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呵�!�
蕭南諶嗤笑:“不然呢,哦對了,你的舊人可不止那姓裴的一人……”
這會兒,沈檸已經(jīng)十分確定蕭南諶很不對勁了,她扭頭看向一邊擦手一邊走出來的太醫(yī)院院使,低聲問:“院使大人?”
院使給她使了個眼色:“鄉(xiāng)君請借一步說話�!�
沈檸看向蕭南諶,就對上他十分冰冷的眼神,頓了一瞬,她轉身隨院使走了出去。
“定王殿下中的應該是南疆蠱毒,不光有毒,還有蠱�!�
院使眉頭緊鎖:“南疆蠱毒據(jù)說早已失傳,那些賊人也不知從何處尋得�!�
蠱毒?
寄生蟲?
這是沈檸從未接觸過的領域,想到蕭南諶方才的模樣,她頓時有些著急:“可是十分兇險?”
院使沉聲道:“蠱毒蠱毒,有蠱也有毒,如今殿下體內的毒已經(jīng)解了,但蠱還在,而且明顯影響了他的神志�!�
院使指了指頭顱:“老夫早年曾看過一本提到過南疆蠱毒的典籍,但也很粗略,只是說蠱毒十分復雜,毒性兇猛,即便僥幸解毒,那蠱也極難應付,有的會讓中蠱者變得多疑暴虐嗜殺,有的會讓人錯認愛人抑或由愛生恨……還有的會讓中蠱者變成提線木偶般,對施蠱者言聽計從……”
沈檸立刻就想到方才蕭南諶看著她時冷冰冰滿是猜疑的眼神,她輕吸了口氣:“那現(xiàn)下該如何是好?”
院使搖頭:“剩下的蠱短時間內并不致命,只是殿下心神受惑,怕是會性情大變,南疆蠱毒我大宣朝并不了解,若想解蠱,怕是要派人往南疆去�!�
兩人都陷入沉默。
院使嘆氣:“定王殿下是為救鄉(xiāng)君受傷,可見鄉(xiāng)君在他心中的份量,但方才觀定王殿下的神態(tài),往后怕是對鄉(xiāng)君言行會與以往不同,鄉(xiāng)君莫要介懷,那并非他本心�!�
沈檸搖頭:“我知道他待我的心,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將他的言行放在心上,只是這蠱,還需盡快解決才是……對了,他知道自已中蠱了嗎?”
院使搖頭:“這便是蠱蟲的厲害所在,中蠱者根本不會意識到也不會承認自已中蠱,那是蠱蟲對自已的自我保護,殿下怕是不會派人去尋解蠱之法�!�
沈檸沉吟道:“定王麾下有長寧衛(wèi),長寧衛(wèi)中高手如云,我想辦法去問問,能不能去南疆看看�!�
院使沉沉點頭:“那老夫先去跟陛下復命。”
“您慢走。”
沈檸目送院使離開,卻見剛走出幾步,院使又停下來回頭看著她,似有些猶豫,卻終究開口道:“若是這幾日皇后娘娘那邊派人來……鄉(xiāng)君還是多留心一些�!�
說完,不等沈檸開口,院使轉身大步離開。
沈檸幾乎是頃刻間便意識到什么。
皇后也中了毒,說自已不知道先前發(fā)生了什么,院使也證實皇后中毒,然而,中毒有深有淺,院使方才會那樣提醒,怕是他也有所懷疑。
皇后所中的毒并不會讓她失控到那般地步,但中毒乃是事實,他不可能非要去爭執(zhí)說皇后中毒不深可能是裝模作樣,那純屬找死。
但能有這句提醒,足以說明真相。
皇后并未失去意識,她知道自已在做什么……是她,親手將那沾了蠱毒的發(fā)簪刺進了她親生兒子的身體里。
皇后將蕭南諶算計的滴水不漏:知道蕭南諶會拼死護著她,也知道即便想要護著她,蕭南諶與他身邊的暗衛(wèi)也無法朝皇后娘娘下手,所以,蕭南諶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自已以身相替。
皇后成功算計了所有,而這一切算計能成功的前提,是因為蕭南諶是她的親生兒子,不會對她這個親生母親動手。
人怎么可以狠心且惡毒到如此地步?
沈檸深吸了口氣,轉身回去屋里。
蕭南諶正在聽身邊的承影匯報什么,在下屬面前,他似乎一如既往還是以前那個冰冷果決的定王,可看到沈檸的一瞬,他的神情頓時變得冷硬。
示意承影先下去,等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時,蕭南諶面無表情沉聲開口:“你就沒有什么話對本王說嗎……我未來的王妃?”
沈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并未介意他的神情,笑著說:“你沒事就好,胳膊的傷口還疼嗎?”
她走近兩步,抬手準備去看他傷口包扎的如何,可剛伸出手,就見蕭南諶騰得后退兩步,看她的眼神如臨大敵。
“你給本王自重些!別以為你刻意勾引,本王便會忘記你先前與那舊情人眉來眼去的事情�!�
沈檸有些傻眼:“哪里來的舊情人,況且,我何曾勾引你了?”
然后就見定王殿下冷嗤:“你方才那樣抬頭看著本王,便是想引誘本王親你……可惜你要白費心機了,本王生平最厭惡三心二意不知檢點的女人也最厭惡旁人引誘。”
說完,定王殿下冷冷轉身往外:“你死了那份心吧,本王如今已經(jīng)知道你是怎樣的人,絕不會多看你一眼,若你還想守著定王妃的位置,便好自為之,別再讓本王抓到錯處�!�
蕭南諶頭也不回大步離開,沈檸滿心麻木站在原地還有些茫然。
他究竟是怎樣看出來她想勾引他的?
232
父女情深
沈檸回去太后那邊休息加想對策,可剛回去就從太后那里得知:沈修鶴下獄了。
沈修鶴是鴻臚寺卿,此次負責元朝使臣的接待事宜,徐之翊受皇命從昨晚盤查到清晨,終于抓住線索:刺客是拿了迎接元朝使臣的儀仗隊伍身份文書混進來的。
那些文書上都有鴻臚寺的印章,而鴻臚寺的印章,在沈修鶴手里。
沈修鶴申辯稱是被一名下屬盜用,那名下屬被尋到時便畏罪自殺,然一面之詞難以證實,監(jiān)管不力亦難脫罪。
“沈念即將和親,這種時候,沈修鶴的罪狀也會從輕處罰�!�
太后對沈檸說:“應該會流放……他午后便要被押送回京,若是你想見他,哀家差人帶你去一趟�!�
在太后看來,沈修鶴畢竟是沈檸生父,無論如何沈檸都不會一點也不在意,所以才會提出帶沈檸去見見。
沈檸著實對沈修鶴沒有半分感情可言……但她的確想去見見沈修鶴。
近來的事都表明沈修鶴與皇后之間可能有什么秘密,她想去試試。
“那就多謝太后啦�!鄙驒庬槃莸乐x。
“跟哀家往后少來這一套�!�
太后哼了聲,然后問:“老七那邊如何了?”
沈檸嘆了口氣跟太后說了蕭南諶中蠱毒的事,太后聽得愁眉緊鎖:“雖然哀家也氣老七那滿身反骨的性子,但他……唉,便是哀家不想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大宣朝如今離不開老七,怎么偏偏是他出了事……”
沈檸沉默下去。
頓了頓,她打起精神來:“太后,我有件事想求您幫忙。”
太后露出些狐疑模樣:“什么事竟然要你這般鄭重其事求哀家?”
沈檸往前靠近太后,低聲說了自已的打算,太后聽完后眉頭微皺:“如今定了沈念去和親,沈修鶴落罪,大宣朝自然不會讓罪臣之女和親……給她已經(jīng)封了郡主,便是換個父親也是輕而易舉,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沈檸低聲解釋:“我有自已的打算,請您幫幫我�!�
太后看了她一眼,然后抬了抬下巴:“成吧,哀家讓人去做,你且等著。”
沈檸連忙點頭:“多謝您。”
沒過多久,沈念被傳到太后面前。
太后昨晚受驚,本就疲憊,神態(tài)便顯得有些不耐:“你可知哀家傳你來所為何事?”
沈念跪在下面,神情惶恐:“臣女不知�!�
“你父親下獄,你不是臣女,而是罪臣之女了……”
沈念連忙告罪,正滿心慌亂不知所措,就聽到太后悠悠開口道明原委:罪臣之女焉能以郡主之尊和親大元!
可不等沈念高興自已不用和親,就聽到太后的后文,意思就是她如今有兩個選擇:因為已經(jīng)與木華黎有了關系,可如今成為罪臣之女,她不能和親做木華黎的王妃,朝廷只能新封公主和親,而她,則是隨新封公主一同被送往大元,不再是正妃,而是公主陪嫁。
還有第二條路,便是她與沈修鶴斷絕關系,太后會安排替她尋個高門記下,以全新的身份和親大元,還是做木華黎正妃。
所以,她只有兩個選擇:要么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去大元做陪嫁丫頭,要么,與沈修鶴斷絕關系后以新的身份去大元繼續(xù)做正妃。
其實在沈修鶴落罪后就已經(jīng)定下了給沈念安排新的身份,朝廷根本沒打算再禍害哪個宗親貴女,這不過是太后幫沈檸恐嚇沈念的手段。
而沈念明顯是被嚇到了。
畢竟,和親去做元朝太子正妃都不知道要受怎樣的磋磨,若是成了陪嫁丫頭,怕是她到時真的是生不如死了。
沈念全身顫抖著朝太后磕頭:“求太后垂憐,臣女若成了陪嫁丫頭,便真是沒有活路了�!�
這是選了第二條了。
太后居高臨下睥睨著她:“哀家也不忍看著你毀了后半生,既如此,哀家便差人帶你去見見你父親……父女一場,你去給他磕個頭,要不了多久,他應該就要被流放了�!�
沈念原本抽緊的心頓時松了口氣,連忙用力叩頭:“臣女謝太后垂憐,臣女謝太后垂憐�!�
太后閉眼擺擺手,宮人將沈念攙起帶了出去。
早膳過后,沈檸在太后的安排下被人帶著進了行宮地牢。
一間牢房中,沈修鶴沉默坐在那里,面色萎靡。
方才他女兒沈念來給他磕頭,求他原諒,說要與他斷絕關系,否則就要變成陪嫁丫頭被送去大元。
“爹,若是做不了正妃,女兒便沒有活路了,求您原諒女兒。”
沈念哭得哀切,沈修鶴則是苦笑著原諒了她。
他已經(jīng)是罪人了,難道還要連累女兒不成。
可是,他一個時辰前剛落罪,女兒就來斷絕關系,總歸還是有些悲涼……
沈檸緩緩走近,站在牢房外。
沈修鶴察覺到有人,抬起頭來,等看到是沈檸,頓時露出滿臉錯愕的神情:“檸檸�!�
沈檸沒說話,只是看著他,眼淚緩緩滾落……越來越多。
沈修鶴見沈檸無聲哭的這樣痛徹心扉,整個人都僵住了,一時間竟是有些六神無主。
這個女兒不是很厭惡他,不是對他半點感情都沒有,她為什么會哭?
而且哭的這樣傷心。
“我從小便在想,為何旁人的父母會疼孩子愛孩子,我的爹娘卻那樣對我……”
“衣不遮體、食不果腹,便是寒冬臘月都沒有鞋穿,還要去河中鑿冰洗衣,凍得全身爛瘡�!�
“我不到十五歲就被賣了,丈夫死后,我的爹娘又想把我轉賣給街上的惡霸……”
“我一直在想,我的爹娘為何這樣對我……”
沈修鶴嘴唇動了動,眼中涌出幾分痛苦歉疚來。
“檸檸,對不起�!�
即便沒有養(yǎng)在身邊,父女之情有限,可這一瞬,看著低聲控訴落淚的姑娘,或許是那份血緣牽動,沈修鶴心里終是生出內疚來。
他說:“檸檸,對不起�!�
“我娘找到我時,我真的很開心,原來不是我爹娘不愛我,只是因為他們并不是我的爹娘,我原來有自已的爹娘……我的爹娘,定然也與別人的爹娘一樣,心疼我、寵愛我。”
沈檸閉眼:“可后來我才知道,在我被人擄走后,我的親生父親卻抱來了另一個孩子養(yǎng)在我娘膝下,徹底的代替了我的存在。”
她扯了扯嘴角:“在我生不如死的那十幾年里,我的親生父親,在悉心養(yǎng)育疼愛著另一個人……爹,您說,我能不恨嗎?”
沈修鶴神情苦澀。
“可是,我有多恨您,就有多期待,期待您能像對沈念一樣對我,能將我捧在手心,能撫慰我那十幾年生不如死的苦楚……可是,您根本不在乎我,一點也不。”
沈檸自嘲笑道:“明知我被欺負、被陷害……您卻像是毫無關系的外人,冷眼旁觀,爹,我是您的女兒,我歷盡苦楚回到我夢寐以求的家中,可是,您卻半點都不在意我。”
她深吸了口氣將眼淚憋回:“沒關系,您不在意我也沒關系,我會向您證明,我不比您疼愛的沈念差……如今,您看到了吧?”
沈檸抬了抬下巴,就像個在父親面前炫耀的幼稚女孩,宣告著自已的勝利,同時卻也難以掩飾自已心中的委屈。
“您不愛我娘、不愛我……不在乎我們,都沒有關系,往后我娘再也不用偷偷哭盼著您回心轉意,甩開那惡心的一家人回到我們身邊,我也再不會盼著有屬于自已的爹爹了,再也不會了!”
她啜泣著說:“我求了定王殿下,流放路上他會著人照看您,就當我償還了您生我的恩情罷�!�
沈檸不住落淚,神情哀切。
沈修鶴看著這個女兒,想到前一刻沈念也是哭著來見他,卻沒問一句他將何去何從,而是迫不及待與他這個罪臣斷絕了關系保住自已的前路,沈修鶴心中涌出濃濃的自嘲。
好像從一開始他就是錯的,想要抓住的東西都越來越遠。
是啊,一開始就建立在虛假上的東西,能有什么是真的呢……
“檸檸,是爹對不起你。”沈修鶴聲音艱澀。
一句話,沈檸眼淚狂涌。
“我只問您一句話�!�
她看著沈修鶴,吸了吸鼻子,然后顫聲問:“我剛出生就被擄走……在我出生后,您抱過我嗎?”
一句話,沈修鶴如遭重擊,眼圈驟然紅了。
仿佛是這一瞬他才想起來,當年,他也是抱過沈檸的。
那樣粉粉的小小的嬰孩,是他與妻子的女兒,前面的兒子沈程希頑皮不堪,第二個孩子是個粉雕玉琢的女兒。
他當時也幻想過,過幾年,他會抱著女兒在書房教她寫字……抱著她看月看雪看煙花……
沈修鶴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低頭捂住自已的臉。
沈檸苦澀顫聲道:“若非當年被擄走與您和娘親失散,爹,我們應該也是很幸福的父女,您也會疼愛我的吧……”
一句話,沈修鶴喉嚨溢出痛苦的嗚咽聲。
“對不起……”
“檸檸,爹對不起你�!�
“是爹對不起你……”
沈檸輕聲道:“我原諒您,爹,您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原諒您了�!�
沈修鶴大慟:“不、不是的,不是……”
這幾日,自從接到皇后那張紙,沈修鶴就已經(jīng)明白,自已的人生已經(jīng)岌岌可危。
可他別無選擇。
自從許多年前鬼迷心竅接過皇后伸出的橄欖枝后,就已經(jīng)注定了那是一條絕路。
“檸檸,往后你嫁給定王……要小心皇后�!�
233
別怪本王無情
沈修鶴忽然撲到牢門前沖沈檸低聲說:“當年是爹被皇后威脅,鬼迷心竅害了你,此次刺客入行宮亦與皇后有關,她對定王有殺心,因為當年的事,怕是也會將你視為眼中釘……爹不想你稀里糊涂�!�
沈修鶴原本打算將那些秘密帶進墳墓中去,可看到這個從小被自已所害,卻至今對自已滿腔孺慕之情的女兒,他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已經(jīng)完了,可至少……至少做一回父親,保護一次自已的女兒。
看到沈檸露出驚愕的神情,沈修鶴滿心苦澀,低聲將他藏了多年的事情盡數(shù)告訴女兒。
原來,當年的沈修鶴并非大才之人,進京后他更明白自已的資質平平,那時他很痛苦,為自已虛無的前途,也為那個出身高門絕美如仙的千金小姐。
他知道自已中不了進土,也知道自已與那謝家小姐絕無可能。
是的,第一次見面他就對謝云清一見鐘情,然而,云泥之別終究只是一場夢。
可他怎么都想不到,那一晚,有人來找他……給他透題,條件便是要替對方做一件事。
他接過那張紙時甚至都沒有當成一回事,但終歸又存了幾分希冀,所以照著那張紙準備,而他怎么都想不到,那張紙上的,居然真的是考題。
他一舉中第,在殿試中被點為探花郎。
放榜那日,他大喜之余便是滿心的驚駭,在榜下遇到謝云清時都因為心中驚恐落荒而逃。
他知道,對方能給他那樣的東西,要讓他做的,自然不會是小事。
他想逃走……可他卻邁不動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