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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遲苦這次回來徹底成了風云人物,眾目睽睽之下他掄的那把椅子以及他當時的狀態(tài),在初中生眼里足夠乍眼了。

    遲苦打架的時候班里很多男生都幫著伸手了,班長和后桌帶著頭,都參與了。都一個班的,不管平時說不說話關系近不近,自己班人不能挨別班欺負,男孩子骨子里帶的義氣和莫名的集體感讓他們沒法冷眼看著。

    所以遲苦也沒法再像之前那樣誰也不理,垂著眼皮誰也不看。現在見了人得打招呼,哪怕抬抬下巴對個眼神也算招呼過了,他沒法再獨立在所有人之外。

    對此陶淮南是樂見的,覺得小哥更平和了,小哥人緣好了他可開心了。

    不過人緣好歸人緣好,那是跟男生之間的。

    女生之間也沒事,她們總是提遲苦陶淮南也不介意,反正就學委不行。

    老師讓遲苦繼續(xù)去上每天下午的提升課,遲苦說不去,老師電話都打到陶曉東那兒去了。學委也過來勸遲苦,小聲問他:“你為什么不去呀?”

    陶淮南在旁邊吃著橘子,假裝沒聽他們說話,實際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右耳朵上了。

    遲苦說:“不為什么�!�

    學委又勸了他幾句,陶淮南一整個橘子都吃完了,也沒記得給遲苦留。吃完了輕輕趴在桌子上,露著一只耳朵在外面,聽他們說話。

    后來學委走了,遲苦伸手彈彈陶淮南耳朵。

    陶淮南坐起來,湊過去說:“她說還想和你一起去上課呢�!�

    遲苦不理他。

    陶淮南也覺得遲苦該去上課,大不了他下午不喝水不去廁所就行了,他屁股釘在椅子上抬都不抬,就干等著遲苦讓他放心�?墒窍胂脒t苦又要跟學委一塊上課下課,還要被班里女生傳他們談戀愛,陶淮南就有一點點不愿意。

    甚至比之前還不愿意了,打從遲苦這次回來陶淮南對他的那股獨占欲越來越厲害了。

    “你為什么不去?”陶淮南明知故問。

    遲苦都不看他,隨口回句:“你說為什么�!�

    “我不說,”陶淮南眨眨眼,“你說�!�

    遲苦嫌他煩,從桌斗里拿出下節(jié)課的書,不再理他。

    陶淮南小煩人精又開始鬧人,湊近了不停地念叨,非要問為什么。

    遲苦讓他念叨得不行了,不耐煩地扔了句“因為你煩人”,滿足陶淮南那點小心思只圖讓自己耳根清凈。

    陶淮南就當沒聽到最后面那兩個字,終于舒服了,自己非問就想聽這句,真聽到竟然還挺不好意思,怪害臊的呢。

    不上課不像話,遲苦那個成績必須得去拔高,學校等著他們中考朝狀元使勁呢。后來遲苦說上課可以,我得帶著陶淮南。

    于是之后每天下午最后兩節(jié)課,陶淮南也要背著書包跟著去階梯教室,去聽學校前五十名學生要聽的課,全學校學習最好的學生都在這兒了。

    陶淮南一個小瞎子,跟著混在這里也不覺得有什么,說不定自己也能沾點好學生氣息呢。但是他實在聽不懂,解題步驟也看不著,這比平時上課講的東西難多了。

    有時候陶淮南實在沒意思了就趴在階梯教室最邊上一排睡覺,身上蓋著遲苦的外套。好學生們都被老師固定著坐在最中間的前幾排,這樣能看清黑板,也能離老師近點,聽得清楚。

    遲苦時不時扭頭看看睡覺的陶淮南,隔一會兒就得掃一眼。

    現在全校都認識這對兄弟,年輕的老師見遲苦總往那邊看,還開了個玩笑,說遲苦:“別看了,你弟丟不了�!�

    周圍學生都小聲笑,也都知道遲苦因為他弟打架的事兒。

    老師又接著說一句:“這屋誰丟了他都丟不了,老師都得幫你看著,現在這就是咱們屋保護動物。”

    學生們還在噗嗤噗嗤地樂,都朝著那邊看陶淮南。

    老師講課的聲斷了,耳邊聽著的節(jié)奏變了樣,保護動物醒了。坐直了茫然地轉了轉頭,啥也看不見。捏了下自己的手表,手抬起來貼到耳邊聽了聽時間,還半個多小時放學呢,于是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又接著趴下睡了。

    遲苦接著低頭解題,被老師調笑了半天,臉上也沒見有太多表情。只不過神情很平和,眼角眉梢分明都是軟的。

    第36章

    這小哥倆是相親相愛了,

    小瞎子天天高高興興,粘在遲苦身上撕不下來。

    可家里還一個老大生著氣呢,不搭理人。

    陶淮南偷著幫遲苦出主意,

    說:“你倒是哄哄哥,

    哥心軟,

    一哄就好�!�

    遲苦聽得還挺認真,問:“我怎么哄?”

    “就……撒個嬌?”陶淮南看家本事又掏出來了,笑嘻嘻地說,“你摟著他脖子,

    說哥我錯了�!�

    遲苦嫌棄地轉開頭:“我又不是你�!�

    “可不么,”陶淮南也嫌棄他,

    “要是我的話他早好啦,

    我還能讓你們跟我生這么久的氣?”

    陶曉東很少生氣,跟遲苦就更少了,他平時不氣人。仔細想想這還真是頭一回。

    哥平時笑呵呵的,

    可真冷下臉來也很有氣勢,雖然不是沖陶淮南生氣,但家里氣氛那么冷,陶淮南也消停了很多。

    “誰讓你打架,哥嫌你不聽話�!碧栈茨喜恢纼惹椋�

    也不知道遲苦是怎么打的架,按他的理解就是因為遲苦打架了哥才生氣。

    遲苦也不和他解釋,

    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也有點愁。他沒陶淮南那兩下子,

    不會哄,

    張不開嘴。

    家里又糾結地過了兩天,陶曉東天天早出晚歸見不著人,

    直到周末了才終于抓著了人影。

    昨晚陶曉東回來得晚,上午九點多了還沒起來。倆小的吃完早餐開始學習了,陶淮南嘴上叼著棒棒糖,昨天買東西湊零錢拿的。邊摸書邊滋滋溜溜地嗦,欠了好幾首詩還沒背下來。

    陶曉東睡醒了從房間走出來,眼睛在他倆身上掃了一眼,遲苦抬頭看他,陶曉東沒跟他對上視線,去洗手間了。

    遲苦站起來去廚房煮面,陶曉東收拾完從洗手間出來,陶淮南問他:“今天忙嗎?”

    “不忙,今天沒事兒�!碧諘詵|走過的時候順手在他腦袋上摸了一把,然后在沙發(fā)坐下,靠在那兒看手機。

    三月末的天穿短褲還是有點冷,暖氣不怎么給了,屋里涼颼颼的。

    遲苦燒水的工夫出來一趟,見陶曉東光著上半身這么靠著,進房間里拿了條毯子,出來罩上陶曉東。

    陶曉東也不躲,還自己抻了抻,沒抬頭看遲苦。

    等遲苦再出來的時候面已經煮完了,煮得還有模有樣的,放了蝦和牛肉,上面還鋪著一個煎蛋。

    陶淮南最愛吃面,不知道什么時候遲苦學的。

    遲苦端過來放茶幾上,陶曉東躺在沙發(fā)扶手上看手機回消息。

    “吃飯吧,哥�!边t苦說。

    陶曉東“嗯”了聲,不冷不熱地說了句:“放著吧,晾晾�!�

    陶淮南側側頭聽著,嘴里的糖嗦溜得更響了。

    遲苦在旁邊站了會兒,嘴閉得嚴嚴實實。

    陶曉東就當他不在,也不跟他說話,也不看他。

    后來遲苦垂著眼,走過來蹲下,蹲在陶曉東和茶幾中間,陶曉東這才把眼神落他身上。

    遲苦叫了聲“哥”。

    陶曉東說“嗯”。

    遲苦蹲在那兒,說:“對不起,哥�!�

    陶淮南在一邊打著幫腔:“嗨呀,就不要跟他生氣了,曉東啊�!�

    陶曉東看他幾秒,才開口問他:“你對不起誰?對不起我��?”

    認錯時這點常規(guī)問句遲苦還是知道的,哪怕他沒認過錯也答得很順:“沒有,對不起我自己�!�

    哪知道陶曉東抬手就在他腦袋上彈了一下,彈得挺響,說:“別不害臊了,你就是對不起我。”

    陶淮南在旁邊“噗嗤”一聲就樂了出來。

    “我養(yǎng)大個孩子容易?”陶曉東坐起來,“你跟陶淮南我一起養(yǎng)大的,你倆吃的都一樣的飯長起來的,怎么到你這兒飯都白吃了?”

    陶曉東看著蹲在他面前的遲苦,這兩年竄個子竄得快,現在哪怕蹲這兒看著也很高了。陶曉東還是冷著臉,表情挺嚴肅:“覺得自己是這家的外人是吧?哪天你出個事兒大不了就當這家沒你,反正不是親的,是不?”

    遲苦低聲說“沒有”。

    “來你跟陶淮南說說,讓他知道你怎么回來的。”陶曉東扯扯他衣服,掀開衣領往里頭看看,一身傷還沒好利索,脖子和臉上掛著的血痂也沒掉,“我沒見誰家哪個孩子像你主意這么大�!�

    陶淮南很機敏地抓住重點了,問:“怎么回來的?”

    遲苦朝陶曉東搖頭,不讓他說。

    “別沖我搖頭�!碧諘詵|不管他那事兒,“我看這家里他比我有用�!�

    陶淮南眉都擰起來了,嘴里的糖嘎嘣一下咬碎了:“你咋回來的?”

    大的沒哄好,小的又來了。遲苦先沒管小的,看著陶曉東說:“反正我錯了,哥。”

    陶曉東其實早沒生什么氣了,跟孩子哪有長氣,他就是想讓遲苦長個記性。

    “下回你要再把你不要命這架勢拿出來,”陶曉東抬手在他后腦勺上抓了兩把,往前一聳,讓遲苦蹲不住往旁邊一坐,“咱倆就好好嘮嘮�!�

    大的勉強算是哄好了,還剩個難纏的小崽。

    陶淮南這一整天就不停地跟在屁股后面問“你怎么回來的”,遲苦朝陶曉東那邊看了一眼,陶曉東看熱鬧不嫌事大,就悠哉悠哉地光看著。

    到了晚上遲苦沒經住磨,簡單說了說。

    陶淮南哪能受得了這個,氣得直喘。氣完想想遲苦挨的那些打,又心疼得受不了,生氣不想理他又忍不住想問問還疼不疼了。

    “我說你怎么這次回來總咳嗽呢,”陶淮南摸摸遲苦胸口,“疼嗎?”

    “不疼。”遲苦把他手拿開,被他纏了一天,煩得只想做完卷子趕緊睡覺。

    “要不哥跟你生氣呢,哥脾氣那么好都跟你生氣�!碧栈茨犀F在都后悔幫他哄哥了,“誰能不跟你生氣�!�

    “你就別湊熱鬧了。”遲苦右手還拿著筆,左手敷衍地捏捏陶淮南的耳朵和下巴。

    陶淮南腦袋往后一仰:“躲開�!�

    遲苦收回手,說他:“別往后仰。”

    陶淮南以前有一次在凳子上仰翻了,腦袋磕在地板上,疼了好幾天。

    當時陶淮南深怕遲苦挨打,寧可他先不回來了都行,就想他好好的。結果遲苦為了回來故意讓他爸打,陶淮南心里難受死了。生氣也就是最初聽見的時候氣,沒人比陶淮南更明白遲苦為什么急著回來,比起生氣陶淮南更多的就是疼。

    沒著沒落的情緒把陶淮南心都撐滿了。

    再著急也看不見東西,小瞎子只能讓遲苦給他摸摸都哪兒打壞了。

    遲苦讓他磨得腦子都快炸了,只說:“起來,離我遠點�!�

    陶淮南不管他那事兒,兩手一伸罩住遲苦腦袋,從額頭往下摸,眼眶那兒麻麻賴賴一個不平整的痂,陶淮南用拇指輕輕碰碰:“這個痂好厚�!�

    遲苦說“沒事兒”。

    陶淮南的手心托著遲苦的臉,手指頭一點一點地摸,手心熱乎乎的,弄得很癢。遲苦還是受不了他了,站起來挪了個地方坐。

    陶淮南也跟著挪到沙發(fā)上,聽電視的時候手往遲苦衣服里伸,去摸他后背。

    “陶淮南�!边t苦反手抓住他的手往外一扔,煩得直咳嗽。

    “你喊什么,”陶淮南皺著眉,“你又不刺撓�!�

    陶曉東在沙發(fā)另一邊看著電視,看他倆在那兒鬧看得成開心了,這倆打小就這樣,一個纏人一個躲。

    其實就是沒長心,當哥的缺心眼兒。

    這家里缺個心思細膩的女性,可屋三個全是男的,男的神經粗,陶曉東在很多方面帶孩子帶得其實很糙。

    周日遲苦在屋里學習,陶淮南躺他哥腿上一起聽電影。

    中央六臺放的外國片,槍戰(zhàn)的。打斗和槍響聽得陶淮南昏昏欲睡,他根本就不愛聽這個,看不著字幕也聽不懂。但是遲苦學習不理他,陶淮南只能來找哥。

    陶曉東手在他頭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拉著,這太舒服了,陶淮南閉著眼睛馬上要睡著了。

    電視里難得消停一會兒,男人女人說話的聲音不大,半天說不出來一句,后來在女人半笑不笑的一聲“嗯哼”之后,電視里的聲音走向就變了調。

    衣料摩擦聲,喘息聲,以及緩慢的背景音樂聲。

    粗重的呼吸聲糅雜在一起,他們在說著些什么陶淮南聽不懂,但是又本能地覺得有點什么。

    陶淮南睜開眼,問:“他倆干啥呢?”

    陶曉東都不當回事兒:“親嘴兒。”

    “親嘴兒?”陶淮南眨眨眼睛,親嘴兒是咋回事他當然知道,但這確實是第一次直觀地聽見親嘴兒什么聲。這聲聽著可挺奇怪啊……

    就莫名其妙光聽著就讓人有點不自在。

    十幾秒的時間,很快就過了,鏡頭一切那股黏膩的曖昧感就沒有了。陶淮南又把眼睛閉上了,剛才那聲音還在腦子里沒消,閉上眼睛不自覺地想象兩個人嘴對嘴,有點嫌棄,覺得那樣怪臟的。

    可又有一點點止不住的好奇。

    陶曉東把人家的好奇給勾起來,他電視一關該睡覺睡覺該上班上班,接下來承接這點好奇的只有小哥遲苦。

    在只有他們倆的時候,陶淮南問遲苦:“你和別人親過嘴嗎?”

    遲苦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問蒙了,都愣了,半天之后皺著眉說:“我跟誰親�!�

    “跟學……”陶淮南話沒說完被遲苦重重放下筆的聲音打斷了,理智地咽了回去沒敢接著說出來。

    “你不得作死我�!边t苦低低地“嗤”了一聲。之前陶淮南不知道聽誰說點沒影的話都能自己演出來一場戲,遲苦要真發(fā)展出一個能親嘴的,房頂都得讓他作塌了。

    “對�!碧栈茨舷胂脒t苦和別人嘴對嘴,都覺得有點不適,哪哪兒都不得勁。

    越想越不得勁。

    本來還挺好奇的事兒,一旦安到遲苦身上就瞬間什么好奇都沒了,干脆都不能想。后來自己給自己想得沒意思了,裹著毯子鉆被子里老老實實睡覺去了。

    第37章

    陶淮南在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都保持著這個狀態(tài),

    但凡是對什么事兒感興趣了好奇了,只要腦子里的想象一換成遲苦,頓時就什么好奇都沒了,

    實打實地抗拒這些想象。

    這就導致男孩兒到了該啟蒙長大的階段,

    腦子里什么曖昧的東西都沒有。

    在陶淮南這種懵懵懂懂的純真里,

    遲苦越長越高,肩膀越來越結實,聲音越來越好聽,也不再有人說他丑了。

    成長的過程里每天都平淡,

    可每一個明天也都是新故事。

    陶淮南明天就要過生日了,過了這個生日就十六了。

    遲苦也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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