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陶繼宗眼神閃過異色,又看看左右,這才走到陳大勝耳邊問:“次要呢?”
陳大勝將食盒遞給他:“次~要,那既然來牢里敘舊,就捎帶看看小坦王唄,到底是老仇家了�!�
第241章
牢獄昏暗,沒有體面的地方,陳大勝便與陶繼宗在入牢臨門一處守衛(wèi)間飲酒。
大白日里此處光線昏暗,陶繼宗便在炕幾點了兩盞油燈。
陳大勝斜坐,將食盒頭層里的荷葉逐個打開。
肥嫩的肘子,焦黃的羊腿,流油的肥雞香氣在屋內(nèi)四溢,陶繼宗雖回到燕京多日,卻也只吃了兩次宮宴,怕小坦王這里出事,他是小心再小心,無事根本不敢擅離。
聞到香氣,陶繼宗低頭:“好家伙,這都是好東西啊�!�
陳大勝笑笑:“陶將軍于國有功,我又怎敢怠慢�!�
他抬眼仔細看陶繼宗,覺他竟老了許多,除頭發(fā)已花白,不到到左梁關(guān),自那滿面溝壑,便能聽到關(guān)外獵獵戚風(fēng)。
酒花四濺,陳大勝放下酒壇:“我聽說,這些日子將軍未曾歸家?”
陶繼宗笑,端起酒碗與他碰了一下:“也不是,不瞞陳侯,我悄悄回去了兩次……”
他仰頭喝酒,放下酒碗才說:“哎,甭看我是個為人夫,做人爹的,其實還真沒啥用處,家去了,除了我那傻婆娘,家里是誰也不認識我……木氏你見過吧?”
陳大勝點點頭:“你家就在后巷,你說呢?”
陶繼宗笑:“人家是個利落女子,就命不好!嫁我算是虧了,哎~呵~這么些年了,有我沒我就這樣,我不在,人家也把日子過的挺好,都在慶豐府給倆孩子置辦了產(chǎn)業(yè)了。
哦,這事兒我還要謝謝陳侯,虧得嫂夫人多有照應(yīng),不管是姜竹那邊的莊子,還是街上的鋪面,都虧她伸手,這娘們幾個才能寬寬裕裕著度日�!�
此事陳大勝卻是不知道的,他至多給陶繼宗的兩個孩子找燕京的好學(xué)舍,平日也就是逢年過節(jié)關(guān)照的意思
他卻不知,霍七茜看木氏如看自己,將木氏母子庇護在自己的勢力當中,也是下意識而為,感覺就像幫助自己前世般。這也是霍七茜心底很深的疙瘩,人家靠著自己一點點開解。
陳大勝愣了,想起自己媳婦兒愛管閑事的勁兒,又笑了,他還是挺驕傲的,便說:“這我可不敢攬工,此事我卻是不知的�!�
陶繼宗啃骨頭的手停頓了一下,抬眼去看陳大勝,卻見他滿眼真誠,就放下手里的骨頭,抬手對陳大勝又拱了下:“那更要謝了,燕京到處朱紫,我一守城門的,誰在意他們娘幾個?你陳侯這是家有賢妻,吏不招禍,家有賢妻良田萬頃,家有賢妻~三代無憂�。 �
陳大勝愛聽這話,就與他碰了第三碗。
陶繼宗放下酒碗,粗糙的抹了一下大胡子笑:“其實,咱兩家也是兩代交情,說起來,哦,我聽木氏說,老太太有些糊涂了?”
陳大勝笑:“啊,老了,人都有這一日,只要不跟老人家說錢財上的事情,她就糊涂。”
說完這哥倆一起笑了起來,又舉起酒碗碰一下。
陶繼宗便想,我娘若活著,怕是也一個德行。
十數(shù)位伙夫挑著擔(dān)子從屋門口過,陶繼宗叫住他們,彎腰將他們擔(dān)子里的粗餅,還有寡淡的湯水復(fù)查一次,這才讓這些人進去。
他檢查的時候,陳大勝就倚門攏袖的看著他們,等人走完了,他才輕笑道:“你這還是挺嚴的�!�
陶繼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卻回到屋子坐下才說:“啊,都到這時候更要小心萬倍,說是街上各種坦人的局兒,萬一出個事情,對不住弟兄們。
再說,這些年在左梁關(guān),不管是軍需還是糧草上,只要想要,朝廷也沒虧我們半分,有時候咱就想,吃了國家這般多糧餉,不弄些功績還報回來,真就無顏面見列位老大人了。
這可跟從前守關(guān)那會不一樣,要啥沒啥的,打你們從那邊回來,左梁關(guān)的將士就再沒有吃過陳糧,如此往日閑了我就跟他們說,要多多感謝陛下,感謝郡王爺,還有兵部的幾位大人……你說~要是,要是我哥那會子有這個福氣,興許也不會死了,如此,咱更不敢怠慢了�!�
陳大勝笑笑,又與他倒了酒,陶繼宗給多少喝多少:“自不會有事兒�!�
陶繼宗松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也是我們的福氣,陳侯知道是怎么回事兒,心疼咱們呢�!�
陳大勝卻說:“哪里算福氣,這不是理所當然的,諸位將士邊關(guān)為國賣命,咱們這些吃過大虧的,便見不得天下再有這樣的事兒,你們做到了,那就該爭取的幫你們爭取,該你們得的誰也甭想?t了,哦,我還沒有恭喜你們呢�!�
陶繼宗抬頭:“恭喜?喜從何來?”
陳大勝這次倒是羨慕了,就笑笑說:“大喜!前幾日陛下高興,就讓禮部幾個老大人起筆,說,觀從前兩朝,與坦人交戰(zhàn)大捷,獨我朝我代,此事該當史書留名,如此,便恭喜陶將軍了!”
陶繼宗手中酒碗墜落,半響才滿面驚喜問到:“果真?陛下……果真是這般說的?”
能不高興么,從古自今只有名將才能青史留名。
陳大勝點頭:“我又怎敢欺瞞,待處理了小坦王,大梁皇帝自會主持祭天大祭,彼時陛下定會焚燒祭文禱告上天,庇佑我大梁千秋萬代,陶將軍此生真就不白活了�!�
陶繼宗眼眶發(fā)紅,看看門口,眼淚到底激動的掉下來說:“陶繼宗,不過小吏之子,又有什么臉面稱名將?我家的事情陳侯清楚,咱不過受家事連累,沒了奔頭才一怒赴邊求個前程,誰知這一呆,我哥便折了,我也就回不來了。
有多少好人死了,姓甚名誰~又有誰清楚,這些年安靜的時候多,我就坐在邊關(guān)城墻上瞎琢磨,就問自己,你說,人活著到底是為甚?就為我阿娘那一口不甘之氣,還是為我那爹想要的榮華富貴?
有時候想的深了,迷了,我就看城外那座孤墳,又立刻清醒了,陶繼宗偷來的一條賤命,總不甘怠慢,您說是吧,陳侯?”
陳大勝剛要點頭,外面卻有小卒進來報說,有人尋陳大勝呢。
陶繼宗命人帶進,一看卻依舊是熟人,五刀胡有貴,這家伙也提了兩壇好酒,來了就給丟在老炕上讓陶繼宗慢慢喝。
胡有貴武將出身,今日卻穿了一身亮閃閃的衣袍,臉上竟圖了水粉,人也未留須,年歲不小的人了,卻把自己打扮成了燕京一等公子摸樣,還頂了個小金冠,這人一過來,便是撲鼻的香風(fēng)。
他這個摸樣倒把粗糙的陶繼宗看的發(fā)笑。
胡有貴習(xí)慣了,也不覺著丟人,就看著陶繼宗道:“得,你也甭笑話我,待明兒我把小巧娶進門,便不這樣了。”
他說完坐下,給陶繼宗道了一碗酒,敬了一下一飲而盡。
陶繼宗來者不拒,喝完才說:“宇文將軍對胡侯情深義重,她自失了臂膀,恐連累……”
胡有貴立刻出言阻止:“不連累!真不連累!道理我都知道,可那是你們的道理,跟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我這輩子就這樣了,認了,可偏就有人說她從前就配不上我,而今殘廢了,就更不合適!
依我說,這純屬屁話,這世上一起花錢的有的是,可能為我老胡擋刀的除卻上頭幾個哥哥,便只有她,她嫁我就與她白頭到老,她不嫁,我就終身不娶,反正,如今也無人敢管我,倒也是自在�!�
陶繼宗只覺著他有趣,就逗他說:“這話說的,你也不怕斷了香火,死后無人惦記,豈不是孤魂野鬼了?”
可胡有貴卻說:“孤魂不可能,就說從前……我們老刀營沒了的兄弟,那也是小兩千的孤魂呢,若此生無家,到了下面我就帶著小巧投奔弟兄們?nèi)�,是吧,頭兒?”
他看向陳大勝,陳大勝卻無奈翻著白眼道:“廢話那么多,叫你來,是讓你尋我妹婿去,八百里加急,趕緊把如意喚回來,我要用他呢�!�
“那成吧�!焙匈F應(yīng)了,便與陶繼宗告別:“陶將軍,這幾日我們那邊也不清閑,你這回來算是給兵部找了事情做,轉(zhuǎn)明日朝廷意思下來,你加官進爵咱兄弟再聚?”
他說完,陶繼宗站起送他出去。
大梁戰(zhàn)將不少,如今陶繼宗跟誰面前都能昂首挺胸,獨老刀在坦人那邊有一層不能言說的功績,他就不敢在他們面前拿大。
等送了胡有貴出去,陶繼宗回來便看到陳大勝正在低頭喝悶酒,他便笑了:“您這不是想灌醉我嗎?怎么自己喝了起來。”
陳大勝笑笑,與他滿上才說:“這些年,我看了不少史書�!�
陶繼宗放下酒碗:“好事啊,定學(xué)到不少東西吧?”
陳大勝卻用手指沾著酒在桌面畫了一幅圖,陶繼宗常年看軍圖,一看便知這是大梁,就聽陳大勝道:“我看史書,是帝王崛起,王朝更迭,世家林立,圣人布道,更有名將輩出,就這塊地方~今兒分開,明兒合攏,來來去去都圍著它走,聽那些帝王霸道的故事,我初聽也是心潮起伏,心中佩服不已……可后兒一想,卻不對呀!”
陶繼宗一愣:“不對?”
陳大勝點頭:“恩,不對!這些年鐘鳴鼎食,婢仆環(huán)繞的富貴窩里我軟爛著,也曾迷失過心智,想算了,到底妻兒老小上下三代好不容易有個安穩(wěn)日子,我又何苦打破這些?
可就睡不著�。吭趺匆矡o法合眼,你便想,那些帝王名士凡振臂高呼,定言及黎庶,可我們呢,竟黎庶都不算,就是個物件!帝王崛起用我,王朝更迭用我,世家林立用我,甚至圣人布道天下歸心,一用仁德,二卻會用刀。如此,爾等大富大貴了,我們這些刀呢?不該給個交代么?”
陶繼宗臉上漲紅,打了個酒嗝便問:“若陳侯看,我又當如何?”
陳大勝笑:“你該醉了。”
手中酒碗墜下,陶繼宗晃悠幾下嘮叨了一聲:“那,今日便不勝酒力……嗝……”
他趴下了。
陳大勝站起,彎腰從陶繼宗腰下解令牌,陶繼宗扭身頭沒抬,卻指著墻上掛著的一件大氅說:“嗝~往日我進去巡視,嗝~兒,都披那個……”
陳大勝笑了起來,抬手便將大氅摘下,給自己從頭到腳套了起來,而后又將二層食盒提起,又領(lǐng)著一壇酒進了大牢。
大牢昏暗,盤查嚴謹,陶繼宗誰也信不過,就在刑部要了個角落,只用自己從左梁關(guān)帶來的押送人員。
如此,陳大勝憑著他的令牌就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了小坦王伊比亞?伊本面前。
自從被俘,為了防止逃跑,陶繼宗從未讓這些坦人吃飽過,他與坦人有血仇,不能明面折磨,旁個坦人每日一頓還有個麩皮硬面餅兒,小坦王便只有一碗湯,還被關(guān)在不能見人的一處逼仄小牢里。
陳大勝到的時候,小坦王正在一堆雜草上養(yǎng)精神,而他的脖子,手腕,腳腕,都被陶繼宗如栓牲畜般的,拿鐵鏈給扣起來了。
這饑餓久了的人,對于吃食是敏感的。
隨著接近,香味飄來,小坦王的眼睛便緩緩睜開,他肚中饑餓猶如刀攪,聞到肉味便猛的竄起,想扒住牢門,卻過不去,只得將那鐵鏈拽的嘩啦啦作響,人也跪在地上,閉著眼,鼻子一聳一聳的,像一只斗敗的老犬,掛著一身的陡峭的勒巴骨。
火折子輕響,插在墻壁上的火把燃燒起來。
小坦王好半天才看清楚來人,他倒是個不畏死的,便盯著陳大勝手里的食盒,褐色的眼珠子都要撐出來了。
從令牌后摳出鑰匙,陳大勝打開牢門走進去,又盤膝坐在小坦王面前,將第二層里的兩個荷葉包打開,卻是西坦羊肚包肉,還有一包細面餅子。
小坦王掙扎了一會兒,嘴巴張開閉上,到底無用,他就緩緩坐下,用蹩腳的大梁話問:“斷,偷飯?”
以為是斷頭飯。
陳大勝可不敢給他吃大油的玩意兒,這家伙肚腸寡淡,別給人家拉死了。
如此他自己吃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說:“其實這些年,我就老想問你們,這梟首之刑,乃是十惡不赦人伏法所受,你們坦人也是個有傳承的,怎么會想出把腦袋掛在桿上這等餿主意?”
從他開口,小坦王的眼睛便圓睜起來,皆因陳大勝說了一口流利的坦語,雖坦人也有西坦東坦,各部落也有些許區(qū)分,但是這就是坦語啊。
他卻不知道,當年出關(guān)幾人,是人人都會坦語的,皆為刺殺方便。
小坦王臉上終于露出大大的笑容,有些急切的問:“你,你是來救我的?你是坦人?”
陳大勝噗哧一聲笑了:“坦人?仇人還差不多,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們?yōu)槭裁匆獥n首?”
小坦王仔細看著陳大勝這張梁人的臉,到底說:“你不知道么,我們是太陽神的子民啊,神子身死,靈魂卻要送到高懸的地方,這樣父神才能看到,這是我們的傳統(tǒng),你怎么不知道?”
這家伙死死抓著自己的生機。
陳大勝一笑,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對面小坦王便咕咚咽下一口吐沫,他臉上露出巴結(jié)的笑容說:“你,你是卓律治派來的么?我會好好謝謝你的,我會給你新的部落,成群的牛陳大勝笑:“做驢子?你們坦人真不會起名兒?那是誰,是你最愛的兒子么?都說了,我不是坦人,若說我與你們有什么淵源?”
抬頭看著屋頂,小半天他才說:“好像是,十幾年前吧,十四還是十五年?嘖~忘記了,年紀大了,嘖~那次我去了太陽宮�!�
陳大勝笑的十分陰冷:“你們最后一代貢濟坦王,他叫個啥來,哦,好像叫個坤倫賽,我去,他便死了……也是在那一年,我在太陽宮的穹頂撒過尿,餓極了還吃過你們的神鷹,呸,那肉柴的很~就難吃死了,對了,那年我弄死不少坦人,其中有個叫伊比亞?孫二三的?好像是這個音兒,那叫二三的是你什么人?”
小坦王腦袋后仰,先是聽不懂,等到明白過來便瘋了一般想撲過來,偏偏他手腳被鐵鏈拴著,那手就在陳大勝面前兩寸的地方又抓又撈:“你,你殺了,殺了我的父親?我殺了你!”
陳大勝看著面前臟兮兮的爪子冷笑:“我殺的人比起你們坦人在我們大梁造的孽,連個零頭都比不上,再說了,沒有我殺了那個叫二三的,你也繼承不了部落王的位置,你該感謝我。”
小坦王心口急喘,他也是部落勇士,知道無法襲擊,就對陳大勝怒目而視,大聲問:“你,到底要做什么?”
陳大勝笑:“恩,做個交易�!�
小坦王卻說:“我就是死了,也不與……”
他忽不說話了,就死死的盯著面前這人從懷里取出的一枚雕刻有飛鷹的戒指。
陳大勝將這枚戒指戴在手上反復(fù)看著說:“據(jù)說,當年坤倫賽繼承貢濟坦王的時候,各部落皆不服,好像就是少了這枚戒指,對嗎?這個叫啥?哦,王戒,對吧?”
小坦王身體劇烈顫抖,就貪婪的盯著那枚戒指說:“它是父神的神諭,你,你從哪兒拿到這個的?”
陳大勝一拍腦子:“哦,那不是閑得慌么?去那年無事可做,我們就挖了幾個前任貢濟坦王的墳,這玩意兒就在其中一個手指上,我看著還算有點價值……”
“你瘋了,你瘋了!你會下地獄的,你會……”
小坦王瘋狂的罵著,陳大勝就掏掏耳朵,嫌他煩躁,忽就把那戒指往地上一丟,瞬間抽出腰刀就要砍,小坦王便撕心裂肺一聲喊:“不~��!不要不要!”
“這就對了,你得老實些�!�
陳大勝笑著收了刀,小坦王便無比乖順的倒退坐下,只眼睛貪婪的盯著那枚戒指。
這一回他主動說了:“你,你說你的交易,我,我可以把東坦給你,我……”
陳大勝伸手打斷他:“閉嘴。”
小坦王立刻伸手捂嘴,手腕鎖鏈嘩啦作響。
陳大勝就顛著那枚戒指說:“我的交易很簡單,請你激怒大梁的王,也就是我的王,不管用什么辦法,哪怕他不殺你,你也要想辦法~讓他殺了你……”
小坦王的手慢慢放下,簡直難以置信的看著陳大勝說:“你,你瘋了,你是惡魔么?你是惡魔么��!”
剛有生的希望,他卻要想辦法讓大梁的王殺了自己?
陳大勝從胸腔發(fā)出沉悶笑聲,笑完才對小坦王道:“對于死去的大梁百姓,你才是惡魔,你才該下地獄。”
小坦王搖頭:“不,我不死,我,我可以道歉,我可以賠償……”
陳大勝打斷他:“晚了!對于大梁來說,對于坦人來說,都晚了,你必須死,還必須激怒大梁的王,讓他親自下令處死你!”
小坦王嘴巴顫抖,餓瘦的身體晃蕩著說:“不,不可能!”
陳大勝拿起那枚戒指戴在手上看著說:“如今對于大梁來說,西坦也好,東坦也好,其實早就不足為懼,可自從貢濟坦王死了,你們便四分五裂,如此便養(yǎng)大了高菲西奧人的胃口,而常年經(jīng)商的瑪?q尼人也慢慢有了自己的武裝�!�
小坦王表情慢慢靜止,神色漸漸正常起來。
如果不是擔(dān)心這一點,他何苦帶兵襲擊大梁,打仗便是打金錢,可是他的部落已經(jīng)很貧窮了。
陳大勝微不可見的點點頭,想著,這家伙倒是有些腦子,只可惜欺負錯了對象。
他繼續(xù)說:“所以,對于我們來說,坦人現(xiàn)在還不算是大梁最大敵人,你比我清楚,十年內(nèi),你們?nèi)绻麤]有新的王,你們的部落,你們的家園就早晚是高菲西奧人的,或者是瑪?q尼那**商的。
不想你的黎庶成為奴隸,就動動你的驢腦袋想想,高菲西奧已經(jīng)足夠富強,與其壯大他們,還不如趕緊迎接新的貢濟坦王入主太陽宮,我聽他們說,你非常愛你的兒子,他叫……叫啥來著?”
小坦王嘴巴抽動,他有三個兒子,最愛,最信任就是伊比亞?卓律治。
他張開嘴喃喃道:“我,我的卓律治還小。”
陳大勝攤開手,露出那枚戒指說:“嘿,有點王者的氣勢,在我們大梁,三五歲登基有的是,你們都要亡國了!想想你的小驢子,他將會是未來的貢濟坦王,這~也是太陽神的意志,怎么樣,做個交易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坦王終于抬頭說:“魔鬼,你如愿了,可我怎么知道你會實現(xiàn)諾言?”
陳大勝站起,托起小坦王的下巴,將那枚戒指塞到他嘴里說:“死前,你把這個吞了,待我的王砍了你的腦袋,你可以讓部下傳信給你的小驢子,請求你的尸骸歸鄉(xiāng),我們的王慈悲又偉大,他會答應(yīng)的……”
陶繼宗靠在牢門外神色莫名,他一直等到陳大勝出來,才對他冷然道:“如果,早知你是來做這個的,我是不會讓你進去的�!�
陳大勝回身看向他:“晚了,交易完成�!�
陶繼宗眼睛一瞪:“你又如何知道,陛下要赦免他?”
陳大勝笑笑:“對于那幫子文臣來說,利益最大化就是放這狗回去繼續(xù)窩里咬。”
“那你還敢這樣做!”陶繼宗怒斥,卻見陳大勝攤開手,在他擺動的手指上卻有兩枚一模一樣的神鷹戒指。
陶繼宗便倒吸一口冷氣:“你這是做的假戒?”
陳大勝撓撓頭:“都是真的吧,誰知道那幫死人怎么想的,老子當初從墳坑里挖出三呢!”
第242章
今日有雨,越下越大,江水漸漲,又有急風(fēng),這渡口也停了渡船,霍七茜與鏢局子便滯留在陸路距金滇四百多里的一個地方。
此地名字頗好聽,叫做落鳳鎮(zhèn)。
既過不得江,鏢局子人就往落鳳鎮(zhèn)大車店里去了,而婚車這一行是女眷多些,便住到鎮(zhèn)外龍母廟內(nèi)。
也不是出不起那幾個客棧錢,而是落鳳鎮(zhèn)不大卻怪規(guī)矩多,客棧等一干營生卻不接待女客,如此凡有滯留,女客便都去龍母廟投宿,畢竟龍母是個女神。
這世上龍王廟居多,龍母廟卻少,便是霍七茜看了不少書,也是頭回知道還有個龍母娘娘,顯然這是個本地尊神。
那外地的龍母都跟龍王爺在一起,叫做龍王奶奶的。
倒是入門的一處牌匾引了霍七茜的注意,護國佑民。仿若是大梁各處的神仙,都有個護國的宏愿呢。
可惜人家護國寺什么待遇,龍母廟是比不上了,它就薄伶伶一處院子,只有東廂房三間能住人,管事的也不是廟祝,而是本地師婆錢大姑。
錢大姑今年四十多,她原本是隔壁村子的人,卻在二十多歲那會守了寡,好像是因為家里的財產(chǎn)被族人欺負了,那夜就抱著一雙兒女來龍母廟尋死,第二天出來見人,卻說自己龍母娘娘上身受到了指點,從此就成了附近十里八鄉(xiāng)的師婆。
又靠著給人算卦,去祟消災(zāi),給廟門口出遠門的人畫個平安符咒什么的,錢大姑就養(yǎng)大一雙兒女,再給他們置辦好家業(yè),娶媳婦的娶媳婦,嫁外地的嫁外地,她也就挽了道髻算作出家,跟親人都斷了來往了。
三姑六婆連累后代人下人,不管外面把她的神通傳成什么樣兒,聽了這個故事霍七茜是佩服她的。
女人為兒女,是什么事情都豁的出去的,扮個神仙又咋了。
尤其聽說,這落鳳碼頭落雨不渡客的規(guī)矩,是龍母上了錢大姑的身后立下的規(guī)矩,她便更覺佩服。
龍母借著錢大姑的口說,渡口落雨是我在嫁女,我傷心大家就都別好過。
其實按霍七茜的分析,恐是錢大姑的男人就是落雨渡船爭客,廝打起來連累他落水丟命,偏偏旁人不說是那船夫罪過,卻說錢大姑命硬克夫,這就是這女人對人間的報復(fù)了。
她夫家這村靠水吃飯,賺的就是幾個碼頭辛苦錢,西南又雨水多,船夫們便不知一年少賺多少錢兒。
世人迷信,心有畏懼怕個萬一,真就落雨不上船了,又所謂好事不出門,興許最初還有人不信非要落雨渡江,后來倒霉了,就扣到落雨渡船這事兒上,這個規(guī)矩也就立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