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馮嘉美笑笑:“書房是老錢工作的地方。孩子還小,擔(dān)心他把東西弄亂了。畢竟老錢脾氣不太好�!�
“那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嗎?”
“啊,要不等老錢回來……”
“馮女士,”鐘小謹突然清醒,“我們有搜查令,必須搜查屋子里的每個角落�!�
“——當(dāng)然�!瘪T嘉美說,“你們隨意。”
紀詢走進去。
書房收拾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架子上的每本書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茶幾和地毯也不見一點散碎的小東西,只有書房里的書桌,放著些用過的紙筆。如果說這間屋子主人最常停留在哪里,毫無疑問,就是書桌前。
紀詢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
“呦。”
他吹聲口哨。
抽屜里,一瓶子硝酸銀,以及一袋奶糖,一個針孔注射器。
一聲驚呼自后傳來,是馮嘉美。
跟進來的她看見了抽屜里的東西,滿臉驚訝:“家里怎么會有這些?”
“對于這點,我也很好奇。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請來錢樹茂先生回答一下�!奔o詢說。
“我給他打電話,讓他快點回來。”馮嘉美有些不安,接著她又補充,“現(xiàn)在網(wǎng)上炒的那么沸沸揚揚,他也許就是好奇……就是好奇,沒別的,警官你別多想�!�
“但很不幸�!奔o詢接上話,“在一個小時前,錢樹茂先生車禍身亡�!�
*
2月3日,晚9:47分,寧市。
袁越回到寧市。
他是來拜訪一位和案子的重要相關(guān)人員——當(dāng)年同為受害者,因為這起搶劫殺人事故,直接破產(chǎn)的孫福景。
當(dāng)年便有四十的孫福景,到今年已是六十多的老人。
他到訪的時候,家里只有孫福景一個人,穿著中式棉襖、手戴佛珠的孫福景面白體豐,精神健碩,眼角嘴角都有深深的笑紋,看得出來,日常爽朗愛笑。
他請袁越坐下,又去倒茶。
袁越注意到,客廳里擺著一尊媽祖神像,神像面前有一個香爐,香爐上正燃著三支香,滿室的檀香味道,便自這三支裊裊冒著煙的香中溢出。
“年輕的時候不信神,破產(chǎn)之后就開始求神拜佛了。”孫福景自嘲笑笑,“希望錢財如浮云,家人自平安吧。”
“令夫人開辦的教育機構(gòu)現(xiàn)在收入應(yīng)該不錯吧�!痹绞栈啬抗�,問。
孫福景只是笑笑:“我一個失信黑戶,管不了這些了,都是我老婆去打理的�,F(xiàn)在我就是個吃老婆軟飯的男人�!�
袁越:“孫先生,這次來找你,是有些事情想要再向你了解一番�!�
“是哪些事情呢?”
“二十二年前的搶劫殺人案,你還記得嗎?”
“這是我人生的轉(zhuǎn)折點,我怎么可能不記得?”孫福景回答,但他又說,“不過畢竟過去了二十二年,我也只是自以為印象深刻,不敢打包票說每個細節(jié)都記得一般無二�!�
“記憶模糊是難免的。”袁越點點頭,“你還記得對方當(dāng)年是什么時候沖入你家的嗎?”
“大概九點半�!�
“為什么記得這牢?”
“因為我戴了手表,我倒下去的時候把胳膊藏在臉下,看見了時間。”
“進來的是幾個人?”
“兩個人�!�
“為什么這么肯定?”
“我聽見了他們的交談聲。”
“你當(dāng)時說他們的特征是……”
“一個有北方口音,一個頭發(fā)很長,手臂上有紋身�!�
二十二年過去了,在說起這兩個明顯特征的時候,孫福景依然口齒清晰,不假思索。
“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調(diào)查出殺死湯志學(xué)的兩位重要嫌犯的身份,但他們都有9點半前后的不在場證明�!痹骄従徴f。
孫福景也很意外。
他低頭思索半天:“有沒有這種可能性……當(dāng)年的兇犯不是兩個人,是四個人,兩個人到了湯志學(xué)家,兩個人到了我家,然后他們彼此串供,互相做偽證?我記得有個視頻分析過,作案的人都是建筑工人,那些建筑工人本來就吃一起、睡一起,彼此串供的可能性非常高�!�
袁越低頭想了片刻,似乎被說服了,他又問:“所以孫先生你認為因為與案人數(shù)比警方想象的多的多,他們可以輕易的為彼此提供庇護,轉(zhuǎn)移贓款也非常方便?”
“對,我就是這么想的。”
“那,為什么要選那兩個人轉(zhuǎn)移贓款呢?萬一攜……”
孫福景似乎很疑惑的打斷袁越:“警官,你說的那兩個人是哪兩個人?我怎么不太明白你這個問法?我看了視頻和你們警察的報道,好像都沒提到過這點?”
袁越道了聲歉,沒繼續(xù)這個話題,轉(zhuǎn)而又問了一些關(guān)于趙元良還有別的人與湯志學(xué)的私人關(guān)系,讓孫福景回憶一下是否存在除了工資以外的作案動機。
他們前前后后聊了很長時間,離開前袁越擺弄了一下身前的執(zhí)法記錄儀,說:“孫先生,我們今晚的談話,這些按照流程都記錄在案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會,我理解。”
“那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謝謝孫先生時隔那么久還如此配合我們警方�!�
*
袁越從孫福景家中出來,看見了個在遠處探頭探腦的熟人。
他有點錯愕,叫了一聲:“紀詢?”
“袁越?”紀詢同樣意外,“你什么時候回寧市的?”
“半小時前回的,來這里見個證人�!�
“孫福景�。俊奔o詢,“現(xiàn)在見完了?接下去還有事嗎?”
“還有點事……”
“可持續(xù)辦案需要勞逸結(jié)合,我餓了,你先和我出去小吃攤上吃的烤串再說,吃烤串的時候我們正好聊聊案子�!�
紀詢不由分說,拖著袁越走了。
晚上十點,正是小吃攤最忙的時間,紀詢將袁越按在位置上,自己拿著托盤去揀冰柜揀食物讓老板燒烤,他離開沒有多久,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就響起。
是個視頻電話。
來自一串很長的名字。
袁越迷惑地看了眼,揚聲告訴紀詢:“你的視頻電話。”
紀詢:“誰的?”
袁越:“陰陽怪氣的大方小氣鬼�!�
紀詢:“哦——你接吧�!�
袁越這才拿起手機,接通視頻,視頻雙方看見彼此。
袁越看著霍染因:“……”
陰陽怪氣的大方小氣鬼?
霍染因看著袁越:“……”
紀詢的手機袁越接?
第五十六章
好好說話!
紀詢帶著滿滿一托盤的東西回來了,夜市熱鬧,一串昏黃的燈泡扯出張朦朧的帳,帳子底下,幾張矮腳桌子分散擺放,三五成群的好友聚在一起,有的劃拳吆喝,有的小聲說笑,高高低低的聲音匯聚在一起,成了佐餐下酒的不賴背景音。
不過他們沒有喝酒。
除滿滿的烤串外,擺在紀詢托盤上的飲料,是兩瓶汽水并一瓶礦泉水。
紀詢將手機接過來,打斷了袁越和霍染因無聊又沉默的面面相覷。
但他不急著和霍染因?qū)υ�,而是擺弄了一下,將桌上的筷子筒當(dāng)支撐,再把手機擺上去,筷子筒和手機擺上桌子的一角;他則拋棄袁越對面的位置,坐到隔壁,桌子的另一角——也是手機攝像頭正好對著的位置。
這樣,三人呈三角形,霍染因就能同時看見他們兩個。
紀詢拿了兩瓶汽水,一瓶給袁越,一瓶給自己,最后一瓶礦泉水呢,就拿起來晃一晃,遞到霍染因面前:
“知道你講究身材不輕易喝碳酸飲料,嘍,特意給你拿的�!�
霍染因:“……”
紀詢又端起托盤上的一部分烤串,同樣在手機屏幕前晃一晃:“烤串可以吃吧?雖然你現(xiàn)在吃不到,但聞聞味道也不錯�!�
霍染因:“……”
袁越不免笑了,接過紀詢的托盤,阻止他搞怪:“干嘛欺負霍隊?”
之前紀詢說什么做什么,霍染因都沒動容,袁越這句話一出,霍染因八風(fēng)不動的表情就破功了,忍不住挑了下眉。
紀詢:“這叫欺負嗎?我覺得我很貼心了�!�
“是是,你很貼心。”袁越一般不和紀詢爭,他分著托盤上的食物,奇怪道,“你不是不吃辣嗎?怎么灑這么多辣椒粉?”
“我不吃�!奔o詢優(yōu)哉游哉,“霍隊吃。”
袁越無奈搖搖頭,一根根揀起沒灑上辣椒粉的烤串,放到紀詢餐盤里。但老板灑辣椒粉的時候顯然無比狂放,沒有辣椒粉的烤串太少了,于是他找老板拿來一只干凈的小刷子,將一些沾著不多的烤串拿起來,刷一刷,再遞過去。
紀詢贊道:“謝了,還是你貼心�!�
霍染因:“……”
袁越是挺貼心的。
霍染因還是承認這一點的,當(dāng)這種貼心用到正確的地方的時候,難免叫人心動。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正流露出不乏滿意,可又有點微妙的神色來。
紀詢注意到了。
他都不用轉(zhuǎn)腦子,就知道霍染因又想到了什么。
“客氣什么�!痹交丶o詢,他刷著辣椒粉,看一眼燒烤攤上“王老頭”的大大LOGO,突然笑了,“這家燒烤店就是我們過去常來那家吧。”
他微微側(cè)頭,半張面孔轉(zhuǎn)向紀詢。
昏黃的燈在他臉上打下柔和的陰影。
“我原本覺得這家的味道是燒烤攤里的最好的,但后來自己單獨來了幾次,意外沒吃出多好的味道,可能重點不是吃什么,是和誰一起吃�!�
唔——
霍染因看著袁越,袁越看著紀詢,紀詢看著霍染因。
他從霍染因臉上看出了更加明顯的滿意,以及更加鮮明的異樣。
非要形容,可能霍染因一手拿著糖,一手拿著醋,吃了一口糖,又喝一口醋,導(dǎo)致他一臉?biāo)铺鸱翘�,似酸非酸�?br />
紀詢原本是覺得自己和袁越真的無比正常。
但今天晚上,霍染因的表演實在叫人挪不開目光,甚至讓他忍不住站在霍染因的角度思考片刻……而后他轉(zhuǎn)向袁越,以一種奇妙的眼神看著對方,承認了:
袁越的話換個角度看是蠻白蓮的。
霍染因拿著手機,攝像頭把對面兩個人的一舉一動都清清楚楚的記錄下來。出于理智,他知道自己應(yīng)該掛斷視頻給他們一點自由的空間;但一陣復(fù)雜的內(nèi)心抉擇后,他沒有掛斷視頻,就這樣看著兩人卿卿我我。
袁越雖然刷著烤串,但并沒有忘記霍染因。
他的體貼大多數(shù)時候在總是一視同仁的。
“霍隊,你喜歡什么樣的口味?待會我要回警局,帶一份給你�!�
“謝謝袁隊。”霍染因禮貌拒絕,“不過我人不在警局,不勞煩了。紀詢知道我在哪里——讓他順便帶過來吧。”
“?”紀詢沒回頭,“霍隊,您這大忙人,我哪里知道您在哪里?”
“我相信我們心有靈犀。”霍染因的語氣帶著親昵的嘲諷,“要我敲證的時候能夠通過電話聯(lián)絡(luò)我,要送我宵夜的時候,想來也能通過定位聯(lián)絡(luò)我吧。”
呦。
紀詢總算不看袁越了,他的視線又轉(zhuǎn)回到霍染因身上。
低頭剝蟹腿的袁越又抬起頭來,他接著說:“對了紀詢,你今天有開車出來嗎?”
“沒。怎么了?”紀詢。
“那我待會順便送你到霍隊那邊�!痹教嶙h,“這樣方便點�!�
“好�!奔o詢沒答應(yīng),霍染因倒是替他答應(yīng)了,并說,“平常都是我去接,這次就麻煩袁隊了。”
“不麻煩。這些本來都應(yīng)該我來做,是麻煩你了�!痹胶苷J真的回答。
霍染因又微微抿起了嘴角,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滿意神情。
從頭聽到尾的紀詢非常佩服袁越,甚至想投幣打賞點贊。
好厲害的臺詞,一般人說不出來的,果然無知才是最無敵。
但是霍染因更好玩。
紀詢抬起手,勾住袁越的肩膀,悄悄對霍染因做口型:
滿不滿意你現(xiàn)在看到的?
不等霍染因有所反應(yīng),他又摸了個醋包,在屏幕前搖一搖,語氣同樣親昵:“好啊,我待會坐袁越的車,把宵夜給你帶過去,要醋包嗎?一包夠嗎?要沾著吃還是直接喝?”
“咦,霍隊吃烤串喜歡沾醋?”這個吃法很獨特,所以袁越又加入話題。
“……”霍染因回顧整個對話,終于有了瞬間的窘迫。
下一秒,他抬手,關(guān)視頻。
“唉,霍隊?”霍染因視頻關(guān)得突兀,袁越還疑惑了一聲。
紀詢是真的快要笑癱了。
他勾著袁越的肩膀,用力捶了兩下桌子,然后起身,丟開袁越肩膀,拿回手機,一本正經(jīng):“我猜他那邊信號不好�!�
說罷,他又撥了個視頻通話過去,給霍染因臺階下。
通話被接通,但不是視頻,是語音。
霍染因語氣有點冷冰冰:“喂�!�
袁越還問:“怎么不視頻了?”
霍染因:“……信號不好,我們還是語音吧�!�
“嗯,語音吧。”紀詢慢悠悠吃燒烤,“反正談?wù)?jīng)事不需要視頻�!�
“我這里有個線索�!被羧疽虿焕砑o詢,如此才能正經(jīng)講話,“養(yǎng)老院那個案子,有重大作案嫌疑的兒子微信朋友圈轉(zhuǎn)發(fā)了一個,叫《警惕‘毒奶糖’,不要因為一時大意悔恨終生》,而同樣的文章晚上那起案子里的妻子也轉(zhuǎn)發(fā)過�!�
“聽著像是朋友圈最愛轉(zhuǎn)的那種題材�!奔o詢評價。
霍染因嗯一聲:“嗯,嘩眾取寵,雖然標(biāo)題寫著警惕,實際上把如何獲取都寫的清清楚楚,還把它和生存壓力等心靈雞湯結(jié)合,讀完只會讓受眾更焦慮�!�
紀詢聽到這兒,覺得有些熟悉,他翻了翻自己的記憶,問:“不會是,我們那天在跟蹤練盼盼母女的徐碩果手機上看到的那種朋友圈內(nèi)容吧?這種寫作筆法非常相似�!�
“很不幸,你猜對了。”霍染因,“這篇定制文章就是靠這種方式散播,最初的源頭是福興教育的群,家長在老師的指示下頻頻轉(zhuǎn)發(fā),轉(zhuǎn)發(fā)的理由當(dāng)然冠冕堂皇——了解情況,提高警覺,注意安全,謹防不測。而制定文章,并布置轉(zhuǎn)發(fā)任務(wù)的人,經(jīng)過調(diào)查……”
“叫錢樹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