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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鄭逆逃走時把東西都毀了。”施瑯在廈門轉(zhuǎn)悠了一圈,這次由于沒有鄭瓚緒帶走的大隊降軍的威脅,鄭經(jīng)撤退得比較從容,對廈門的造船長、倉庫、港口進行了徹底的破壞。施瑯檢查完廈門的設施后就斷定,幾十年內(nèi)就休想威脅澎湖了——在鄧名的前世,施瑯攻擊澎湖用的還是倒戈閩軍的降軍、降船,此外還有很多耿藩的船只,其中不少就是通過廈門的未遭到破壞的造船廠生產(chǎn)的。

    對于黃梧的禁海令,施瑯最初也沒有太多的不滿,雖然這可能會給清廷造成嚴重的破壞,但好處就是沒有了水師和造船能力,朝廷也不會逼著他們兩個去打鄭成功了——上次聽說鄭成功在南京慘敗,施瑯和黃梧鼓起勇氣想去占便宜,沒想到剛剛遭遇慘敗、軍心士氣都在最低谷的鄭成功還是這么厲害,又是一場空前的慘敗——回來后黃梧和施瑯一商議,這次有達素這個鰲拜的密友在前面頂著,朝廷不會窮追戰(zhàn)敗的責任,但下次就未必有這么好的機會了。

    “誰想到鄭成功這么早就死了啊�!爆F(xiàn)在提起此事,黃梧也頗有些后悔,廈門海大捷后,黃梧和施瑯都估計再有兩三年,朝廷可能就會好了傷疤忘了痛,逼他們再次去攻打廈門。就算朝廷的注意力被鄧名吸引走了,過上幾年估計鄭成功也會再次去攻打南京或是廣州,導致朝廷震驚,然后注意到福建綠營養(yǎng)了很久該用一用了。

    如果朝廷因為震驚或是自信,而推著他們?nèi)ゴ蜞嵆晒Φ脑挘┈樅忘S梧估計就算不死在戰(zhàn)場上,也得被朝廷殺頭,所以啥都別說了,咱們先把朝廷的水師都毀了再說吧。未雨綢繆的黃梧和施瑯不但把船只毀了,連造船廠都燒了,漁業(yè)也荒廢了,這樣將來就算朝廷想重建水師,都沒發(fā)造船、沒地方招募水手。若是一切都要從頭開始,軍費花費巨大,估計北京肯定會爭論不休,沒有幾十年吵不出個結果來。

    至于封疆禁海,施瑯和黃梧可不是北京那幫沒見識的滿洲人,這招肯定困不死國姓爺,不過讓鄭家收入大大減少還是做得到的,這樣閩軍的恢復速度就會慢很多。熬個幾十年,黃梧、施瑯哥倆都含笑老死在了病床上,那海疆的事情就愛誰誰吧。

    可沒想到他們兩個歲數(shù)大的還活蹦亂跳的,年富力強的國性爺?shù)瓜茸吡�,黃梧雖然沒信心對付鄭成功,但和初出茅廬的鄭經(jīng)比劃兩下的膽子還是有的。

    “若是不把五省的水師都燒了,若是鄭瓚緒他們都來投奔我們,這澎湖好像能打了啊。”黃梧越想越是心痛,雖然鄭經(jīng)現(xiàn)在還年輕,但臺灣是有漁民、有海運的,過上十年、八年,新一代的水師人才就會成長起來;而大陸這邊禁海令一下,就是再過百八十年,海軍也休想憑空冒出來。

    “還把船廠都燒了。”施瑯也是一臉的喪氣,當初黃梧提出禁海令的時候,施瑯也幫著搖旗吶喊,說這是困死鄭成功的良策,現(xiàn)在已經(jīng)頒行全國了,還靠血腥屠殺把沿海地區(qū)的百姓反抗都鎮(zhèn)壓了下去,現(xiàn)在總不能一看鄭成功死了就推翻重來吧,對朝廷明說:當初我主張燒船是怕你們讓我出海去打國姓爺,現(xiàn)在國姓爺死了,我有出海去打他那個年紀輕輕的兒子的信心,所以咱們重修船廠、造點船給我立功去吧。

    “不過不管怎么樣,這還是大功�!秉S梧和施瑯收起去欺負年輕人的念頭,決定回去就和李率泰一起向朝廷表功,不管怎么樣,他們算是把金門、廈門都收復了,能證明朝廷沒有白白招安他們了。

    ……

    撤退的鄭經(jīng)自然不會有心情把這件事及時通報給舟山,而且現(xiàn)在鄭軍對張煌言的觀感也很微妙;但閩都李率泰、藩王耿繼茂就完全不同了,把明軍從近岸驅(qū)逐是件了不起的大功。

    上次得知鄭成功死訊后,耿繼茂、李率泰、黃梧、施瑯他們就聯(lián)名上奏,為自己表功:耿繼茂才移鎮(zhèn)福建兩年鄭成功就去世了,這當然說明他威名遠播,在耿繼茂看來鄭成功就是驚懼而死的;李率泰的說法則是他治軍有方,讓鄭成功無隙可乘;而黃梧的說法就是他禁海令陰險毒辣,讓鄭成功一夜白頭,最后郁郁而終。甚至連廣東的吳六奇都要摻呼一下,說他禁海得力,格盡職守地把廣東的禁海區(qū)域擴展到了幾十里,更認真地摧毀了全粵的船只,連廣東水師自己的舢板都不放過,導致廣東亂民就是想抱著木桶去投奔鄭成功也做不到,讓鄭成功徹底無法來廣東募兵打糧,給他抑郁的心情以決定性的一擊。

    這次收復金、廈后,李率泰、耿繼茂、黃梧和施瑯競相夸耀自己起到的巨大作用,忙不迭地向清廷報喜,稱沿海明軍已經(jīng)遠遁海外的不毛之地,清廷可以集中力量對付長江流域的鄧名了。

    這些喜報都是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北京,而且還是公開的捷報而不適合秘奏,途徑南京的時候,兩江總督衙門就抄送發(fā)往江南、江西的下屬府縣,很快其中的一份就擺上了位于鎮(zhèn)江城外的鄧名案頭。

    報告送到時,鄧名正在招待張煌言極力推薦的名士張岱吃飯,大明兵部尚書也在場作陪。匆匆看完這份公開的捷報后,鄧名就把它遞給了張煌言,見張岱臉上有好奇之色,鄧名不假思索地告訴了對方捷報的內(nèi)容——雖然張岱沒有出言詢問,不過鄧名覺得這種消息完全沒有保密的必要,很快就會傳遍整個江南。

    “這些鼠輩,在給北京的奏本里拼命吹噓自己的功績,”鄧名冷笑連連,鄭成功去世后,黃梧、施瑯、吳六奇夸耀爭功的嘴臉他也見過了:“等拿到這幾個賊后,連口供都省了,直接把他們自己寫的奏章甩他們臉上,然后宰了祭奠國姓爺�!�

    “提督說的好!”幾個川軍的高級將領也都在場,穆譚首先大聲叫好。

    “可是,萬一他們也掏銀子買了戰(zhàn)爭債券怎么辦?”任堂慢條斯理地問道,本來鄧名想把他留在四川,但他聲稱自己和兩江士人關系很好,最后說服了鄧名帶他一起來。

    張岱聞言微微一愣,他剛進軍營,對鄧名和他手下只有一個大概的了解,也從張煌言那里聽說了戰(zhàn)爭公債的事:“這是諷刺挖苦嗎?”張岱心中生出一個疑問,不過在他看來這不太可能,雖然江南士人對這位國公的印象不佳,但即使如此也不會有人在面前這樣出言不遜:“應該只是一句無心之語,”張岱迅速在心里給任堂的發(fā)言定了性:“年輕人啊,還是不懂得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那延平世子呢?這次金、廈失守,其實對清廷功勞最大的應該是延平世子吧?”周開荒嘴里塞滿了食物,剛才鄧名、任堂、張煌言和張岱有說有笑,趙天霸和穆譚也禮貌性地微笑,而周開荒一直在忙著挑揀好菜。現(xiàn)在討論到了軍事,周開荒總算找到了他感興趣的話題,他現(xiàn)在心里滿是對趙天霸和穆譚的鄙視,因為他知道這兩個人其實也聽不懂張岱講述的那些儒學話題,當然,不懂裝懂的還有一個,周開荒想到這里又瞄了保國公一眼——雖然咱不懂張老先生講的東西,但誰和咱一樣聽不懂,咱還是看的出來的。

    “延平世子還是太年輕了啊,”鄧名雖然贊同周開荒的看法,但鄭經(jīng)和黃梧、施瑯、吳六奇的根本區(qū)別就是一邊是自己人、一邊不是,就好比蔣國柱再能干,在鄧名心目中的價值也不可能與他這些年輕的同伴相比一樣:“將來他會后悔的,而延平郡王的在天之靈,等看到延平世子有出息后,也就會消氣了�!�

    “譚詣、譚弘叛變的時候,提督也就是延平世子這么大吧?”穆譚說了一句。

    “呵呵,情況不同的�!编嚸B忙謙虛,不過心里頓時笑開了花。

    張岱察言觀色,對鄧名的好感上了一層,顯然這個年輕人城府不深,雖說部下當面恭維有些近諛,不過哪個官員的屬下不公然阿諛上司呢?而且這么一句恭維就能讓鄧名露出明顯的喜色,說明他還是一個對自己要求比較嚴格的人,普通官員對這種程度的馬屁早就免疫了。

    “誰說的?”任堂馬上反駁道:“鄧提督當時二十了,延平世子督師金、廈的時候才十九,明明比人家大了一歲!而且?guī)е鴥汕殘兵敗將逃命,能和統(tǒng)帥十萬大軍相比嗎?讓鄧提督去試試看,說不定還不如延平世子,而換延平世子來對付譚詣,也就未必比鄧提督差了�!�

    “嗯,嗯�!编嚸暮眯那楸蝗翁蒙⑷チ艘话耄贿^也不好意思爭辯:“任兄說的對。”

    “不對,”周開荒知道任堂喜好抬杠,來到四川后因為鄧名沒什么規(guī)矩,這性子更是得到了自由發(fā)展,但周開荒作為親歷者,還是忍不住替鄧名分辨道:“提督親自去誘敵,這膽色還是很了不起的。”

    “咦,不是明明是趙天霸射箭斷后的嗎?”見居然有人開始和自己抬杠,任堂大喜之下立刻忘記了這是張岱的招待會:“而且我記得很清楚,你說提督當時跑了不到兩里路,就累得要昏過去了,趙天霸一邊射箭退敵,還要一邊拽著提督跑,差點就沒跑回來�!�

    “我沒說差點跑不回來�!敝荛_荒臉漲得通紅,其實他說過的,當時為了形容情況的驚險,周開荒還好一通添油加醋,不過那時雖然說得過癮,現(xiàn)在被任堂當著鄧名面提起就有些不舒服了。

    “你說了!”任堂把筷子放在桌子上,比出一個手指縫來,高舉著給大伙兒看:“……你說后面的追兵距離提督就還有這么一點,提督當時累得已經(jīng)趴在地上動不了了,多虧趙天霸神勇過人,射完一箭就伸手拖一把提督,當時把你看得是急壞了,只是軍令在身,雖然焦急但就是無法出去幫趙天霸一臂之力。不過正是因為你臨危不亂,最后才能痛殲譚弘的大軍……”

    “我當時確實不夠強壯,但也不至于到這個地步吧?”鄧名有些生氣的說道,他很確信這既是周開荒說的,很多評語一樣的段子具有周開荒特有的風格特色:“而且你當時明明躲在幾里外,怎么看得見李星漢那邊的事?你這不都后來是聽來的嗎?”

    “原來你沒看見啊?”穆譚目光炯炯地盯著周開荒,這個故事是周開荒給他和任堂一起講的:“那你和我們兩個說的那么真。”

    “提督這話欺心了啊�!敝荛_荒感到面子被削了,大聲地反駁道:“提督你怎么知道我沒親眼看見,我眼力好著哪,隔著幾里算什么?我在山上�!�

    “是在山上的林子里�!眲偛胖荛_荒形容自己的武勇時,趙天霸笑呵呵的聽得十分開心,現(xiàn)在他覺得有必要出來幫鄧名說句公道話了。

    “那也是山上!”雖然趙天霸的口氣很婉轉(zhuǎn),但周開荒見穆譚和任堂眼中的懷疑之色更重了,他不得不奮起保衛(wèi)自己的尊嚴和名譽,嗓門也愈發(fā)地大起來:“江邊一覽無余!”

    “胡說!”鄧名無法容忍這種對自己肆無忌憚地污蔑:“你要是能看的清路,從山上下來的時候還摔了好幾個跟頭——對了,我差點忘了,那是晚上!天都黑了,你能看見啥?騙鬼哦�!�

    第06節(jié)事變(上)

    鄧名、周開荒、任堂等幾個人想起來這是給張岱準備的接風晚宴,終于停止了爭吵。吃完飯,鄧名就送張老先生回營休息。和呂留良不同,張岱的家人可不少,如果他決心去四川的話,搬家肯定要搬運一段時間。而且張岱的歲數(shù)不小了,飯前他私下和張煌言說過,如果鄧名有上位者的風范、氣度的話,他就會全力勸說徒弟和子侄們前去四川,但他本人還是更盼望能留在江南,以免落一個客死異鄉(xiāng)。

    把張岱送出帳門后,鄧名就表示他還有一些軍務要處理,就不陪張煌言多聊了。

    “國公自便�!睆埢脱陨焓种噶艘幌氯翁茫骸袄戏蛟S久沒有見到這個侄子了,要是國公那里不一定需要他的話,就讓他陪老夫一會兒,如何?”

    不等鄧名說話,周開荒和穆譚臉上就露出一些遲疑之色,但鄧名卻笑道:“沒事,沒事,只是一些日常事務,我們幾個就能辦妥了,張尚書和任兄好好敘敘舊�!�

    在任堂的陪伴下,張煌言回到了給他準備的營帳里,兩人就圍坐在桌邊,一問一答聊起了四川的近況。

    四川的新鮮事多,每次張煌言都能從任堂這里聽到許多鄧名玩出來的新花樣,兩個人不知不覺就說了很久。點燃油燈后,張煌言才察覺到時間拖得過長,本來他只是想大概了解一下情況就切入正題的。

    “國公那里沒有什么特別緊要的事吧?”在開始今天最重要的話題前,張煌言忍不住要先確認一下。

    “沒事,本來就沒有什么事。漕運馬上就要開始了,可是還沒有來船呢。林啟龍、蔣國柱一個賽一個的老實,要是山東韃子過來,我們也不會不知道�!比翁盟坪鹾芷婀謴埢脱詾槭裁磿写艘粏枺骸熬退阌惺乱�,白天也都做完了,今天上午我接到了一切正常的通報,下午全是營里的例行事務,我沒有任何事情要請國公的中軍帳指示。全部的事情都辦妥后才來赴宴的。他們幾個也差不多,要不然還能心平氣和地吃飯么?”

    “那我剛才告辭的時候,周將軍和穆將軍的臉色好像有點難看�!睆埢脱缘浆F(xiàn)在也不是很適應川軍的軍銜制度,所以還是習慣性地稱呼周開荒和穆譚為將軍。剛才張煌言要帶任堂走,在周開荒和穆譚的臉上看到了明顯的難色,當時他也奇怪鄧名的軍務到底繁重到什么地步?以致晚上還要全體高層共同處理,尤其是周開荒,眼巴巴地看著任堂被帶走,張煌言余光看到他被趙天霸拖走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的。

    “哦,他們想和小侄玩牌�!比翁靡恍Γ桶咽虑橥侣督o了張煌言:“最近幾天閑得很,今天我們四個被國公叫來陪坐,軍營里都是副官在當值。國公也知道今天晚上我們肯定要陪著喝一兩杯酒,雖然不多喝但還是給了我們明天半天假。所以吃飯前就約好了,飯后在國公的中軍帳里玩兩把牌,軍中又不能玩太晚,所以他們心里急啊�!�

    “國公不玩么?”張煌言警惕地問道。他出兵時一向是嚴禁博戲的,不過他知道川軍好像在這方面相當寬松。只要不處在臨戰(zhàn)狀態(tài),鄧名就允許沒有值勤任務的軍人自由活動,除了必須在規(guī)定的時間睡覺外,并無太多嚴格要求——鄧名感覺軍人的心理壓力很大,而且有些事根本禁不了,所以他覺得還不如定下規(guī)矩。

    現(xiàn)在周圍幾十里內(nèi)沒有敵軍,江面上來往的都是明軍的船只,附近密布著明軍的崗哨,明軍的戒備等級已經(jīng)降低到臨戰(zhàn)等級之下,鄧名的中軍帳又在本部和友軍的環(huán)繞保護中,所以他沒有阻止這幾個一直負責外圍的中校今晚放松一下。

    “國公不玩。”

    任堂一句話就讓張煌言安心了。不愧是自比漢太祖的少年英雄,豈會連這點自制力都沒有?要是和部下大呼小叫地博戲,肯定會把領袖的尊嚴喪失得一干二凈。就好像上次鄧名、張煌言和鄭成功玩牌時都是一幅云淡風輕的模樣,那李來亨雖然贏了一座銀山,但其實是丟人而不自覺啊。

    “國公和我們玩就從來沒贏過,不管玩什么都是輸?shù)靡凰�,開始還不甘心想翻本,后來就死心了�!�

    一轉(zhuǎn)眼,任堂就讓張煌言意識到他的猜測和真相差距到底有多遠,鄧名不賭的原因是因為他無法持之以恒地把冤大頭當?shù)降住?br />
    “半年前,國公學來了一套泰西人的玩法,就是一種紙牌,國公管它叫撲克牌,想用這個翻本,可是等我們幾個人搞明白規(guī)矩后,國公就再也沒贏過了。國公好像又心灰意冷了,好久沒和我們再玩過。”任堂得意洋洋地說道,但接著他神色一黯:“我們私下商議的時候,趙中校就說我們應該克制一點,總得讓國公贏兩把,他才有興趣繼續(xù)和我們玩,輸給我們錢�!�

    這幾個人不但不輸給鄧名哄他開心,反倒狠了命地大贏特贏,鄧名被逼得要拿泰西人的撲克牌翻本了,他到底氣急敗壞到什么地步可想而知,但居然還是難逃失敗的下場。想到這里張煌言哭笑不得,連連搖頭:“荒唐,荒唐,不過這也不是想克制就能克制的吧。”

    任堂欲言又止,遲疑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忍耐不住:“尚書可要幫我們保密啊,其實贏多、贏少還真是能控制的,只是玩起來就忍不住罷了。”

    張煌言瞪了任堂片刻,猛地喝問道:“你們出千了!”

    任堂嘿嘿一笑:“尚書有所不知,在川軍中我們不準吃空餉,還規(guī)定不許文武官吏做買賣,不許入股商行�;氐剿拇ㄒ院笪覀兒椭瞄T算賬,幕僚、手下的軍餉要扣除了他們在軍中預支的部分,剩下的才能自己領走。大家都只有一份俸祿,誰都沒外快啊,尤其是這些個督撫都認賬把債券買下來了,沒有仗打,我們連獎金都沒得拿啊。”

    整個四川就只有鄧名一個官員在經(jīng)營一份買賣,而且還是珠寶這種暴利行業(yè)。任堂告訴張煌言,他們幾個軍官打牌的時候不但挫麻對暗號,就是鄧名搬出的泰西紙牌,他們也私下串牌:“國公很有錢,每次和他玩牌的時候就是為了贏他的錢,其實也沒什么意思。”

    “國公不知道么?”

    “大概有點懷疑吧,因為他好幾次嚷嚷玩牌要講誠信,要贏得堂堂正正,不能作弊。不過他沒有抓到過我們的手腕子,他不能賴賬,嗯,后來國公不玩了,也可能是疑心更重了�!�

    張煌言聽得目瞪口呆。今天觀察了任堂對鄧名的態(tài)度后,張尚書隱隱有些不安,擔心任堂年輕不知進退,會在不知不覺中讓四川的統(tǒng)治者下不來臺——這對下屬來說不是好事。但川軍中的這幾個中校顯然比張煌言想得還要囂張,如果鄧名和他們是君臣關系的話,這已經(jīng)是在明目張膽地欺君了。

    告誡任堂小心一點,不要觸怒忠誠鏈的上級,也是張煌言把他叫來的原因。不過任堂對張煌言的話并不以為然:“參議院的參議員們,還有知府衙門的官吏,國公確實是把他們當成臣屬看的。但是我們和劉知府、熊行長他們不同,雖然我們是國公的部下,但感覺國公從來沒有把我們看成屬下,而是朋友,李中校是最不習慣的,但現(xiàn)在漸漸也改變了�!�

    鄧名曾經(jīng)和任堂他們說過非常大逆不道的話,斟酌了一下后,任堂覺得這番話還是暫時對張煌言保密,有選擇地說了其中一段不太離經(jīng)叛道的:“……國公說,我們都是為了驅(qū)逐韃虜而聚集在一起的,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都不知道哪天就不在了。所以在軍中如果有可能就讓大家玩牌開心一下吧;平時也不要講太多的尊卑上下,能維持軍紀就夠了。要知道,雖然今天你可以和一個朋友吃飯聊天,但明天上了戰(zhàn)場,你就可能會下令他去決死沖鋒,或是因為畏戰(zhàn)而把他處死——所以,在戰(zhàn)場下對朋友好一些,因為你可能不得不奪走他的性命�!�

    張煌言輕嘆一聲,一時他也想不好這里面的利弊,所以打算先仔細斟酌一番。

    “尚書還有事嗎?”見張煌言似乎沒有其他要囑咐的,任堂就打算告辭了。

    “嗯,還有一件事�!睆埢脱燥@得有點難以啟齒,讓任堂等了一會兒后,才遲疑地問道:“聽說川軍中有人對老夫有所不滿?”

    “哪有此事?”任堂生氣了,騰地站起來:“尚書從哪個小人口中聽來的讒言?我絕不與他善罷甘休。”

    “坐下,且坐�!睆埢脱允疽馊翁米�,把人名隱去,只是稱有人聽到川軍在背后議論張煌言的時候使用了蔑稱:“好像有人叫我老道?”

    第一次張煌言來到鄧名的軍中時,化妝成一個道士,由于川軍有普及戰(zhàn)史的習慣,所以這件事自然為官兵所深知。

    “從來沒有聽說過!”任堂言辭確鑿地答道:“川軍上下對張尚書非常尊敬,就是國公本人也多次說過,張尚書是我大明在東南的擎天玉柱。”

    “那就好。”張煌言想起自己曾經(jīng)兵敗潛逃時的狼狽相,也有些慚愧,所以聽說了這個評價后心里有些不自在。

    “尚書說的事,學生聞所未聞,但既是有個別人這么大膽,學生深信也絕非惡意。在川軍中起外號是常見的現(xiàn)象,比如留守成都的李中校,官兵在背后都叫他‘一只靴’,就是因為通過軍中的戰(zhàn)史課,大家都知道他在國公麾下打第一仗的時候,只剩下一只靴子了,不過這完全沒有對李中校不敬的意思�!比翁脟烂C地保證道。

    “這好像就是不敬吧�!睆埢脱月犕旰�,反問一句。

    “是嗎?”

    “顯然是啊。”張煌言追問道:“其他還有誰有外號么?”

    “嗯,基本都有,比如衰神,大嘴,大譚(貪)……”任堂掰著指頭數(shù)起來,鄧名手下的官兵許多人都有外號,區(qū)別只是聞名程度而已;幾個中校都是全軍聞名,比如提起“一只靴”,川軍里是個人就知道這是在說李星漢,而小兵的綽號也就是他身邊的幾個戰(zhàn)友知道罷了。

    “沒有一個好的啊�!睆埢脱宰龀隽伺袛�。

    “嗯,好事別人記不住嘛�!比翁貌坏貌怀姓J張煌言的判斷似乎還挺準確的,川軍都是拿人的糗事來起綽號的,但接著任堂就找到了例外:“哦,也有好的,他們給我的綽號就很好�!�

    “你的外號是什么?”張煌言非常好奇,想知道這個好外號是什么,更迫切地想知道為何任堂能得到特殊待遇。

    “諸葛,任諸葛。”任堂興高采烈地答道。

    張煌言看著一貫自我感覺良好的這位晚輩,苦笑著搖搖頭:“這也不是好意的吧?”

    ……

    任堂返回中軍帳的時候,遠遠就聽到周大嘴的大嗓門:“提督,任諸葛回不來啦,三缺一,耍兩把吧。”

    “不玩,不玩。你們整天贏我有意思嗎?”

    任堂跨進帳門前,聽到鄧名的斷然拒絕。

    “提督,你賣了那么多翡翠和象牙,又不是輸不起。”衰神和大譚也在幫腔。

    “這不是錢的問題,是心里不舒服!多好的牌都是輸,一宿一宿憋屈得睡不著覺�!编嚸穆曇魣远ó惓�,給人一種無法融化的萬年堅冰之感:“再說我明天可不能放假,不能睡懶覺晚起床。等回了都府,我找老熊、老劉他們玩去�!�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任堂人隨聲到,他的出現(xiàn)引起了一片歡呼聲。

    鄧名合上手邊的文件,準備去洗漱睡覺:“你們都早點睡,漕運開始了,都把眼睛睜大點�!�

    “知道了,提督。”開始碼牌的幾個人同時高聲答道。

    抓牌完畢,周開荒斟酌了一下,打出了第一張,然后好奇地問道:“老道找你干什么?”

    “沒事,張尚書問我近來過得如何�!比翁谜f話的同時,用力地捻著剛拾起來的那張牌。

    第06節(jié)事變(下)

    揚州府,長江北岸。

    劉體純和黨守素分頭駐扎在運河的兩岸,一旦運河有警,他們就能立刻發(fā)動夾擊,把少量的敵軍消滅在其中;若是敵人實力強大,他們也可以據(jù)守營寨,因為分兵兩處中間還有很長的距離,所以敵軍一時也難以奪取這兩座橋頭堡,這樣對岸增援過來的明軍也不會陷入沒有安全登陸地點可用的困境;如果敵人的實力更強,那他們視情況就會在水師的掩護下撤退。

    因為鄧名在運河一帶有著大量的眼線,甚至還能從淮安拿到第一手的情報資料,所以清軍主力不太可能突然出現(xiàn)在揚州的附近,劉體純和黨守素的部署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如果林啟龍突然倒戈相向,山東清軍派一支軍隊高速來襲,而且運河上的眼線也因為種種原因沒能及時預警的話,明軍也不會因為大意而一下子失去對揚州地區(qū)的威脅和控制。

    劉體純的大營設在西面,位于運河入口的上游,這是因為鄧名覺得劉體純更靠得住,能夠更好地經(jīng)受住大批漕船從眼前經(jīng)過的誘惑。而黨守素則被安排在下游方向,和劉體純一樣距離運河入口足有二十里遠,這樣黨守素雖然能遠遠地看見運河入口處的繁忙景象,但還是很模糊的——雖然委員會同意了罰款規(guī)則,但大家都覺得在饑餓的人眼前晃悠肉包子是一種非常殘忍的行為,所以一致同意把黨守素放在這個位置上。雖然黨守素身在北岸,對過往糧船、銀船看得還沒有鎮(zhèn)江的李來亨、王光興和馬騰云清楚,走上二十里路去搶漕船的難度也比坐船過江要大,總而言之,委員會把黨守素當成內(nèi)部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憑什么這么看不起人?”想起大家對自己的偏見,黨守素就氣不打一處來:“不就是因為我心直口快,每次分東西的時候嗓門最大,鄧提督(帶黨守素下江南后,他不知不覺地也不再指名道姓地稱呼鄧名了)不痛快的時候我第一個代表大家發(fā)牢騷,還有就是鄧提督給的象牙我第一個搬回家嗎?我做過的事,馬騰云和王光興有時也會做,每次我挑頭以后,他們兩個也可能有人支持我,為啥不把他們兩個放在這里,非要把我放在這里呢?”

    一心要讓別人刮目相看的黨守素對手下的要求很嚴格,平時也不去倉庫數(shù)錢糧了,而是把這份時間用來學習,就是坐在帳篷里聽師爺給念《春秋》,他聽人說震爍古今的關二爺就不喜歡數(shù)銀子而是喜歡看這本書。

    傳令兵走到門口的時候,就聽到了里面一聲響過一聲的鼾聲,其中夾雜著抑揚頓挫的朗誦聲。

    見怪不怪的傳令兵沒有高聲叫喊,而是直接走入了營帳,師爺搖頭晃腦地讀著書,雖然看到傳令兵進來也沒有立刻停止,而是保持著原來的語速又念了幾句,才意猶未盡地輕嘆一聲:“好!”

    戀戀不舍地把手中的書放下后,師爺望向傳令兵:“有事嗎?”

    “嗯。”傳令兵點點頭。自從黨將軍把閑暇時的消遣從巡視糧草庫改成讀書后,本來精力過人的黨將軍就成了天天睡不醒的瞌睡蟲,扎營北岸后,幾乎每次傳令兵來報告時,都能聽到將軍的鼾聲和師爺?shù)睦收b聲在合奏。而且這種時候?qū)④娝锰貏e的香甜,不沖著耳朵嚷嚷都喊不醒他。

    “剛才有兩艘漕船漂到了我軍營地附近�!眰髁畋÷晠R報起來,太陽下山后,有兩艘可疑的漕船從上游漂了下來,被執(zhí)行警戒任務的明軍士兵攔住,并搜查了他們的船只。

    兩條船上裝滿了糧食和銀兩,還有一些漕運士兵夾帶的江西土產(chǎn),沒有隱藏著清軍士兵或是能夠用來引火的東西。

    “他們怎么會跑來這里?”師爺?shù)牡谝环磻彩瞧渲杏性p,兩艘漕船失控也不會順江漂流出二十里來,清軍怎么會不救援滿載錢糧的船只呢?再說這兩艘船既然能在黨守素的軍營前恢復控制,那他們就應該能在更上游的位置拋錨停船。

    不過明軍的哨兵搜遍全船,也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之處,而他們還記得黨守素的交代,那就是一定不許搶奪漕船;既覺得蹊蹺不愿意放人,又限于軍令,值勤的水營軍官就派人來請示將令。

    “嗯,我和你們?nèi)タ纯窗�。”師爺知道值勤的官兵既然起了這么大的疑心,那一定檢查得很仔細,所以他覺得也只有放人——這不是什么大事,師爺完全可以替將軍做主。其實若不是清軍有偷襲圖謀而只是一起簡單的事故的話,外面的值勤軍官都沒有必要派人來請示——不過在下令前,師爺改變了主意,決定自己也去轉(zhuǎn)一圈,觀察一下那些清軍的神態(tài)。

    “什么銀子?”師爺和傳令兵的對答被一聲斷喝打斷,他們聞聲望向中軍位置,看到黨守素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清醒過來,正抬著頭看過來:“我好想聽到你們在說銀子,還有糧食。我的銀子怎么了?”

    “將軍的銀子沒事�!睅煚斱s忙讓黨守素安心。

    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又交代了一遍后,黨守素沉思了片刻,毅然決然地說:“我親自去看看�!�

    披上斗篷,黨守素就大步流星地走向帳外,師爺緊跟在他的身后,衛(wèi)士們也紛紛尾隨而出,舉起火把,把黨守素周圍照得通明。

    走到江邊時,早就得到消息的值勤將領把清軍士兵都押解了過來,大部分清軍都被隔絕在很遠的地方,只有一個為首者被警惕的明軍帶到了黨守素身前,跪在地上回答黨守素的問話。

    和剛才說的一樣,清軍稱其中一條船在運河口失控,另外一條試圖救援的船也被它拖往下游,都卷入了江流中。一直到距離明軍營地不遠處才恢復了控制,然后就被黨守素的水營快船截住帶回江邊了。

    “我上船去看看�!秉h守素大手一揮,就帶著師爺和幾個親兵跳上了漕船。雖然是晚上,但艙里的銀條依舊散發(fā)出誘人的光華,而那層層的包裹也不能完全擋住新米散發(fā)出的稻香。

    “剛收的稻谷吧,真是好聞啊�!秉h守素深吸了一口氣,臉上也露出了一絲陶醉的神采來,他隨手抓起了幾根銀條在手中把玩片刻,然后輕輕地把除了一根外都放了回去。

    拿著這最后一根銀條,黨守素跳回了岸上:“把那個頭子帶過來�!�

    押送錢糧的清兵頭目又被帶了過來,黨守素上下打量了一番,臉上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什么樣的漕船,會不把銀子和糧食分開裝,而是混在一起?”

    “我們江西都是這樣裝船的。”清兵點頭哈腰地說道。

    “放屁!”黨守素笑罵道:“雖然我沒有劫過漕船,但我也知道有銀船、糧船之分,這分明是用錢糧來晃老子的眼睛�!�

    說完,黨守素低頭深深地看了那銀條最后一眼,然后就用力一揮,把它擲回了船上:“你們是提督派來的吧?回去告訴提督,不用試探了,再來我就不客氣了�!�

    說完黨守素就喝令道:“把這些假扮清兵的家伙給我打回船上去!”

    黨守素的士兵齊聲答應,一通亂棒打出,打的那些清兵抱頭鼠竄,都逃回了船上。

    看著兩條漕船拔錨,在夜色中緩緩向上游駛回去,黨守素哼了一聲:“想罰老子的銀子,會有那么容易嗎?我說到做到,絕不會拖大伙兒后腿的�!�

    和師爺回到營帳后,師爺就又拾起那本《春秋》要繼續(xù)給黨守素朗誦。

    “等等!”黨守素舉起右手阻止了師爺?shù)呐e動,他左手伸入懷中,摸了摸自己正飛速向柔軟、平滑方向發(fā)展的小腹,對師爺苦笑道:“再學《春秋》,我人都要廢了啊�!�

    “那東家想念什么?”師爺也不勉強,根據(jù)他的經(jīng)驗,黨守素會在一百個字以內(nèi)進入夢鄉(xiāng),這么多天以來將軍就一直在開頭這點地方上徘徊。

    “師爺教我畫畫吧�!秉h守素確信自己是沒法學關二爺了,不過不是還有張三爺嘛,聽師爺說張三爺好畫畫,尤其善于畫仕女——美女,咱也喜歡吶。

    ……

    “不是說黨守素是個大老粗而且還特別貪財么?不是說闖賊都是頭腦簡單的蟊賊么?”在黨守素營地上游數(shù)里外,停著十條漕船,剛剛?cè)ミ^明軍營地的兩條船沒有返回運河,而是來這里和同伴匯合。

    這些漕丁和押送人員都是毫無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兵丁,他們覺得自己那套被江流卷到下游的說法毫無破綻,但想不到明軍從巡邏兵丁到統(tǒng)帥,就沒有一個人相信。不過幸好船里真的都是漕運的好東西,所以明軍雖然連船底都派水鬼下去摸了一遍,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威脅。

    “現(xiàn)在怎么辦?”一個小頭目問道,這些人一路押送著漕船前來,雖然銀山觸手可及,但卻無法可想,只好把這份貪念壓在心底。

    看到了駐扎在揚州的明軍大營,這些人的心思就再次活絡起來,明軍距離運河這么近,顯然是有切斷漕運的企圖吧,而且就算有顧忌和默契,銀子擺到眼前總不會不動心吧。

    這些官兵也沒有什么太周密的計劃,他們打算用剛才編的那套謊話,讓黨守素吃下兩船錢糧,然后他們把十條船統(tǒng)統(tǒng)報了折損便是。

    “事到如今——”領頭的人一咬牙,計劃已經(jīng)暴露了,如果不讓大伙兒都發(fā)財,那肯定會有去告密的:“只有一不做、二不休�!�

    第07節(jié)演變(上)

    看到明軍距離己方非常近的時候,底層的漕丁和服徭役的民壯或許只是感到緊張,不過對于船隊的押送軍官來說,他們很明白這又是上層和明軍達成了默契。綠營軍官并不知道達成協(xié)議的己方高層到底有多么高,也不知道明軍那邊的合作者是哪一個等級的;不過他們幾乎可以肯定是四川人,因為面對川軍時,類似的怪事發(fā)生過不止一次。

    押送這十條漕船的軍官把心腹叫到了一起,遠遠避開了其他人:“高看黨守素這個蟊賊了,沒想到也是個無膽鼠輩。銀子我們是不能還回去的,走漏了風聲,我們一樣得殺頭�!�

    如果黨守素拿下了銀子,綠營官兵就會把服徭役的人殺了,將尸體往江里一拋,糧船點上火,銀子分了,再報一個被明軍小股軍隊劫了漕船,兵丁都跑了、民夫被抓走了,誰還能查出來?哪怕就是明軍把押送那兩條船去的弟兄殺了滅口,這邊只要掏出撫恤銀子補償他們的家人就行了,而且對上面報告的時候也更加逼真——我們還做了一番抵抗不是?

    要是大家拿不到封口銀子,就會有人覺得白忙一場,一怒之下去密告,或是心中郁悶和旁人說走了嘴,這該如何交代?就是大家都守口如瓶,脫隊好幾個時辰,一直到天黑才回去,又該怎么解釋?

    “大哥,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吧�!眲偛叛核痛蝗ッ鬈姞I地的人首先表態(tài)。下午分手時他都有了掉腦袋的決心,他被黨守素殺掉后,只要其他人肯按照誓言養(yǎng)好他的家人就行——不過本來就是富貴險中求,而且這兩年明軍從來沒有為難過小兵,有時候還會發(fā)給遣散費。這個人走的時候雖然知道有被殺的危險,但也覺得未必就一定會死,畢竟黨守素也是西邊來的,行事風格可能也受到鄧名的影響和控制。

    不過沒想到黨守素受鄧名的影響太厲害了,居然能白白放過送上門的銀子、糧食,搞得現(xiàn)在是騎虎難下。

    “還是按咱們原來商量好的干,兄弟們不能白冒一次險。我豁出去這條命,去見咱們的游擊�!鳖I頭的千總說道:“你們先把人、船都看住了�!�

    事到如今,硬著頭皮也要干到底了,不過既然黨守素沒拿,那這事就不容易遮掩過去。既然清軍和明軍的高層有默契,那就一定有消息交流渠道。不過押送千總估量,渠道不會很暢通:要是黨守素拿了兩船東西,這邊問過去,那邊回個“有”字,具體多少就說不清了;不過若是根本沒拿,敗露的可能性太大,必須要賄賂自己這邊的人了。

    眾人一聽臉色都嚇白了,他們這是殺頭的大罪,當初要不是認為一定能用明軍做幌子混過去,誰敢干這趟買賣?現(xiàn)在去行賄上官還不是自尋死路么?

    “兄弟們都玩命了,我也不能沒擔當�!边@個有擔當?shù)那Э偨械溃骸澳銈兿葎e回去,要是我天亮前還沒回來,你們就分了銀子逃走吧,能逃幾個是幾個吧。我就是去搏一下,要是行了的話,我們還能看見家人�!�

    在千總想來,十條漕船上的東西都丟了,上頭的游擊也得落些干系。要玩就玩把大的,干脆把游擊也拖下水,讓他出面去報個被明軍偷襲了,大不了就把大頭孝敬給將軍得了,起碼換條生路。

    ……

    “劉吉,你好大的狗膽。”王晗聽完手下千總的報告后,一個勁地冷笑。剛才聽下屬報告說突然有十條漕船下落不明,王晗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里面可有兩萬石的糧食和一萬兩的銀子呢。出了這么大的漏子,負責這次漕運的副將不會饒了王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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