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白準(zhǔn)就只有一天把自己關(guān)在屋中,寫符上香,
余下的日期,
他還是那個身嬌肉貴的白七爺。
一會要吃廣式茶粿,一會要吃寧波湯團(tuán),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好不逍遙自在。
直到第七天,白準(zhǔn)天還沒亮就醒了,紙仆替他穿衣抬他坐上輪椅。
霍震燁睜開眼,就見他對著鏡子系扣,一看外面天還沒亮問他:“這么早?”
“上香自然要趁早�!�
霍震燁還未清醒:“去哪兒上香?”
“城隍廟�!卑诇�(zhǔn)裹上大衣,推開窗戶,用竹條敲敲床,“趕緊起來,開車送我�!�
霍震燁被冷風(fēng)一吹,整個人都清醒了,他一骨碌爬起來,送白準(zhǔn)去城隍廟。
大火幾乎把整間廟宇都燒毀了,連兩殿神像也未能幸免,只有原來立在大殿前的青銅香爐還原樣保存著。
這只青銅爐自立廟那天起就一直立在城隍大殿前。
廟中失火,香爐被火灼得滾燙,等熱氣消散,才被人搬到庫房存放起來,動土儀式那天又被搬到殿前空地上,商界人士,百姓工匠,都爭相上香。
天色未亮,廟宇空地上石木林立,城隍大殿還未建起,白準(zhǔn)輪椅滾到香爐前,雙手合香參拜,將長香插入爐內(nèi),閉眼默默等待。
頭頂倏地一絲光束照下,白準(zhǔn)在夢中睜開眼睛,就見空地上一痤大殿拔地而起,銀燭金爐,光輝照夜。
白準(zhǔn)從輪椅上站起來走到殿門前,就在殿前下拜,前額貼住廟門,整個身體都被神光籠罩。
殿中神像高聳入云,白準(zhǔn)目光望去只能看見神臺,他在心中祝禱。
須臾,從殿內(nèi)飄出一道紅光。
白準(zhǔn)攤開的手掌心上印下一道赤紅色的城隍令。
霍震燁也上了柱香,在白準(zhǔn)身后站了一會兒,看他閉眼凝神,并不打擾白準(zhǔn),天邊云散日出,道道霞光從云層中透出。
霍震燁眼前一花,好像從光影中看見眼前空地建起一座大殿,等他想細(xì)看時,空地又還是空地。
只有長香的香煙裊裊升入霞光中。
白準(zhǔn)睜開眼睛,他方才還畏冷,裹著毛皮大衣,還凍得臉色蒼白。
突然間臉上就多了層血色,薄唇淡紅,白準(zhǔn)覺得源源不斷的熱意從他掌心傳遞全身,沒一會兒就悶出汗來。
他解開領(lǐng)扣,呼出一團(tuán)熱氣,對霍震燁說:“走吧�!�
霍震燁推著他離開,走到廟門前轉(zhuǎn)身回望,就見晨曦浮動的霧氣中,有一座光線搭建起殿門殿梁。
他一時恍然,白準(zhǔn)扭頭望他,見他神色肅穆,知道他看見了什么,又說一聲:“走吧�!�
霍震燁坐上車才問:“咱們就這么去斗紙?”
他伸頭看看后車,連阿秀都沒帶,車上就只有一只陶土壇子,陶土壇子上站著黃雀阿啾。
天都亮了,禇蕓不敢從壇子里鉆出來。
“就不帶點紙兵紙將什么的?”一只紙鳥能管什么用,紙扎張飛傻雖然傻一些,但他威武勇猛,丈八蛇矛武起來虎虎生風(fēng)。
岳將軍就更了不起,它是紙人里麻將贏得最多的。
除了紙扎的諸葛孔明能贏它之外,白公館里的其余的紙人,還沒有能從它手里贏籌碼的。
“不用�!�
霍震燁反而松了口氣,不用紙人也好。
車開到南郊時天已經(jīng)亮了,白準(zhǔn)坐在車上,摸出一把細(xì)竹簽交給霍震燁,又從袖中取出張紙來:“按上面的圖,把竹簽插進(jìn)土里。”
霍震燁伸手接過,原來不用紙人的意思,是反正有人能差遣。
他下車找到那中元節(jié)白準(zhǔn)賑濟百鬼立的香土堆,在土堆四周用將竹簽插在土里。
直到天將黃昏,才聽見遠(yuǎn)處傳來吹鼓打鑼的聲音。
霍震燁凝神細(xì)聽:“有人出殯?”
黃雀飛出車窗,飛到送葬的隊伍前,紙馬紙幡紙車紙棺,浩浩蕩蕩從路的盡頭走來,人人披麻戴孝,漫天都是雪白紙錢。
夕陽將紙錢鍍成火色,飄飄蕩蕩落在白準(zhǔn)腳下。
“嗬,”霍震燁一手叉腰,看著送葬隊伍走來,他一眼就看出來,夕陽下影子生動的是活人,僵直不動的是紙人。
這個白陽,還挺愛講究排場。
搞這么大的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替全家出殯呢。
黑衣女走在隊伍中間,她小心翼翼守著隊伍中的紅棺,吹吹打打走到厲鬼壇前,紙馬紙幡停住不動。
那些抬棺的人孝衣中穿著一關(guān)道的道服,放下紙棺紙馬,離開南郊。
白陽坐在紙扎的車?yán)铮囕嗆噹羌堉裨斓�,可這一路上都沒被人看出破綻。
他看白準(zhǔn)身邊只有霍震燁,什么紙扎也沒帶,瞇起眼問:“你的紙扎呢?”
“沒有�!�
白陽背手長笑:“你莫不是怕了?”
落日掉到山林后,天一時陰暗下來,這里本來就是郊野,四下無人,只有濃林密樹,風(fēng)卷長草不斷傳出沙沙聲。
“那就讓你瞧瞧我的厲害�!�
他身后連綿的隊伍中,騰空飛起一條紙龍,黃龍鱗爪翻飛,巨口一張,仿佛對天龍吟,振得密林中鳥雀飛騰,甩著龍尾猛然向白準(zhǔn)撲來。
白陽技藝不俗,就連霍震燁看了都是一滯。
偏偏白準(zhǔn)坐在輪椅上不動,一直等到紙扎黃龍飛到他面前,血盆大口在白準(zhǔn)頭頂張開,似乎要一口將霍白二人吞吃入腹。
霍震燁從口袋里摸出小銀盒,打火機加濃酒精,點燃了扔進(jìn)龍肚子里,把黃龍燒成焦龍。
白準(zhǔn)皺眉,不滿的掃他一眼:“不用你。”
說著手掌抬起,紙龍面前立起一道光壁,城隍令在他掌心熠熠生光,龍頭猛然撞上,龍腦袋撞壞半邊。
龍鱗層層飛脫出去,紙開骨裂,竹骨散架,被朔風(fēng)吹散。
白陽大為得意的紙扎巨龍,竟然就這么碎成了灰,他隔開幾步,看不清白準(zhǔn)掌心的城隍令,還以為他是用了朱砂硫磺。
“你敢耍詐?”說著又派出金童玉女紙人紙馬。
“你一個紙人,若非用了師父的骨,怎么能扎出這有靈性的東西�!�
白準(zhǔn)抖一抖膝上的龍鱗,他不耐煩了,伸手從懷里取出一只錦袋,自錦袋中倒出五枚金錢。
竹簽串過錢孔,“叮叮”幾聲輕響,落在厲鬼壇前,五星少了兩星,依舊排成七星壓棺的形狀。
白陽大驚失色,他新奪的人皮簇簇顫抖,這回聲音不再刻意從嘴巴里發(fā)出,從他胸膛中發(fā)出:“只有五星,還傷不了我。”
他話雖這么說,但手不自覺抬起,按住胸膛。
眼中黑珠瘋狂轉(zhuǎn)動,白準(zhǔn)是怎么做到的,明明沒有人知道他偷走了白琪的骨!
這念頭一動,身體就像不是他自己的,手指發(fā)顫,腳步也克制不住要走向七星的沖動。
“只有五星當(dāng)然不行�!卑诇�(zhǔn)伸伸手,對霍震燁說,“把你脖子上那枚給我。”
霍震燁取下脖子上的銅錢,用這一枚當(dāng)?shù)诹恰?br />
六星落入星位,白準(zhǔn)點香念咒,聲音隨風(fēng)盤旋,聲聲傳出白陽耳中。
“噗”一聲,白陽手骨戳出皮外。
先是白骨指節(jié),接著是膝蓋骨,最后露出胸膛,胸膛中一團(tuán)綠焰閃閃爍爍。
霍震燁這下明白了,原來白陽只不過是一團(tuán)靈而已,就跟中元節(jié)時超度的那些連身形都沒有的鬼魂碎片差不多。
他連魂魄都不全,卻妄想要當(dāng)人。
白陽眼看人骨就要走到白準(zhǔn)面前,他一下從骨架中飛了出來,鉆進(jìn)了紅棺中。
“不要!”黑衣女一直都沒有動作,她斂息靜氣,藏在紙人隊伍中,身體一直都沒離開紅棺邊。
棺內(nèi)“咔咔”輕響,棺蓋被推開。
“白黎”坐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是師兄,猜到的人都有小紅花和小紅包~
城隍爺:畢竟是個疼兒子的神
第120章
前因
懷愫文
霍震燁目光一震,
眉頭緊皺,他明明親眼看見白黎抱著愛人的骨自焚成灰,
哪來的軀體?
白準(zhǔn)盯著棺中白黎的臉,
他指尖敲了兩下竹椅扶手,低聲開口:“我?guī)熜值膼廴耸悄愫λ赖��!?br />
黑衣女人驟然轉(zhuǎn)身,她先看白準(zhǔn),
又看白陽,跌坐在柜前。
“你用那個女人的命,讓師兄偷出□□,用他們當(dāng)你的試驗品�!�
白陽笑出聲來,他頂著白黎的臉,
聲音卻無法改變:“你比你師兄要聰明多了�!�
白陽是白琪拜入七門之后,扎的第一個紙人。
白琪也是孤兒,
他師父把他撿回去,
待他十分嚴(yán)酷冷漠,不僅讓他服侍吃喝,開眼之后還把他一人扔在屋里。
魑魅魍魎聚集在小院四周,有的藏在井臺里,
有的藏在灶眼中,時不時冒出來嚇唬白琪,
他告訴師父,
師父只說:“你要是連鬼都怕,干脆也別學(xué)了�!�
一邊說一邊指指門口的瞎眼乞丐:“像他一樣,就什么也看不見了�!�
小白琪就用粗竹扎了個紙偶,
陪伴自己,這只紙偶就是白陽。
它連人型也沒有,就是白紙糊出來的不倒翁,頭圓身圓,點上眉毛眼睛,雖然簡陋粗糙,但白琪腿把它當(dāng)作玩伴,對它愛護(hù)有加。
跟紙偶同吃同睡,直到被白琪的師父發(fā)現(xiàn)。
他一腳踏破了紙偶,就算是個不倒翁,也絕不許點睛!
他把白琪關(guān)在黑屋中,罰他磨完一百根竹子才許出來。
那時的白陽就已經(jīng)生出靈火,它還只有螢火大小,鉆進(jìn)小窗中,陪伴白琪入睡。
小白琪對著螢火鄭重起誓:“我以后一定再給你一個身體�!�
他學(xué)藝愈精,扎出的紙人就越活,白陽就從中挑選自己喜歡的,他們在白琪師父的眼皮底下演戲。
反正紙人都會動,三不五時就換一個,倒顯得白琪并不對哪個紙人有所偏愛。
沒有偏愛,就不會成靈。
白陽甚至還會了一點七門秘術(shù),他太靈活了,他扎的紙人從工藝上,甚至能騙過白琪的師父。
但有一樣,白陽辦不到。
他做的紙人不會動,紙鳥不會飛。
白琪的師父以為徒弟的水平時好時壞,有時能動,有時不能,經(jīng)常用戒尺懲罰他,打得小腿鮮血淋漓。
他就快死了,徒弟如果還學(xué)不會,要怎么傳承呢?
白琪十六歲的時候,師父還是死了,師父對他再壞,那也對他有再生之恩,他仔細(xì)替師父辦喪事。
扎了全套紙馬,銀山金橋,法舟渡冥海。
白陽誕生之初,就是因為恐懼害怕和憎恨,他恨白琪的師父不是一日兩日,他飄在半空,看著棺材里的尸體,鉆了進(jìn)去。
白琪正抱著錫箔元寶進(jìn)來,看見師父坐起,嚇得元寶撒了一地:“師父?你……你沒……”
人都已經(jīng)死了三天了,放在棺中已經(jīng)有味兒了。
白琪立時回神,原來師父說的都是真的,紙人生靈,就有妄念。
他假裝自己松了口氣的樣子,對白陽說:“真是胡鬧,趕緊出來!師父的尸體不許褻瀆。”
白陽乖乖飄出來,他已經(jīng)從一點螢火,長成拳頭大的一團(tuán)了,繞著白琪飄飄蕩蕩:“你能給我一個,像人一樣的身體嗎?我想當(dāng)人�!�
他與白琪太親近了,這么坦蕩說出來,也毫不在意。
他根本就分不出善與惡。
“等給師父送葬之后,我給你造個好的�!卑诅鬟@么答他,替棺材上釘,守過七七之后,他親自給白陽扎了紙人。
紙人是十五六歲少年的模樣,穿著褂衣,留著辮子,模樣很清俊。
白陽就浮在他身邊看著,綠光一閃一閃,他還品評眉眼:“不錯,有點像你。”
等紙人扎好那一天,白琪指著心口那處空缺:“你從這里進(jìn)去�!�
白陽鉆進(jìn)紙腔,心口那塊被黃紙?zhí)钌希诅鲗λf:“這以后就是你的身體了�!�
他在太陽下如人無異,跟白琪一開始假扮成師兄弟,一起承辦喪事,普通人家的喪事,扎出來的東西不必會動,只要活計好就行。
到后來白琪年歲漸長,而紙人的外表永遠(yuǎn)不變,白陽就假裝是他弟弟,接著又假裝是他的徒弟,他們相伴了十余年。
直到白琪終于收了第一個徒弟,他十分疼愛這個徒弟,悉心教導(dǎo)他保護(hù)他。
他看見白陽在這孩子的床頭徘徊,用紙手輕觸他的皮膚毛發(fā),扭頭看見白琪進(jìn)屋,他就用笑音說:“你看,他踢被子。”
白陽已經(jīng)不像原來了有什么就說什么,他懂得藏住欲望,藏住惡意。
白琪終于下定決心,他準(zhǔn)備起柴木朱砂,誰知白陽早就有了異心,立即識破,他想從紙腔里出來,這才發(fā)現(xiàn),填心口的黃紙是朱砂符咒,白琪把他困在這具紙腔中。
白陽想起舊事,恨得發(fā)抖:“他以為他燒死我了,可我竟沒死,是天不亡我�!钡肿兂闪艘稽c螢火,不能說話,不能施術(shù),飄浮在四野,與鳥蟲無異。
他無時無刻不想著報復(fù),過了十多年,他才有力量附在新死的尸體上,村人們還以為鬧活僵了。
差點又死一次。
“所以你害死師兄的愛人,再告訴他有復(fù)活的方法�!�
“不錯�!卑钻栆种撇蛔〉靡�,他把七門兩個人,玩弄在鼓掌間。
作者有話要說: 反派死前口嗨時刻
第121章
新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