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李將軍不認(rèn)為現(xiàn)在是攻打武昌的好時機嗎?”鄧名微微有點意外,與賀珍相處久了,遇到李來亨這種識大體的人都有點不習(xí)慣了。
“正是。此番洞庭湖的水師被張長庚帶走了不少�!睗h水下游的李來亨沒有想到清軍逃得這么快,他還沒有完成對漢水的封鎖,張長庚就已經(jīng)帶著水師和兵馬來到。
兵法有云:“歸師勿遏”,清軍知道沖過去就能回家,一個個眼都紅了,硬是從明軍的防線中闖過去了大半。看到連湖南巡撫張長庚都親自披掛上陣,站在船頭激勵將士拼死突圍,李來亨也沒有太大的動力和這樣的硬骨頭死磕了,他解釋道:“水師我軍既然不占優(yōu)勢,武昌又墻高池深,恐怕難以倉促攻下。末將以為可以佯攻一番,把清軍嚇回城中,我們把地方上的糧草征收走就可以了。”
放過了狗急跳墻的張長庚后,李來亨不費什么氣力就把沿陸路逃回的清軍統(tǒng)統(tǒng)堵截住,繳獲了很多物資和壯丁。之前李來亨去切斷胡全才的退路時,劉體純等人答應(yīng)把胡全才大營中的繳獲分給他一份,李來亨認(rèn)為自己可以滿足了。而且看鐘祥明軍的意思,多半劉體純他們立刻就會打道回府,那樣在武昌、漢陽周圍的收獲大多可以收入自己的囊中。
鄧名點點頭:“李將軍所言,與我們不謀而合�!�
李來亨笑道:“這是英雄所見略同,末將進(jìn)帳前就知道提督也有了回師之意�!�
“李將軍是怎么知道的?”鄧名有些好奇。
這時廚師已經(jīng)把菜端入營中,李來亨看見盤子中有狗肉,他笑道:“若非提督打算回師,又怎么會屠宰軍中的黑犬?”
此時劉體純看著面前的狗肉,心情相當(dāng)不好,要不是賀珍和郝?lián)u旗拼命地攛掇,他也不會和鄧名打賭。現(xiàn)在可好,怎么也吃不回來自己的一萬兩銀子了。這些錢要是拿來為手下的士兵說親,足夠說二百樁婚事了。聽到李來亨的話,劉體純沒好氣地答道:“因為陰x門陣沒用,灑狗血更是一點用也沒有�!�
李來亨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劉叔父說笑了,此乃兵法常識�!�
劉體純還來不及答話,賀珍突然從座位上一躍而起,向李來亨挑戰(zhàn)道:“賭一萬兩銀子!”
第41節(jié)獻(xiàn)計
李來亨雖然年輕,但看見眾人這般反應(yīng),也知道需要謹(jǐn)慎從事,自然不會接受賀珍的賭約。沒能轉(zhuǎn)嫁損失的賀珍心情不好,完全沒有胃口,邊上的袁宗第見狀,為了活躍氣氛,就建議商量如何分配此戰(zhàn)的繳獲。
果然,一提到分配戰(zhàn)利品,本來還悶悶不樂的賀珍立刻精神大振,神采飛揚地一邊自述功勞、苦勞,一邊據(jù)理力爭,為大寧軍爭取應(yīng)得的那一份。心情好轉(zhuǎn),胃口也就有了,等到把盔甲、武器、壯丁都分得差不多的時候,賀珍面前的飯菜也空了大半。
被俘的一千多女子是價值不菲的戰(zhàn)利品。
鄧名一行二十個人,賀珍很慷慨的提出給鄧名五十個名額,而且優(yōu)先挑選。剩下的差不多一千人,夔東眾將平均分配,每人分得二百個人。剛才爭了半天,大家都有點累了,總的說來闖營的將領(lǐng)還是比較團結(jié),大家對這個分配方案都沒有異議。
劉體純想了想,向賀珍提議道:“這些女子中有些是倡優(yōu),有些是良家;良家里有些是寡婦,還有些是沒嫁人的姑娘……”
“當(dāng)然是各種人平均分,”不等劉體純說完,賀珍就兩眼一瞪:“這樣才公平嘛。”
“反正你都是拿去營中,不如把你手中的姑娘都賣給我吧�!眲Ⅲw純對賀珍說道,接著又向郝?lián)u旗提出類似的要求:“你分到的姑娘我也要,賣給我好了,我可以拿糧食或者銀子換�!�
“糧食太沉了,我不要了�!北緛碣R珍對糧食是很看重的,比銀子還重視,可這次出征收獲實在太豐富,他已經(jīng)在發(fā)愁如何把手中的糧食盡快運回大寧,就表示現(xiàn)在他只收銀子了:“銀子怎么算?”
“一人二十兩�!眲Ⅲw純馬上報出一個數(shù)字。
郝?lián)u旗和賀珍對這個數(shù)字都表示不滿意,為了抬高價格,郝?lián)u旗還主動去問袁宗第:“老哥哥要不要買一些走?”
袁宗第沒有讓郝?lián)u旗如愿,他同樣想買,但是毫無提價的意思:“二十兩一個人,我也是這個價。”
“你們?yōu)槭窒碌氖勘I姑娘,都是三、四十兩一個,有的甚至五十兩,為啥從我們手里買就是二十兩一個?”賀珍生氣地說道:“人善被人欺,你們就想著占厚道老實人的便宜。”
“那是說親,不是買姑娘�!痹诘诩m正道。
“有什么分別么?”賀珍反問道:“還不是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那可不一樣,女方有父母、有媒人,我的兒郎還都給岳父、岳母磕頭了�!眲Ⅲw純和袁宗第現(xiàn)在是一個戰(zhàn)壕里的同伴。
“這個容易,這些姑娘都是我的養(yǎng)女,讓你們兩家的小子來給我磕頭,我在婚書上按手印。一口價,一個姑娘四十兩銀子�!辟R珍反應(yīng)神速:“這種手印該按多少我就按多少!”
劉體純搖頭道:“你要也是這個價,我為啥不去找清白人家呢?非要你這些來路不明的女子�!�
“不愿意要就別要,我還不愿意賣呢�!辟R珍賭氣道。
過了片刻,袁宗第拖著長音問道:“二十五兩銀子如何?”
“不行!”賀珍立刻拒絕:“至少三十五兩�!�
“五十兩一個人好了,都賣給我吧�!币恢睕]說話的鄧名突然插嘴了。
眾人一起看向鄧名,鄧名笑著說道:“一家二百多個人,看在我一次買這么多的面子上,零頭就抹了,每家就算一萬兩銀子�!�
鄧名對劉體純、郝?lián)u旗和賀珍說道:“你們?nèi)齻人都欠我一萬兩,就不用還我的錢了�!比缓笥謱υ诘谡f道:“我不是還在袁將軍那里存了些錢嘛,你自己拿走一萬兩,再給李將軍一萬兩�!�
劉體純試探著問道:“提督要這么多人干什么?又要放她們回去?”
“是啊,”鄧名用理所當(dāng)然的口氣答道:“這些都是亂世的苦命人,放她們回家去吧,將來她們還會嫁人生子,會當(dāng)上娘的。”
“這又不是我們掠來的�!焙�?lián)u旗感覺鄧名的話里似乎有責(zé)備的嫌疑,急忙辯解道:“她們都是胡賊搶來的。”
“所以我出這筆錢贖買她們啊,我當(dāng)然知道這都是將士們苦戰(zhàn)贏回的戰(zhàn)利品。”鄧名連忙辯解,表示自己沒有絲毫不滿。
他對袁宗第和劉體純說道:“這些姑娘的家里未必愿意讓女兒遠(yuǎn)嫁,再說也確實來路不明,還是為將士們找一些更好的親事吧�!�
然后又對賀珍和郝?lián)u旗說道:“兩位將軍想為兒郎們買些倡優(yōu)我不反對,也是人之常情,至于這些良家女子,還是放回去吧�!�
“既然提督這么說,那就這么辦吧�!痹诘诘谝粋響應(yīng):“至于錢就……”
“一定要給。”鄧名見袁宗第有不要錢的意思,馬上打斷了他的話:“這都是官兵將士拼命贏回來的,此戰(zhàn)我沒有出兵、出力,哪能白拿將士們的東西?”
“就是,就是,再說我們花錢養(yǎng)兵,將來不也要追隨提督打天下嘛。”賀珍連忙表示贊同,對鄧名說道:“那么,末將和提督就兩不相欠了�!�
“對,兩不相欠了�!编嚸Φ馈�
“其實用不了給我們那么多的銀子�!焙�?lián)u旗雖然也心疼銀子,不過他比賀珍還是要老實厚道些,急忙提醒道:“有些人是真的倡優(yōu),還有不少人是寡婦�!�
被郝?lián)u旗這么一提醒,賀珍頓時垂頭喪氣,看來一萬兩銀子的賭債還是沒法完全抵消。
“沒錯,一人五十兩,我全要了。”鄧名感謝郝?lián)u旗的誠實,不過他本來就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把所有的婦女都買下。
“連寡婦也要?”郝?lián)u旗驚訝地問道:“連真的倡優(yōu)也要?”
“她們心里大概不愿意背井離鄉(xiāng)吧。你們拿這筆錢,可以買到愿意跟著你們走的,這些不情愿的婦女就放回去好了�!编嚸淮蛩銓@些婦女區(qū)別對待,既然都是被胡全才強征來的,就要送她們平安回家。
……
結(jié)束了招待李來亨的晚宴后,鄧名回到自己的營地,就問李星漢愿不愿意先行出發(fā),去一趟漢陽。
鄧名已經(jīng)向劉體純和袁宗第要了一些士兵,讓他們送這些婦女立刻返回漢陽。同行的還有幾個武昌的縉紳俘虜,他們對鄧名拍著胸脯保證,一定讓這些落難女子平安到家。鄧名打算派幾個自己人跟著一起去。
“我可不敢讓賀將軍去送人,不然他多半就把這些女子又都轉(zhuǎn)賣了�!编嚸Φ�。
李星漢為人正直,很適合執(zhí)行這種監(jiān)督任務(wù),武保平和吳越望也陪李星漢走一趟,他們不用靠近漢陽,走到附近就可以離開了。
如果讓趙天霸去的話,趙天霸會覺得這種小差事不值一提,是對他蓋世武藝的侮辱。周開荒雖然沒有趙天霸那么驕傲,但多半也會有類似的情緒。
不料即使是看上去任勞任怨的李、武、吳這三個人,也有一些抵觸情緒,覺得護送一群女子返鄉(xiāng),實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功績,讓他們這些聲名赫赫的勇士去干這份工作有些大材小用。而且李星漢他們覺得鄧名實在是多此一舉,五萬兩銀子足夠兩、三千名士兵一年的花費,還可以提供不錯的裝備。
“救下一千多個弱女子,確實沒法和中興大業(yè)相比�!编嚸睦镎f,雖然打賭贏了,可是這筆賭債好贏不好拿,還不如用來換人,他向大家解釋道:“我記得先主有言: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提起仁厚的劉備,李星漢這幾個川軍頓時肅然起敬,他們向鄧名謝道:“提督說的是,卑職糊涂了�!�
在晚宴上,賀珍等人事先就提出要給鄧名及其手下五十個女子,鄧名既然把俘虜和武昌的婦女都釋放了,自然不能苛待衛(wèi)士們,就給他們每人一百二十兩銀子,算是從他們手中贖買出這些婦女,鄧名笑道:“你們自己看著辦,這筆錢可以用來買東西,也可以存著回到奉節(jié)討媳婦�!�
“提督,我們還回奉節(jié)么?”吳越望問道。眼下明軍一路高歌猛進(jìn),眼看湖廣綠營已經(jīng)不堪一擊,不少人都心思活動,打算離開三峽進(jìn)入湖北,賀珍已經(jīng)在和郝?lián)u旗討論建立新的根據(jù)地的問題。
“當(dāng)然要回�!编嚸徽J(rèn)為滿清能夠一推就垮。
畢竟在他原本的歷史上,抗清同盟在幾年內(nèi)就會崩潰,現(xiàn)在雖然歷史因為鄧名而有所改變,但敵強我弱的局面是短期里無法扭轉(zhuǎn)的。
而且鄧名還有一些心思沒有和衛(wèi)士提及,那就是他念念不忘要去開辟一塊自己的根據(jù)地�,F(xiàn)在鄧名遇到的各路抗清兵馬雖然都對他很尊敬,但只要自己沒有實力,有一些鄧名想改變的東西無力去改變,想做的事也無法去做。就像明軍俘虜?shù)哪切┪洳龐D女一樣,這個時代的人認(rèn)為自己具有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臋?quán)利,鄧名要釋放她們,就需要拿出合理的價格進(jìn)行交換。如果沒有自己的根據(jù)地,鄧名可不敢說每次打賭都能贏。
……
隨著又一批縉紳返回武昌、漢陽,湖南巡撫張長庚感到危險也在一步步逼近。現(xiàn)在武昌雖然還有不少軍隊,但是士兵對鄧名相當(dāng)畏懼,認(rèn)為少福王是不可戰(zhàn)勝的。而且鄧名兩次釋放俘虜后,這些士兵對投降少福王后的待遇不是太擔(dān)憂,更加不會出力死戰(zhàn)。
至于張長庚帶回來的湖南兵,在武昌、漢陽的縉紳們的堅決要求下,現(xiàn)在統(tǒng)統(tǒng)駐扎在城外。這些客軍根本沒有為武昌拼命的意愿,此外他們也和本地兵一樣,深信少福王會優(yōu)待俘虜,還發(fā)一兩銀子的遣散費。
張長庚甚至聽到部將報告,有很多士兵在私下悄悄議論:投降一次就有一兩銀子拿,那每月要是能投降上幾次,豈不是比軍餉還要多了?回來以后繼續(xù)參軍,下次繼續(xù)投降,只要把朝廷發(fā)的盔甲、武器一交就行了。這些士兵還互相交流經(jīng)驗,如果投降一定要設(shè)法被少福王俘虜,千萬不要落在賀珍那廝的手里,否則辛辛苦苦掙來的一點血汗錢就都被賀扒皮搶走了。
相對客兵,本地的武昌兵倒是比較從容,他們都說,出征以前把錢和比較好的衣服都留給家中的媳婦,到時候就算遇到賀扒皮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失,把刀槍一交,拿了少福王的遣散費就回家。
跟著張長庚突圍回武昌的士兵已經(jīng)在公開抱怨,嚷嚷著早知如此不如當(dāng)初干脆投降了鄧名,還有一兩銀子拿,逼著張長庚也給他們每人發(fā)了點銀子。
眼看軍心如此,張長庚也無計可施。
至于武昌、漢陽的縉紳,現(xiàn)在對少福王沒有多大的抵觸情緒。鄧名在釋放縉紳時說的那番話廣為流傳,現(xiàn)在有很多縉紳都私下自稱是那個通風(fēng)報信的人,為武昌、漢陽全體士人求情的義士。眼看私通逆賊、出賣軍情的罪名也敢搶著認(rèn),張長庚知道縉紳們多半是靠不住了。他甚至猜測這些縉紳以后再給鄧名通報自己軍情的時候,未必還用匿名信。一般保衛(wèi)城池的時候,尤其是像武昌、漢陽這種府城、省城,城內(nèi)縉紳的武力是不可小視的重要助力,但將來武昌守城戰(zhàn)的時候,真要讓縉紳們出動家丁參戰(zhàn),張長庚不敢說他們是會幫助自己守城,還是會幫助少福王開城門。
現(xiàn)在兵將們和士人們都認(rèn)為,即使晚一些投降,可能少福王也不會因此拿他們開刀,比起明顯更不好說話的北京清廷政權(quán),現(xiàn)在大家寧可得罪好說話的少福王,不急著投奔過去。
被胡全才擄走的婦女釋放返回到武昌后,親娘當(dāng)然不用說,就是七大姑、八大姨也都哭成了一團,走街串巷的人們議論紛紛,相當(dāng)于自動地替鄧名做宣傳。
最讓張長庚生氣的是,那些被放回來的倡優(yōu),影響力要比良家女子大上許多倍。這些女人回來后也和老鴇、姐妹們抱頭痛哭,然后武昌、漢陽的社交場合,從文人的詩會到商人的商會,還有平時親朋的聚會,陪酒、唱曲的女子無一例外地痛罵胡全才狼心狗肺,稱贊鄧名的仁厚。據(jù)說送這些女人回來的明軍中有三個鄧名的親衛(wèi),武昌的歌女們給他們譜了新曲,稱這三個人面似潘安、勇如子龍,個個有萬夫不當(dāng)之勇,李星漢、吳越望和武保平三個人的大名,幾天之內(nèi)就在武昌家喻戶曉。
突然,張長庚接到哨探報告,鐘祥的明軍已經(jīng)南下向漢陽逼來,先鋒是夔東明將李來亨,鄧名也在軍中。(按照李來亨的提議,明軍佯攻漢陽,實際上是為了搶收周圍的糧草。)
張長庚只把這個消息通報給了很少一部分人,包括他的幾個手下,總督衙門的文武官員和部分可靠的幕僚。通報的同時嚴(yán)令保密,但是一夜之間消息就傳遍了武昌城。
昨天哨探又送來確認(rèn)的消息,張長庚把通報的范圍縮小,并且再次重申,即使是家人也不許告知,沒想到很快就在武昌城內(nèi)再次傳遍。
昨天晚上張長庚特地安排了一個詩會,邀請了很多武昌士人,打算借這個機會安定人心。但是被邀請的縉紳紛紛告病,對湖南巡撫的邀請百般推辭,最后出席的人僅僅是邀請人數(shù)的一半。詩會上自然少不了聽曲,抱著琵琶出來的那個纖細(xì)歌女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她知道正中坐著的是清廷的封疆大吏,所以不敢演唱近幾天當(dāng)紅的小調(diào),就唱了一段關(guān)于《水滸》的新詞,歌頌風(fēng)流倜儻、憐香惜玉的燕小乙,冒著風(fēng)險,護送一群被奸臣高俅擄走的東京歌女回家。
張長庚聽了片刻——這哪是燕青啊,明明就是那個反賊李星漢嘛。別以為化了妝,再改個名字,本官就認(rèn)不出來你了�?墒强纯雌渌谧娜�,個個搖頭晃腦,聽得津津有味,竟然還有叫好的。
“胡總督說過,鄧名這賊陰險狡詐,真是一點沒說錯�!痹姇^后,張長庚恨恨地想道。武昌的三教九流,幾乎人人都在心里覺得鄧名不錯,張長庚覺得自己幾輩子也混不來同樣的口碑。
盡管局面險惡,但張長庚還是很想守住武昌。現(xiàn)在他有了和胡全才一樣的顧慮,擔(dān)心要是放棄武昌,朝廷會遷怒于自己——畢竟胡全才已經(jīng)死了,為了遮掩,張長庚還得向朝廷報告胡全才是如何英勇地與刺客搏斗,最終不幸被殺。
如果能守住武昌,一樁大功是肯定跑不了的,那樣張長庚不但不用擔(dān)心朝廷追究自己在總督遇難中的責(zé)任,還可以順理成章地坐上湖廣總督的寶座。正是因為這些考慮,讓張長庚在武昌流連不去,竭盡全力地拉攏縉紳、安撫軍心,滿心盼望明軍就此回家,讓自己能夠僥幸守住城池。
現(xiàn)在明軍真的打來了,張長庚愁眉不展,幾次咬牙想棄武昌而去,卻實在舍不得這一項功勞——說不定明軍不能打進(jìn)城來呢。
正在張長庚遲疑不決之時,門衛(wèi)報告周培公求見。
“快請。”
由于一連串的預(yù)言成真,周大才子的名氣如今在武昌是越發(fā)的響亮了。雖然張長庚逃離鐘祥的時候把縉紳們?nèi)酉虏活�,但回來以后,周培公并沒有說過巡撫大人的壞話,今天晚宴如約而來,席間對張長庚也多有稱贊。
張長庚暗中懷疑對方會不會詆毀自己也是袁紹,但聽說周培公來拜訪,湖南巡撫還是很興奮,希望對方能不負(fù)才子之名,拿出好辦法來幫助自己擺脫困境。
分賓主坐定后,張長庚先與周培公閑聊了一通家常。雖然對方只是個舉人,但張長庚言辭非�?蜌�,良久之后才言歸正傳:“如今逆賊直逼武昌而來,本官憂心如焚,先生可有良策教我?”
“學(xué)生正是為此而來。學(xué)生有一計,可保鄧名自行退去,武昌安如泰山,大人可以立下非常之功!”周培公微微一笑,仿佛早知張長庚會有此一問。他胸有成竹地站起身來,說出了一番話,把張長庚聽得是抓耳撓腮,喜不自禁。
正是:莫道只言片語,勝過百萬雄兵!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42節(jié)說客
李來亨自稱擁兵五萬,其實這個數(shù)字里含有大量的老弱病殘。此番從夔東出發(fā)時李來亨帶了三萬人,在夷陵等地招兵買馬后,兵力翻了一番,除去在各地留守的士兵外,他身邊還有兩萬多士兵。
對于劉體純、袁宗第等人來說,消滅胡全才帶到鐘祥來的清軍后,每個人又分到近三千套盔甲,這些物資他們都需要暫時收入倉庫,沒有那么多的可靠士兵可以使用這些裝備。賀珍甚至需要建立大量的新倉庫。但對李來亨來說,分到的盔甲遠(yuǎn)遠(yuǎn)滿足不了他的需求。
若是放在一年前,李來亨能夠繳獲三百套盔甲就很高興了:已經(jīng)被堵在興山好幾年了,幾乎全部的人力都用來生產(chǎn)糧食,沒有富裕的力量來自產(chǎn)盔甲,永歷朝廷又很少撥給夔東眾將物資,李來亨手下的五萬大軍中有三萬多丁壯,但盔甲只有兩千多副,很多戰(zhàn)兵也只有布衣服。
正所謂人窮志短,那時李來亨要是能得到十副盔甲都能高興半天,再老舊的甲胄也舍不得丟掉,一定要設(shè)法修補。這次出兵后,李來亨從夷陵等地的庫房里先后找到了一百多副清軍撤退時沒有帶走的舊甲——或者說這些棉甲實在太破舊了,甲片已經(jīng)銹透,棉花也大片發(fā)霉,清軍已經(jīng)不把它們視為有價值的裝備。但李來亨還是小心翼翼地收起來,派人專程送回興山基地進(jìn)行修補。即使銹得全是窟窿的甲片,也比布衣服強啊。
極差的裝備也是李來亨難以堵截張長庚突圍的原因之一。李來亨雖然帶著兩萬多士兵趕到漢水下游,但他們手中的武器質(zhì)量也不必身上的盔甲強多少。在堵截張長庚時,明軍的弓箭對清兵威脅不大,但清軍的弓箭卻給李來亨造成了不小的傷亡,很多闖營的軍官被流矢所傷。
與劉體純等人會師后,李來亨分到了兩千五百副盔甲,大批的糧食、布匹和四千兩銀子,當(dāng)晚袁宗第又拉來兩車銀子,把鄧名許給李來亨的贖人費轉(zhuǎn)交給他。這么多收入讓李來亨興奮得一夜都沒有睡好,他手下同樣人人歡欣,很多興山官兵都和他們的將軍一樣,整夜無法入眠。這些興山兵一個個躲在被窩里,掰著指頭數(shù)人頭,反復(fù)計算著軍中有資格分得裝備的候選人是誰。軍官揣摩著自己能得到的裝備數(shù)目;而士兵不但要計算自己頂頭上司大概能得到的數(shù)量,還要評估自己在隊中的地位,猜測能不能落到自己頭上一套。
第二天,李來亨召集手下討論分配方案時,大家都是紅著眼睛去的,不僅僅是做好了據(jù)理力爭的準(zhǔn)備,也是因為昨夜沒有幾個人睡過好覺。
這種巨大的滿足感和幸福感大概也就持續(xù)了兩天,很快李來亨就發(fā)現(xiàn)劉體純等四個人已經(jīng)富得流油了,聽說他們和鄧名打賭都是一萬兩、一萬兩的,真是不拿錢當(dāng)錢啊;和袁宗第、郝?lián)u旗聊天時,李來亨聽到他們用漫不經(jīng)心的口氣談到盔甲、銀子和糧食,一百副盔甲或是上千兩銀子都不放在眼里,好像個個都是大富豪。
最讓李來亨受刺激的是賀珍。以前大寧的實力也就是李來亨的幾分之一,估計賀珍擁有的盔甲總共也就是一千三、四百套上下,質(zhì)量也不比李來亨的盔甲強。但現(xiàn)在賀珍的軍容是興山軍完全無法相比的,營前、營墻上的士兵都穿著簇新的戰(zhàn)甲,拿著明晃晃的鋼刀、鐵槍,背上的箭壺里裝著雪白的羽箭。
興山兵和大寧兵閑聊時,這些賀珍的手下往往會做出愁眉苦臉的模樣,對李來亨的兵說:“上面給了我兩副盔甲,讓我挑一套留下,把另一套還回去,可是我覺得兩套都不錯。哎呀,真是難以取舍啊�!�
若是興山兵不信,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吹牛,這些大寧兵往往還真地就拿出兩套來,顯擺給興山兵看。李來亨手下有些軍官能分到盔甲,有些軍官能否擁有一套還在未知數(shù)。可是這些大寧小兵的裝備,甚至還在李來亨那一批的平均水平之上,一頂頂鐵盔都锃光瓦亮。大寧的士兵一邊在興山的友軍面前擺弄著這些讓人眼紅的裝備,一邊唉聲嘆氣地讓他們幫忙出主意,看看把哪一套交還回去。
很快這些興山的軍官們就打聽清楚了,賀珍在鄖陽、襄陽兩府就分到大批的物資,在鐘祥又拿到了一千五百套盔甲,其中還有很多是從武昌兵身上繳獲的。跟鄧名一起與李世勛交戰(zhàn),好處差不多全叫他獨吞了;這次消滅胡全才,賀珍一樣?xùn)|西也沒有少拿。
“大帥!他們大寧兵的戰(zhàn)兵、輔兵統(tǒng)統(tǒng)加起來,也就四千多不到五千人,這次出門一趟,賀珍他就拿了七、八千套盔甲啊,七、八千套啊!”算明白了以后,興山眾將一窩蜂地涌到李來亨面前嚷嚷:“我們興山的五萬大軍,才分到了兩千五百套,這太不公平了!”
袁宗第等人分得的雖然沒有賀珍那么多,但也都是五千套以上。以往夔東各部都是戰(zhàn)兵比盔甲多,現(xiàn)在袁宗第、劉體純、郝?lián)u旗三人都是盔甲比戰(zhàn)兵多,賀珍更是盔甲比士兵還多。
估計用不了多久,這四家就會變成夔東明軍中最強大的四路兵馬。他們和鄧名一路打下幾個城市,已經(jīng)隱約是三太子的嫡系將領(lǐng)和部隊,還擁有最為強大的軍力,那么將來肯定還是他們功勞最大、收獲最豐,其它各路兵馬再也沒有迎頭趕上的機會了。
有的部將就勸李來亨趁著手里有錢,向其他人買一些裝備。不過盔甲這個東西實在難得,李來亨估計其余四人或許會給面子賣給自己一些,幾十套還是一、兩百套不好說,但數(shù)量肯定不會多,而且更會是挑剩的破舊鎧甲。再者,欠下這么大的一個人情,李來亨也不知道將來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去還。
此時李來亨還沒有意識到,隨著兩千五百套盔甲入手,他的心態(tài)也在不知不覺中轉(zhuǎn)變了——若是放在從前,有機會買到一批盔甲,哪怕是破舊的老裝備,李來亨是肯定不會放過的,更不會在乎欠下多少人情。
此外,李來亨還覺得對方大概看不上自己的這點銀子。之前他分到幾千兩,鄧名又給了他一萬兩,讓李來亨頓時覺得自己是個富翁了。但后來才知道鐘祥一戰(zhàn),劉體純他們繳獲了湖北各府的庫藏,每人都拿了十萬兩;至于以前可以當(dāng)作交換品的布料和衣服,現(xiàn)在看起來也嚴(yán)重貶值了,賀珍的手下現(xiàn)在每人都有兩套、甚至三套軍服,每天都換一身干凈的穿,號稱是要在鐘祥百姓面前為鄧提督掙面子。
鄧名給李來亨一萬兩銀子時,說是給興山軍用來討老婆的。本來這種話大可一笑置之,李來亨手頭緊,到處都要用錢,怎么可能把這么一大筆錢都用來給手下娶親?但劉體純等人發(fā)了大財,給手下說了不少樁親事,看到大昌和巴東軍中不少人喜氣洋洋,準(zhǔn)備回家當(dāng)新郎后,興山軍也普遍心理失衡了——看看人家,小兵都能成親了,自己明明是小虎帥帳下的軍官,老大不小了還是光棍一條,人比人還真是氣死人啊。
李來亨本來也想適當(dāng)?shù)卣f一些親事,安撫一下自己的軍官,但一打聽市價,他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承天府、襄陽府的婚姻市場已經(jīng)是一邊倒的賣方市場,在劉體純和袁宗第等人的哄抬下,現(xiàn)在說一門親事聘金至少四十兩,再加上零七八碎的開銷,總開支低于五十兩那是想也不要想,周圍地區(qū)同樣是水漲船高。
眼看有“媳婦荒”的跡象出現(xiàn),地方上的居民也發(fā)了慌,紛紛給兒子訂親,進(jìn)一步加劇了婚姻市場價格的劇烈上揚。適齡女孩差不多被一掃而空,年齡稍小的也被訂下了不少,有經(jīng)驗的媒人都說,價格回落估計要等上幾年了。
攥著手里那點不夠花的銀子,看著營中軍官臉上失望的表情,就在李來亨左右為難的時候,還有媒人找到興山軍中,問李來亨覺得寡婦怎么樣?至少比姑娘便宜一半,而且都是生養(yǎng)過的,保證質(zhì)量。這些媒人還向李來亨暗示,隨著適齡女孩的稀缺,婚姻二手市場也日漸緊俏,價格還有進(jìn)一步上升的空間。
一開始李來亨還有點猶豫,對情況艱苦的興山軍來說,能夠娶親就不錯了,以往手下若是能娶個寡婦也高興得很,但得知此事后,興山軍的軍官們集體爆發(fā)了:“在大昌、巴東當(dāng)兵娶姑娘,我們興山的軍官卻要娶寡婦……這不是要一輩子抬不起頭來么?還讓不讓人活了?不行,就是能生能養(yǎng)的也不行!”
而且娶寡婦也要二、三十兩銀子,這還有天理王法嗎?
……
興山的官兵上下一心,堅決支持李來亨繼續(xù)向漢陽、武昌周圍進(jìn)軍的決定。跟著鄧名走的都發(fā)財了,那么興山軍當(dāng)然也要跟上。興山的軍官們估計,武昌周圍始終在清軍控制下,大寧和巴東的炒媳婦團還沒有去過,那里的價格應(yīng)該合理公道。
自從得知鄭成功已經(jīng)攻入長江后,鄧名就一直要趕去南京,倒是鄭成功派來的穆潭總勸鄧名不必著急,就是等到延平郡王全取江南之后再前往也不遲——以前穆潭覺得鄧名有必要參與到南京之戰(zhàn)中,以便贏得出任監(jiān)國的聲望,鄭成功希望鄧名盡快到他軍中也是這個目的;但現(xiàn)在湖廣大捷,再加上之前的昆明大火,穆潭覺得鄧名就算不參與攻陷南京也足以服眾。
而李來亨同樣不建議鄧名脫離大軍前往,因為他計劃去江西甚至南直隸走一遭。以前若是李來亨提出離開興山遠(yuǎn)征南京的計劃,部下多半會反對,就算沒有妻子的興山兵也故土難離。但最近因為受到賀珍等人的刺激,興山軍的求戰(zhàn)欲望空前高漲,得知鄧名無意強攻武昌后,李來亨軍中一片嘆息聲,全然忘記了數(shù)日前他們也毫無獨自攻打武昌的打算。
在劉體純等人動身返回根據(jù)地時,李來亨則招來了夷陵、江陵等地的留守部隊,將帶出來的三萬多將士統(tǒng)統(tǒng)帶在身邊,準(zhǔn)備徹底掃蕩漢陽周邊地區(qū)。
今天漢陽已經(jīng)在望,李來亨正在帳中與鄧名商議軍情——經(jīng)過這一段日子的軍旅生活,鄧名已經(jīng)可以在討論大軍行動時適當(dāng)發(fā)言——突然有人報告有武昌的秘使到。
武昌的秘使身著文士長袍,手握一把折扇,一搖三晃地進(jìn)來了。
“周舉人,”鄧名看到老熟人又一次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問道:“張長庚派你來干什么?”
“前來為提督消災(zāi)去禍�!敝芘喙p輕一搖扇子,自信滿滿地說道。
鄧名楞了一下,這副架勢他好像有點熟悉,似乎在不少古代的演義,還有各種三流電視劇上看過。
飛快地整理了一遍這些記憶后,鄧名哈哈大笑:“本提督何禍之有?”
李來亨有些不解,看了一眼鄧名,只見對方藏在桌子后面的手飛快地擺動了兩下,示意自己不要說話,一切交給他去對付。
“殺生之禍�!敝芘喙f道:“學(xué)生此來就是為武昌、漢陽兩城的父老百姓請命,希望提督網(wǎng)開一面,放這百萬生靈一條活路�!�
鄧名發(fā)出一聲冷笑:“我怎么會傷害百姓。”
“提督是不會。但只要提督拿下漢陽,則漢陽滿城百姓難逃一死;攻破武昌,則武昌雞犬難留�!敝芘喙f到這里忽然停住,認(rèn)為自己的幾句話足以成功地吊起了對方的好奇心。
到現(xiàn)在為止,周培公感覺自己表現(xiàn)得很不錯。出發(fā)以前,他在家里讀了好幾篇關(guān)于說客的文章,把其中描述的情節(jié)牢記在心。對面的鄧名這么年輕,估計還沒有與說客打過交道,更不會專門去讀這種書。
鄧名等了片刻也沒聽見下文,就又回憶一下看過的電視劇,然后裝出生氣的樣子,背了一聲電視劇里的臺詞:“危言聳聽!”讓鄧名遺憾的是,現(xiàn)在他身穿甲胄,沒有長袖可以用力地甩上那么一甩。
“哈哈,哈哈,”周培公仰天大笑,停住笑聲之后面色一沉,嚴(yán)肅地說道:“提督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據(jù)周培公所說,若是武昌始終在清軍的手中,城內(nèi)的百姓就不會遭殃。但若是被明軍攻占,哪怕只有一日,將來收復(fù)武昌時,清軍就會在城內(nèi)大肆擄掠。如果湖廣兵收復(fù)武昌,那可能還會念及一些香火之情;如果是外省的部隊奪回武昌,那多半會發(fā)生屠城數(shù)日的慘劇。
本來就沒有攻打武昌的意圖,但鄧名知道周培公說的也是真話。想到滿清的兇暴殘忍,為虎作倀的綠營的無恥,以及老百姓的多災(zāi)多難,鄧名忍不住嘆了口氣。
周培公已經(jīng)對張長庚分析過鄧名的性格,認(rèn)為鄧名仁慈有德,可以憑借百姓的疾苦予以打動。聽到鄧名嘆氣后,周培公察言觀色,認(rèn)為時機已到,就趁熱打鐵提出一個建議:“提督雖然屢戰(zhàn)屢勝,但洞庭湖的水師仍在,武昌、漢陽城內(nèi)也有數(shù)萬大軍,誰勝誰負(fù)尚未可知。提督若不能攻下武昌、漢陽,則白白折損兵馬、名聲;若是攻下了武昌、漢陽,雖然于威名無損,但卻是害了城中的眾多百姓。”
見鄧名沒有出言反駁,周培公心中大喜,覺得勝利在望。如果能憑著三寸不爛之舌說服明軍退兵,自己不但在巡撫張長庚面前可以立下大功,就是將來青史之上,也值得大書一筆;哪怕大明中興,這種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光輝事跡,即便是勝利者也會稱贊他周培公的智勇雙全。
“只要提督愿意就此罷兵,湖南巡撫愿意獻(xiàn)上白銀五十萬兩,作為武昌、漢陽兩城的贖城之費�!�
張長庚和周培公已經(jīng)統(tǒng)一觀點,就算鄧名再仁慈,他帶領(lǐng)數(shù)萬大軍而來,怎么也需要給手下一個交代,這筆錢武昌是肯定要付的。兩個人還仔細(xì)斟酌,覺得五十萬兩銀子是個比較合適的數(shù)字。鐘祥明軍激戰(zhàn)一場,繳獲了湖北幾個府城的庫存,總數(shù)不過四十萬兩;現(xiàn)在武昌有長江天險,又有強大的水師和遠(yuǎn)比鐘祥雄厚的兵力,明軍不費一弓一箭,就能拿到五十萬兩,應(yīng)該可以滿意了。
“五十萬兩?”未等鄧名回答,李來亨就大聲問道。他確實非常滿意,這可是五十萬兩白銀啊,以前他連五萬兩銀子堆在一起是什么樣子都沒見過,手中一直緊巴巴的,總是攢不下錢來。
何況這次李來亨根本不想攻打武昌城,他只是來收集糧草,順便看看有沒有比較便宜的親事,若是有的話為部下說上幾樁。至于去不去南京,那更是八字沒有一撇。李來亨感覺眼前的周培公像是財神爺轉(zhuǎn)世,越看越順眼。
李來亨在心里琢磨著:如果李來亨和鄧名兩個人平分五十萬兩,那就是每個人二十五萬兩,就算鄧名要多拿,至少也得給李來亨留下十五萬或二十萬兩白銀吧?這可比賀珍他們拿到的還要多了。說一門親事要五十兩銀子算什么?就是六十兩、七十兩,他李來亨也拿得出來啊。一瞬間,無數(shù)念頭紛至沓來,讓李來亨頓時沉浸在幸福中。
“正是!”周培公立刻答道。
不過周培公與李來亨之間隔了一張桌子,看不到鄧名的小動作。
在李來亨的問話脫口而出后,鄧名臉上不動聲色,暗地里狠狠地踏了李來亨一腳,后者感覺自己的腳趾好像都被踩斷了,劇痛立刻驅(qū)走了李來亨腦海里所有的美好念頭。
雖然年輕缺少經(jīng)驗,但李來亨的反應(yīng)卻相當(dāng)敏捷,他突然臉色一沉,把還沒來得及露出的喜色統(tǒng)統(tǒng)變成了怒容。右臂猛然抬起,重重地向桌面上拍落,借此泄出腳趾上傳來的疼痛。
砰!
手掌拍在桌面上,發(fā)出一聲巨響,紙墨硯臺都騰空而起,李來亨通過這個動作向武昌的秘使展示出他不破武昌誓不還的堅定決心,以及明軍足以橫掃江南的強大軍事實力,然后高聲喝道:“爾等當(dāng)提督是叫花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