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卻半點不在意,云淡風輕道:“其實也簡單,驗下指紋不就知道了�!�
沈孝東怒道:“如今沈大年殺人犯法畏罪潛逃,到哪里去驗?你們這是想賴賬,好啊,一同去縣衙分道分道便是了!”
沈檸笑了笑:“正有此意�!�
她緩聲道:“雖然沈大年人跑了,可當年他將我賣給我亡夫趙睦時立下的賣身契倒是還在我家中,清源村離得不遠,我托人取來一對比便知道了,這難道不是很容易?”
其實那賣身契趙睦當初早已在原身面前燒掉了,但旁人并不知道。
聽到沈檸的話,沈孝東頓時一僵,旁邊,剛剛還在叫喊著不會欺騙自家人的董春花也有些傻眼了。
僵滯過后,沈孝東梗著脖子道:“我老早就聽人說沈檸你在清源村不守婦道,為人所不齒,如今果然這般行事不堪,連自已被賣身的事都能拿出來說道�!�
這話說的難聽了,周圍村民下意識看向沈檸。
尋常村中女子若是被人說道不守婦道亦或被雙親典賣,恐怕頃刻間便要抓狂發(fā)瘋,可眾人卻發(fā)現(xiàn),沈檸居然神情平淡,甚至還笑了笑。
“我也聽人說里正你素日強勢吝嗇,偽善陰險,如今也果然是沒有底線,紅口白牙欺負沈青柏無人做主,公然訛詐,和您相比,我那點子謠言可真是算不得什么了。”
“你……”
見沈檸不好對付,沈孝東便是看向沈青柏:“青柏,你怎么說,若是你聽沈檸的話不肯認賬,就不怕日后遭人唾罵?”
沈青柏沉默片刻,緩緩抬頭:“若我就這般不清不楚的認下這筆債,他日才恐遭人嘲笑,今日您拿來借條便要我還債,他日旁人隨手寫個借條來說我爹借他的,我認是不認?”
深吸了口氣,少年語調(diào)平靜:“這樣的債務,我便是還一輩子也還不完,既如此,那便委屈我姐姐拿來當年那契約,好看看究竟是我爹欠債,還是里正訛人!”
沈青柏一字一頓:“我們?nèi)タh衙分辯個清楚!”
沈孝東頓時愣住,這一瞬,他心中無比悔恨,應該早早就來的,沈青柏好對付,都讓沈檸這個小寡婦攪和了。
原本是知道沈青柏內(nèi)向靦腆,沈孝東存了心思想用這筆假債務讓沈青柏寫欠條,結(jié)果……
眼見沈檸已經(jīng)讓人去報官,沈孝東蹭的收起借條:“罷了罷了,算我倒霉,這筆債我不要了�!�
沈青柏動作一頓,沈檸在旁邊提醒:“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只要驗明手印,即刻便將錢還給您,我們都不怕,您怕什么?”
沈青柏反應過來,點頭:“姐姐說的是,還是驗了吧�!�
沈孝東見狀直接撕了借條:“罷了罷了!這筆債就當沒有過,往后我不會再提,你們,可真是好啊……”
他哼了聲,黑著臉轉(zhuǎn)身就走。
這下,周圍人哪里還能看不出來,里正是要拿假借條誆錢�。�
而且是整整二十兩白銀,騙的還是如今處境艱難的沈青柏。
“真不是人!”
眾人齊齊唾棄,然后又看向一旁的董春花。
“他們兩口子剛剛還幫里正作證呢!”
“居然聯(lián)合外人坑自家子侄,真是喪盡天良。”
“沒良心,真不是人!”
董春花是與沈孝東說好了,訛了銀子后分她一成,如今雞飛蛋打,忙不迭拽著丈夫就想走,沈檸揚聲問道:“大伯大娘是拿了多少好處來幫旁人害自已侄兒的�。俊�
董春花梗著脖子辯解:“哪里的事,你可別誣賴我,那事許、許是你大伯記錯了�!�
沈孝東都認慫了,她當然不敢再繼續(xù)攀咬。
沈檸沒再跟她廢話,而是朝沈青柏使了個眼神。
沈青柏看著本就不親厚的大伯夫婦,緩聲開口:“今日請諸位做個見證,沈大成夫婦不顧親情與旁人沆瀣一氣誣陷攀咬,從今往后,我沈青柏與沈大成一家,再無半點干系�!�
沈大成嘴唇動了動,眼圈泛紅,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董春花的臉忽白忽紅,本該是找個地縫鉆進去的處境,卻愣是梗著脖子啐了口:“呸,誰想跟你個癆病鬼做親戚,沒得改日還要替你發(fā)喪�!�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又被抽了一嘴巴。
董春花尖叫:“沈檸,你個死丫頭,我……”
沈檸冷笑:“你知道誣陷訛詐要蹲多久大牢嗎?”
董春花一個激靈。
沈檸開口:“滾!”
董春花一個字都不敢說了,捂著臉擠出人群匆匆逃離。
一場鬧劇就此收場,等人群都散去后,沈檸才終于有機會問沈青柏事情始末。
當?shù)弥虼竽攴驄D已死,沈檸有些意外,但也覺得他們死的不冤。
這純粹是自找的。
但是她當然不會當著沈青柏的面這么說。
沈青柏似乎也知道沈檸在想什么,他低聲開口:“這災禍是爹娘自已尋來的,是他們自已害了自已�!�
下一瞬,他忽然抬頭:“只是,爹他死前告訴那些人是姐姐身邊的人殺的潘金斂,我擔心潘夫人不會放過姐姐�!�
沈檸眉頭緊鎖:“有可能�!�
沈青柏猶豫一瞬,又問道:“還有,趙家那趙南,姐姐確認他真的是趙南嗎?”
仿佛猶豫了一瞬,沈青柏緩聲道:“我那日看的分明,是他殺了潘金斂,他捏斷潘金斂脖子的時候眼都沒眨,他還想……殺了爹娘,但似乎是忍住了�!�
沈檸頓了頓,溫聲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趙睦帶回來的,趙睦說他是趙南,那他便是趙南�!�
沈青柏沒再說話。
沈檸又遞給他一個錢袋:“里面還有一張藥方,你按著方子繼續(xù)吃藥,若是有事,讓人來清源村尋我。”
022
麻了他半邊身體
沈檸心里有些擔憂。
那位潘夫人直接讓人殺了沈大年夫婦,而且也知道了這件事和她有關(guān)。
以那位的風格,會不會也找人來直接將她殺了?
沈檸有些擔心自已的處境,唯一的安慰就是蕭南諶應該快要恢復了。
我王你能不能給力點早點恢復,然后帶飛我這個無權(quán)無勢的小老百姓啊……古代的小老百姓真難��!
沈檸憂心了兩日,奈何蕭南諶還沒這么快痊愈,她覺得不能坐以待斃。
自已得好好準備準備,萬一真的危險來臨,她也要有自保之力。
明日要去一趟縣城,她走官道,和旁人一起,看潘夫人殺沈大年夫婦時遮遮掩掩的風格,應該不會大張旗鼓。
再買點防身的東西,箭矢多買點,萬一真的危險了,好歹能自救。
對,她箭法好,老虎都能打……穩(wěn)住穩(wěn)住!
第二天,沈檸和七八名村民一起搭乘牛車前往縣城。
進了城門,她先去鐵匠鋪子定了箭頭,說是打獵用的,弓箭不是弩箭,朝廷沒有嚴格管控,倒是能買到。
定好箭頭,她打算去榮康記那邊找蘇漣漪套套話……路過安福觀時,她想起來上次那些小孩,于是順路進去看看。
一群半大孩子,沒爹沒娘還都一臉菜色,也怪可憐。
雖然沈檸是在安福觀遇到潘金斂這才引出一堆事,但她并不會覺得是因為她幫了那些孩子才惹出的亂子,更不會覺得和那些孩子有關(guān)而去遷怒他們。
就像遇到惡人時不能怪女孩不該在大街上穿裙子……哪里都可能有壞人,敗類什么時候都有可能出現(xiàn),唯一該受到譴責和懲罰的,是那些作惡的人。
更何況,看那日潘金斂的話,沈大年之前就已經(jīng)動了將她賣掉的心思。
敗類,死有余辜!
就在沈檸往安福觀內(nèi)走去的時候,安福觀內(nèi),那些半大孩子都聚集在元月的房間里。
元月要照顧和保護七月,和七月在一個房間里,之前一直昏迷的小女孩已經(jīng)醒過來,雖然還很虛弱,但已經(jīng)能喝下去稀飯能吃點東西了。
“她說過幾天再來的,是不是已經(jīng)忘了?”
“她居然真的能解毒,我們按她給七月開的藥吃了后都好多了,她是神醫(yī)吧?”
“怎么辦,她如果不來了,七月會不會又嚴重了?”
“都怪二月哥,那天拿著刀,人家肯定看到了�!�
旁邊,之前看到沈檸時偷偷握住身后匕首的少年沉默坐在那里。
元月出聲:“都別說了,二月也是為了保護我們大家……”
這時,一直不發(fā)一語的少年二月倏地站起來:“我去找她,找不到,我就不回來了。”
元月皺眉訓斥:“胡鬧什么?”
下一瞬,房門被敲響,剛好走到門口的二月滿眼警惕打開房門,抬頭就對上一張笑瞇瞇的面孔:“出什么事了,我好像聽到你們在吵架?”3908
霎時間,屋子里孩子們的眼睛都亮了。
少年元月走上前,噗通一聲直接跪到沈檸面前:“求您救救他們,只要您能救他們,我便是您的奴仆,一輩子當牛做馬……”
話沒說完,少年就被沈檸連忙扶起來:“好好說話別跪著呀�!�
沈檸拍了拍少年:“我上次其實就想替你們都看看的,但我擔心你們害怕就沒提,先讓你們自已看看藥效再說�!�
站在旁邊那個滿身陰郁氣的小少年低著頭。
沈檸笑了笑:“想必這些天過去,你們應該也知道我沒有惡意了,來吧,我替你們診脈開藥�!�
元月抿唇:“我與你簽賣身契,你……拿銀子救他們,行嗎?”
沈檸搖頭:“不用賣身,我倒是真的需要你們替我做點事,但你們放心,沒什么危險的�!�
擔心小孩子們不安,沈檸說道:“我打算在平寧縣做點生意,暫時考慮的是餐飲,其次是醫(yī)館,你們幫我搜集一些消息,治病和生活的花費就當是報酬,如何?”
這是她以前的想法,如今暫時是顧不上了,她說這些也是為了安撫這些孩子。
聽到沈檸的話,少年元月垂眸。
住在安福觀的花費暫且不說,只說他們十二人買藥的錢都不是小數(shù)目,她讓他們做的事,根本用不著這么多銀子。
“好�!�
元月認真說:“我們會好好完成小姐的吩咐�!�
沈檸失笑:“我叫沈檸,不是什么小姐,你們可以叫我沈姐姐�!�
她原本想著要不要替這些少年找個住處,但元月拒絕了,說他們已經(jīng)習慣住在這里。
知道少年是不想再花更多的銀子,她沒有強求,給他們都診過脈開好藥方后,留下了二十兩銀子離開。
之后她又前往榮康記,假裝是來買東西,隨口找蘇掌柜旁敲側(cè)擊的問到那位潘夫人。
然后她就從蘇漣漪那里得知,潘夫人其實本來是知縣大人的小妾,主母病逝后她才上了位,更重要的是,蘇漣漪告訴她,那個潘夫人看起來嬌嬌怯怯的,其實不是好惹的主兒。
沈檸一顆心沉了下去。
既然不是好相與的,那潘金斂又是她弟弟,潘夫人應該是不會就此罷休了。
畢竟,沈大年已經(jīng)將她攀咬出來,可那潘夫人卻連找她問話都沒有過,就憑沈青柏那位老師的面子怕是做不到。
若是被喊去問話,或許沈檸還能稍微松口氣,可如今什么動靜都沒有,那只有一個可能:那潘夫人想和處置沈大年夫婦一樣,悄無聲息將她處置了。
或許明日,或許后日。
回家后她要多給小傻子扎幾針,爭取讓他早點清醒……更重要的是,她要好好練箭了。
無論何時,最可靠的都是自已。
她絕不會坐以待斃!
沈檸沒再耽擱時間,離開榮康記后,去鐵匠鋪取了定下的箭頭,又取了些現(xiàn)銀以備不時之需,然后直接雇了個馬車回去。
一路顧不上看風景,她催促車夫?qū)ⅠR車趕得飛快……可當她進門后立刻就發(fā)覺不對。
院子里有人來過。
迅速沖進堂屋,就看到桌上一張紙條:不想傻子死的話,一個人到土地廟來。
土地廟在村外山腳下的坡地上,已經(jīng)破敗,平時根本沒人往那里去。
潘夫人的人這就來了。
一個人去?她怕不是瘋了?
沈檸可不覺得自已乖乖聽話就能落個好……拿了家里所有的現(xiàn)銀出去,她先是找了隔壁的趙獵戶請他拿了弓箭幫忙,然后又去找里正,說趙南被歹人綁了勒索銀子,請他幫忙雇村民去助陣。
去的話每人一兩銀子,若是動起手受傷,她負責治傷,治好后再給十兩銀子。
不是農(nóng)忙時節(jié),村里本就閑漢多,一聽到沈檸開的價,再看到已經(jīng)放到里正家桌上的一小堆銀子,皆是神情振奮。
沒過多久,村民們便扛著鋤頭木棒什么的,跟著沈檸往山腳的土地廟趕去。
此時,土地廟里,幾個蒙面大漢透過窗戶看到遠處正在迅速靠近的一大群村民,頓時有些傻眼。
“不是讓她一個人來,那女人真不怕我們嘎了這個傻子?”
“廢話什么,我說走遠點你們非要在這里,如今好了,馬上要被包圍了!”
“金主說要讓那女人以最屈辱的法子死去,怎么辦,這么多人……”
土地公公塑像前,蕭南諶原本茫然慌亂的視線緩緩沉下去。
看了眼自已身上的繩索,又看向?qū)γ婺俏迦�,他閉眼無聲鄙夷。
烏合之眾,殺了都嫌臟手……但臟手也要殺。
想到幾人剛剛說的話,蕭南諶小臂動了動,可就在他準備掙開繩索將這幾條狗宰了的時候,忽然,廟門外響起沈檸的聲音。
“你們叫我來,我已經(jīng)到了,怎么不開門?”
為首的蒙面大漢一驚,然后怒罵:“老子讓你一個人來,你帶了一群人,怕不是想讓這個傻子死?”
沈檸安撫道:“帶那些村民是怕你們說話不算數(shù),只要你們把人放了,要多少錢都可以,我可以給的比雇你們的人更多�!�
那壯漢沉默片刻,然后問:“當真?”
沈檸立刻道:“當然,我們鄉(xiāng)野百姓只想活命,不敢惹事的�!�
過了片刻,大漢道:“好,我這就開門,你別�;ㄕ�,否則我兄弟幾個就是拼死也要將你們殺了!”
說完,大漢朝身側(cè)兩人使了個眼色。
金主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如今侮辱這女人是做不到了,但殺了也能勉強交差。
外邊那些泥腿子雖然多,但拿的都是農(nóng)具,可比不上他們手里的大刀,更何況,這些泥腿子膽子小,真砍翻兩個,后邊的肯定一哄而散了。
下一瞬,廟門打開。
沈檸看到蕭南諶坐在那里,身上好好的沒有受傷,頓時松了口氣,就在這時,斜地里一把刀朝她劈下來。
蕭南諶倏然起身,抬手就奪過身側(cè)一人長刀投擲出去,噗得刺穿了想殺沈檸那大漢……也是同一時間,沈檸早有準備,猛地往前一滾避開了長刀。
嗖得一聲,一道箭矢從廟門外射進來,一箭正中為首大漢的脖子。
是剛剛能拉開弓弦的趙統(tǒng)。
距離土地廟不遠處,趙栓揮舞著鋤頭帶著幾個半大小子作勢往土地廟里沖:“我們?nèi)硕�,不用怕他們,為了銀子,沖啊�!�
本來還猶豫的村民聽到銀子頓時也也跟了上來,畢竟他們這么多人,怕什么!
那些匪徒眼見一個照面自已這邊就折了兩個人,連大哥都被射了個對穿,外邊馬上又要被圍住,被奪刀的大漢怒吼一聲猛地抱住蕭南諶,他的同伴立刻揮刀朝蕭南諶砍去。
到這個地步,那就同歸于盡,至少家人還能拿到銀子。
沈檸倏地撿起地上的刀就想幫蕭南諶,可她剛站起來,就看到朝蕭南諶舉刀的男人身形驀然一僵……一把刀劈斷了他半拉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