fā),要把江西一口都吞下去;而張朝也正在從江西的南邊和西邊抽調(diào)兵力集結(jié)于九江,決心挫敗蔣國柱的武力進犯,并反攻到江南的地面上�,F(xiàn)在南京和南昌正在互相攻擊對方為“通鄧”的大清逆賊,唇槍舌劍戰(zhàn)得不亦樂乎。

    剛返回沒幾天,索額圖的密信送到了,稱趙國祚密報北京,耿精忠似乎偷偷向浙南集結(jié)兵力,有窺伺浙江之意。在秘報朝廷的同時,趙國祚還緊急約見了前靖難軍大帥之子、四川軍校步科畢業(yè)生、現(xiàn)任浙北保安司令莊廷鉞。如果浙江真的遇到入侵的話,趙國祚希望莊廷鉞看在浙江父老的面子上,和杭州并肩作戰(zhàn)抵御外辱,并希望莊廷鉞立刻就能派出一支浙北保安隊,南下開赴浙江、福建邊境。

    “三天之內(nèi),浙江的股票就該大跌了吧?”周培公看信看到一半,就先停下,命令剿鄧總理衙門立刻拋出有關(guān)浙江的股票,并責成幕僚研究一下浙江期權(quán)的短期投資戰(zhàn)略。如果索額圖做不到保密,那周培公就需要趕快行動,以免本衙門的利益受損;如果索額圖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那周培公就是第一個利用內(nèi)幕消息進行交易的人,肯定能大賺一筆——所以無論索額圖是否保密,周培公選擇不保密都是最優(yōu)解。

    而且周培公泄密都泄得理直氣壯,因為他也被別人坑過。再說,以索相的才智,還有他多年來坑人與被坑的經(jīng)驗,肯定也能料得到周培公一見到這份密信就會泄密。估計索相肯定有了完全的準備,周培公知道自己根本不用替索相擔憂,更不用有絲毫的愧疚或是其他什么心理負擔。

    完成泄密工作后,周培公繼續(xù)看索額圖的信,對方要求剿鄧總理衙門一定要全力維持國內(nèi)安定團結(jié)的大好局面,不能讓蔣國柱、耿精忠之類的野心家得逞。如果張朝在取得江西保衛(wèi)戰(zhàn)的勝利后意圖反攻江南,那也要堅決攔阻。

    索額圖和朝廷高官的心思周培公心知肚明,那就是全力維持滿清天下共主的位置,并繼續(xù)等待時機�?滴跛哪旰土甑膬烧�,讓滿洲太君都明白成都是肯定打不過了,但只要維持現(xiàn)狀,避免某個軍閥脫穎而出,北京就可以確保目前這種僅次于成都、實力天下第二的位置。如果鄧名突然掛了,他的手下開始大規(guī)模內(nèi)訌,那自然還是“我大清”一統(tǒng)江山萬萬年;如果鄧名依舊強勢,那滿洲太君就能把這幾十年搶來的土地、人民賣給鄧名一個好價。要是天下大亂,清廷失去了共主的地位,那八旗貴族集團能變賣的貨物就少了很多,總而言之,維持現(xiàn)狀很重要。

    不過索額圖還表示,暫時北京是無法提供太多幫助給剿鄧總理衙門,因為皇上依舊在吵鬧不休——雖然滿洲太君們都認命了,開始與鄧名合作傾銷大清的財產(chǎn),但皇上卻不甘心他的家產(chǎn)被手下的人賣光,現(xiàn)在還在沒完沒了地要給大伙兒添堵。而皇上也有他的消息渠道和忠于皇室的勢力,聽聞耿藩不穩(wěn)后,皇上興奮得睡不著覺,連夜寫密信給耿精忠,稱贊他公忠體國。還給廣州和桂林那邊去信,要藩王們幫助他討伐通鄧的督撫——頭幾封信被朝廷拼死給截住了,但后來聽說皇上又派遣太監(jiān)化妝,帶著密信離宮,往南邊去了。

    用索額圖的話說,康熙大帝這是存心要制造一個“三藩之亂”出來,現(xiàn)在大伙兒正在努力安撫皇上,求這位爺別再鬧了。前不久皇后放風說,皇上炒期貨賠了不少銀子,索額圖把此事報告給杰書后,康親王他老人家就私下里牽頭,要每個靠內(nèi)幕消息投機獲利的人都拿出一點銀子來補償皇上——不過進行得不是很順利,這些投機的滿洲太君人人哭窮,對康親王賭咒發(fā)誓他們沒掙多少,更有老婆孩子等著這點救命錢抓藥、吃飯。

    只要蔣國柱或是耿精忠真的悍然挑起武裝沖突,索額圖保證朝廷會克服皇上的阻擾,宣布他們?yōu)椤巴ㄠ嚒钡哪尜\。但軍事方面索額圖無能為力,只能把維護大清尊嚴和穩(wěn)定的希望寄托在周培公身上,而且剿鄧總理衙門出兵討伐“通鄧”的逆賊更是名正言順,如果周培公實力不足的話,索額圖覺得,可以從川西雇傭一批退伍軍人參與討賊,反正將來再多劃一片禁海區(qū)還債就是了。

    至于給周培公的補償,索額圖表示,朝廷正在討論授予周培公山西、河南、直隸和云南布政使(就算李定國有意見清廷也不在乎)的提議,這樣周培公也就算是功德圓滿了。這次索額圖還送來了一個新官印的式樣,上面寫著“天下布政”這四個大字。索額圖說,等周培公把差事辦好了,這個提議差不多也就該通過了。

    見北京的支援只有口頭上的,周培公連聲苦笑。剿鄧總理衙門雖然實力雄厚,在各省都有辦事處,但攤子同樣很大。現(xiàn)在剿鄧總理衙門控制了清廷這邊大部分官督商辦企業(yè)和商貿(mào)利潤,無論是北京還是成都,都不可能容忍周培公控制某個省份,所以周培公對各省的干涉注定要狠狠地得罪人,偏偏還無法把這些懷恨于他的督撫徹底消滅。

    “打蛇不死,必受其害啊�!敝芘喙哉Z。不過就算他再擔憂,這件事依舊要去辦,因為這是成都和北京的共同愿望。周培公現(xiàn)在給自己的定位就是這兩地之間的中間商,兩邊既然都有此意,那周培公硬著頭皮也要去得罪人。

    正在周培公盤算該如何突襲江南軍隊,解除他們的武裝并遣返原籍的時候,突然有衛(wèi)士報告有人前來拜訪。

    周培公急忙把來人請入客廳,敘禮道:“趙將軍別來無恙?”

    來人正是帝國少將趙天霸,他開門見山地對周培公說道:“院會命令我來安慶,協(xié)助周布政使協(xié)調(diào)兩江的關(guān)系�!�

    “有趙將軍幫忙,我真是如釋重負了�!敝芘喙焐线@么說,但其實心里還是有些失落。他固然知道趙天霸是鄧名手下的大將,但此人名氣實在太小,如果來的是同樣留守成都的任堂、穆譚中的任何一個,那對江南的威懾力就大不相同了。

    趙天霸似乎看破了周培公的心思,淡淡地說了一聲:“院會是特意要我來負責此事的,他們覺得低調(diào)也有低調(diào)的好處�!�

    得知周培公打算突襲江南軍隊后,趙天霸有些不以為然:“首先,襲擊未必會成功,布政使對您手下的保密工作就這么有信心嗎?其次,就算成功那也是結(jié)下了深仇大恨,江南未必肯善罷甘休。而且這會對商貿(mào)都產(chǎn)生影響。院會是要阻止戰(zhàn)爭,不是為了阻止兩江的內(nèi)戰(zhàn),就要在安慶和南京之間掀起大戰(zhàn)來。再說,若是相持不下怎么辦?張朝會不會認為他的機會來了?”

    趙天霸一連問了幾個問題,接著又提到了耿精忠的問題:“我們在北京的人送來消息,說是福建的耿精忠蠢蠢欲動,不知道布政使有沒有聽說,又作何打算?”

    見索額圖的保密工作果然做得很差,周培公心里暗罵了一聲。不過幸好索額圖的信到得及時,讓周培公不至于措手不及:“趙將軍放心,剿鄧總理衙門對此早有察覺。我計劃對福建采用軍火和貿(mào)易禁運,發(fā)出警告,銷售給杭州更多的軍火,必要時出動剿鄧總隊到浙江參戰(zhàn)�!�

    “又要在江南和蔣國柱打,又要在浙江打,又是禁運又是大戰(zhàn),這和院會的意愿不符。”趙天霸搖搖頭:“不過,就當做最后的辦法吧。我先去調(diào)解一番,如果他們都不肯賣我面子,那也只好看布政使大展神威了�!�

    對趙天霸的調(diào)解,周培公并不是非常看好,終歸還是因為他的威名不夠。趙天霸到了安慶都是無聲無息的,隨便換個任堂或是穆譚來,恐怕一出夔門就已經(jīng)是天下矚目,估計等不到他們抵達安慶,兩江衙門都會派使者來詢問他們此行的意圖。趙天霸名氣不足,也不知道宣傳,更沒有攜帶一支精兵同行,這樣低調(diào)行事怎能得到調(diào)解成功的機會?

    話雖然如此,周培公明白有幫助還是比沒有強:“不知道趙將軍要我如何配合呢?”

    ……

    七月十五日,南京。

    蔣國柱正檢閱著臺前的數(shù)萬雄兵。

    幾天前趙天霸再次進行調(diào)解,這讓蔣國柱一開始有些緊張,覺得成都可能會激烈反對,他也做好了據(jù)理力爭的準備。不過趙天霸這次是孤身前來江南,調(diào)解時固然言語中有威脅的成分,但并不是很明確,看起來成都也打算兩面下注。

    既然成都的態(tài)度曖昧,蔣國柱也就下定了最后的決心,婉言拒絕了趙天霸的調(diào)解,向他保證,只有當江西置于蔣國柱的統(tǒng)治下時,才能更好地服務(wù)于成都。前天蔣國柱又得到情報,說趙天霸還去過一趟九江,建議張朝對南京做出讓步,當張朝拒絕后,趙天霸告訴張朝,如果形勢不利,成都歡迎他去避難。

    當這個情報被蔣國柱在兩江總督衙門內(nèi)部公開后,他的幕僚和軍官們立刻一片歡騰,看起來成都已經(jīng)做好了接受既成事實的準備。本來對此事憂心忡忡的梁化鳳也徹底放心下來,不再勸說蔣國柱謹慎從事;而周培公最后也很勉強地回信,重申剿鄧總隊會在兩江的沖突中保持中立,不阻攔江南的軍隊,也不會阻止江南軍隊利用長江上屬于剿鄧總理衙門控制的船只。

    “兵馬如此雄壯,總督大人此番出兵,克定江西必矣�!迸阃Y國柱視察軍隊的梁化鳳大聲恭維道。

    “呵呵�!笔Y國柱志得意滿,毫不推辭地接受了梁化鳳的恭維。此番出兵他會親自率領(lǐng)大軍到池州,然后在該地督陣——數(shù)萬兩江的主力部隊,在池州囤積的大批糧餉,如果不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蔣國柱夜里睡覺都不踏實啊。

    梁化鳳并不在出征將官的名單上,蔣國柱覺得,如果梁化鳳又在此役中立功,如何賞賜他會是一件很麻煩的事。蔣國柱不可能把兩省的兵權(quán)交在一人手中,更不可能允許有兵權(quán)的梁化鳳獲得江西的治權(quán);而梁化鳳也很乖巧,確定出兵后就自稱年老多病,希望能夠留守江寧,蔣國柱順水推舟地同意了梁化鳳的要求。

    三聲炮響后,蔣國柱就統(tǒng)帥著大軍離開南京,沿著長江浩浩蕩蕩地向江西殺去。這是自鄭成功圍攻南京之后,十幾年來江南最大規(guī)模的一次軍事集結(jié)。軍隊沿著長江拉成一條長蛇陣,當蔣國柱接近池州的時候,他的先鋒已經(jīng)抵達江西邊境,與忠于張朝的部隊發(fā)生交火了,而江南軍的后衛(wèi)還遠遠落在后面,尚在銅陵以東。

    “總督大人,池州,池州拒絕我們?nèi)雰?nèi)。”一個親兵哆哆嗦嗦地來向蔣國柱報告。

    “什么?”蔣國柱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池州還派出使者,說朝廷已經(jīng)宣布大人為‘通鄧’的叛逆,剝奪大人的一切官職。”這個親兵的聲音抖得更厲害了。

    “謝高好大的狗膽!”蔣國柱怒極反笑。池州知府謝高是他的老部下,十年來一直唯南京之命是從,怎么突然又聲稱忠于朝廷起來?

    在蔣國柱調(diào)集軍隊打算攻打池州的時候,突然得知剿鄧總理衙門也解除了對他軍隊的支援,不但拒絕繼續(xù)幫助蔣國柱搬運士兵,還出動兵艦阻攔江南軍隊的戰(zhàn)船。而剿鄧總理衙門的人居然還振振有詞,說他們始終保證與兩江總督衙門合作,但現(xiàn)在蔣國柱已經(jīng)不是兩江總督了;在池州知府反水、剿鄧總理衙門翻臉的同時,更有一股可怕的謠言在軍中流傳,那就是留守的梁化鳳提督在南京插旗了,接受朝廷的委任,成為新任的江南巡撫,代理兩江總督衙門事務(wù)。而梁化鳳梁巡撫下達的第一個命令就是:跟隨蔣國柱出征的大軍立刻停止與江西的戰(zhàn)爭,全速返回駐地,不得有誤。

    第64節(jié)平息(上)

    南京。

    梁化鳳插上自己的旗幟后,就把蔣國柱一家老小都軟禁起來,派他標營的衛(wèi)士嚴加看守。蔣國柱一家感到大禍臨頭,整日哭哭啼啼,一邊痛罵梁化鳳狼心狗肺,一邊還指望著蔣國柱能打過來。

    今天,梁化鳳突然親自帶了一隊人馬來到關(guān)押蔣國柱全族的地方,見大批甲士簇擁著梁化鳳進來,蔣家的人不敢罵他了,不少人都開始腿肚子打哆嗦。

    “老親翁啊,”為了全族的安危,蔣夫人不得不出面與梁化鳳套交情:“這些年總督待你不薄啊�!�

    “親家母說的是�!睕]想到梁化鳳居然一口承認下來,還重重地點了點頭:“親家母不必驚慌。不管怎樣,難道我還能跟親戚過不去嗎?親家母這便收拾東西吧,今天我親自送親家母出城,保證沒有人敢動親家母一根寒毛�!�

    本來梁化鳳把蔣國柱的一家老小都抓起來是為了當人質(zhì),蔣國柱歲數(shù)不小了,除了一個兒子遠在四川外,剩下的子孫都在南京城里。就是蔣國柱大發(fā)神威打回南京城來,梁化鳳也能用蔣國柱的全家老小要挾他,讓他投鼠忌器,不敢強攻南京。

    不過蔣國柱并沒有能夠超水平發(fā)揮,他在池州進退失據(jù),發(fā)生事變以后,除了兩江總督的標營和身邊的少量部隊,其他的兩江部隊都亂成一團。本來梁化鳳就是有心算無心,還有周培公的配合,拉成一條長蛇陣的兩江部隊接到梁化鳳的通告以后,距離蔣國柱還很遠,一時拿不到蔣國柱的命令。

    如果是外人篡奪軍權(quán),這些江南的部隊說不定還會試圖抗拒,但梁化鳳這么多年來在軍中的威信僅次于蔣國柱,大家都知根知底。見是梁化鳳政變,大部分軍官頓時放下心來,根本不擔心會被老上司吞并了自己的實力——大伙兒都跟了梁化鳳這么多年了,本來就是他的人嘛。

    對倒戈既沒有心理負擔也不存在未知的恐懼,江南軍的官兵紛紛響應(yīng)梁化鳳的號召,帶隊返回了南京——剿鄧總隊也被周培公派來協(xié)助梁化鳳了,總督大人那邊消息斷絕,軍官只要不傻,就能明白到底哪邊占優(yōu)勢。何況大家還得吃飯,各支部隊都先后宣布支持梁化鳳,不跟著梁提督走,先不說打仗,今天晚上立刻就沒有飯吃。

    早上梁化鳳得到周培公報告,稱蔣國柱已經(jīng)認清了形勢,知道憑他手邊的軍隊連一個池州都沒法拿下;而且就是這點部隊也已經(jīng)開始混亂,那些軍隊都知道蔣國柱失去了對大部分軍隊的控制能力,他們已經(jīng)成為沒有根據(jù)地的流寇。蔣國柱見標營都發(fā)生動搖后,就在周培公派去的使者的勸說下認輸投降,在池州城外解散了軍隊,本人則進入了周培公的軍中。

    被蔣國柱解散的軍隊在總督大人宣布下野后,就成建制地向池州知府謝高投降了。謝知府當然也不會難為這些江南官兵,重新?lián)芙o他們糧草,就連蔣國柱的標營也由原來的軍官帶隊,等待梁化鳳的進一步指示。

    蔣家人扶老攜幼地出了南京城,梁化鳳親自把他們護送上了一條大船,還一個勁地安慰蔣夫人:“親家母盡管放心好了,總督大人安然無恙,他的船票周布政早就給買好了;親家母到了四川就能和總督團聚了�!�

    蔣家的船起航后,梁化鳳還在岸邊揮手告別。船漸漸遠去,梁化鳳這才收起臉上的笑容,而他身邊的一個提標軍官也才有機會再次質(zhì)疑:“大人就這么把他們放走了?蔣逆可是當了十幾年的總督啊�!�

    “如果是以前的亂世,當然不會放�!绷夯P遙望著那葉風帆,冷冷地答道。蔣國柱在江南的根基極深,根據(jù)傳統(tǒng)的爭霸模式,不但蔣國柱的家人一個也不能放,還要全力追殺逃亡的蔣國柱本人。不過梁化鳳很清楚現(xiàn)在并不是傳統(tǒng)的亂世了,他奪取蔣國柱的總督寶座也是為了將來能夠向明軍多賣點錢,而沒有和群雄逐鹿天下的打算。既然如此,梁化鳳就沒有必要把事情做絕,反正將來他多半也會向鄧名投降。

    “為什么趙將軍事先聲明,只要蔣國柱投降就要保證他的性命無憂?”梁化鳳又追問了一聲,周圍的標營官兵都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結(jié)果還是梁化鳳自問自答:“四川這是在防備我啊,要是我不服從的話,四川就可以出兵護送蔣國柱打回來。真要是見到四川大兵殺到,再加上蔣國柱的手書招降,不知道多少城池都會不戰(zhàn)而下。”梁化鳳又哼了一聲:“要是我想把江南經(jīng)營得如同鐵桶一般,成都和北京就該不放心我了。所以我要給趙將軍面子,一個人都不殺,大家原來是什么官還是什么;蔣國柱雖說是個威脅,我也好好地送他一家去四川,讓成都知道我絕無逐鹿的念頭,讓我坐在這個椅子上他們可以一百個放心。這樣,成都就不會琢磨著再來折騰我、趕我下臺了�!�

    ……

    很快,九江得到江南發(fā)生兵變的消息,董衛(wèi)國急匆匆地趕去見張朝:“大喜啊,大人!蔣國柱不得人心,竟然眾叛親離,江南提督梁化鳳已經(jīng)宣布支持巡撫大人,還請巡撫大人去南京當兩江總督啊�!�

    “有這事?”聽說邊境上已經(jīng)開始交戰(zhàn)后,張朝一直有些緊張,生怕會聽說江西軍戰(zhàn)敗,江南大軍向九江涌來的報告。

    “千真萬確�!倍l(wèi)國把幾份書信送到張朝面前,全都是梁化鳳發(fā)出的,號召江南部隊拒絕服從蔣國柱的命令。

    張朝看完后也是喜形于色:“多行不義必自斃,梁提督真是忠義啊。”

    “不過,現(xiàn)在蔣逆還在池州負隅頑抗,梁提督請巡撫大人速速出兵,和他一起圍剿蔣逆。”董衛(wèi)國還帶來了一個據(jù)稱是梁化鳳使者的人,這個使者告訴江西巡撫,蔣國柱在江南積威太重,所以梁化鳳也沒有必勝的把握。而如果梁化鳳被蔣國柱回師擊敗的話,那江西依舊會遭遇兵災,因此梁化鳳想請張朝帶領(lǐng)一萬江西精兵火速趕往池州,務(wù)必要把蔣國柱徹底消滅;梁化鳳還愿意奉張朝為兩江總督,但希望張朝保證提拔他為江南巡撫。

    “唔�!甭犕炅夯P的條件后,張朝沉吟不語。

    但董衛(wèi)國卻竭力勸張朝接受:“梁化鳳不過是一介武夫,如果沒有大人的全力支持,他如何能名正言順地當上巡撫?現(xiàn)在蔣逆作孽自斃,整個兩江除了大人德高望重,還有哪個能服人,能坐上兩江總督的位置?”

    張朝聽得意動,不過還是有些疑慮。

    董衛(wèi)國進一步趁熱打鐵:“現(xiàn)在蔣國柱負隅頑抗,梁化鳳也沒有把握全勝,所以大人舉足輕重;大人親自前往池州痛殲了蔣逆,收編了他的軍隊,就算梁化鳳現(xiàn)在不是真心實意的,到時候也不得不奉大人為主�!�

    張朝聽得連連點頭,正要答應(yīng),卻又止住了:“可這不是委屈你了嗎?”

    江南比江西富饒,如果張朝當上了兩江總督,那董衛(wèi)國這樣的老部下當然應(yīng)該去當江南巡撫。

    “無妨,大人要是一下子就把江南官場都換成江西人,那可能會引發(fā)江南官吏恐慌疑慮,反而對大人的大業(yè)有害�!倍l(wèi)國一副赤膽忠心的模樣:“大人不妨帶一萬精兵先去,暫時不動江南的官員,以安定人心。而下官就為大人把江西看好,做大人的后勁——等大人經(jīng)營上個一年半載,在江寧扎下根了,到時候再把下官和梁提督換個位置,那還不是大人一句話嘛。”

    “不錯,果然是老成謀國�!睆埑露Q心:“事不宜遲,我這就出發(fā),前往池州討逆�!�

    興沖沖的張朝當即誓師出發(fā),帶著兵馬趕去江南增援梁化鳳。

    董衛(wèi)國站在城頭上,看著張朝順流而下。當江西水師的旗號從視野中消失,馬上就下令召集九江的全體軍官開會。

    大家進入會場時都是一臉興奮,他們大多已經(jīng)聽說了江南內(nèi)亂,張朝很有可能登上兩江總督寶座了。

    不過主持會議的董衛(wèi)國臉上卻沒有一絲的笑意,見到董衛(wèi)國的這幅表情,本來還熱鬧非凡的會場漸漸安靜了下來。

    “來人啊�!倍l(wèi)國把手一揮,當即就有士兵抬著幾個大箱子上來,當著眾人的面掀開。里面全是一捆捆的鈔票,董衛(wèi)國又是一擺手,兩個士兵就把一個箱子扣到了地上。

    “都是帝國中央銀行印的錢鈔,大家看清楚了�!�

    四川的欠條就相當于真金白銀,一下子看到這么多的錢,屋內(nèi)不少人的呼吸都急促起來了。

    趙天霸對梁化鳳差私下交過底,如果蔣國柱能懸崖勒馬,那也不一定非要轟他下臺。聽明白以后,梁化鳳就開始一個勁地恭維蔣國柱兵強馬壯;而趙天霸對董衛(wèi)國說的話也差不多,那就是如果張朝見好就收,不趁著江南內(nèi)亂反攻倒算的話,那他之前的不聽話也就算了。董衛(wèi)國隨即絞盡腦汁地把張朝騙去攻打江南。

    在哄騙張朝之前,董衛(wèi)國已經(jīng)把家什都收拾好了,如果張朝不肯心急火燎地去攻打江南,而是慎重地繼續(xù)等待消息,那董衛(wèi)國就會連夜逃亡四川�,F(xiàn)在他總算是渡過了難關(guān)。雖然張朝是被他攛掇的去打江南,但董衛(wèi)國相信趙天霸不會反對自己的政變,因為張朝之前的不聽話和寸步不讓,讓趙天霸很惱火,私下和董衛(wèi)國抱怨過,張朝這是把江西的利益置于帝國利益之上。

    聽到這句話后,董衛(wèi)國暗暗下定決心,等他當上江西巡撫后,一定要吸收張朝的經(jīng)驗教訓,任何時候都要把帝國的的利益置于江西的利益之上。

    此時頭腦靈活的人已經(jīng)感到異常,有人偷偷地向院子里看去,看到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正開進來。這些士兵都是九江的駐防官兵,是常駐此地的董衛(wèi)國的直屬部隊,這些九江官兵也和他們的頂頭上司一樣神色肅穆、不茍言笑。

    一個接著一個,最后全場的軍官都看到了這些九江士兵,當他們回過頭再望向董衛(wèi)國時,大家明顯都臉色發(fā)白了,大廳里更是安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張朝無事生非,以鄰為敵,為了一己之私就要把我大江西卷入戰(zhàn)火�!倍l(wèi)國一字一頓地大聲說道:“從今天起,我和張朝恩斷義絕,你們是支持我,還是支持張逆?”

    第64節(jié)平息(下)

    九江的官員看到身后站滿了手執(zhí)武器的士兵,哪里有人敢反對董衛(wèi)國,不過支持董衛(wèi)國的聲音也不響亮,稀稀拉拉地幾聲而已。倉促之間,大家都權(quán)衡不好利弊,誰也不敢說張朝就不能帶兵打回來。

    不過董衛(wèi)國倒也沒有急著逼大家表態(tài),而是又請了一個人出來。

    “樂領(lǐng)事!”

    不少將領(lǐng)都驚呼出聲,滿臉微笑走進來的這個人正是四川常駐九江的江西領(lǐng)事樂韶華,頓時就有人猜到董衛(wèi)國已經(jīng)得到成都的支持。

    “根據(jù)北京條約,清廷不能在成都反對的情況下更換總督或巡撫�!睒飞厝A慢悠悠地說道。康熙六年,得知從天津登陸的明軍逼近北京后,太皇太后帶著皇上逃去承德,命令安親王岳樂死守北京——沒想到鄧名居然不趕盡殺絕,而且還答應(yīng)大軍不進北京;不甘心做替死鬼的岳樂和其他留守的滿洲太君一咬牙,把鄧名提出的條件統(tǒng)統(tǒng)答應(yīng)了下來,甚至連討價還價都沒有:“現(xiàn)在你們的朝廷認為張朝已經(jīng)不適合當江西巡撫了,而帝國也認可了�!�

    說著樂韶華就拿出一份文書,對著在場的眾將說道:“這是你們朝廷給董布政使的密旨,剝奪張朝的一切職務(wù),由董布政使接任,我已經(jīng)看過了,確實是密旨�!�

    趙天霸作為院會的特使,全權(quán)負責處理此次兩江的危機。雖然保留張朝也不是不可以,但趙天霸給樂韶華的指示是——如果董衛(wèi)國想推翻張朝自立,那帝國應(yīng)該全力配合,因為這樣可以進一步削弱江西巡撫衙門的權(quán)威和凝聚力。董衛(wèi)國就算順利奪位,下面的人也會有很多口服心不服的,這樣,未來幾年董衛(wèi)國就和梁化鳳一樣,全部精力都得放在鞏固自己的位置上了,不會有余力去發(fā)動戰(zhàn)爭,或是膽敢違抗帝國的指示。

    等張朝抵達邊境后,就會與江南軍發(fā)生對峙。他面對的是已經(jīng)統(tǒng)一在梁化鳳旗下的軍隊,而董衛(wèi)國肯定不會發(fā)去援軍和糧草——張朝的一萬軍隊必定會陷入進退不能的窘境,這點在場的軍官沒有看不出來的。而樂韶華還保證,剿鄧總理衙門也會站在董衛(wèi)國這邊,張朝順流而下固然舒服,但想克服重重攔阻返回九江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討伐張逆!”突然有人奮力高呼一聲。

    “張逆!我與你不共戴天!”

    “董大人,末將就聽您的了�!�

    會場的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這次大伙兒表現(xiàn)的比最開始可要熱情多了。

    “其實本官是不想做這個巡撫的�!倍l(wèi)國照例要謙虛一下。

    “董大人,您可不能不做啊�!�

    頓時下面就響起一片哀求聲,不少人當即捶胸頓足,表示誓死擁戴董衛(wèi)國來造福江西。

    “既然兄弟們都這么看得起我,那我也只好勉為其難了。”董衛(wèi)國知道現(xiàn)在不是客氣的時候,剛才已經(jīng)交代了幾句場面話,那就趕快言歸正傳:“這些鈔票都是本官的一點心意,大家拿回去給弟兄們買杯酒喝吧�!�

    ……

    張朝得到消息已經(jīng)是五天以后了。和蔣國柱一樣,他身邊的軍隊頓時也是亂成一團。很快,江西的遠征部隊不但知道了九江發(fā)生了什么事,也聽說蔣國柱在池州下野一事。他們不但無家可歸,而且前方也是無隙可乘。短短兩天功夫,張朝的一萬精兵就散去了五千多人,大批軍官帶著部下不辭而別,返回江西,去董衛(wèi)國的麾下當兵吃糧去了。

    “散了吧,散了吧。”張朝眼看軍心已去,無可奈何地宣布解散軍隊。江西部隊垂頭喪氣地站在周圍,聽完張巡撫的最后一次訓話后,就成群結(jié)隊地返回江西。

    張朝看著離去的軍隊,苦笑一聲:“合著這一萬官兵,就是專門給我送行的啊;我辛辛苦苦把他們帶出九江,就是為了在這里把他們解散�!�

    張朝的船票,周培公一樣也早給賣好了。董衛(wèi)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某天也得去四川,自然不會苦苦相逼,主動讓張朝的家人把他的財產(chǎn)全數(shù)帶走;除此以外,董衛(wèi)國還送了一筆儀金,算是感謝張朝多年的提攜之恩。

    滿腹惆悵的張朝在安慶登上了船。

    這條船不會在江西�?�,而且全程戒備,駛?cè)胭玳T后才允許張朝上岸活動——這也是周培公與董衛(wèi)國協(xié)議的一部分。

    給張朝預備的一間船艙相當舒適,打掃得干干凈凈,被褥都是嶄新的,還預備了新鮮的茶葉和水果。坐在窗邊等著開船的時候,張朝回憶起這十年來的風光,真如南柯一夢。正在張朝陷入回憶的時候,他突然聽到輕輕的叩門聲,接著就有人在外面問道:“張翁在嗎?”

    “進來吧�!睆埑瘧�(yīng)道。

    門呀地一聲被推開了,一個人笑容可掬地踱了進來,沖著張朝拱拱手:“張翁,多年不見,風采依舊啊�!�

    張朝定睛看了半響,突然“啊”的一聲大叫起來,急忙起身還禮:“蔣總督,別來無恙!”

    “閑云野鶴,哪里還是什么總督?”蔣國柱也要坐這條船去四川。雖然把梁化鳳恨到了骨子里,但他得知了張朝的遭遇,對張朝的敵意就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請坐,蔣翁請坐�!睆埑蜌獾卣泻舻�。和蔣國柱一樣,面對勾心頭角十多年的大敵,張朝突然放下了以往全部的恩怨。

    說了一會兒話,張朝就取出一副圍棋來:“路上無事,不知蔣翁可愿意和老夫手談一二?”

    “敢不從命?”

    ……

    看著載有這一對冤家的船只升起風帆,拔錨啟程向上游開去,趙天霸輕輕呼出了一口氣,對周培公說道:“院會的命令,總算是圓滿完成了。”

    康熙六年,鄧名統(tǒng)領(lǐng)大軍在天津登陸時趙天霸也在軍中,得知清廷的太皇太后和皇帝一起出逃后,明軍上下士氣振奮,都感覺清廷的覆滅就在眼前了。不過同行的鞏焴卻堅決反對鄧名立刻攻破北京。鞏焴指出,若是拿下北京,鄧名就必須要守住,而北京和川西相距實在太遠,鄧名勢難分身;鞏焴更進一步指出,一旦清廷失去了北京,那么在天下人眼中就和覆滅沒有什么區(qū)別了,各地的野心家都會乘勢而起,鄧名不但要保衛(wèi)北京和成都,還要鎮(zhèn)壓這些與他爭奪天下的人;最后,本來對清廷滿懷戒備的東南督撫們,會立刻把鄧名視為頭號大敵,擔心鄧名要奪去他們的地盤,沒有了清廷的威懾后,這些督撫就能把全部力量都用來對抗鄧名。

    所以,鞏焴認為,暫時保存一個威信掃地的清廷是很有必要的。只要清廷還有可能反攻倒算,那東南的督撫們就不能專心致志地對抗鄧名;清廷的存在對野心家同樣也是一種壓制,而清廷甚至會抱著“寧予外敵、不予家賊”的念頭壓制各個藩王,如果清廷覺得鄧名可能給他們留一條活路的話,更會這樣做。

    當時很多人都忍不住質(zhì)問鞏焴,那什么時候才是合適的推翻清廷的時機?

    鞏焴答道,需要等鄧名進一步消磨藩王和督撫的野心。等到鄧名實際控制了半個天下,或是藩王和督撫從心底里認可了鄧名的權(quán)威,喪失了與鄧名逐鹿的信心,時機也就成熟了。

    當岳樂在合約上簽字,明軍即將履約退兵時,趙天霸看到鞏焴望著北京的城墻看了很久,嘆道:“老夫大概是不能第三次再來北京城前了。等到大將軍(當時鄧名的職務(wù))收復了北京后……讓老夫的兒子替老夫來看一看吧�!�

    ……

    “應(yīng)該快了�!壁w天霸在心里回憶著鞏焴在北京城前的話。鞏焴的兒孫都從陜西被接到四川,現(xiàn)在有的在書院教書,有的則在政府中任職。東南的督撫們看上去已經(jīng)失去了割據(jù)的信心,距離鞏焴提出的條件越來越近了,這次的兩江危機平息后,清廷和督撫搖搖欲墜的威信又會受到進一步的打擊:“提督說,這次出征回來,他就能夠贖買湖北百姓的所有權(quán)力,而以后每年的貿(mào)易收入也至少能贖買一個省。”

    周培公同樣是喜形于色,這次沖突的規(guī)模相當小,對長江的運輸幾乎沒有造成任何影響。而且雙方的軍隊也只是跟著蔣國柱和張朝游行了一圈而已,沒有侵入鄰省的土地,所以也沒有導致地方遭到洗劫,沒有大批百姓流離失所——對江南和江西的經(jīng)濟也沒有不利影響。

    正在趙天霸和周培公彈冠相慶的時候,又有一份緊急報告從杭州傳來,這是趙國祚的求救文書。

    “耿精忠宣布反清復明了?”看完書信后,趙天霸頓時怒形于色:“他還攻入了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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