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嚴颯抱緊他，感覺痛苦。
十七歲，今年他才十七歲，如果遇到穆停塵時他已經二十七歲，或者三十七歲，如果他沒有這異色雙眸、深邃五官，或許他就配得上了，或許他就能擁有。
如果，上蒼不要對他這么殘忍……
第四章
寒露剛過，整座郁林落葉滿地，冷意漸漸地逼了上來。
然而，京城里卻越發(fā)的繁榮喧囂，皇帝要立后了，后宮里的姜貴妃懷上龍種，雖說姜貴妃的父親與穆太師一派一向對立，但母憑子貴，太后力主扶正。
姜太尉與其門生乃是主和的，不贊同連年與北夷征戰(zhàn)，奈何形勢比人強，朝堂之上處處受穆家壓制，這回總算揚眉吐氣。
「那姜家府邸裝飾的可夸張的，根本是刻意要壓一壓穆家的氣勢�！�
「姜老這次吃了秤砣鐵了心，他女兒要真生出個皇子，還能不對穆家趕盡殺絕？這些年來，他底下的徒子門孫毀在穆家人馬手里的，簡直不計其數�！�
「門生弟子算什么？姜老的獨苗孤子就是不明不白被穆家人給害死的。」
流言像炸開了鍋似的，在京城內外流竄著，從皇城竄到達官顯要的門庭，再流到商戶小民的飯桌上，如今甚至販夫走卒都略知一二。
「聽說這大冷的天里，姜家的宅邸墻圍邊，竟然還養(yǎng)著一株株碗大的朱紫牡丹，簡直是不可思議。」葉向陽興奮地說。
「民脂民膏，有甚好看的�！故瘽摴夂吡寺�，「姜家穆家，都是一丘之貉。」
「不過還是很希罕的哪！沒見過這時節(jié)開花的牡丹哩！」吳小虎小孩心性，這便忙著慫恿蘇萱一起吵吳嫂帶他們去轉轉瞧瞧。
吳嫂鬧不過他倆，勉為其難的點頭，「先說好，遠遠瞧幾眼就好，官門大戶的，不容我們這等人靠太近�！�
「晨曦哥哥要不要一起去？」小虎興高采烈的呼朋引伴。
「不了�！棺钕矚g湊熱鬧的殷晨曦竟一反常態(tài)的搖搖手，「我不去�！�
「這可奇怪�！诡櫺窭璐蛐毖垌妇尤贿@么安分？」
殷晨曦痞痞地笑，猿臂一伸搭上他肩膀，「你想去嗎？你若去，我就去。」
「少來牽連我�！诡櫺窭璧伤谎�，拍開他大掌。
石潛光與葉向陽都是不宜露臉的身份，當然是去不得。至于一直保持沉默、默默整理昨日狩得獵物的嚴颯，則是回了一聲。
「我要上山�！�
殷晨曦指了指轉身拿了家伙就出門的嚴颯，再用眼神瞟著曬在破廟外雪白發(fā)亮的貂皮，對葉向陽問道：「你猜，他打算拿那毛皮去換什么？」
「換什么也不關我的事，那貂是他獵到的又不是我的�！故瘽摴鉀]好氣的回答。
「野貂生性警慎，嚴颯想必花了很大的工夫才抓到，真不知他為誰費心思�！挂蟪筷孛掳�，故作沉吟。
顧旭黎受不了地卷書敲他后腦勺，「你就老實問，那一夜到底有哪些人醒著沒睡的，不就得了？故作什么神秘�！�
「嘿嘿，知我者，旭黎也�！挂蟪筷夭粴夥葱�。
聽著兩人詭異的對話，石潛光凜了凜眉，也思索了起來。唯有從頭到尾搞不清楚狀況的葉向陽不停地問：「什么哪一夜�。渴裁葱阎鴽]醒著？」
嚴颯上山不再只是打獵，泰半時間都是為了練武，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獵頭棕熊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此刻他正足點樹梢，凌空在林子中飛奔。
十七足歲才開始習武，無論再努力，也不可能達到太大成就，然而嚴颯的骨骼異稟、資質殊優(yōu)，照著秘笈自行打通任督二脈后，越發(fā)日進千里。
無數枯枝從他眼角掠去，葉已落盡，伏在泥地中，透出一股腐爛的氣息。林盡了，便是一條條蜿蜒腸曲的林道，嚴颯居高臨下，斜陽從林中篩出一束束余燼般的破敗的灰黃，晚霞滿天，他雙眼一瞇，一條長長的影子拖曳在溪畔。
模糊不清的面孔，但嚴颯知道是他。
穆停塵只身佇立，一身貴氣紫衣，肩搭玄狐披風，頂系金冠，一頭烏絲盤起，露出臉龐細致的線條，一匹白馬綁在離溪畔不遠的樹邊，正懶散的踢腿吹氣。
當嚴颯足不沾地的飛身落至穆停塵身旁時，他回過頭，露出淡淡的笑。
「你又要罵我了�！故种该嗣约旱哪樀�，穆停塵苦笑，「我臉上敷了粉�！�
嚴颯只是深深地望著他，他從沒見過如此盛裝的穆停塵，如此嬌貴凌人、高高在上，他望著他，甚至是充滿肅殺之氣的。
「我等你很久了�！乖谒哪曄�，穆停塵不自覺地瑟縮，「我沒有太多時間，你知道嗎？」
時節(jié)所致，溪水稀薄，一片干涸的河床，風蕭蕭地吹，嚴颯拂過他腮邊，將落下的幾綹發(fā)絲往上塞進金冠中。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箛里S說，打橫將他一把抱起。
穆停塵緊緊抱住他肩膀，似有若無的香氣盈滿嚴颯鼻腔。
回身往林中掠進，越深處，那頹敗的日光也滲不盡的深處，荊棘蠻橫地攀爬，山芙蓉幽幽地綻放其中，陰冷的泥沼像深不見盡頭的黑洞。
嚴颯落身在一處粗壯的枝干上，指向那深邃的黑暗處。
「你看�！�
點點清冷的綠光忽明忽滅，穿梭在花色萎靡的山芙蓉間。
穆停塵的頭靠在嚴颯肩頭，紅唇微揚。
「是煢螢�！�
日已落歸，冷冷的螢火像無數幽靈的眼，隔著泥濘的沼澤與兩人彼此觀望。仿佛是畏冷般，穆停塵更偎近嚴颯胸膛，嚴颯牢牢地抱住他。
「巫山秋夜螢火飛，簾疏巧入坐人衣。忽驚屋里琴書冷，復亂檐邊星宿稀。卻繞井欄添個個，偶經花藥弄輝輝。蒼江白發(fā)愁看汝，來歲如今歸未歸�！�
穆停塵輕聲地吟誦，忽然昂首，凝住嚴颯，反復吟著：「滄江白發(fā)秋看汝，來歲如今歸未歸。」
嚴颯低頭凝視他，指梢纏綿地撫摸著那束在金冠里的發(fā)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