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就為這一貫半,她爹春分提起來就慚愧,可也真舍不得女兒去燕京郡王府去抖機靈,爭前程去。
郡王府內(nèi)的都是什么人,從前四月這一批若說機靈,而今郡王府那些丫頭們一個個就在胎里開始泡機靈油落草,那周身長的都不是肉,叫做心眼子。
他家小硯就是個傻女,還是這邊穩(wěn)當。
好在少爺身邊還有得力的小蕊,聽到少爺起來,便趕忙與小沫小禾一起上前伺候。
眉目疏朗的少年睜眼沒多久,便緩緩坐起繼續(xù)發(fā)呆,他生的好看,肌膚玉般細膩,眉目若水般溫柔,只剛睡醒,樣子就有些呆氣,偏他的五官又像世子妃多些,便不如他爹淡甜,反倒是十多年富貴里潤著,就潤出一身的渾不在意,成日子都若沒裝鍋蒸熟的生粘面,隨便往哪一丟,啪~便黏在哪兒不動彈了。
這便是長大的安兒,未及成人,淘氣沒夠就被送進大梁宮讀書,只他沒住倆月就私自逃回來了。
而今親衛(wèi)巷當家老爺都升了官,都在燕京有府邸,可這邊也沒舍了,只要無事,除了世子妃娘娘,還都是住在這邊的。
佘萬霖他爺老郡王也說,他該去燕京交些朋友,也要有自己的玩伴,可他就是不在意。
少年意氣,誰都有看大人不順眼的時候,這是個好孩子,便是任性也在家里,家里就對他十分寬容,要求也不若繼承武勛爵的老二高興嚴格。
其實也是可憐的。
他在意有用么?讀書再聰慧,作為未來的郡王,他也不能去科考了。
在意有用么?他就是私下里跟娘親學了一身本事,作為佘青嶺唯一的嗣孫,誰敢讓他上戰(zhàn)場?
他就在宮學里掉一塊油皮,侍奉的太監(jiān)都能嚇死。
可別說皇子尊貴,佘家就他一個,皇子而今有二十幾個,公主更是一大堆。
從前在親衛(wèi)巷多好,這便是自由世界,能跟哥哥弟弟們?nèi)ズ笊诫S便撒野,能挽弓射箭,能與熊斗虎搏,能與蒼鷹攀天高。
現(xiàn)在?好日早就沒了。
從前母親還圍著他一人轉(zhuǎn),可憐他要去郡王府“受罪”,便總想讓他松快松快,就由他在泉后街里長著。
這幾年倒好,高興之后,老三靈官,老四小狗出生,前年又來一個人見人煩的陳一笑,全家便皆大歡喜。
他娘兒子多了覺著厭煩,好不容易得了閨女就叫了一笑,明兒再有閨女,就是二笑,三笑。
這就可憐佘萬霖到底失了自由,好不容易養(yǎng)的山野性情也得隱藏著,一入京便當做后宅小姐嬌養(yǎng)起來了,那一腳邁出身后八個丫頭跟著,還有十二個小廝提鳥架籠,撒尿都有背屏風遮羞,提恭桶接尿,尿完還得給府醫(yī)看看顏色,這就別扭的很了。
他與燕京格格不入,去了半年也沒交上朋友。
不是人家不想跟他好,是他壓根覺著燕京那堆公子跟他不是一路人。
這燕京的孩子就是燕京的孩子,慶豐城的孩子養(yǎng)的再嬌,跟皇城根的崽子是不一樣。
可就這不足四十里的距離,便是兩種人生,兩種品格。
人燕京家一個個的特講究,坐臥行走,穿衣吃飯都要有個說法,如安兒這等給個餅能蹲在家門口啃的孩兒,旁人便覺著他土根。
這就有沒眼色的人不經(jīng)意總愛來他身邊丟丟分寸。
虧他脾氣向來好,在家里做長兄的就很能忍耐,這入了宮里讀書,時間久了,便給旁人留個溫潤好脾氣的名聲。
其實吧,就是貴人懶得開口,他也就是回家跟自己爺爺嘮叨,他爺爺就矯情,這娃更矯情。
十幾歲的孩子其實也是有脾氣的,那宮里扎團抱堆兒的,不敢欺負他,也會欺負弱勢,他那會子倒是想管來著,然而每次過去呼啦啦身后一堆人簇擁著,更有在江湖上赫赫威名的辛五刀,辛叔護衛(wèi)著,又誰敢招惹他?
人生就無聊的只剩下吃喝玩樂了。
安兒面目呆板,一動不動的被人侍奉著凈面清口,梳頭之后,他穿上自己的嫩綠的圓領(lǐng)金織麒麟袍,外面還要罩上一層輕紗,這才能扎玉帶,再整上他的七梁小金冠。
三個小廝舉著長銅鏡在他身邊轉(zhuǎn)圈,安兒就微微打著哈欠懶的看。
一直到小蕊帶著笑意說:“成了,利索了,咱小爺這身新衣裳真精神!”
吉祥伯也在門口湊趣:“那還用說,咱小爺兒什么品貌�!�
佘萬霖輕輕松了一口氣,伸手旁人就往他手里放了個箍了好幾次,滿身都是銀箍釘?shù)耐�,人這才出門討飯吃去了。
如今他長成了,也不必日日討飯,可回了親衛(wèi)巷他就得繼續(xù)這么著。
這碗隨了他整整十年,馬上就要十一年了,那從前小孩兒不穩(wěn)當就摔過好幾次,這碗就成了根本看不出老花色的樣兒。
這小爺走路不抬腳,趿拉步兒,他就懶懶散散邊走邊問:“我哥呢?”
跟在他身邊的金升回話說:“爺兒,咱伯爺天不亮就去學堂了,要默兩次書才回來早膳呢,今兒只能您自己用了�!�
這里的伯爺說的是佘萬霖他哥根奴兒,人家大名叫做謝析木,他八歲的時候,也不知萬歲爺咋想的,竟繞過他叔叔謝六好,謝執(zhí)令,給他封了個西城伯的爵位。
人這爵位有實在的土地,雖都在左梁關(guān)附近,然而一年四季,那邊的屬官卻一車隊一車隊的往泉后街拉東西。
佘萬霖這群小伙伴里就數(shù)他有錢,也屬他任性,比安兒還任性。
他在燕京有伯府,那伯府從前是忠勇公柳家的老宅,后來柳家倒霉被誅了三族,這份東西就給了謝析木。
謝析木可不像佘萬霖,他是能給自己做主的,如此,人家硬是住泉后街的老宅不動彈了。
人就愛挨著老太太過活,就愛挨著自己的嬸嬸叔叔們過活,硬是沒在西城伯府住過一天。
卻也沒人說他。
最有意思的是,萬歲爺對他很是嬌寵,逢年過節(jié)都會惦記他,宮里賞出來的好玩意兒都有他一份兒,便是一筐南來的石榴,他跟安兒得的都是一模一樣多。
比起佘萬霖對燕京的不待見,根奴兒更勝,也不知道這家里的孩子咋養(yǎng)的,反正就一個個寧愿在山下做猴兒,也不愛去燕京做少爺,也是奇了怪了。
根奴兒趿拉到隔壁鄰居成家,就開始用碗底敲門。
成家老爺而今在宮里主管太醫(yī)局,親衛(wèi)巷就剩下娘倆。
這天氣還早,他今兒這敲門的勁道便十分大,他手里的碗本就不牢固,一頓敲下來,就嚇的婢仆們的心都要碎了。
好不容易成家那大門咣當一聲打開,從哪院里便出來一個長的國色天香,卻邋里邋遢,披頭散發(fā),眼屎還卡在眼角的大美人。
丑姑等著安兒罵他:“你牲口啊,大早上有��?”
安兒輕笑,歪臉閉眼聞了一下:“這不是來吃藥了么?八珍湯?趕緊給我弄一碗�!�
成家這藥可是好東西,從前開始練功,大早上起來都會渾身酸疼,但只要用了成家的藥,一碗下去周身輕快,隨意一抹百痛全消。
沒有了和緩期,親衛(wèi)巷的崽子就搶著吃藥抹藥,練功更是事半功倍。
丑姑瞪了安兒一眼,回身到院邊緣的一口四季不熄火的鐵鍋里取藥,安兒就跟在她身后嘮叨:“后兒,陶大將軍回京獻俘,我如意哥給找了最好的位置,你去不去?”
丑姑拿勺給安兒填滿藥,看他喝著就說:“我不去了,我娘要帶我上山采藥去,再說了,大將軍家就住在后巷,早晚能看到。”
安兒嗆了一下詫異:“你說啥?大將軍住咱們這里?”
丑姑白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安兒搖搖頭,他是真不知道。
這少年人長到一定時候,心里便都有個大英雄。
左梁關(guān)守關(guān)大將陶繼宗鎮(zhèn)守邊關(guān)十余年,多次帶兵迎戰(zhàn)坦人,去歲年尾更是出關(guān)追著坦人打到坦河以東,還繳獲了不少好東西,更擒獲了經(jīng)常擾邊的坦人部落長奧塔斯,如此才有了這月的入京獻俘。
那個少年不愛英雄呢,一聽英雄跟自己住在一條街,他就更興奮了。
這一串問題問出來,丑姑本就性冷,話也少,等他問完就一句:“你回家問你娘�!�
安兒能咋的,只得伸出碗道:“再來一碗�!�
喝了藥,出了門,孟家掛鎖,他又腳下一拐去了童家。
圓頭圓腦的大銅錘早就等著了,看到安兒過來他就抱怨:“你趕緊著,我這還要后山校場練功去呢,你以為誰都這么閑?”
童家門口有個小桌子,桌上擺著十幾盤子菜肴。
佘萬霖坐在早就被他們花了十多年功夫,用腚磨的錚亮的門檻上,他端著破碗,眼睛看到哪道菜,大銅錘就給他夾一筷子。
在這里可沒燕京的規(guī)矩,什么食不言寢不語的,安兒就一邊吃一邊問:“二錘,三錘兒呢?你姐呢……”
這話還沒說完,這倆孩子鼻翼一聳動,就臉上露出詭異的笑,齊齊歪頭往巷子尾看去。
親衛(wèi)巷尾,胡有貴腰挎寶劍,穿一件嫩青罩紗長衫,他頭戴玉冠,臉上還涂著細粉,這位可是燕京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男子,人家也沒有留須,甭看三十多歲了,打眼一看,跟二十出頭的精致公子并無區(qū)別。
眼見人走到面前,兩個少爺站起來給他問安,問完安兒又問:“五叔,您今兒咋不在衙門里呆著?不是說京里要獻俘么?您也不去接著?”
胡有貴如今依舊在兵部下掛著,已經(jīng)升到正四品郎中,手下管著禁衛(wèi)軍外圍六所的人,還兼著武職選授的大權(quán)。
可就是這樣的一位老爺,他卻大清早摸著下巴,對著兩個侄兒大言不慚的說:“陶繼宗獻俘關(guān)我什么事兒?嘖!孩兒們?你們說~你們五嬸嬸喜歡我今兒這個打扮么?”
據(jù)說宇文家那位女將軍最喜歡五叔這張臉,孩子們沒有見過那位,也不知道人家稀不稀罕,可也不能打擊可憐的五叔不是。
這都十年了,人家就一條胳膊也不嫁胡有貴。
倆孩子一起點頭,胡有貴滿意的又舉起袖子左右聞聞,最后美滋滋的嘮叨一句:“我今兒換了新香,想來小巧應該喜歡。”
說完他就哼著歌兒離開了。
安兒看著五叔的背影搖頭:“我說大銅錘,你說咱們這些叔叔伯伯,成日子閑來逛去,看上去都是挎刀的,我咋就覺著他們的刀許都生銹了呢,你聽聽五叔叔這意思,他還看不上人家陶大將軍呢?”
大銅錘冷哼:“哼,也就練功的時候欺負欺負咱們,都一個個在燕京里容養(yǎng)著,一身的本事早晚磨沒了,就給我等著吧……”
大銅錘有個邊關(guān)殺敵,震撼他爹的偉大夢想。
安兒點點頭,低頭扒拉干凈飯菜,又添了一碗,這才與大銅錘告別,舉著碗便出了親衛(wèi)巷,不許人跟隨,就自己繞著泉后街找起老臭來。
人生命里總有舍不掉的東西,就如泉后街,就如親衛(wèi)巷,就如叫花子老臭。
都是安兒不能舍的。
他在家就要分老臭一碗飯,他不在,也要吩咐人把老臭照顧好。
至于怎么認識的老臭,瘟神廟要管著老臭?其實安兒早就忘了。
好像他爹說,他欠老臭一碗飯的,他就還到現(xiàn)在。
泉后街的人對于這個小郡王的古怪行為是包容的,這就是自己街里的孩子,看到人就覺著親切,也不畏懼他富貴。
如此走沒幾步,就有街坊笑著對安兒說:“小爺兒,老臭在學堂外柳樹邊兒看賣人呢�!�
三禮學堂外,一棵大柳樹下圍著兩圈人,當中的位置,幾個插著草標的少年跪著,那賣人的牙子走到一干瘦少年前面,用手粗魯?shù)耐衅疬@人的下巴就笑著對周圍道:“諸位爺,甭看這孩子長的瘦,那也是識文斷字,官宦人家出身呢�!�
那少年枯瘦可憐,瘦巴巴的臉抬著,眼里無神整個人死了一半的樣兒。
圍觀的有人聽不得人牙子吹牛,就笑罵道:“別張嘴就放屁,就這還官宦人家?”
這人牙子笑道:“嗨,還真不是吹牛的,我在這邊做了十多年的買賣,這里面誰家如何我那是一清二楚,這孩子祖上是正兒八經(jīng)的五品官宦人家,他家就住在里面的禮部巷,姓楊的那家~各位老爺可知吖?”
這牙子這般說,便有人真的想起來了,道:“哦,還,還真有這么一戶人家,好像是冒充皇家血脈被貶,后又牽連進謀逆案,被抄家了?”
那人牙子一拍手:“對對!就是這家人,他家罪過不大,那會子是主犯判了斬首,其余等俱發(fā)賣為奴……”
安兒端著飯食遠遠就看到老臭穿著一雙破鞋,踮著黑腳跟,大老爺一樣他還背著手站在磨盤上看熱鬧。
他悄悄過去,笑著低聲喊人:“老臭!”
安兒溫潤怕擾民,就動做溫和動靜不大。
老臭一呆,扭臉看向安兒,接著就露著大黃牙,滿面驚喜的喊了一句“娘來�。 �
安兒呲牙,做出噓的手勢,看老臭跳下磨盤,就立刻扯著他離開,一起走到避風拐角這才問:“你那瓢兒呢?”
老臭低頭盯著安兒破碗里的好吃食就開始流口水,他傻笑著從后腰拽出破葫蘆瓢,安兒就給裝滿,看他伸手從瓢里抓著吃。
老臭一邊吃,安兒就聽到這人群里那牙子說:“這小鱉孫是楊家三房的嫡子,他母親姓文,那也是世家出身的……”
第208章
街口來了賣人的,老臭難得不在窩里睡覺,他就天天去看,安兒就得每天去找他,虧得他包容,竟是一次都沒有生氣。
怕外街小孩兒淘氣,等他走了欺負老臭,每次安兒都要等老臭吃完飯食才返家。
那賣人的牙子吆喝的歡,可誰會買罪奴呢?
如此這般兩天,三天……時候久了,看熱鬧的人也沒了,甚至跟著小郡王的人都有些倦怠,開始還是一群人跟出去,時候久了安兒覺著煩躁,就讓他們遠遠的候著。
這家門口呢,還國泰民安的,誰能想到會出事?
就在第九天,小郡王佘萬霖剛看著老臭吃了半瓢飯食,便在街口被人擄了。
就那個牙子壓著幾個罪奴上了敞車,他自上了前頭擋風的青布篷車。
那車過三禮學堂后墻,路過他們身邊的時候,也就是一剎那,車簾后伸出兩只手臂,拖抱著佘萬霖便上了車。
老臭雙目呆滯的看著遠處去的兩車越來越遠。
呃……他就是個暗探,而這個結(jié)果,他沒有想到的。
可最令他想不到的是,小郡王是個有本事的,深的他看不出,可他見過這位打獵的。
四五百斤的大熊他能躍起來一拳捶死,而后猶如提著一只兔兒般,腳步輕盈的幾十里深山歸家,還要半夜約了隔壁的那個丑姑,還有一串壞小子在山上點火烤肉吃。
這小子最壞,偷了他爹的長刀上山分熊,那么大的熊腦袋,他也就是不費勁一刀下去身首分離。
很不墜他刀頭崽子的名頭。
小孩兒是長的極快的,他們最善偽裝,你以為他天真可愛的時候,幾個傻小子已經(jīng)搭著伴兒干過不少壞事兒了。
譬如喬裝打扮去過慶豐的紅粉樓,譬如喬裝打扮混入隊伍,跟著慶豐的一群崽子約了燕京的一群崽子在青雀庵那邊打群架,那是一拳一個鼻梁骨,禍事闖的極大。
偏慶豐各家淘氣公子屁股都被他們老子打爛了,也不知道是誰打的。
小郡王佘萬霖私下里就是這樣蔫壞蔫壞的,甚至那場架他算計的不是燕京那群小公子,他算計的就是家門口騎著馬,吆五喝六氣焰囂張的本街公子。
成日子屁的本事沒有,卻仗著是泉后街的出去耀武揚威,家門口的嬸子阿奶都心疼他,也不能明面收拾,那就只能使陰招。
果然那事兒一出,那群淘氣的便被各家分化官制起來了。
事實上不出那么大的事兒,街兒里各家還以為自己養(yǎng)的都是懂事孩子呢。
就是這樣的小郡王,才將他被人揪上車,竟沒有反抗?為何不反抗呢?
老臭腦子就亂的很,他是看著這些孩子長大的,出于對一飯之恩的感激,老臭沒有匯報小郡王這身本事。
畢竟他的任務是監(jiān)視整個泉后街的官僚體系,小郡王如何他也不再體系當中,這世上除了根奴兒還有這孩子誰還會對他這么好呢?
那外面的歹人,怕是把他看成了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小公子,才會這樣肆無忌憚的擄他吧?
如果~他早就把佘青嶺這個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愛孫有一身不凡的身手之事匯報出去,皇爺會用這孩子么?
老臭坐在原地就如個真正的傻子般一動不動了。
佘萬霖被人拉入車,便迎來一口悶煙兒,從小泡八珍湯的他才不怕,卻配合著躺倒,心里更是萬分雀躍且興奮。
他覺著這一次他是自由了的,終于自由了的……這是多么令人高興的事情呀。
高興他們四五歲起就開始被父親帶著去軍營去斥候衙門,甚至高興與根奴哥還去過邊城,獨他是不能走遠的。
從小他就知道,他與自己的兄弟姐妹不一樣,他是佘萬霖的孫子便不能自由。
他跟著爺爺讀世上最好的學問,跟著父親母親私下里學世上最好的武學,卻毫無用處。
至多就只能可憐巴巴的在親衛(wèi)巷,在泉后街,在燕京里被團團圍繞著晃蕩。
被無數(shù)貴人愛護著長大,什么都是最好的,卻也是最壞的。
還是他娘看他可憐才允許他去后山淘氣,且每次都要避諱著家里的婢仆,要有叔叔們假意跟著,才能上山瞎撲騰撲騰。
且這次獻俘之后,皇爺好像說要給他一些擔子了?他才多大,且沒玩夠呢,他也不想要擔子。
于是便順水推舟自上賊車,心里還尋思,又不是我故意離開家的,這可不能怪我。
少年就抱著這樣的想法竟坦然裝暈,期間連續(xù)換了四五輛大車,直到被裝進一口棺材他才有些別扭,這畢竟這是睡死人的。
難得他為自由做到如此地步,好環(huán)境里成長的嬌兒,若說懂事真是比誰家孩子都懂事兒,若闖禍他便能把天捅個窟窿,還心無一點畏懼,壓根不去想后果。
終于,一張薄板蓋在他的頭頂,死人被放置在了上面,他倒是沒看到死人,可死人味不是沒聞過的,他爺也狠,一大點就帶他去刑部死囚牢溜達練心性,那里面就是這種味道,是來不及腐爛的死氣。
佘萬霖微微憋氣,很快就聞到了大量給尸體防腐的毒藥,甘草,冰片的味兒往下伸延,為了自由,小郡王依舊是忍住了。
后,瓦盆墜地,嗩吶響起,哭聲震天,抬棺起靈。
嘖,這群歹人玩的聲勢可真大,真是什么都想到了。
拿他躺的這口棺木來說,大號的棺木中間有夾層,那上面的死者必不能過六十斤左右,需得骨架子頗大才能圓滿。
那么這死者死之前,就得不急不緩的餓到皮包骨的程度,才能死的恰恰好,嘶……設(shè)計這套路的人心思可真周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