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江顧這才同江林一起離開。
江林抱著胳膊笑道?:“我實在沒?想到你竟然為了你徒弟殺了江老?巫,畢竟受了傷�!�
“小傷而已�!苯櫟�?。
江林拿著扇子往他肩上一拍,揶揄道?:“江七,
在我面前你還?用逞強嗎?”
江顧轉過頭看向他。
江林也沒?有?退讓,
直直望著他的眼睛,臉上的笑意愈發(fā)深沉,
但?扇子上試探的靈力卻絲毫沒?有?留手。
江顧毫不客氣地用靈力擰碎了他的扇子。
江林哈哈大笑起來,
“你瞧瞧,
還?是這個爛脾氣�!�
“彼此彼此�!苯櫪溧鸵宦�,兀自往前走?。
落在后面的江林重新拿出了把折扇甩開擋住了半邊臉,也擋住了他陡然陰沉下來的目光。
衛(wèi)風躺在床上無所事事。
江顧特意囑咐了他不能修煉,又不讓他亂跑,
這破屋子里還?要什么沒?什么,
他無聊地在床上滾了幾?圈,看著手里的小瓷瓶。
這是師父給他的第?二瓶丹藥。
第?一瓶丹藥現(xiàn)在還?好好地放在他心口的儲物袋里。
但?是看到這瓶丹藥,
難免就要想起昨天晚上發(fā)生的尷尬事,那非人的折磨過了一夜已經?變得有?些模糊,但?他卻能清晰地記住江顧身上冷淡的血腥味,覆在肩胛骨上微涼的指尖和俯身過來時堆疊到他腰間的袖子。
以及他想拽過江顧的手時……顫栗到幾?近痙攣的興奮感。
哪怕現(xiàn)在只是回想一下,他都感覺全?身的血液在沸騰叫囂,讓他恨不能重回昨夜狠狠地拽過那只手做些什么。
但?當他想起師父那張冷淡禁欲的臉時,整個人頓時又尷尬心虛到無以復加。
“啊啊啊啊——”他抓起被子蒙在了頭上,又一個鯉魚翻身跳了起來,抱著床柱砰砰撞頭,“衛(wèi)風你清醒一點!你個畜生!他是你師父!”
江顧對他這樣好,教他修煉讀書,救他于危難,甚至不惜違抗家族命令護他周全?,衛(wèi)風從心底里感激江顧。
他又想起那日江顧劈開籠箱時的情景。
他那時絕望害怕到了極點,卻在瀕死之時從被人一把拽出了漫無邊際的黑暗,他蜷縮在江顧懷中,抬頭便看見了對方冷硬的側臉。
那一刻衛(wèi)風很難形容自己是何種滋味,只知?道?自己活下來了。
因為江顧。
他是真心實意把江顧當成師父和父親來尊敬和愛戴的,絕對不存在任何非分之想。
衛(wèi)風仰面躺在床上,抬起胳膊擋住了眼睛,昨晚肯定只是機緣巧合下短暫的錯覺。
更何況……江顧對他神鳶鮫的身份態(tài)度模糊,這一路上他對江顧的心情實在有?些復雜,他幾?乎竭盡所能想要全?心全?意地信任對方,但?理智卻讓他時刻保持著警惕和清醒,在能徹底安然無恙離開江家的地界之前,衛(wèi)風還?是沒?有?辦法徹底說服自己完全?信任江顧。
他能在陽華宗長到這么大,靠得也不全?是他親爹的高瞻遠矚。
衛(wèi)風有?些崩潰地抓了抓頭發(fā),在床上拱著被子轉了一遭,想著想著就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
他打了個哈欠從床上爬起來,門便被人從外面推開,他猛地轉頭,便看見了江顧,登時開心地迎了上去,“師父,您回來啦!”
“嗯�!苯欔P上了門,“收拾一下,我們現(xiàn)在就走?�!�
衛(wèi)風愣了一下,“現(xiàn)在就走??族會只有?一天嗎?”
“嗯,剩下的沒?有?我們的事情了�!苯櫽H昵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何況你神鳶鮫的身份在這里太危險了�!�
衛(wèi)風對上了他溫和的目光,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他點了點頭道?:“好的,師父,我去收拾一下東西�!�
“嗯�!苯櫟攸c了點頭。
衛(wèi)風心中的怪異愈甚,他去床上抓住了那個小瓷瓶,狀若無意道?:“師父,我們直接回你的連云峰嗎?”
江顧點了點頭,“對。”
衛(wèi)風心中瞬間涼了半截,江顧住的地方是清平峰,他自己住的才是連云峰,這個人根本不是江顧!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師父從來就沒?這么目光溫柔地看過自己!
他裝作?不經?意地從儲物袋中拿出了自己的小木牌,趁著對方轉身的功夫,念動口訣,倏然消失在了原地。
‘江顧’見狀嗤笑了一聲:“呵,還?想跑?”
衛(wèi)風修為有?限,通過這木牌瞬移也跑不了多遠,他看著面前陌生的山林,一咬牙又接連瞬移了數十次,最后卻還?是沒?能逃出對方的追殺。
“看著挺蠢,沒?想到還?有?點腦子。”對方頂著‘江顧’的臉從樹后慢悠悠地走?了出來。
隨著他不斷靠近,身上的偽裝也在一點點消退,雪白的衣袍變成了深紫,面容也扭曲變幻成了一張狐貍樣的臉,他咧嘴笑道?:“乖侄兒,咱們又見面了�!�
“江林��?”衛(wèi)風震驚道?:“怎么會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呢?”江林聳了聳鼻子,“不怪我聞不出來,你師父用符將你裹得太嚴實了,難怪我感覺你不對卻半絲妖氣都聞不到�!�
“你和我?guī)煾覆皇桥笥褑�?”衛(wèi)風退后了一步。
“哈哈哈哈!”江林看著他險些要笑出眼淚,“江顧到底是怎么教你的?朋友?你從修真界隨便拽個人問問,朋友這東西——”
他話未說完,猛地沖向了衛(wèi)風,化成了狐貍爪子的手徑直掏入了衛(wèi)風的小腹,他扣住衛(wèi)風的后頸細語呢喃道?:“不就是用來背叛的么?”
“呃…嗬…”衛(wèi)風動了動嘴唇,卻只咳出了一大口污血,滾燙的血順著下巴淌進了前襟里,落在了江顧留給他的小瓷瓶里,“師父……”
江林扯住了他體內的離火丹,一雙血紅的狐貍眼勾俏著看向他,柔情似水道?:“你以為你師父是什么好人嗎?你若不是神鳶鮫你看他會不會多看你一眼,不過也無所謂了,他本來就受了重傷,過不了多久就可以下去陪你了,你還?是在黃泉路上和他師徒情深吧!”
他掏進衛(wèi)風小腹的爪子指甲陡然暴漲,抓住那顆小小的離火丹猛地用力連血帶肉徑直扯出來大半,衛(wèi)風疼得嘶吼出聲,他一把扯爛了胳膊,拽出了里面藏著的短刀,咬牙刺向了江林的脖頸。
這短刀靈力磅礴速度極快,是件天階的法器,在刺向江林的一瞬刀尖倏然分散成上百柄匕首從四面八方將他圍困,江林下意識地松開了抓著離火丹的爪子,千鈞一發(fā)之際,衛(wèi)風扣住了木牌,瞬間移動到了百里之外。
他捂著被掏穿的肚子跌倒在地,又奮力掙扎著爬起來往前踉蹌跑去。
但?江林的修為不知?要比他高出多少?,轉眼間就追了上來,手里攥著那把匕首徑直沖他顱頂而去,臉上帶著被愚弄的憤怒,“小兔崽子竟敢暗算我!”
衛(wèi)風拼命地往前跑去,但?還?是聽到了腦后利刃的破空聲,腳下一軟往前撲了過去。
卻并沒?有?撲到地上。
預料中的疼痛也并未襲來。
他聞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倉惶地抬起頭,便看到了江顧半截冷白的下巴。
江顧身上的白衣已經?被血洇透,他一手抱住衛(wèi)風,另一只手橫劍擋在了衛(wèi)風腦后,江林手中的匕首因為過分用力而彎折了一瞬。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江顧,“你還?真是命大啊,六個化神初期都沒?能將你拖住�!�
“你找的人不行�!苯櫴滞笠徽�,徑直將那匕首震開,他圈住衛(wèi)風的腰伸手捂住了那個血洞,目光冷然地看向江林,“你想拿離火丹去同江向云投誠恐怕還?不夠。”
“只一個離火丹當然不夠�!苯中Φ�?:“神鳶鮫加上你江七的一條命約莫是夠了!”
話音未落,他身后驟然生出了六條巨大的狐貍尾巴,側臉也浮現(xiàn)出了層白色的絨毛,獠牙暴漲,血紅的眼睛里滿是殺意,“江七,怪就怪你資質不好吧!跟著你這種冷血的怪物能有?什么出路!”
“看來你早就預謀已久了。”江顧握緊了手中滿是血的長劍,低頭看向衛(wèi)風,“撐得住嗎?”
衛(wèi)風白著臉點了點頭。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他一下就確定了這就是江顧。
事后衛(wèi)風再仔細回想,也許是因為這聲音冷酷得仿佛隨時能將他丟掉。
而江顧也確實這么做了。
陽華云海(十八)
被塞進靈寵袋隨手扔出去的時候,
衛(wèi)風整個人都是懵的。
江林縱身躍起想去?搶,卻被江林一柄劍牢牢擋在了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靈寵袋落入了萬千大山之中,消失地無影無蹤。
“你倒是真舍得�!苯峙瓨O反笑,
“他是個人,
你不怕他在靈寵袋中被憋死嗎?”
“在他憋死之前你會先死�!苯櫧舆B逼退了他數步。
江林身后?的六條尾巴猙獰地膨脹散開,周身的靈力全都朝著江顧的心口壓了過去?,
硬生生地止住了后?退的趨勢,
咧嘴笑道:“你如今已是強弩之末,
江顧,
你現(xiàn)在根本殺不了我�!�
“不試試怎么?知?道�!苯櫾捯粑绰洌鋈幌г谒矍�,下?一秒便?出現(xiàn)在了江林的背后?,反手握劍劃爛了他的后?背,頓時鮮血噴涌。
江林猛地轉身,
江顧卻又再次消失在了他面前。
“躲躲藏藏,
看來你是真的不行?了�!苯中闹械呐d奮愈甚,他那雙血紅的眼睛逡巡著四?周,
不急不緩道:“我本來沒打算投靠江向云的,
但是江七,
他能帶我去?‘那邊’,你能嗎?也許你能,但是你不會,我陪著你出生入死這么?多年,
就算沒有手足之情,
那也該有患難之誼,但你從來沒有,
我不過是你手下?隨時可以拋棄的一顆棋子——”
他說到這里,手中的折扇驟然甩開,無數濃黑的霧氣四?散開來,他感受著周圍靈力的波動,眼睛忽然一瞇,朝著東南方向驟然襲擊。
江顧的身形顯露在濃重的霧氣中,他絞住江林的折扇,眼中沒有任何波瀾,“你本就是顆棋子,我究竟是什?么?時候給了你錯覺,讓你覺得自?己配和我平起平坐?”
江林的面容有一瞬間的扭曲,他化掌為?爪,迅疾地朝著江顧的心口抓去?,連連逼退江顧,厲聲問道:“沉淵秘境你不顧生死救我!江家祠堂你力排眾議保我!烏木幻境是我拼死將你拖了出來!我為?了你險些廢掉一身根骨,這些年我為?你做了多少事?結果到頭來你設計我去?對付江向云!我被掏丹之事是不是你主使的��?”
“是又如何�!苯櫭鏌o表情地躲開他的攻擊,“我說過,只要你夠強,可以隨時殺了我�!�
“江顧!”江林趁他不備,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將他摜到了地上,眼神兇惡道:“我承認我不是個好人,但我至少還?有心!你可以不讓我背叛你!”
“但你已經沒用了�!苯櫪渎暤溃骸翱傄l(fā)揮一下?余熱�!�
江林的野心已經超過了他的價值,江顧很早便?發(fā)現(xiàn)了苗頭,不過一直按兵不動,等待著合適的時機——總要將江林物盡其用才可以。
所以他利用江林做煙霧彈誤導了江向云一段時間,江林被掏丹也是他一手設計,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將神鳶鮫隱藏好,甚至他帶衛(wèi)風來江家,也是因為?江林在這里。
既能誤導江向云,又能順理?成章拿到離火丹,何樂而不為??
“你故意的——”江林盯著他的臉猛地反應了過來,“你故意暴露自?己受傷,又殺了江老?巫迷惑我,故意表現(xiàn)地和衛(wèi)風十分親密,讓我以為?有機可乘,在我掏了他的離火丹然后?自?己再橫插一腳漁翁得利,連我叛變都在你的設計之中?”
“畢竟是我徒弟,不好親自?動手。”江顧理?所當然道道:“我猜你為?了這個投名狀,還?沒有將神鳶鮫的消息告訴江向云�!�
畢竟一旦江向云知?道,肯定要派姚立來,屆時拿到神鳶鮫輕而易舉,江林反而失去?了談條件的資本。
江林面色扭曲了一瞬,咬牙切齒道:“所以我說你卑鄙無恥至極�!�
江顧看著懸浮在他背后?的無數利刃,微微一笑。
江林神色驟變,但已然逃跑不及,無數靈力化作的利刃生生刺穿了他的后?背,江林嘶吼一聲,化作一只雪白?的六尾妖狐,利爪帶著千鈞之勢重重地踩爛了江顧的胸膛,“那你就跟我一起去?死——”
霎時間靈力激蕩,血肉橫飛。
——
衛(wèi)風被人從儲物袋里挖出來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
黏膩冰冷的血落在他臉上,衛(wèi)風艱難地睜開了眼睛,過了許久才認出面前的人,聲音嘶啞地喊人:“……師父?”
“嗯。”江顧冷冷應了一聲,托住他的后?頸讓他靠在了自?己身上,“別急,慢慢呼吸。”
窒息過后?的眩暈和惡心讓衛(wèi)風不敢亂動,他靠在江顧身上慢慢地喘著氣,腹部傳來的劇痛讓他臉色煞白?,“師父,離火丹……”
江顧看了一眼他腹部猙獰的傷口,雖然他事先用靈力護住了衛(wèi)風的丹田,但江林幾乎掏穿了衛(wèi)風的肚子。
江顧微微皺起了眉。
衛(wèi)風閉著眼睛將一個血肉模糊的球狀物塞到了他手中,“師父,我…太疼了……師父你快…藏起來……”
江林本就扯了大半出來,但中途被江顧打斷不得不放棄,離火丹失去?了禁制勾起了情毒,衛(wèi)風在靈寵袋中難受得要命,干脆自?己取了丹。
他臉色煞白?,渾身都在發(fā)抖,“師父……疼……”
江顧拿到了離火丹,但是緊皺的眉頭并未松開,他垂著眼,用止血符堵住了那猙獰的傷口,“忍著�!�
衛(wèi)風忍不了,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或許還?可以,甚至有余力保持清醒,但是有江顧在,之前的疼痛仿佛被放大了千百倍,他死死摟住了江顧的腰,一聲一聲地喊著師父,完全聽?不進江顧在說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很疼,而師父能幫他解決任何困難,一定也能緩解這非人的疼痛。
江顧罕見地有些煩躁,他想把衛(wèi)風撕下?來扔出去?。
但衛(wèi)風又傷得實在太重,盡管這種傷在江顧眼里不值一提,但放在衛(wèi)風這種弱小?的東西身上,足以致命。
他往衛(wèi)風嘴里塞了幾粒止痛的丹藥,托住他的后?背將人抱了起來。
——
水聲潺潺,蟲鳴陣陣,衛(wèi)風醒來的時候,一時沒想起來自?己是誰,呆愣地望著江顧的側臉許久,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
“醒了�!苯櫨痈吲R下?地望著他。
“…師父�!毙l(wèi)風撐住胳膊想起身,結果腹部一陣劇痛,讓他控制不住地悶哼了一聲。
江顧淡淡看了他一眼,“躺著�!�
衛(wèi)風便?不再勉強,仰面躺在地上,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江顧,“師父,我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
麻煩本身這樣有自?知?之明,江顧稀奇地挑了一下?眉,口是心非道:“沒有。”
衛(wèi)風虛弱地沖他笑了笑,地上的碎石硌得他后?背生疼,但同傷口處的疼比起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江顧離得他不算遠,他伸手就能夠到江顧的衣擺。
但是他不敢。
“師父,那個江林他假扮你。”衛(wèi)風有些生氣地告狀,“不過我一眼就認出了他的把戲。”
“怎么?認出來的?”江顧問。
衛(wèi)風沖他笑了笑,“他身上沒師父香�!�
江顧癱著臉盯著他。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沒您好聞……”衛(wèi)風越緊張越磕巴,嘴像是生了銹,最后?干巴巴道:“他沒您脾氣好。”
這話便?有些反諷之嫌了,江顧在他面前雖然脾氣不算差,但絕對談不上脾氣好,溫柔體貼那是半點都搭不上邊,衛(wèi)風正要解釋,便?見江顧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自?然�!苯櫽X得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