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劉湛本來計劃帶上劉明淙和劉攸寧,因情況有變暫且將兩人留在蒼云鎮(zhèn)。
一到晉陽,劉湛便到兵營安排事宜,宋鳳林則招來劉記商行的掌柜安排進入帝京的事情。
他跟劉湛當然不能就這樣去,這里面還得操作一番。
劉成一聽便立即自告奮勇。“宋先生,我與你們一同去。”
“不妥。”宋鳳林當即否決�!澳懔粼跁x陽安排商隊的事情,我不在的時候,由你代掌各地分號的要務�!�
劉記商行的分號遍布天下,每日發(fā)來待批的文書也多,大部分都由秘書處分理,劉成只管跟秘書處共同負責就行。
如此一來就得另外安排人隨宋鳳林南下。
“不如就讓陳功侍候您跟將軍,正好今年陳功回北疆過冬,如今人就在武源縣。”劉成道。
正好陳功就是帝京分行的掌柜,由他陪著兩人也適合不過。
當天劉成便差人去通知陳功。
武源縣,一大早的陳功那兩進小院里便吵吵嚷嚷,他們一家子都沒分家,兩個弟弟娶了媳婦也是擠在一起住。
去年陳功在帝京過的春節(jié),今年便不能再推脫不回來,這天才亮便吵得他睡不著,只覺得滿心煩躁。
“咱們家也得換個大宅子了,這孫子輩都七八口人,怎么住得開唷�!标惞Φ哪镆淮笤缇驮谀菄@氣,故意把聲音說得極大。
劉悅馨也被吵醒了,她想靠著陳功再瞇一會,結(jié)果陳功一轉(zhuǎn)身背著她。
院子里,兒媳婦也跟著嘆氣。“大爺只是個干白工的掌柜,賺得銀子也不多,我聽說東邊有賣一座四進的,可以去跟將軍說說呀�!�
聽到這,劉悅馨火冒三丈的睜開眼,故意見陳功在家又演戲給她看。
“你去管管你娘,三天兩頭鬧著要搬家,我哪來那么多銀子給她買宅子!”劉悅馨氣不順,口氣也偏重了。
陳功深呼吸了三次才沒有發(fā)火。
“家里人多,你多擔待�!彼硨χp聲說。
“不如你開口分家吧,我嫁妝都花的七七八八了,再下去可如何過日子�!眲傑笆莻直腸子想到什么便說什么。
“分家的事,再說吧�!标惞﹂]上眼。
不分家也行,劉悅馨又有別的想法。“不如你今年帶上我和巧丫頭一同去帝京吧,我少些出門也就是了�!�
陳功馬上轉(zhuǎn)過身來�!安豢�,萬一你有個閃失我可怎么辦!”
想到自己的出身,劉悅馨滿臉無奈。
成親這些年兩人聚少離多,如今只得一個女兒,劉悅馨還想再生個兒子,眼看沒幾日陳功又要去帝京了。
陳功見她失落,忙好生安撫。
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了陳家的門,來人是劉湛身邊的親衛(wèi),穿著百戶長的兵服。
“宋先生有令,陳掌柜人呢?”
陳大娘不敢怠慢,忙去拍兒子房門。
陳家總歸就這么大,陳功聽到動靜忙爬起來,隨便套了外袍就往外沖,一看還是熟人。
“錢百戶!可是宋先生有指示?”陳功姿態(tài)放得極低。
“一邊來�!卞X百戶示意他到無人的地方說話。
兩人進了屋,遣了所有人出去。
胡百戶低聲道:“將軍和先生要秘密進入帝京,由你來陪護,速速去晉陽安排。”
陳功一聽,卻剎那間如墜冰窖。
“陳掌柜?”錢百戶見他整個人都愣了�!霸趺戳�?你有事走不開?這可不能啊,如此大事,你可推脫不掉�!�
就這么一句話的功夫,陳功出了一身的冷汗。
“沒、沒事,能去,我能去�!�
錢百戶狐疑的看他。“那你現(xiàn)在收拾細軟跟我一塊走吧,我在外面等你�!�
當屋里沒了外人,陳功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地上,整張臉跟見了鬼似的。
他萬萬想不到劉湛和宋鳳林會去帝京!他們兩人不是流犯嗎?怎能去帝京?若是去了……陳功光是想便三魂沒了七魄。
可錢百戶催得急,根本不給他時間發(fā)愣,見他好一會沒動靜便又進來問。
劉湛的風格向來是雷厲風行,帶出來的兵自然不墨跡,這不很快就帶了陳功上路,一路趕往晉陽。
才到晉陽郡衙,劉成就逮了他去見宋鳳林。
陳功正眼不敢瞧宋鳳林,全程低著頭,恭敬又謙卑。
宋鳳林端坐在秘書處上首。“將軍的意思是要帶兩百親衛(wèi),你們要準備一批大貨,把兩百人喬裝成車夫鏢師�!�
兩百親衛(wèi)!這是要去做什么?陳功呆滯。
那邊劉成馬上答應�!皼]問題,我們正好有一批毛皮要運進帝京,路引文書俱全,五十車貨,配兩百人也不突兀�!�
劉記商行的貨車都是兩匹馬才拉得動的大車,配四個人一車正合適。
“我跟將軍此行少說要離開北疆兩三個月,這段時間你們彼此互相監(jiān)督,處事但求穩(wěn)妥,若有急事,另外派人通知我�!彼硒P林又說了一些警示的話。
秘書處各人忙再三保證。
陳功全程云里霧里,不在狀態(tài)之中。
“陳功,宋先生問你話!”劉成低喝。
宋鳳林捏起茶盞小酌一口,神情淡淡的又問了一遍�!暗劬┓中杏泄苁聨兹�?可信得過?”
各地分行的人員情況,宋鳳林不說了如指掌也知道大概,唯獨帝京分行自兩年前陳功接手后他管得不多。
一開始的用意是想試試陳功的能力有幾何,到了后來便是一種試探。
雖然面上不顯,宋鳳林心中已經(jīng)在嘆氣。
“有、有管事三人,王興順,張榮貴,還有一人,朱水明�!标惞Φ椭^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答。
宋鳳林放下茶盞�!叭q帝京分行的賬還沒呈上來,這次便到了帝京一并看吧�!�
陳功大汗淋漓忙點頭答應,心里卻松了一口氣,心道自己還有機會,帝京的賬他早就安排好,一準查不出錯來。
現(xiàn)在他只需要侍候好兩尊大佛,別讓他們瞧出端倪來就行。
三日后,劉記商行的商隊開拔,五十車貨物浩浩蕩蕩的南下。
也是同一天,一封信遞送到給陽關(guān)。
“上將軍,齊云將軍有信給您。”士兵送來信時周隨還以為聽錯了。
周隨狐疑的拆開信只看了兩行便從頭涼到了腳。
“不、我不相信,定是劉湛捉弄我!”周隨往后踉蹌了兩步。
“上將軍!”副將忙扶住他。“發(fā)生什么事了?”
周隨抖著手摸了把臉。“大丞相不會這樣對我……我替他賣命,他不會這樣對我……”
“讓末將看看�!备睂⒛眠^信也是只看兩行便臉色巨變。
信中通篇就三句話言簡意賅,周澶為了懲罰周隨丟了銀子打殺了周隨一雙兒女,其母也病亡了。
“劉湛騙我!定是劉湛騙我!對!沒錯!劉湛想用這雕蟲小技離間我和大丞相……”
但是周隨心中有另一把聲音堅定的說,周澶就是這種人!沒有人比周氏家奴更了解他們的家主,只要威脅周氏根基,周澶什么都做得出來。
副將比周隨要冷靜一些他立即沖屋外大喊�!皝砣耍×⒓磁扇诉M京秘密查探上將軍的親眷是否平安!”
周隨頭痛欲裂的坐下。
副將抓著那士兵又叮囑道:“務必日夜兼程快去快回!”
當副將轉(zhuǎn)身本想說什么寬慰,卻見周隨雙目猩紅額頭青筋暴突,一雙手抓著額頭抓出一條條紅痕。
“上將軍……”
周隨壓抑到了極點�!拔胰ツ昃透筘┫嗵徇^要接親眷到北疆團聚,大丞相不讓,我明白,他這是不放心我,要把我的親眷留在京城當人質(zhì)才寬心……”
副將心中悲涼,他們這些周氏家奴,從出生便帶著一紙奴契,哪怕像周隨官至上將軍,周澶也沒有歸還奴契,要打要殺全憑家主的喜惡。
但愿只是劉湛捉弄他們,若是真的……副將不敢往下想。
第96章
今年開春劉記商行南下的毛皮足有五十車,比去年還多上二十車,概因衙門鼓勵農(nóng)戶利用閑暇時間養(yǎng)殖野兔貂子。
這五十車毛皮都已經(jīng)被京城各大布莊預定了,押隊的鏢頭不敢怠慢,每日都要走上六個時辰,預計二十天左右到達帝京。
從鹿鳴渡口過渡,穿過瑞昌郡,跨過齊云山脈最南端的橫山嶺便進入中原地界。
一踏入中原,氣溫明顯要暖和得多,北疆的三月末依舊白雪皚皚,而中原的三月末已經(jīng)萬物復蘇,沿途可見光禿禿的樹杈上萌發(fā)的綠芽,田里也插上了早稻。
中原的農(nóng)田種完一季稻谷還能再種一季耐寒的粗糧,兩季收成若是順風順水的好年景農(nóng)戶的收入是北疆的兩倍。
哪怕如今劉湛免了苛捐雜稅,齊云山一季的稻谷收入依然比不上中原兩季。
“這河道怎么連一半水都沒有�!眲⒄恳簧礴S師打扮騎馬走在隊伍最前。
同樣作鏢師打扮的宋鳳林自進入中原眉心便帶著憂色,實在是這沿途農(nóng)田太旱了。
陳功駕馬走近一些回道:“今年入冬只下了一場雪,現(xiàn)在就盼著老天爺能下點春雨,如若不然這些農(nóng)田只能顆粒無收。”
若是連著兩年大旱,老百姓靠什么活下去?
臨近中午,鏢頭吆喝商隊靠邊原地生火做飯。
同樣作鏢師打扮的張小滿曹鳴鄭風田郭東虎四人利索的架鍋生火,陳功拿來了一些土豆玉米,幾人圍坐在火堆旁開始做午餐。
“這頓我來做。”劉湛朝宋鳳林眨眼。“今日試試你老公的手藝�!�
宋鳳林笑了,他在一旁煮茶,特意多煮一些納涼了灌進水壺里路上喝。
“說起來我們也有好幾年沒吃過頭兒燒的菜了,一會可得多吃一些�!辈茗Q嘿嘿直笑。
說起從前他們幾個便停不下來,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往事。
那邊劉湛已經(jīng)把切好的野豬臘肉下鍋,又丟下一些辣椒花椒桂皮等大料,水一開便冒出陣陣香氣,肉燉得差不多了再放土豆玉米,待土豆熟透撒上鹽便能開吃。
驛道上商旅來來往往,誰能想到齊云山的兩位一把手就這樣坐在路邊草地野餐。
大家圍坐在一塊,共同吃一鍋菜。
這是陳功第一次離劉湛和宋鳳林這樣近。
陳功娶了劉家大小姐劉悅馨之后,他一開始負責往漢中分行發(fā)貨,一年中大半年都在北疆。
往日見得較多的是宋鳳林,不過也只限于匯報工作,至于劉湛更是一年難得一見。
兩年前,宋鳳林突然提拔了他當大掌柜,負責帝京分行,陳功一年都少有在北疆的時候,見兩人的機會就更少了。
雖然他是劉家外婿,但是陳功總覺得自己于劉家而言就是個下人,他隨劉悅馨到劉家也不受待見。
跟長輩請安,劉學逸不見他,老太太也不見他,也就劉學淵會跟他聊兩句。
他從未在劉家用過一頓飯,但是現(xiàn)在他居然跟齊云山的兩尊大佛坐在路邊野餐。
“這塊肉嫩。”劉湛夾了一筷子肉放在宋鳳林碗里。
雖然是在路邊野餐,宋鳳林依然不緊不慢,優(yōu)雅閑適,沒有半分不自在。
劉湛不時給他夾菜,精準的知道宋鳳林愛吃什么,不愛吃什么。
陳功只知道兩人的關(guān)系,卻是不知道劉將軍私下里竟是這樣貼心的模樣。
直到把宋鳳林侍候好了,劉湛才風卷殘云的敞開了吃。
一大鍋菜,近二十人的分量,他們五個軍漢一掃而光,直把陳功唬住了。
那邊宋鳳林早早吃完去把納涼的茶水入壺,又把余下的分給他們,沒有半點架子。
曹鳴鄭風田郭東虎張小滿也是跟劉湛和宋鳳林說說笑笑,沒有半點隔閡,就像他們少年時代一樣。
商隊繼續(xù)啟程,夜里途經(jīng)驛站便在驛站住宿,若無驛站便就地扎營。
劉記商隊此行因劉湛和宋鳳林隨行,鏢頭不敢怠慢一路上鞍前馬后的照顧,比之不時走神的陳功更加用心。
又十天后商隊終于進入京畿地區(qū)。
晉陽城已經(jīng)是北疆第一大城,可與京城比起來晉陽城就被比成了鄉(xiāng)下縣城,京城的規(guī)模令這些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下人目瞪口呆。
劉記商行在京城也有分行,分行的大掌柜便是陳功。
京城分行的掌柜這是多少管事夢寐以求的位置,若是按資歷怎么也輪不到陳功,只因他娶了劉家大小姐才有此優(yōu)待。
商隊在劉家商行外停駐,劉湛和宋鳳林此行乃秘密進京,因此除了鏢頭和陳功無人知道兩人的身份。
“大掌柜!您回來啦,可要小的……”
陳功一把按住王興順的肩膀。“不需要,該干嘛干嘛去�!蹦┝擞謽O小聲道�!白屜旅娴娜碎]嘴,不該說的別說。”
王興順立即會意怕是上頭來人了�!靶〉拿靼琢��!�
貨物已經(jīng)送達,偽裝鏢師的親衛(wèi)都聚集在后院,他們就住在這里。
商行后院是一處三進的院落,四周一圈的庫房和房間,足夠兩百人停留暫住。
陳功跑上跑下的親自安排,這些親衛(wèi)每人都有百戶的軍銜,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
“鄭風田郭東虎帶著兄弟們就住在商行里,曹鳴和小滿跟著我就行了。”劉湛交代完畢便領(lǐng)著宋鳳林出門。
陳功追了出來�!澳莻,將……不、家主,我對京城熟悉,我給您帶路吧?”
想著陳功也不算外人,劉湛便點頭許他一起來。
“先尋客棧住下,不需要太好,干凈就行。”。
陳功忙不迭答應領(lǐng)在前面。
為以防萬一遇到熟人,劉湛和宋鳳林都戴了斗笠,曹鳴和張小滿兩人背著輕便的包袱,五人在一家規(guī)模中等的客棧下榻。
此時已經(jīng)傍晚。
宋鳳林讓陳功尋一套筆墨紙硯,當場寫了一封信要他送到吏部左丞沛公離府上。
夜里,劉湛和宋鳳林剛吃過晚飯,房外傳來了敲門聲。
一旁侍候的陳功去開門,作小廝打扮的沛公離便閃身進來。
“你們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進入京城,就不怕被大丞相知道了有來無回!”
“不走這一趟白白錯失除掉周氏的機會?沒有我們就你一個人能成事?”劉湛嗤地一笑回到桌前坐下。
沛公離尷尬,跟著坐到桌前�!耙娺^宋先生�!�
劉湛打手勢遣了陳功離開。
“最近周氏有何動作?”宋鳳林給他沏茶。
沛公離道:“自帝師一黨提出為宏治年間的冤案平反,近兩個月周氏都忙著上下打點清理當年的手尾,能殺的殺了不能殺的或威逼或利誘�!�
京城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實則趙氏、徐氏、方氏與周氏已經(jīng)勢同水火。
“你如今替周氏做著哪些事?”宋鳳林問。
沛公離自嘲道:“早年在晉陽城任糧道還能接觸一些賬目,如今我在吏部任左丞,也就相當于周氏的掌印太監(jiān),周氏讓批什么就給批什么,偶爾也被大丞相招入府□□同商議一些事務。”
兩人此番過來,自然不是沛公離說什么就信什么,兩人在帝京也有耳目,見沛公離所說與他們暗中調(diào)查的相差無幾,這才進入正題。
“當年你在晉陽時過手的賬目可還有印象?”宋鳳林又問。
畢竟都已經(jīng)隔了這么久,沛公離面有難色。“銀子的具體數(shù)目已經(jīng)記不起來了,但是大致的情況還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