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霍念生用指紋開了門,迎面撲來一片無敵江景。落地窗幾乎環(huán)繞了大半客廳,視野極其寬闊震撼。陳文港站在玄關沒動,他的鞋底都是泥漿,屋里的駝色地毯整潔如新。
霍念生給他拿了雙拖鞋,這時手機來了電話。
是陳香鈴打給陳文港,有點慌:“哥,我爸媽最近找沒找過你?”
“你別急。”陳文港溫聲說,“沒有,怎么了?”
“他們問我實習工資有沒有發(fā),好像想讓我上交工資給家里……我不知道該怎么瞞了�!�
“我上次勸你爸給你留一點錢,他還說同意。怎么突然又想起來跟你要工資?”
“這個也是我打給你的原因……家里可能遇到麻煩事了。這是我猜的。前兩天我往家打電話,問有沒有淹水,聽光宗耀祖說,好像有人要我爸還錢。但是具體他們也說不清楚�!�
“這是大人的事,你不用管。你只要好好學習,別告訴他們你住哪,學校在哪�!�
“好……你鼻音怎么有點重,你是不是最近感冒了?”
“有一點,不礙事�?傊O掠惺裁词挛腋麄兘忉��!�
霍念生聽他安撫半天,耐心維持到他收線的那一刻,直接把人抱到浴室。
陳文港被按在門板上:“怎么了,你不會又生氣了吧�!�
霍念生似笑非笑地壓下來:“你說呢?”
陳文港被他困在狹小的一方空間,男人的氣息縈繞在他的呼吸里。這會兒終于沒有第三人在場了,霍念生動作很慢,緩慢曖丨昧地把他的衣擺一點點往上卷,一直推到胸口往上。
陳文港側過頭,臉上有了點血色,不好意思往鏡子里看。
霍念生用食指點著他心臟的位置:“寶貝兒,我走那么久,不指望回來看到你穿著兔女郎在家等我——至少肯定沒想過看你穿著別的男人的衣服在醫(yī)院打針。當然,你見義勇為,我很欣賞。你能不能直接告訴我,你要關心的人那么多,這里面還有沒有一個位置分給我?”
說完他卻見陳文港蹙著眉,有點發(fā)怔地看著他。
把霍念生看得也怔了:“怎么了?”
陳文港環(huán)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肩膀,一言不發(fā)。
有一個瞬間霍念生疑心他會不會又要哭出來。他把人拉起來,倒是沒看出什么表情,但搞得霍念生也不敢調戲了,只好把人抱在懷里拍拍:“行了行了……逗你的怎么還當真了?”
陳文港把他脖子勾下來,在他耳邊幽幽地問:“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沒有你?”
“有嗎?”霍念生笑了一下問,“你確定嗎?”
“有�!标愇母壅f,“沒有人比我更確定�!边要怎么確定,把心剖開給他看一看?
霍念生眼眸深沉下來,迫不及待地吻他。一只手扣著另一只手,按在瓷磚上。緊跟著脊背也貼到冰冷的瓷磚,一股涼意迅速躥上來,陳文港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霍念生回過神來,終于不玩了,把衣服從他頭上脫下來。
頓了頓,還是隨手扔到臟衣簍里。
他打開浴霸,擰了條溫毛巾:“先別洗澡了,洗了又容易復燒。擦一擦把頭發(fā)吹干�!�
陳文港裹著睡袍再走出浴室的時候,霍念生在客廳沙發(fā)坐著喝酒。
窗外天色已經(jīng)黑下來,雨后的天空無比遼闊。室內沒有開燈。長沙發(fā)端端正正面對著落地窗,深色地毯將反光吸收殆盡,地毯邊緣還立著一個天文望遠鏡,鏡頭對著外頭天空。
霍念生端著一個玻璃杯,里面還剩淺淺一層液體。
陳文港走過去,叫了他一聲:“怎么現(xiàn)在喝酒?”
霍念生回頭,向他伸手:“你來�!�
陳文港一只手被牽住,坐進他懷里�;裟钌鷵е谎鲱^把酒喝光,杯子推到小幾上。
陳文港順著他的目光向外,只見落地窗像電影環(huán)繞巨幕,這座城遠處點點滴滴燈光紛然連城一片星海。深幽,微茫,朦朧。那片海在向天空倒流,充滿玄妙奧秘的意味,看久了要令人頭暈目眩。而他們像乘了一條孤獨的船,在冷寂的海水里隨波逐流,只有彼此。
霍念生再低頭時,陳文港的目光已經(jīng)回到他臉上。
如銀的月色和無垠的星海此時都注入他眼底,他就這樣靜靜地望著霍念生。
霍念生忍不住伸手描摹他的眉眼,突然感覺酒力不濟,他真的有點醉了。
他咬著耳朵問陳文港:“喜歡這套房子么?”
陳文港反問:“你經(jīng)常住在這里?”
霍念生把手降到他腰間,暗示性地滑動,聲音壓得很低:“當初買這個房子喜歡的是采光和風景,住得久了反而不怎么注意了。只覺得一個人住有點空……面積太大了也不好�!�
“那也好辦……”陳文港反過來趴他耳邊,氣息吹到霍念生耳朵里,“我破費送霍公子一車發(fā)財樹,把每個角落都擺滿……祝老板節(jié)節(jié)高升,恭喜發(fā)財�!闭f完在他懷里笑起來。
霍念生也失笑去抓他,兩人在沙發(fā)上滾了一圈,雙雙滾到了地上,天旋地轉,胯和腿撞到一起,胸口貼著胸口�;裟钌鷫涸谒砩�,陳文港笑著推他:“不鬧了,你太重,快起來�!�
濕潤的嘴唇觸到他的鬢角:“我們多久沒做了?”
陳文港溫柔地看回去:“我從來都是給你機會的�!�
霍念生親了親他:“過來,陪我睡一覺。我可是跟老李輪班開了500公里�!�
兩個人去了主臥,在大床上交頸而眠。
霍念生本來以為陳文港多少會認床,其實沒有。他蜷在霍念生懷里,鼻息一片安穩(wěn)。
再睜開眼時霍念生不知自己睡了幾個小時,床頭柜上表是停的,懷里空空如也。
身邊被窩一片凌亂。
他愣了愣,起身下床,聽到一些響動從外面?zhèn)鱽怼?br />
走出去發(fā)現(xiàn)陳文港在餐廳,背對著他,坐在中島旁邊。黑暗中霍念生看到他的背影,無端覺得十分孤寂,以及一種莫名的傷感。陳文港手中端著一個馬克杯,久久望著窗外星河。
霍念生走過去想抱他:“起來干什么?”
陳文港聽到他的腳步聲,把目光收回來,微微垂下頭,微不可察地向另一邊把臉偏過去。
到了正面,借著窗外的光,霍念生驟然看清他的面容。
以鼻梁為界限,右臉從額頭到脖頸,皮膚組織凹凸不平,布滿黑紅交錯尚未愈合的傷疤。
常識判斷這像某種化學藥品的燒傷。
然而霍念生竟沒覺得震驚或恐怖,因為這是已經(jīng)知道了的事實。他心中痛極,但越痛苦越不能將這痛苦表現(xiàn)出來。因為眼前這個人比他更痛苦,更害怕。他得是鎮(zhèn)定的那一個。
霍念生在面上顯出了一個笑容,若無其事:“你這樣總是熬夜,傷口也不容易好�!�
陳文港淡淡地坐著,依然盯著手里的杯子,不說話也不搭理他。
然而霍念生知道,那個漠然的殼子下裝的是一個惶惶不安的靈魂,失魂落魄,擔驚受怕,精疲力竭。他單薄的脊背像已不能承受更多,身邊沒有一個能依賴的人,也看不到明天在哪。
那樣年輕的人生,不是沒奮力地生活過,然后,戛然而止,所有光彩在一瞬間泯滅了。
霍念生安靜地抱著他,撫摸他的背,像安慰一個受驚的孩子。
只是他胸口流淌著無比冷靜的怒火,就快要觸摸到什么,鄭玉成,還有——
“……念生!”
霍念生猛然驚醒,陳文港緊緊握著他的手,臺燈是開著的。
他睜開眼,對上陳文港擔憂的眼神:“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霍念生過了半晌才找回對四肢的掌控。他抬起手,摸上眼前這張臉。
手下的肌膚是溫熱的。光潔,細膩,平滑。沒經(jīng)歷過任何可怕的遭遇�;裟钌媪丝跉猓饋�,到這時才察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險些打個寒噤。
陳文港看著他,只覺霍念生的表情高深莫測,用一種略帶陌生的目光打量自己。
這讓他生出一點不安,也伸出手,去探對方的額頭:“你不舒服?傳染給你了?”
“你剛剛喊我什么?”霍念生聲音帶著夢醒的沙啞,“再喊一遍�!�
“什么再喊一遍?”陳文港不明所以,“念生?霍念生?”
霍念生翻了個身,不容分說把他壓在身下:“我想要你�!�
“現(xiàn)在?”
陳文港來不及反抗,就被他強行扯開了睡袍。
他措手不及,不反抗被視為了默許。索性陳文港放棄掙扎,接受了被干的命運。然而霍念生只是用眼睛嚴格審視他身上的每一寸。有一會兒陳文港覺得他自己成了只泰迪熊,被翻來覆去地檢查。他甚至不知道霍念生到底在找什么,是哪里掉了紐扣還是身上開了線。
終于霍念生擺脫了噩夢,讓他趴在自己身上,胳膊勒著他的腰,兩臂緊緊收著。
陳文港被他桎梏在胸前,始終云里霧里:“不做?你到底怎么了?”
霍念生答非所問地跟他聊天:“說起來,以前上學的時候,有沒有人欺負過你?”
陳文港想了想:“有吧。多少還是有的�!�
“他們都對你干過什么?”
“起外號啊,藏作業(yè)啊,偷我的東西啊,栽贓啊……”
“還記得都有哪些人嗎?”
“你要干嘛?當時都已經(jīng)解決了……”陳文港狐疑地看著他,不想生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又不是傻子任人欺負。沒什么需要惦記到現(xiàn)在的。”
霍念生把他每一分細微的表情收在眼底,姑且信了一點,把人放下:“嗯,睡吧。”
臺燈上的表盤指向凌晨三點。離天明還早,還可以再躺幾個小時。
陳文港忽然坐起來找手機:“差點忘了。明天記得提醒我跟公司請假�!�
霍念生懶洋洋地看著他定鬧鈴:“已經(jīng)發(fā)了通知,全市大部分地區(qū)停課停工�!�
陳文港蹭回他懷里:“那也得跟領導確認一下啊……”說著重新閉眼,聲息漸弱。
良久,霍念生試了試他的額頭,然后還是忍不住去看他的臉。身邊的人已經(jīng)入睡,他也慢慢往下滑了一截,忽然又坐起來,從床頭柜拿了手機,在搜索欄輸入“預知夢”三個字。
手機屏幕在他眼底映出兩個白熒熒的光斑,瀏覽了一會兒,全是無稽之談。
霍念生自嘲一笑,把手機放回去,關上臺燈,翻了個身,摟緊懷里的人。
作者有話說:
第57章
第57章
早上洗漱過去客廳的時候,霍念生說:“你好像都不怎么喊我名字�!�
陳文港一愣:“嗯,怎么了?”
“還‘嗯’�!被裟钌г�,“霍少爺霍少爺?shù)�,也不知道是諷刺還是什么意思,我看你是故意寒磣我,跟我保持距離。以前不跟你計較,此一時彼一時了�!�
“我也不是沒喊過你……”陳文港被他從背后抱著,按著衣服里輕浮作亂的手,“別……”
……
“以后記著這個教訓。”霍念生在他后頸印下一點溫度,“我聽得不高興就要罰的�!�
在家里沒有客房送餐服務可叫,霍念生打開冰箱:“你想吃什么?”
陳文港跟在旁邊往里看,猜是家政人員填滿的:“你會做飯嗎?”
霍念生拿出一盒雞蛋:“你呢?”
陳文港搖搖頭。所謂會和不會中間還有一大片緩沖地帶,他就算會廚藝也只是能入口,其中做得最拿手的是給哈雷準備的狗飯,給人吃的還要另算。
像他這樣長了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不會做飯似乎是理所應當?shù)氖�。但陳文港倒不是這樣想的。熱愛下廚更像熱愛生活的人的特權愛好,他不知道他算不算得上。多半算不上。
霍念生把他抱到中島上坐著:“那就看看咱們怎么能不餓死吧。”
陳文港笑了,又跳下來,看他把一樣樣食材鋪開擺在臺面上。
在上面坐著,讓他覺得自己仿佛也是一道菜,等著被下鍋。
最后霍念生烤了一包面包胚,夾上雜七雜八的食材,做了兩個配料豐富的三明治。
一口下去,面包外脆內軟,生菜、雞蛋、三文魚、熱狗腸、酸黃瓜和黃芥末醬混在一起,陳文港很容易養(yǎng)活,吃什么都不挑剔,對他來說這已經(jīng)是個盡善盡美的早晨。
他一邊咬一邊給大伯陳增發(fā)消息,約了個時間,打算解決堂妹陳香鈴的問題。
霍念生隨手打開電視新聞。
早間新聞的主播正在播報全球經(jīng)濟動向。
霍念生倒了兩杯橙汁,從桌上推過去一杯,直到陳文港手邊,語調像在調侃他的敬業(yè):“跟領導聯(lián)系過了?今天是不用上班么?”
陳文港點頭,視線從電視畫面轉到他臉上,似乎想說什么但又在斟酌。
霍念生問:“怎么了?”
“我在考慮一件事�!�
“嗯,是什么?”
“你覺得……如果我從鄭氏辭職會怎么樣?”
“我還當是什么,也值得你這么小心翼翼�!被裟钌f,“當然是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
他肆意打量陳文港,笑道,“就算你什么都不做,每天陪著我……我說不定會更高興�!�
在他嘴里仿佛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陳文港笑了笑,卻仿佛心頭卸掉了一塊石頭,為了他的態(tài)度,覺得有些輕松。
因為實際上并不是這么回事,不單單是要不要辭去一個職位的問題。
是他的人生走到了一個岔路口。
想想,離開鄭氏,他以后只是鄭秉義一個有名無實的養(yǎng)子,不繼承任何財產(chǎn),不在鄭氏工作,背后也不再有什么結實的倚仗。他更不可能直到三十歲、四十歲還寄住在別人家里,總得搬出來,自己生活。
那時候他就只是一個住在老城區(qū)街巷里、在公益機構上班,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
至少如果大伯和大伯母知道,一定會歇斯底里、竭力阻止他走到結果。
這么想著陳文港倒下了決心,要抓緊時間先解決一些能解決的事。
*
和大伯說好見面的時間是在下周五。那天陳文港要上班,中午可以出來見他。
正好在這天氛圍不錯,一大早,陳文港跟鄭茂勛閑聊,把辭職的打算透漏了一點給他。
鄭茂勛依然不是很容易接受:“我還是不理解,是現(xiàn)在的職位滿足不了你了嗎?”
他有點暴躁地在辦公室走來走去,大腿哐當碰到辦公桌角,齜牙咧嘴的。
再一回頭,陳文港沉靜地看著他。
鄭茂勛“嘶”了一聲,在他對面坐下:“算了,我說的屁話,你別理我�!�
陳文港溫和地沖他笑:“沒事,還是有長進的,下次說話再委婉點就好了�!�
鄭茂勛又想抓狂,兩手抱著頭一陣撓:“我就是不懂,你為什么一定要那么犟?”
“我也不是立刻就要走,實際上我還沒完全想好這件事�!标愇母壅f。
辦公室里靜默片刻。鄭茂勛大腿上磕的地方還在作痛:“那你急什么?”
“我不是急,是上次你不怎么高興被瞞著,所以這次提前告訴你。我把你當成一個能商量的對象�!标愇母塾终f,“我希望得到你的理解。這樣說你能接受嗎?”
“你沒跟鄭玉成商量?”
“為什么跟他商量?就你,最多再跟寶秋透漏一下。”
“……這樣。”鄭茂勛竟突然有些受寵若驚了,“那你將來打算干什么?真當社工?”
“先讀完書再說。到時候的工作可能就不配跟你鄭二公子這么面對面說話了�!�
“陳文港,你他媽把我當什么樣的人了?!”鄭茂勛又突然想掐死他。
“跟你開玩笑的,你不是這樣的人。我就是辭職,跟你的關系又不會變�!�
“哎我說,你最近是不是有點……你跟誰學的這么說話?”
陳文港莞爾,忍著笑,又給他順了一番毛便出去了。
中午大伯陳增到了,給陳文港發(fā)消息。叔侄倆在小飯店要了個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