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李明羽輕輕吐出一口氣,“——甚至連我剛剛參軍的時候,也因為有著四野的背景而倍受防備……北朝鮮的軍隊,其實是相當(dāng)畏懼中國軍人的�?姑涝瘧�(zhàn)爭不僅僅打垮了麥克阿瑟的高傲,也打垮了北朝鮮民族對于中國軍隊的輕慢之心。”
“這跟你明年開春的時候會死有什么關(guān)系?”朗白皺起眉,“我聽說你前陣子不久才授銜……”
李明羽顯然不想多談授銜這個話題:“不是有誰要處死我,是我不想再服從于金日成家族了,我已經(jīng)接受了聯(lián)合國非常規(guī)軍的征召……你不需要多問我的事情。我只是想告訴你,明年開春的時候李明羽這個人就要消失了,可能以后我都自顧不暇,甚至需要來自于你的幫助。如果你想除掉袁騅,現(xiàn)在是你唯一的機(jī)會�!�
朗白不是傻瓜,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免費(fèi)的午餐,李明羽可不是因為什么莫名其妙的友情才幫助他的。如果朗白成功上位了,那么以后當(dāng)李明羽遇上麻煩的時候,他也得同樣傾盡全力的予以回報。
“……我要再考慮一下�!�
李明羽看了朗白一眼:“你不忍心?”
朗白沉默不答。
“真是個孩子啊�!崩蠲饔鸬吐暤�。
“……”
“你現(xiàn)在不忍心,是因為袁騅是你哥哥,你不想對血親下手。但是你不妨想想,他日如果寵愛你的袁城死了,袁騅總攬大權(quán)說一不二了,他會如何對你?你們現(xiàn)在都還年輕心軟,彼此之間還有些客氣在,但是等到袁城老死的那一天,起碼得有二十年過去了,袁騅也四十多了,他還會像今天一樣婦人之仁嗎?——學(xué)弟,我告訴你,我十幾二十歲的時候,也比今天要心軟多了!”
朗白眉梢猛地一跳。他想起當(dāng)年王家棟事件之后袁騅的反應(yīng),想起袁騅曾經(jīng)把他當(dāng)成槍靶子一樣送進(jìn)學(xué)校,想起這位同父異母的大哥曾經(jīng)親手把他押到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元老手里去,想起剛剛在父親的書房里,袁騅當(dāng)面給他的一耳光。
這些記憶如同快速翻動的畫面一般從他腦海中掠去,剎那間如同時光回溯,他只想起多年以前,那個如血般的黃昏,他母親最后伸給他的蒼白削瘦的手。
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還是個孩子啊……”李明羽輕輕的道。
這一晚朗白沒有回臥室,而是在沙發(fā)上迷糊了一會兒,天光剛亮的時候就醒了。
袁城的生日晚宴就在今天舉行,根據(jù)每年的慣例,總要在宴會上放出什么有關(guān)家族變動的大新聞來。朗白想來想去,心事重重,在黑暗的房間里睜著眼睛一直等到天光乍明,直到外邊漸漸傳來傭人來回走動的聲音。
敲門聲輕輕的響起來,容青在門外低聲問:“白少?起了嗎?”
朗白翻身坐起,揉按著太陽穴:“怎么了?”
“他們對莫放用刑了�!比萸囝D了頓,又說:“您最好去看看他�!�
莫放被關(guān)押的地方,朗白還真不大好去。
袁家本家主要分為三大塊,最里邊是家主的本宅,也就是袁城帶著朗白住的地方。這里是核心中的核心,終年重兵把守,如果沒有召見的話,袁騅也得盡量少來。
這幾年袁城自知理虧,不敢強(qiáng)迫小兒子跟他住同一間套房了,只得在本宅外圍劃了個小院子給朗白。這也只是做個樣子而已,朗白常年呆在美國,這個小院子他一年住不到一個月。
本宅之外就是袁騅的大公館,那基本上就是袁家太子爺?shù)牡乇P,袁騅十歲從臺灣回來的時候就開始在那里居住,一幫保姆傭人伺候著他。雖然說袁城有權(quán)力隨時檢查大兒子的住所,但是袁城這人對繼承人實行放養(yǎng)策略,所以基本上不費(fèi)那個神。當(dāng)年袁騅設(shè)宴招待王家棟就是在他自己的大公館里。
除了袁城的本宅和袁騅的大公館之外,另外一塊地方就比較混雜了,傭人、警衛(wèi)、保鏢、臨時在袁家過夜的集團(tuán)高管們都住在那,人口流動比較大,屬于袁家的最外層,面積也是最大的。袁城和他兩個兒子都很少去那里,那片地方是周正榮管著。
如果莫放被關(guān)押在那里,朗白還能捏著鼻子去見他——但是問題在于,莫放被袁騅押到自己的地盤上去了。
連袁城都很少涉足的地方,朗白有權(quán)力硬闖嗎?答案顯然是沒有!
“我們的眼線傳來消息,袁騅讓人關(guān)押莫放的時候,確實說了拷問這兩個字。我估計著現(xiàn)在的情況不大好,如果您不及時趕去的話,恐怕……”
朗白沉聲道:“我現(xiàn)在就去。”
容青看他一眼,這時候天色還比較暗,朗白穿著一件黑色修身厚呢大衣,領(lǐng)口露出煙灰色的細(xì)紋襯衣立領(lǐng),襯得臉色格外淡。
“您真的打算硬闖嗎……”她低聲問,“畢竟是在大少爺?shù)母稀?br />
“誰說我要硬闖了?”朗白目光冷冷的,“叫人把齊夏國領(lǐng)來!”
朗白這人也絕。從他的小院子到袁騅的住所,駕車五分鐘的距離,他讓人把齊夏國打昏了,用刀子抵著架在前邊,自己帶了幾個手下跟在后邊,就這么一路浩浩蕩蕩的過去了!公館大門口都是袁騅的人,一看朗白要硬闖,都趕緊上來攔;但是還沒攔住呢,就只聽朗白厲聲吩咐:“誰敢擋我!擋一下我在齊夏國脖子上割一刀,擋兩下割兩刀,割到他斷氣為止!你們試試看!”
齊夏國是袁騅身邊的第一號心腹,手下哪里敢輕舉妄動?立刻一個個打著寒戰(zhàn),全都老實了。
朗白就讓人這么拎著齊夏國當(dāng)擋箭牌,一路開進(jìn)了袁騅的大公館,半路上還抓了個警衛(wèi)隊長帶路。等到手下把情況報到袁騅跟前時,朗白都已經(jīng)闖進(jìn)關(guān)押莫放的禁閉室去了!
袁騅簡直要瘋了!我才是正兒八經(jīng)的袁家太子吧,我還是你朗白要尊稱一句大哥的親生兄長吧?你就這么提著我的人闖進(jìn)我的院子?你還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袁騅一怒之下,也不管是不是昨晚剛?cè)菒肋^父親,直接就派了人去請袁城——太子說了,親生弟弟來鬧事,打不得罵不得,求父親來主持公道!
朗白來找袁騅,袁騅又找父親;袁城一聽大兒子來告狀,當(dāng)時就差點(diǎn)摔了早餐桌子。
什么主持公道,主持個屁公道!
這兄弟倆就為了兩個下人鬧成這樣,臉面都不要了!按袁城的脾氣,直接把這兩個手下殺了干凈!
袁城帶著人一車趕到大兒子的家門前,袁騅早就等在那里,見了面立刻迎上來:“父親——”
袁城打斷了他:“你弟弟呢?”
“大概在禁閉室……”
“走!”
袁騅強(qiáng)忍怒火跟了上去。
52、父子沖突
禁閉室不是一個單獨(dú)的房間,而是一座小院子。朗白帶著容青他們幾個順著走廊找下去,果然在一間單獨(dú)的小房間里找到了莫放。
莫放神智有些不清醒,不知道受了多少皮肉傷,衣服都血跡斑斑的。容青一看到他,就低低的抽了口氣,吩咐人:“快、快去看看有沒有重傷!”
不等手下答應(yīng),朗白率先走上前,動作輕緩利落的把莫放放平在地上,快速檢查了一下,“就是被拷打了,還沒有發(fā)炎。包扎一下就可以。”
他說話聲音淡淡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異常。
容青卻從他話里聽出一股寒氣。
幾個心腹趕緊把莫放扶起來,朗白又?jǐn)r了他們一下,脫下自己身上的黑色厚呢大衣,小心的披在莫放身上。
“白少,那齊夏國怎么辦呢?”容青提醒了一句。
齊夏國還沒醒,被容青拎在手上。朗白看了他一眼,眼底生出一股戾氣來,緊接著抬腳一踹把齊夏國踢翻在地,說:“殺了�!�
容青一驚:“白少!”
朗白說:“殺了!”
這可不是好玩的!袁家可不是一般黑道,殺了個人就地埋了就能瞞天過海!袁家有政府做擔(dān)保,姓袁的有名有姓的人物都在政府掛了號,袁大太子身邊的齊夏國、袁小公子身邊的莫放、容青等,這些貼身心腹的檔案都是掛在政府里的!朗白不過是個庶出小少爺,沒有袁城給他命令,他怎么能說殺就殺?
這也就是袁騅雖然討厭莫放,卻只讓人拷打他,沒讓人殺他的原因。
容青跟莫放的關(guān)系那是相當(dāng)不錯�?吹侥疟豢酱虺蛇@樣,她也很不滿,但是還沒要到殺齊夏國的程度!朗白要是叫她把齊夏國關(guān)起來打一頓,那還說得過去,但是要?dú)R夏國她還真有點(diǎn)下不去手。
朗白看她不動,厲聲道:“這點(diǎn)事情你都不敢?!”
說著一把奪過她手里的匕首,直接對著齊夏國的肚子就是一刀!
齊夏國猛地抽搐了一下,鮮血一下子從腹部噴涌出來!朗白剛要補(bǔ)上第二刀的時候,突然門被猛地踹開了,袁城沉聲喝道:“阿白,住手!”
朗白臉色一寒,刀鋒直接對著齊夏國的脖子捅了過去!
袁城一個箭步?jīng)_上前,一把抓住了小兒子的手腕,哐當(dāng)一聲匕首掉在地面上。
“你想干什么?”袁城盯著朗白的眼睛,這樣近的距離,幾乎能看清他每一根垂落的眼睫。
“就為了個下人,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
齊夏國的腸子都流出來了,在地上抽搐著。袁騅火冒三丈的咆哮,周圍的人手忙腳亂把齊夏國抬出去緊急搶救。血流了一地,那樣鮮烈的紅色,在滿地灰塵中顯出蛇一般蜿蜒的陰影。
朗白抬起眼睛,盯著袁城。半晌他冷笑一聲,掙開了自己的手。
從袁城那個角度看去,朗白的那個側(cè)面,那個眼神,實在是鮮明得讓人觸目驚心。他不由自主的被推開半步,緊接著朗白抬頭挺胸的跟他擦肩而過,容青和幾個手下慌忙跟了上去。
“通報美國分部上下管理層,我在袁家遭到大哥手下的槍擊,手下又被大哥嚴(yán)刑拷打險些致死,父親卻一味偏袒下人,欲置我于死地�!崩拾鬃叱鲩T外的時候頓了頓,又頭也不回的對容青道:“——父親不慈,大哥不悌,這個家看來是容不下我朗白了。傳信給羅斯索恩,我現(xiàn)在就備機(jī)回美國!”
他的語氣非常平穩(wěn),房間里的其他人卻都被駭呆了!
容青抽了口涼氣:“……是!”
朗白一步跨出門檻,卻只聽身后袁城厲聲道:“給我站�。∥覜]說放你走,你以為你走得掉?!”
如果說朗白要?dú)R夏國,兄弟倆之間的暗流洶涌讓滿屋子的人都顫若寒蟬的話,那么現(xiàn)在這袁家父子之間的針鋒相對就更讓人驚恐萬狀!朗白那說的是什么?一個不慈,一個不悌,那是身為幼子所能指責(zé)父親和兄長的最大罪名!他那是在直接指責(zé)袁城要逼他死!
古禮說慈,那是父母對孩子的;說悌,那是兄長對弟弟的。如果有父母被指為不慈,那就等同于指責(zé)他們沒有身為這個孩子的父母的資格;如果有兄長被指為不悌,往輕里說這個兄長要被父母族人所斥責(zé);往重里說,如果這個兄長是庶子的話,那是可以被族里除名的!
各人臉色都變了。如果袁城現(xiàn)在立刻暴跳如雷的打死他兒子,他們都一點(diǎn)也不會感到奇怪!
房間里一片靜寂,連一聲呼吸都沒有,真正是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半晌卻只見朗白站在門外,頭也不回,輕輕地冷笑一聲:“父親,喬橋陪你八年,她走的時候你以重金相贈,還許了她一個風(fēng)光大嫁;如今我要走了,你就連句好話都沒得說?”
這話仿佛就像在沸騰到極點(diǎn)的油鍋里突然掉進(jìn)一滴水,轟的一下,袁城臉色整個都變了!
“朗白!你——!”
袁騅突然腿一軟,猛地趔趄一下才站穩(wěn),慌忙高聲打斷了袁城:“父、父親!”
那話里提醒的意味實在是太明顯,袁城猛地頓了一下,突然轉(zhuǎn)過臉去,對周正榮怒道:“把他給我綁回去!”
周正榮腦子里嗡的一聲:“袁總……”
“綁回去!!”
周正榮一個激靈!再借給他一個膽子他也不敢綁朗白�。∷喼币哙铝�,根本不敢抬頭看朗白一眼,只能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小、小少爺!回、回去吧小少爺!咱們回、回去吧!”
朗白面無表情的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周正榮差點(diǎn)跪倒在地,慌忙使眼色讓幾個手下緊緊跟在朗白后邊。
袁騅這才真正腳軟了一下,幸虧邊上心腹機(jī)靈,堪堪扶了一把,他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覺得自己身上已經(jīng)是冷汗涔涔。
朗白說喬橋嫁人的時候袁城重金相贈,那倒是人盡皆知的事實。喬橋這幾年著實受寵,人人都說她有可能坐上主母之位,然而突然她就抽風(fēng)了,好好的突然要嫁人,嫁到臺灣去。黑道教父的情婦可以自己提出分手嗎?顯然那是開玩笑吧!正當(dāng)別人都震驚無比覺得喬橋這回死定了的時候,袁城竟然也跟著一起抽風(fēng),不僅僅同意她嫁人,還把別墅、汽車、首飾、贈款一一交割清楚,給她辦了個風(fēng)光大嫁!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袁城的情婦跑光了一樣!
袁騅當(dāng)時也覺得疑惑�,F(xiàn)在他清楚了。喬橋那幾年奉旨照看小太子,估計早就知道袁城跟他兒子的事情,保不定還拉過多少回皮條。別人還不知道為什么朗白好端端拿父親的情婦出來跟自己類比,袁騅卻知道朗白這話的意思!
他弟弟那是在諷刺父親呢!喬橋陪了你八年,分手時你一點(diǎn)也沒虧待她;我陪了你幾年,連求個分手都不行嗎?
袁騅覺得,自己要是袁城,一聽這話估計連滅了朗白的心思都有!
袁城當(dāng)時的表情也確實像是他想把小兒子給滅了——要是朗白站得離他近一點(diǎn),保不準(zhǔn)他能把小兒子給活活掐死!
袁騅當(dāng)時真是嚇了一跳,幾乎嚇得都要癱倒了。那么多人都在場呢!袁城要是一時激怒說出什么話來,他們兩個可以豁出去了,袁騅還要臉面呢!再說要是袁城真殺了小兒子,回頭他絕對會后悔!
他后悔了不要緊,關(guān)鍵是他會拖著全部的人一起給朗白陪葬!
袁騅幾乎是冒著冷汗,眼睜睜看著朗白走遠(yuǎn)了,才猛地松出一口氣。然而那口氣松了之后就沒能吸回去——袁城突然轉(zhuǎn)向他,冷冷的問:“那個齊夏國現(xiàn)在在哪里?”
在哪里?人家腸子都出來了你說人家除了去搶救室之外還能在哪里?!
“他是王家的人,袁家不好直接處置他。”袁城頓了一下,聲音輕了下去,“……我覺得,他因為實驗槍支時誤中流彈,死在手術(shù)臺上會比較適當(dāng)。”
袁騅猛地一僵。
袁城卻不看他,直接往朗白離開的方向大步走去了。
53、動手
朗白站在袁城臥室的落地玻璃窗前。
從這個角度望去,整個袁家都伏在腳下,就仿佛一頭靜臥著的滄桑的雄獅。朗白回憶起自己第一次走進(jìn)袁家大門的時候,那時他是多么的震驚又恐慌,眼前巨大而空曠的草地、高大連綿的別墅、一望無際的天空……都是那樣威嚴(yán)肅穆,壓得他幾乎不敢站起來。那份記憶的重量一直壓在他心頭,沉甸甸的,那是袁家百年權(quán)威所帶給人的巨大壓力。
然而今天當(dāng)朗白站在這里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袁家原來這樣小,小到可以居高臨下一覽無余,小到可以靜靜拜服在他一人的腳下,小到讓記憶里那份畏懼都剎那間煙消云散……
這就是站在頂峰上的感覺��!
這種眩暈般的滋味是那樣讓人沉溺,以至于朗白久久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站在那里,透過巨大的玻璃窗,注視著遠(yuǎn)方的天空……
袁城推門進(jìn)來的時候,就看見朗白背對著自己,透過玻璃窗可以看見他倒映在上邊的側(cè)臉,沉靜中帶著一點(diǎn)茫然的空寂。
袁城原本滿心火氣,卻被朗白那不同尋常的安靜所壓了一下,問:“你在看什么?”
朗白回過頭,淡淡地道:“沒什么。”
袁城火氣又上來了:“你就是這么跟你父親說話的?”
“您不是我父親,”朗白頓了一下,“——您也未必想當(dāng)我父親。如果有選擇的話,您更愿意當(dāng)袁騅的父親吧�!�
這要是袁騅說這種話,那他絕對是不想要命了。不過這話被朗白說了,袁城卻不怒反笑,問:“你的意思是爸爸還不夠疼你嗎?”
“……”
既然小兒子不知道如何回答,袁城也不打算為難他。他走到窗口去望了一眼,原本以為外邊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惹得朗白站在這里看,誰知道外邊空空蕩蕩的,除了門口停著一大排車以及傭人在清掃庭院之外,什么也沒有。
“你到底在看什么?”
“什么都沒有�!崩拾纵p輕掙脫了被袁城按著的肩膀,“我在看只有我看得到,你和大哥都看不到的東西。”
“��?”袁城真有點(diǎn)驚訝了。
“人一旦對什么東西習(xí)以為常了,就會不自覺的忽略它……您和大哥都是這樣。等到失去以后就知道了�!�
朗白轉(zhuǎn)身往外走,還沒走兩步,袁城一把按住了他:“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
從袁城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小兒子的背影,看到他修長的脖頸和耳后一小塊薄薄的皮膚,白的幾乎透明,顯出淺淡的青色血管來。這個孩子的確已經(jīng)長大了,似乎他穿著小衣服小褲子在庭院里玩球的日子還歷歷在目,轉(zhuǎn)眼間他已經(jīng)長了這么高,孤拔清瘦,完全脫去了童年時的輪廓。
仍然是非常秀美的一張臉,卻完全消失了幼時的溫馴柔弱,五官線條陡然鮮明起來,那樣精致并且深刻,甚至給人一種漂亮得很凌厲的感覺。
袁城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清晰的體會到,他的兒子長大了。
他曾經(jīng)奇怪為什么小兒子跟黑道世界如此格格不入,那樣文靜秀雅,仿佛真正世家貴族教養(yǎng)出來的小公子一般,彈琴弄調(diào)、潛心書畫,十指不沾陽春水。他甚至曾經(jīng)擔(dān)心過,這樣一個完全不知世俗、不沾煙火氣的孩子,萬一以后離了自己的保護(hù),會不會在這殘忍的黑暗世界里吃虧。
但是袁城萬萬沒想到,只有自己這個小兒子的身上,才流著真正屬于黑道的血。
沒有人比他更涼薄冷酷,沒有人比他更能狠得下手,沒有人比他更善于玩弄權(quán)術(shù)和人心。
有人天生就容易看到人性中的光明面,樂觀而熱情,把什么人都往善良的方面想;有人想法客觀并且中立,看事情也一分為二,既不過分輕信也不過分悲觀。然而朗白,他天生下來就善于洞悉人性中的陰暗面,并且還特別善加引導(dǎo),利用他人的軟弱和貪婪來成就自己。
真是他天生的,無師自通。
“你到底想看到什么?”他們相隔得這樣近,袁城低沉的聲音幾乎就貼在朗白的耳朵上,“這么幾年下來,你到底想得到什么呢?”
“我想要什么……”朗白低聲重復(fù)了一遍,帶著微許冷笑的意味,“我想要袁家——爸爸,你給嗎?”
袁城陡然間沉默了一下。
“我想讓所有人臣服在我腳下,尊敬我,服從我,甚至于畏懼我,貫徹我的想法和意志,讓這個黑道的世界里沒有人能忽視我……爸爸,你能為我做到這一點(diǎn)嗎?”
袁城似乎想說什么,但是朗白在他還沒出聲之前就打斷了他:“不要慌著說是,也不要用虛無縹緲的許諾來打發(fā)我。別跟我說什么爸爸會保護(hù)你之類的謊言——我早就不信這個了�!�
袁城的眉峰跳了一下:“阿白,你就這么恨我?”
朗白沉默了一下,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搖搖頭說:“您應(yīng)該知道,就算我想要,要的也不是什么保護(hù)……我寧愿你站在我的對立面上讓我真刀真槍的死爭到底,如果贏了就奪走袁家的所有榮耀和權(quán)力,如果輸了也能輸?shù)眯母是樵敢凰蓝�。我要的從來就不是什么中立又曖昧的保護(hù)……我沒有那樣懦弱。”
他從來不說這樣的話,袁城也從沒想到小兒子清瘦又病弱的身體里隱藏著這種絕烈,甚至連死亡的下場都“如此而已”!
袁城實實在在的愣了一下。
“如果您站在大哥那邊,就不要再說什么保護(hù)我之類的話,我不需要。如果您站在我這一邊……”朗白頓了頓,突然放棄了:“——算了,看起來您不打算那樣做�!�
袁城很想辯解,但是突然發(fā)現(xiàn)無從開口,“我站在你大哥那一邊?你……”
“我只要徹底勝利或者徹底失敗,不需要在您所謂的保護(hù)下殘喘茍活�!崩拾卓匆膊豢此赣H一眼,聲音冷冷的,波瀾不驚:“——就像父親您當(dāng)年上位時誅殺的那些血親一樣,我想他們也寧愿死爭到底,也不愿在您的憐憫下茍活至今吧。”
——這話實在是太誅心了,袁城的臉色都變了一下。
朗白卻再也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徑自走出了房間。
這個時候已經(jīng)臨近中午,再過幾個小時,生日晚宴就要開始了。
這個時候是最混亂的,袁家洞開大門,所有賓客全部緩緩入場,有些從內(nèi)地或國外趕來的貴客已經(jīng)被安排在袁家住宿,各家的隨從保鏢全部混在一處,很容易在袁家碰上生人。
朗白沒有挑大路走,而是順著花園小徑往自己的院中走去,只聽遠(yuǎn)處傳來隱約的車輛和人聲。
突然一個普通清潔工打扮的男人匆匆迎上來,在朗白身后跟了幾步,低聲道:“一切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
“羅斯索恩那里也準(zhǔn)備好了嗎?”
“是的,蛙人隊伍也都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甚至連醫(yī)療人員都已經(jīng)隨時待命�!�
朗白點(diǎn)點(diǎn)頭,腳步不停的往前走去。那個男人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后邊,忍不住又問:“羅斯索恩先生說,如果白少有什么其他事情需要幫忙的話,也可以盡管……”
“不需要了�!崩拾椎牡�。
那個男人低下頭:“是。沒什么其他吩咐的話我先去了�!�
朗白頓了頓,突然低聲道:“——等等。我們家負(fù)責(zé)警衛(wèi)調(diào)動的,有一個人叫劉余靖,這人你是見過的吧?把他給我叫來,我立刻就要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