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李爍沉默片刻，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說。

    畢竟韋覃是董事長親自帶進(jìn)總部的，而且明面上不少人都看得出來，董事長是想培養(yǎng)韋覃。

    盛聿這個親兒子被流放在外面想回總部都困難，而韋覃卻……

    他心里嘆了口氣，還是如實匯報自己知道的：“總部那邊最近把召開了董事會議，以黃董事為首的幾個大股東，目前跟何家鬧的很僵持，他們估計會站在韋覃那邊�！�

    “何家人那邊，遲早應(yīng)該會來找您，估計只要再等等……”

    他話還沒說完，盛聿的私人手機(jī)突然響起來。

    下一秒，李爍就看見盛聿接了電話以后驟然巨變的神色。

    盛聿幾乎是一路上直接飆車到醫(yī)院，病房很好找，他在病房門口停下腳步，黝黑的瞳孔驟然縮了下，薄唇繃得很緊。

    他放在門把手上的手，也微不可察的發(fā)顫。

    “呵，盛聿？”身后傳來一道聲音，他轉(zhuǎn)眸去看，林雅和謝潯正朝著這邊過來。

    林雅原本臉上的疲憊和擔(dān)心，在看到盛聿的瞬間一掃而空，轉(zhuǎn)而換上了嘲諷：“你來這里做什么，是你的周大小姐生病了還是你的何家母親生病了？那你是不是跑錯病房了？”

    盛聿沉眼看著她，林雅深吸一口氣，伸手指著出口的方向，“你給我走！你到這里來做什么，這里不歡迎你！我們都不想看見你！”

    “謝潯，你把他趕出去，如果不是因為他，渺渺哪里變成這樣！”

    林雅的聲音逐漸帶上哭腔，甚至忍不住自己上前去推盛聿，而盛聿任由她再怎么推打，也不動分毫。

    他視線始終落在那扇緊閉的病房門上。

    “我希望你最好現(xiàn)在離開，你們盛家給她帶來的厄運已經(jīng)夠多了�！敝x潯拉住林雅，冷冽開口。

    他和盛聿身形相近，雙方互不相讓的氣勢，誰也不退步。

    盛聿眸光陡然幽冷起來，他緊緊盯著謝潯，帶著極強(qiáng)的敵意：“你有什么資格？”

    謝潯的眼神也寒厲非常，雙方正僵持著，病房的門突然打開。

    剛剛給商渺扎針的護(hù)士出來，病房門也就此打開。

    盛聿幾乎是立馬就看了過去，然后他瞳孔猛的一震，身子也忍不住顫了兩下。

    商渺半靠在病床上，她仰著臉，臉上沒什么血色，寬大的病號服穿在她身上，也顯得她更加瘦削。

    她額頭上、脖頸上都包著一圈紗布，額頭的位置還浸出了淡粉色的血跡。

    總之狀態(tài)很差。

    她似乎注意到了門口的動靜，將視線轉(zhuǎn)了過來。

    原本靈動漂亮的眼眸里，只剩下空洞和茫然。

    毫無生機(jī)。

    像極了荒蕪干涸百年的荒地，再難點燃一點星火。

    僅一眼，盛聿就被定在原地。

    他指尖無意識收緊，想說什么，卻覺得嗓子被壓住，無法開口。

    但他沒想到，商渺會主動開口。

    她嗓音很啞，啞到他都要聽不清楚。

    她問盛聿，“你來的這么快，是想做什么呢？”

    “想知道，那個孩子是不是終于離開了嗎？”

    她慘白沒有血色的臉上似乎很難有別的表情，說話的時候，一字一頓很緩慢，每說一個字就像是往盛聿的心口上插了一把刀。

    “那恭喜你們，你們終于如愿了。”

    盛聿黑眸看著商渺，她膚色是病態(tài)的白，脆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一樣。

    他喉結(jié)上下滾動著，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她靜靜的看著商渺，商渺也望著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她眼角溢出來一滴淚珠。

    緊接著這滴淚珠又牽引著更多的淚水，成串似的往下掉落，她看著盛聿的眼睛里，也從寂靜多了絲說不出的情緒。

    既是悲傷又是自嘲，以及那抹讓人無法忽略的絕望。

    她嗓子更沙啞了：“盛聿，你的孩子沒了�！�

    第418章

    去

    商渺話音輕飄飄落下，盛聿只覺得腦袋里一片轟鳴。

    他瞳孔驟縮，臉上表情有片刻茫然，轉(zhuǎn)而便是說不清的情緒交雜，他站在原地，對著商渺那雙干枯無渡的眼睛，只覺得骨子里仿佛都被滲進(jìn)了冰刃。

    又冷又疼。

    那種無法呼吸的窒息感慢慢將他包圍，心臟仿佛被一雙大手使勁握住，他呼吸一下，那雙手就捏一下，一下比一下更用力，直到最后，他被那疼痛壓到差點要站不穩(wěn)。

    眼里的視線開始模糊，只剩下商渺雪白的臉龐和死寂的眼睛。

    直到商渺的聲音又一次在他腦袋里回響一次，她說：他的孩子沒了。

    他的孩子。

    盛聿向來冷漠淡然的臉上，表情破碎，他望著商渺，長睫之下的眼眸里，只剩無措和意識到即將失去什么的驚慌。

    “盛聿�！绷盅诺穆曇舸蚱瞥聊�，她語氣諷刺，“你現(xiàn)在露出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你不覺得可笑嗎，你們盛家為了除掉商渺肚子里的孩子，連篡改檢查報告誘拐她打胎這么惡毒的事情都能想出來，你又何必裝模作樣�！�

    “真的讓人惡心，商渺遇上你真的是她這輩子最倒霉的事！”

    林雅聲音很大，她像媽媽一樣護(hù)在商渺的病床前。

    盛聿視線直接越過她，看向后面病床上的商渺，她嘴唇?jīng)]有血色，纖長的睫毛垂落，擋住了眼里的光。

    她只是坐在那里，卻仿佛和盛聿之間隔了個世界。

    她沉寂且安靜。

    唯有眼角還是濕潤一片，那些掉落的淚珠，都是落在盛聿身上凌遲的刀子。

    李爍接到盛聿電話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小時以后。

    盛聿站在醫(yī)院那棵巨大的老樹下，莫名的，李爍就覺得盛聿仿佛和以前不太一樣。

    頭頂干枯的樹枝搖晃，上面點綴著嫩綠，卻也襯不起他滿身的孤寂。

    商渺在醫(yī)院住了三天，林雅每天都來。

    她總是給商渺帶很多吃的，再嘰嘰喳喳的匯報最近發(fā)生的所有事，當(dāng)然她都是撿著好聽的說，只字不會提關(guān)于盛聿和盛家的事。

    謝潯也會來，比起林雅的話嘮，他通常只會安靜的坐在旁邊，有時候會說點關(guān)于工作室的事，有時候也說些其他的。

    工作室的人還有謝瀲都來過，但商渺卻不太愛說話。

    她比之前更容易發(fā)呆，經(jīng)常一個人看著窗外出神。

    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著她一天比一天更瘦，也沒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孩子的事。

    “哎，你們今天早上來的時候，是不是又看到他了？應(yīng)該沒走吧，他已經(jīng)連續(xù)在這里守了好幾個晚上了，每晚十點鐘準(zhǔn)時來，早上八點就走�！痹缟蟻聿榉康淖o(hù)士，小聲討論著推門進(jìn)來。

    有人感嘆，“就是不知道是誰的家屬，來了就在那里守著，也沒見他進(jìn)過病房，說起來我那天來的時候還看到他開邁巴赫呢，這么有錢的人，怎么天天在醫(yī)院守著？總覺得有點奇怪。”

    這話引起一陣唏噓，病床上看著窗外的商渺，卻沒多大反應(yīng)。

    剛剛說話的護(hù)士柔聲問她：“你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

    她才收回視線，輕輕搖頭。

    護(hù)士看著她擰了擰眉，“你要是覺得哪里不舒服要和我們說，我看你的臉色好像不是很好，不用怕覺得麻煩。”

    208床的病人，情況特殊，加上又漂亮，科室里私底下都感嘆過不少次，所以這些護(hù)士都格外的愿意關(guān)注她。

    警察來找商渺了解情況的那天早上，她仍舊躺在病床上，她的傷至少要臥床休養(yǎng)一個月。

    警察詢問了一番情況后，見商渺的情況并不是很好，沒有多留就離開，病房的門沒關(guān)。

    商渺看著病房門口，外面病人和家屬來回走動的聲音很吵。

    她剛想按鈴叫護(hù)士過來關(guān)門，門口就轉(zhuǎn)進(jìn)來一道修長的身影。

    盛聿抿著唇角出現(xiàn)在門口，他身上的西裝外套有些皺，整個人看上去也很疲憊，眼睛下的青黑明顯。

    短短幾天內(nèi)，他瘦了一圈，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和平時清貴矜持的盛總判若兩人。

    他站在門口，不再往前一步。

    好半晌，他才緩緩出聲，“你有沒有不舒服？”

    他聲音干啞，他一直在外面，看見那些警察進(jìn)去問話，他看著商渺尚且病態(tài)的臉龐，以為她很累。

    商渺眼皮掀起，她看著盛聿，眸子里沒辦法帶有一絲情緒，“有�！�

    盛聿神情立馬嚴(yán)肅起來，他用自己沙啞的嗓子說道，“我去給你找醫(yī)生�！�

    “我是因為看見你才不舒服。”商渺看著他，一字一頓的說道。

    盛聿動作頓住，他回眸看向商渺，商渺的表情平靜，但她因為身體原因，導(dǎo)致本來就小的巴掌臉看上去更加小了一圈看上去也就孱弱不少，仿佛隨時都會倒下去一樣。

    盛聿眼眸閃爍了下，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似的，他說，“你等一下，我去找醫(yī)生過來給你檢查。”

    “你聽不懂人話嗎？”商渺說話向來都不會大聲，她的語氣其實也和平時沒什么兩樣，就好像是在和盛聿交談普通的事情一樣。

    她又一次重復(fù)，“盛聿，我看見你就不舒服，你明白嗎？”

    “因為知道你在外面，所以我整晚都睡不著覺�！�

    “因為知道你在外面，所以我一閉上眼睛就做噩夢�！�

    “你的存在，無時無刻的不在提醒我，你們曾經(jīng)是那樣的算計我和我的孩子�！�

    商渺看著他，眼里彌漫出來的悲傷，像是突如其來的洪水，將盛聿整個人都卷進(jìn)那種無法呼吸又無法逃脫掉的巨大流水之中。

    他什么也聽不見，只能聽見商渺一聲帶著茫然的哽咽：“我感受到過它的胎心，感受到它踢我，可是我連它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連抱抱它的機(jī)會都沒有。”

    “盛聿，它本來應(yīng)該叫小桑葚的�！�

    像是冰川的轟然倒塌，盛聿只覺得自己心里的什么東西直接斷掉了。

    小桑葚。

    商和盛。

    這本來應(yīng)該是他們的孩子的名字。

    第419章

    我

    林雅過來的時候，盛聿已經(jīng)離開了。

    她帶了一個保溫桶的雞湯，“這都是我自己學(xué)著菜譜給你熬的，你多喝點，你最近瘦的我都心疼�！�

    商渺沒胃口，她垂下眼眸，看著手機(jī)。

    她出車禍的消息已經(jīng)傳出去了，縱然平時交好的朋友并不多，但來往的客戶大都發(fā)了信息過來表示關(guān)心。

    傅菁的消息也在其中。

    不過她還加了句：我聽說你報警了？

    商渺看著那句話沒回復(fù)，她將傅菁的對話框刪除，隨后手機(jī)熄屏。

    警是謝潯幫她報的，就在她出車禍當(dāng)天。

    原本只是一起交通事故，但商渺提出了自己病例被人惡意修改，以及被引誘去打胎的事情。

    警察會查到盛滄海那里，她也并不意外。

    盛滄海做的很明目張膽，他大概是覺得對付商渺只是隨手的一件小事，所以連掩飾都沒有。

    不過他也是有恃無恐，畢竟盛家有權(quán)有勢，擺平這點事情對他們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阿姨，您不用擔(dān)心，我問過我媽媽那邊的法律顧問，這個事情很好處理的�！笔⒓铱蛷d，周沅溫語安慰著何穗。

    “只要錢到位，我想商渺應(yīng)該會不會追究到底的�！�

    何穗表情不是很好看，她冷笑一聲，將手里的杯子重重的磕在茶幾上：“錢要是能解決就好了！我擔(dān)心的是商渺這個女人會趁機(jī)又跟盛聿糾纏不清�！�

    她語氣很沉，和平時的驕矜高傲完全不同。

    周沅唇角抿起不再說話，安靜坐在何穗身旁，盡心盡力的扮演著乖巧的角色。

    何穗心情不好。但她看向旁邊的周沅，還是安撫她道：“你放心，你和盛聿的事情是早晚的事情，無論怎么樣，你都是我認(rèn)定的兒媳婦。”

    “至于那個商渺，她懷的本來也不知道是哪個野男人的種，如果她到時候要因為這個賴上盛聿，我肯定會把她打發(fā)走！真以為什么人都能攀附上來了，我最惡心這種不要臉的女人！”

    話說到這里，何穗不知道想起什么，臉色比剛剛的還要更加鐵青幾分。

    凌華分部

    盛聿站在落地窗前，他身形本就高挑，這幾天又清瘦不少，黑色襯衫將他身上那股無邊的沉寂釋放的淋漓盡致。

    外面云層很低，無端有種壓抑感。

    李爍站在他身后，他很想提醒盛聿一會還有個會議要開，卻又不敢。

    盛聿這幾天的狀態(tài)他都看在眼里，白天就在公司，一到時間又去醫(yī)院。

    比起之前，他身上的冷清成了孤寂，幽深的眸子平添旁人看不懂的深沉。

    這幾日公司的人說話都不敢大聲，就怕惹到他。

    突然響起的手機(jī)鈴聲打斷他的思緒，盛聿接起電話，很快又掛斷。

    他轉(zhuǎn)身，看向李爍：“不是還有個會議嗎，為什么不提醒我？”

    李爍張了張嘴，他看著盛聿眼里的紅血絲，和蒼涼暗沉的眼睛，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

    然后他聽到盛聿微啞的嗓音開口，“你聯(lián)系何家了嗎？”

    李爍一震，趕忙將自己知道的情況都報告給盛聿。

    其實何家跟盛聿一直都是在互相監(jiān)禁，就是在等誰撐不下去先認(rèn)輸。

    而先認(rèn)輸?shù)哪莻�人，必然是會讓出更多的代價。

    盛聿原本可以再等等的，李爍心里嘆了口氣。

    商渺不能下床走動，但可以用輪椅出去散散步。

    謝潯往她身上搭了一層厚毯子，眉心掛著憂色，“你要是覺得冷，我們就上去�！�

    商渺搖頭，她在病房里待了半個月，其實很悶。

    她扯了扯自己腿上的毯子，問謝潯：“滬市那邊的事情，給你們添麻煩了，還得讓宋桀再跑一趟。”

    原本商渺是訂好了時間回滬市去處理紅瀾的工作，結(jié)果因為車禍，只能讓宋桀過去處理。

    謝潯看見她的毯子似乎要滑落，毯子很厚，商渺的手上又綁著紗布，并不方便。

    謝潯索性單腿蹲在她面前，替商渺將毯子往上面蓋了些。

    視線平視著，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進(jìn)，獨屬于謝潯身上的那股清冽香味，很快就順著空氣飛散過來，些些的壓跑了些藥味。

    商渺的肌膚在太陽下看上去有些透明的白，她睫毛動了兩下，聲音很輕：“謝謝�！�

    謝潯鼻腔里嗯了聲算是回應(yīng)，他溫柔的眸子看著商渺，突然笑了下，“跟我說什么謝謝？”

    商渺的傷口比想象中長的更慢，而且體質(zhì)也更差了些。

    哪怕那天下樓的時候謝潯給她做了各種防護(hù)，但她還是有些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