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勸就勸,
換什么衣服?
霍震燁套上外套:“給你帶個蛋糕回來?”
他轉(zhuǎn)身要出門,
又飛快跑到白準(zhǔn)身邊,白準(zhǔn)抬頭皺眉:“怎么了?”
“怎么”兩個字還沒說完,霍震燁就一口親上來,
嘴唇貼在他面頰,像跟情人短暫告別那樣吻了他一下。
白準(zhǔn)擋之不及,鳳眼微瞪:“你這!”
門“呯”一聲關(guān)上了,霍震燁一吻得手飛快逃跑,只留一陣清風(fēng),吹得滿屋紙燈搖搖晃晃。
白準(zhǔn)有氣沒地方撒,一扭頭就見兩個紙仆站在那里,瞪圓了空洞雙目,張大了嘴巴。
見主人看過來,又瞪著空目裝瞎。
它們什么也沒看見。
許彥文額間沁出汗珠,掏出手帕不斷擦拭,輕輕敲著白家的門:“白先生,這是個誤會�!�
馀慶里家家都在燒煤球爐子,一邊看熱鬧一邊炒小菜,這個呶呶嘴:“趕出來啦?”
“我看這個人倒還是蠻正派的。”
“壞人面孔上又不寫壞人兩個字嘍!”
只有吳太太是認識許醫(yī)生的,小燕的牙磕掉了,還是許醫(yī)生開的藥。
“你們不要瞎講哦,許先生是圣心醫(yī)院的醫(yī)生,留洋回來的�!边@么好的人,喜歡上了阿秀,如果阿秀不是啞巴,那真是郎才女貌了。
幾人一聽又有了新的說法。
“會不會是白老板舍不得阿秀��?”
“阿秀漂亮是漂亮,那個許先生一看就是少爺面孔,阿秀嫁給他,要吃苦頭的�!�
“白老板腦子清爽,現(xiàn)在追得緊有啥用啦,討回家當(dāng)娘子,好看不頂用�!�
升斗小民,很是替阿秀和許醫(yī)生擔(dān)憂。
許彥文當(dāng)然聽得見這些閑言碎語,他這輩子都沒像這樣,站在弄堂里,被人在背后指指點點。
霍震燁搓著嘴角打開門,看許大呆子還站在門口,拍拍他的肩:“也別站著了,咱們吃飯去吧�!�
許彥文戴一副金絲細邊眼鏡,長得斯文秀氣,他愁眉苦臉,十分打動弄堂里太太們的心。
“白小姐是不是生我的氣了?”許彥文心中后悔,他不該這么快就講詩經(jīng)的,就該再讀一讀李白王唯。
阿秀一定是生氣了。
霍震燁拍拍許彥文的背,一巴掌拍的他差點嗆住,霍震燁收回手:“不好意思,習(xí)慣了,一時沒收住�!�
“我要怎么跟白先生白小姐道歉呢?”許彥文認真煩惱。
霍震燁自己深陷情網(wǎng),也沒辦法勸許彥文就這么放棄,兩人走到弄堂口,碰上了放學(xué)回來的小燕。
小燕背著姆媽做的拼布書包,扎著兩條小辮子,看見許彥文眼睛就亮起來:“許醫(yī)生好!”
小燕很喜歡許醫(yī)生,他長得好看,又一點也不兇,他還會給她糖吃,而且他也喜歡阿秀。
她偷偷趴在窗邊看見了,他給阿秀帶糖果巧克力,還送了阿秀一盆花。
馀慶里別的人家都說這個許醫(yī)生傻兮兮,哪有送花還帶盆的,可是小燕知道,阿秀不喜歡剪下來包在玻璃紙里的捧花。
阿秀寫字告訴她,那樣的花是死掉的。
“小燕好�!痹S彥文微笑,從口袋里掏出糖來,塞到小燕手里。
小燕握著糖,蹦蹦跳跳回去,放好小書包,敲開白家大門,她今天要跟阿秀踢毽子。
一個大女孩,一個小女孩,頭湊著頭說秘密。
小燕正是半懂不懂的年紀(jì),她眼睛亮晶晶的,輕聲問阿秀:“阿秀,許醫(yī)生喜歡你,你喜不喜歡許醫(yī)生啊?”
阿秀晃著長辮子,寫給小燕看:這人很壞,要把我扔水里。
小燕的眼睛鼓得圓溜溜,阿秀認真點頭。
小燕驚嘆了,原來許醫(yī)生是個壞醫(yī)生:“那我也不跟他要好了!”
小燕很講義氣,她伸出小手指頭,跟阿秀拉勾,她們都不要理許醫(yī)生。
霍震燁帶許彥文去了老城廂的飯館吃飯,許彥文哪還吃得下,他垂頭喪氣坐在桌邊,一杯茉莉香片,半天都沒喝一口。
“你喜歡阿秀什么呢?”霍震燁好奇,“你覺得她長得漂亮?”
阿秀自然是很美,與時下女子強調(diào)的新式洋式是不同的美,她含蓄婉約,就像畫中美人。
可許彥文從小到大,中國的外國的,東洋的西洋的,又沒少見過美人,偏偏對阿秀情根深種。
許彥文盯著杯子看了半晌,竟然笑了:“我也說不清楚�!�
霍震燁聽他說“不清楚”,知道這下許大呆子是放不掉了。
“能不能……能不能請霍兄你,替我給白小姐……”
“不能!”霍震燁挑了片芙蓉雞肉,他可不敢當(dāng)阿秀和許彥文的傳書鴻雁,要是被白準(zhǔn)知道了,非把他做成烤雁不可。
許彥文無計可施。
霍震燁勸解他:“你看,耽于小情小愛,倒不如做些更有益的事。”
“我每周都會去孤兒院養(yǎng)育堂義診,雖然只是盡了綿薄之力,但也算有益處的事�!痹S彥文抬起頭來,他看著霍震燁:“霍兄又在做什么有益的事呢?”
語氣溫文,目光鄙夷,霍兄還不是在追白小姐的哥哥。
霍震燁感覺到了,有益的事那可多了去了。
比如破案追兇啊,比如超度亡魂吶,再比如迎神賽會啊。但這些霍震燁沒法跟許大呆子明說,再說他的感情路那可順得很,跟許大呆有本質(zhì)的不同。
“我捐了錢�!辟c濟難民,撫育孤兒,用霍家的錢做善事,他是一把好手。
從大義上說不通,霍震燁決定挑挑毛�。骸澳憧矗⑿闼龥]受過新式教育,又不是你父母喜歡的大家閨秀,她還不會說話,又怕水又怕火,她連個爐子都不會生……”
霍震燁怔了怔,阿秀不會說話,又怕水又怕火,力氣奇大,但連煤球爐都不會生,他住到白家小樓之前,白準(zhǔn)一日三餐,都是買著吃的。
他本來以為是白準(zhǔn)做紙扎,所以屋里才不許起爐子,可他給白準(zhǔn)下面條,烤吐司,白準(zhǔn)從沒反對過。
阿秀,阿秀是個紙人。
“霍兄?霍兄?”許彥文看霍震燁呆住了,輕聲叫他,“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嗎?”
霍震燁一下站起來:“我突然想起些事,你慢慢吃,我得回去一趟�!�
說著撇下許彥文,開車回到馀慶里,煙酒店的老板一看霍震燁回來了,趕緊張羅:“霍先生啊!你糖巧克力要不要��?”
煙酒店小老板真是太喜歡白家人了,霍先生天天買,許醫(yī)生也天天買,他這店里的糖就是為了白家兄妹進的貨。
霍震燁哪還有心思買糖,他搖搖頭:“不用了�!�
小老板有點吃驚:“真的不要啊?外國新貨,酒心的巧克力�!�
霍震燁已經(jīng)走過店門,根本沒聽見,阿秀是個紙人,白準(zhǔn)為什么不告訴他呢?如果不是他自己發(fā)現(xiàn),白準(zhǔn)是不是永遠都不打算告訴他了?
他停下腳步,又折回去,問煙酒店的老板:“有多少?”
“兩盒子!”不敢進的多,怕萬一霍先生不買這種口味。
“我都要了。”霍震燁拿著兩盒巧克力,走到白家小樓門前,看見阿秀在跟小燕踢毽子。
阿秀踢毽子是很好看的,姿態(tài)輕盈,輕輕躍起,腳尖一勾,五彩雞毛毽子就跟著她的辮子梢一起飛揚。
再一起下落。
小燕跟了弄堂里別的女孩們都圍在阿秀身邊:“九十九!一百!一百一!”
霍震燁站在門邊,阿秀雪膚烏發(fā),一雙細眉,臉色永遠白中透粉,不論是跳躍還是跑步,她從來也不累。
阿秀還在踢,那只雞毛毽子不論怎么飛,都逃不出阿秀的腳尖。
連弄堂里的小男孩們也都圍過來,還有男孩子成心搗亂,被小燕和幾個女孩擋了回去。
白家小樓的門,推開又關(guān)上。
白準(zhǔn)在屋中聽見聲音,可半天沒等到霍震燁進屋,他挑挑眉頭,這人怎么今天轉(zhuǎn)了性子?不是每次回來都要到他面前來轉(zhuǎn)一圈的嗎?
白準(zhǔn)屈尊出房門,看見霍震燁坐在天井邊,悶頭在削竹條。
他明明聽見輪椅滾動的聲音了,卻不回頭,也不跟他搭話。
“怎么?”是遇上什么事了?
“沒事�!被粽馃類灺暬厮�,他不信任他。
白準(zhǔn)不知發(fā)生什么,但他問一句,這人竟不領(lǐng)情,皺眉問:“我蛋糕呢?”
“沒買蛋糕�!被粽馃钣峙乱桓駰l,“買了巧克力,放在桌上了�!�
白準(zhǔn)抬頭一看,桌上果然擺著兩個巧克力盒子,還是他沒吃過的,他用竹條點點霍震燁的背:“你這是,跟我鬧別扭?”
難道這紈绔,還指望他會哄他?
霍震燁吐出口氣,依舊背對白準(zhǔn),并不轉(zhuǎn)身:“阿秀是紙人,是不是?”
白準(zhǔn)皺起眉頭,就為了這個?
“是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想用這個騙他哄他一次?
霍震燁倏地轉(zhuǎn)身:“我什么時候知道了,你什么時候告訴我的?”
說完他就從久遠的記憶里,挖出這么一段對話。
“這屋里就兩個活人?”
白準(zhǔn)當(dāng)時默認了
白準(zhǔn)看他臉色變了,知道他想起來了,哼了一聲:“我蛋糕呢?”
作者有話要說: 霍·自以為感情路很順·七:……
白·絕不哄人·七:七爺永遠有道理,誰都別想套路我
第62章
做睡袍
懷愫文
白家小院天井里,
又添了幾盆花。
金桂銀桂簇簇藏在葉下,風(fēng)一吹滿屋都是香氣。
霍震燁就坐在天井里劈竹絲刮竹篾,
白準(zhǔn)教他的第一件紙扎,
是做一棵搖錢樹。
白準(zhǔn)瞇著眼睛躺在搖椅里曬太陽:“這跟你不是正合適�!�
上手就做活物太難了,得先從紙屋紙器開始學(xué),搖錢樹就十分符合霍震燁紈绔的氣質(zhì)。
阿秀坐在窗邊寫字,
陽光照在她光潔晶瑩的肌膚上,甚至能照得出面上的絨絨細毛,完全就是少女的模樣。
霍震燁抬頭看了阿秀一眼,這么“活生生”,竟然是紙扎。
白準(zhǔn)咳嗽一聲,
清清喉嚨:“阿秀美不美?”
“很美�!本褪且驗檫^分真實,霍震燁才從沒猜測過她是不是真人,
他拿阿秀當(dāng)小妹妹,
誰會去想妹妹是紙人呢?
白準(zhǔn)臉上驕矜之色漸濃:“你那個小醫(yī)生,倒還是有點眼光的�!�
阿秀是個紙人,霍震燁心中還有很多迷團,他還記得紙人小孩,
雖說是白黎操控它剝?nèi)似さ模蚕胱兂扇恕?br />
如果阿秀也想變成人呢?真到那時候怎么辦。
霍震燁想起白黎對宋福生說的話,
不想要的時候,
就燒掉。
白準(zhǔn)看他一眼,就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眼睛一闔,
散漫著聲音說道:“到時候的事,到時候才知道�!�
這絕不是為了安慰他,是師父教學(xué)徒道理。
霍震燁先抬眼,看白準(zhǔn)明明想哄人,偏又作出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低眉笑了:“師父說的是,師父有道理�!�
白準(zhǔn)更得意了。
霍震燁一邊磨竹篾,一邊忍不住想起在老宅時,老太太養(yǎng)的那只雪獅子,蓬松著尾巴神氣活現(xiàn),對誰都愛搭不理,但只要順好了毛,就會對你無比親熱。
白準(zhǔn)讓他想起那只大貓來。
他手上不停,白準(zhǔn)耳里聽著磨竹子的“擦擦”聲,呼息漸漸安謐。
滿屋都是紙,連阿秀也是紙人,霍震燁看他睡容,心底一軟,目光都跟著放輕了。
阿秀寫完了兩張大字,舉起來對著陽光看,自己覺得自己寫得很好,她高興了就立刻想找主人夸獎她。
抬頭就見霍震燁用這種目光望著白準(zhǔn),阿秀歪歪腦袋,她想到什么。
許彥文也是這樣看她的。
這是什么意思呢?他想把主人也泡水里?
門輕響了兩聲,阿秀扔掉大字去開門,擠進來一個圓胖子,手里提著兩盒云片糕,笑瞇瞇問:“阿秀姑娘,七爺在不在,我來給七爺請安。”
胖子進門團手作揖,跟阿秀也行了舊禮,行完才從袖袋中掏出張燙金帖子:“阿秀姑娘,煩您將帖子遞給七爺�!�
阿秀不識字,霍震燁看白準(zhǔn)還在打瞌睡,放下竹刀走到門邊:“什么事?”
胖子一看見霍震燁就撐圓了瞇縫眼,厚唇抖起來笑:“這,這不是霍公子嘛!敝人姓洪,洪四海�!�
霍震燁手里還拿著竹刀,褲子上全是劈下來的竹絲和風(fēng)吹落的桂花,他隨手一拍,抬眉說道:“你認識我?”
“您這可就玩笑了,全上海灘哪個不認識您吶!”
就是不認識霍七少,那總得認識霍字,洪胖子笑得見牙不見眼,萬萬沒想到啊,他跑這一趟,竟能在七門見到霍七少。
不由就咽了口唾沫,這要是能搭上霍家的梯子,那可就步步青云了!
“你找白……”霍震燁清清嗓子,“你找我?guī)煾赣惺裁词�?�?br />
洪胖子聽見霍震燁叫白準(zhǔn)師父,圓嘴唇張得像顆櫻桃,七爺可真是個人物,這悶聲不響的,就把霍七少收成徒弟了!
他原來對白準(zhǔn)就十二分的恭敬,對霍震燁又是十二分的恭敬,兩份恭敬加起來,彎下肚皮:“霍公子只怕不知道,這個三門的韓三爺也走了一段日子了,三門門主之位懸空,總得選一位新門
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