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明明眼底還掛著熬夜的青紫,眼白上也多了一縷紅血絲,但眼神光極亮。
穿衣下床,點燃燭臺,將書本取出攤開在小桌上,這才回神一般,整個人一激靈。
劉季扶額,他這該死的刻苦!
不過起都起了,那就繼續(xù)背書吧。
窗外黑漆漆的,昨日半夜雪停了,下得小,落到地上都化成了水,燭光透過去,折射出點點斑光。
寒冷襲來,劉季哈了一口白氣,冷得要命。
昨夜裝的炭火還有一點,趕忙到堂屋找炭加在里頭,用蒲扇把炭扇旺,又把堂屋里的爐子也點上,水壺裝滿水放到爐子上。
做完這些,劉季回到房間,一邊烤火一邊小聲背書。
背了兩句,覺得不帶勁,把包袱里的發(fā)帶拿出來綁上,得‘文曲星護我’發(fā)帶加持,瞬間來了感覺。
等到天邊露出微光,他放下書本,走到廚房,把灶燒起來,準(zhǔn)備一家人的早飯。
趁東西在鍋里煮的空檔,提起水桶出門去,一擔(dān)擔(dān)把水挑回來,將水缸盛滿。
大郎起來晨練,看到廚房、堂屋都亮著燈,稀奇的走進堂屋,里面爐子燒得暖烘烘,桌上還晾著剛燒開的水。
“大郎,洗漱就用堂屋桌上的溫水,不凍牙�!眲⒓驹趶N房里小聲囑咐道。
二郎從房間里蹦了出來,劉季立馬噓了一聲,指指主臥室,別吵著你后娘睡覺。
兄弟兩齊刷刷抬頭望天,今天太陽也沒打西邊出來啊?
170
喜歡好的阿爹
秦瑤是被一陣陣飯菜香氣饞醒的。
爬起來一看,哦豁,堂屋飯桌上擺著三菜一湯,廚房里還有炒菜的動靜傳來,這是提前過年?
“娘子你醒啦。”劉季熱情的招呼著,提醒她用晾好的溫水洗漱,“飯已經(jīng)熟了,餓了咱們馬上就開飯,我先把這點肉丸子炸完,你們先吃。”
秦瑤打了個哈欠,下意識追問:“炸肉丸干什么?”
“要過年了啊,提前預(yù)備著,你不是愛吃火鍋嗎,我讓大郎去周嫂子家買豆腐去了,到時候我勾個大骨湯底,燉豆腐可香了�!�
秦瑤伸出手指戳戳趴在飯桌空位上練字的二郎,“你爹被人下降頭了?”
突然變得這么勤快懂事?
先前劉季也做家務(wù)做飯,但那是戳一下蹦跶一下的癩蛤蟆。
現(xiàn)在居然知道發(fā)揮主觀能動性了!
二郎扯扯嘴角擠出一個‘我不理解’的笑,“他一早起來就這樣了,可能真中邪了吧。”
說著,指了指臉盆架上的水,還有已經(jīng)提前放好牙粉的牙刷,“聽見您屋里有動靜就跑過來提前準(zhǔn)備上,特別殷勤�!�
秦瑤走過去摸了下水,溫度剛好,比較熱,但不燙手,冬天洗一把這樣的熱水臉,簡直不要太舒服。
秦瑤洗漱完畢,劉季就沖了進來,搶過她手里的洗臉盆,把水拿出去倒在水溝里,又放回來,笑一聲:“我去盛飯,二郎你去叫叫三郎和四娘,再睡就睡懵過去了�!�
小孩嗜睡,冬天更是,沒人叫都起不來。
二郎哦的應(yīng)下,收拾好筆墨紙硯,帶著一塊兒回房,放好東西順便叫醒龍鳳胎。
大郎把豆腐買回來,碗筷都已經(jīng)擺好,一家六口圍坐在一起,開飯。
美味的飯菜,把母子五個香得五迷三道的,齊齊給劉季豎起大拇指。
劉季溫良賢淑的一笑,“好吃就多吃點,你們先吃著,我去廚房里看著火候�!�
說罷,端起飯碗就去了廚房。
肉丸子想炸得好吃,火候必須把控好,炸老了發(fā)硬,炸淺了里頭肉沒熟容易吃壞肚子。
必須要把外皮炸得起酥,內(nèi)里又鮮嫩,才算是一顆合格的肉丸子。
晚起的三郎和四娘見鬼一樣目送親爹走進廚房,三郎揉揉眼睛,“阿娘,我夢見阿爹變好了。”
四娘抬手敲了小哥腦袋一下,“笨蛋,這不是夢!”
不過阿爹好像真的變得不一樣了哎。
“阿娘,阿爹變好了,你就別揍他了好不好?”四娘眨巴著無辜大眼了,認(rèn)真請求道。
秦瑤啃著醬香排骨,筷子一撇就往嘴里送一大口白米飯,米飯的嚼勁和肉的醬香混合在一起,好吃得她想流淚。
吃得美,哄小孩開心一下又何妨,點點頭應(yīng)道:
“四娘放心,你爹挨的每一頓打都是自找的。”
言下之意,不是她愛揍人,而是有人自己找揍。
四娘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又扭頭透過堂屋門縫朝廚房里看一眼,嘴角翹起,撐著肉嘟嘟的臉頰,“四娘喜歡好的阿爹呢~”
廚房里背對眾人的老父親手上動作一頓,心間激起一片顫動。
油鍋里的油花濺出來燙到手背上,他這才回過神來,繼續(xù)撈肉丸子。
早飯吃完,劉季的肉丸子也炸完了,先盛一碗出來給家里孩子們吃,剩下的用一塊紗布蓋住,收到櫥柜里,想吃的時候方便取。
天氣冷,能放好些天呢,吃到過年沒問題。
家里蔬菜沒有多少了,秦瑤伺候的那幾分地完全抵不上家里的消耗,現(xiàn)在院里只有兩筐秦瑤剛從田里收來的大白蘿卜。
就這蘿卜,還是婆婆張氏幫她種的,她只出了幾十文種子錢。
家里最多的就是肉,新鮮的五花肉,大骨棒,還有小排骨,擺滿了長桌一樣的案板。
劉季尋思著過年總不好都吃肉,不自在的來找二郎拿錢去買菜。
二郎倒是沒有為難他,開鎖取罐子,給了他五十文錢。
但他有一個要求,買了什么菜,一斤幾文錢,都得給他報上來。
劉季抬手作勢要給他一爆栗,二郎叭叭的小嘴這才停下。
“反了天了,跟你老子這么說話。”劉季小聲的在二郎耳邊哼道。
二郎立馬往秦瑤跟前一站,狐假虎威,逼退了他老子。
“等一下�!�
劉季剛踏出大門,秦瑤就叫了一聲,心里盤算著怎么扣下幾文買菜錢做私房的他心里頓時咯噔一下,差點以為自己內(nèi)心想法被秦瑤看穿。
強裝鎮(zhèn)定回頭,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她也要出門去。
“娘子你要去哪兒?”劉季看著秦瑤手里拿的繩索和弓箭,狐疑問。
秦瑤看向遠(yuǎn)處大山,“進山弄點年貨�!�
正好要穿過整個村,順便看看劉季都去哪家買點什么菜。
劉季想起昨晚她說留著肥皂方子有用處,今日不過年不要過節(jié)的又要進山弄年貨,試探著問:
“這年貨要送給誰��?”
秦瑤不耐煩的瞅他一眼,就在劉季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她又淡淡說:“丁家老太太一到冬日膝蓋就發(fā)寒,缺一雙好護膝�!�
鹿皮和野兔皮夾在一起做成的護膝,最是防寒保暖。
劉季這才想起來,丁家的族學(xué)好像快建成了。
“是為大郎和二郎上學(xué)的事嗎?老太太說話能做得了主?”
秦瑤頷首,“當(dāng)然能�!�
要不然她干什么要討好一個老太太?
劉季搓了搓手,又哈一口氣,白霧升騰,“這么冷的天,山里還有你要的皮子嗎?”
秦瑤沒有回答,她自然有她的辦法。
“我可能很晚才回來,你督促兄妹四個早點睡,晚上學(xué)習(xí)對眼睛不好。”囑咐完這句,又看著劉季同王婆婆祖孫兩買了兩把青菜,秦瑤揮揮手,進山了。
劉季以為她說的很晚,頂多是半夜三更。
沒想到,居然到第二日晨時才回來。
天還沒亮,也算是晚上......吧?
秦瑤把肩上的東西“嘭”的撂到院子空地上。
一頭死透了的山鹿、兩只半死不活的灰兔子,還有一只瘦巴巴、被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野山這野山羊純屬意外收獲,她下山路過一片灌木叢,這頭蠢羊一腦袋把自己扎在灌木里,使勁蹬腿也掙脫不出來。
遇到這等好事,秦瑤怎會放過。
立馬沖上前去,捆到家里來,過年的主菜這不就有了!
171
叛逆的種子
劉季聽見動靜急忙披著厚外套從房間里走出來,看見那黑黑的小山堆,驚訝得合不攏嘴。
秦瑤熬了一宿,神采奕奕,半點不困,沖劉季抬了抬下巴,
“過來收拾一下,我去換身衣服,你把馬車套好,野兔和鹿裝上車,一會兒跟我一起到丁家老宅走一趟。”
丁湘說她祖母只看得上讀書人,最不愛同村里農(nóng)婦講話。
劉季這樣俊美、年輕、‘上進’的讀書人,說話才好使。
劉季打著哈欠應(yīng)下,看秦瑤進了臥室,殷勤問:“要熱水擦洗一下嗎?”
“洗。”言簡意賅。
劉季:“得嘞!”
先進堂屋里把昨夜埋的炭火加炭燒起來,把水壺放好,這才來收拾院子里的獵物。
野山羊好像醒來了,劉季想著過年能吃新鮮的肉,把它牽起來,栓到馬棚邊,塞一把草,能多活一日算一日。
老黃可不喜歡這個新室友,暴躁的撅著蹄子,劉季趕緊給它牽出來,把后院里的車廂拖出來套上。
怕弄臟車廂,先鋪一層稻草在里頭,才把要帶去丁家的獵物放上去。
弄好這些,淋浴房那邊已經(jīng)傳來清洗的動靜,劉季抓緊時間,手腳麻利的做出一頓早飯。
貼餅子來不及發(fā)面,就把昨天吃剩下的菜全部和米放一塊兒,蓋上鍋蓋燜了個飯。
秦瑤洗漱完畢從淋浴房走出來,路過廚房,香暈了!
太久沒吃到好的,早上這鍋燜飯,愣是讓秦瑤把劉季又看順眼了。
劉季:這么草率?
不過暗地里還是松了一口氣,戰(zhàn)戰(zhàn)兢兢活著,和堂堂正正的活著,可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概念。
吃完早飯收拾碗筷時,劉季的脊背終于敢挺直。
秦瑤告知大郎兄妹四人自己和劉季要出門一趟,二郎眼珠子一轉(zhuǎn),試探問:
“是去鎮(zhèn)上嗎?”
三郎舔了舔嘴角,每次阿娘去鎮(zhèn)上或是進縣城,回來就會有很多好吃的。
秦瑤頷首,并沒有說自己是去丁家,怕萬一沒談攏,孩子們期望落空,只道是去拜訪朋友。
大郎和二郎頓時猜到了一些,眼睛亮了起來。
四娘拉住了阿娘的衣角,撒嬌道:“四娘也想去。”
她一喊,三郎這個跟屁蟲也黏上來,秦瑤好笑的點點兩人的腦門,拒絕得非常果斷,“不行�!�
說罷,也不管兩人失望的撅起嘴,把人推進堂屋,關(guān)上了門。
四娘只得喃喃:“好叭~”
三郎也跟著說:“好叭�!�
大門被合上,秦瑤上了馬車,鉆進車廂坐下,劉季跳上車轅,一甩韁繩,老黃就動了起來,拉著兩人出發(fā)了。
路面被融化的雪水滲透,沉重的車轅滾過,留下一道深深的車轍印。
所幸拉的東西不沉,老黃速度慢了些,一路還算順利。
夫婦兩抵達金石鎮(zhèn)時,正是丁府吃過早膳歇息的時候,秦瑤路過丁老爺家的宅子時,上前敲門見了丁小姐一面。
上次她送來的四塊肥皂,丁湘自己留了兩塊,剩下兩塊都送給了祖母,順便提了一下秦瑤家小孩準(zhǔn)備上學(xué)堂的事。
丁老太太很是稀奇的打量了自家孫女一會兒,可能是沒想到她居然會為一個非親非故的村婦說情。
丁湘學(xué)習(xí)騎射的事情,整個丁家莊早就知道了,對此,老太太很不歡喜,一聽丁湘說這個村婦正是那個秦娘子,臉拉得老長。
要不是后面丁湘及時說出秦娘子家還有讀書人,老太太根本就不會松口說再考慮考慮。
丁湘一看祖母這態(tài)度,原本準(zhǔn)備好的各種說辭,比如秦瑤可是剿匪女英雄之類的,是半句也不敢提。
反正爭取到見面的機會,她的任務(wù)就已完成。
兩塊肥皂而已,她已經(jīng)很夠意思啦!
不過嘴上這么說,見到秦瑤登門來,嘴都快笑到耳朵根。
“你真進山給我祖母打鹿皮去了?”丁湘又開心秦瑤來找自己,又吃驚她速度竟這么快。
祖母缺護膝這事,她前兩日才托人到伍掌柜家告知秦瑤,沒想到她今日就把原料弄齊了。
丁適不在府中,一早和管家?guī)е徒o各家的年禮,已經(jīng)進城去了。
丁湘早就養(yǎng)肥了膽,跑門口來看秦瑤打到的鹿。
見到劉季坐在車轅上,小吃一驚,同秦瑤對視一眼,仿佛在問:你家相公活著回來了?
秦瑤淡淡一頷首,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兩人年紀(jì)只差六歲,丁湘不肯叫秦瑤師父,也不肯按照劉季的輩分叫她秦娘子。
她把秦瑤劃在姐妹中姐姐這個身份類別里,對劉季在書院里的情況打聽得可清楚了。
丁適說那樊秀才不是什么好東西,丁湘為此還暗暗替秦瑤生了好久劉季的氣。
這會子,見劉季沖自己微笑一抱拳,勉強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yīng),而后便讓秦瑤掀開車簾讓她看看那山鹿。
她自己偶爾偷偷進山,但只能在外圍轉(zhuǎn)轉(zhuǎn),遇到人來還要退避,不敢讓人發(fā)現(xiàn)。
所以只能打到一些小動物,山鹿這種大家伙,見都沒見過,自然十分向往。
丁湘見到那眼睛上露出黑咕隆咚血洞的山鹿,驚訝的看了秦瑤一眼,佩服得五體投地。
因為是一箭射穿雙目,所以身上的皮毛一點都沒有被破壞,甚至都沒沾到血,保存得極好。
“哪次你要是能帶我一塊兒進山去就好了�!倍∠娣畔萝嚭熀螅蛲膰@道。
秦瑤看著她越來越閃亮的眼睛,這雙眼里都是對自由的向往,濃烈到仿佛要掙脫軀殼,飛到那茫茫深山里去探索冒險。
可惜,軀殼之外有名為‘禮’的繩索束縛著她,又將她的靈魂扯了回來。
但叛逆的種子早已經(jīng)種下了,丁湘沖秦瑤囂張一挑眉,
“祖母如果不答應(yīng)讓你家大郎二郎進族學(xué),我就給父親寫信,保證能讓他們進去讀書!”
至于寫信來回浪費的時間,可以先忽略掉,她先撒個謊說父親答應(yīng)了,來個先斬后揍。
秦瑤聽見這番話,心里一暖,但語氣嚴(yán)肅道:“你幫我的已經(jīng)夠多了,剩下的我自己可以,萬一被老太太發(fā)現(xiàn),你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她母親逝世,在新主母沒有進門前,按照禮數(shù),原本就該由族中女性長輩,祖母或是姑姑教養(yǎng)在身前。
現(xiàn)在丁湘能單獨留在自己家里,是因為父兄愛她、偏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