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茜兒下手太狠,人家牛丟了。
而牛丟這件事,卻坐實了陳四牛不孝順這件事,從此將陳四牛在族里最后一份尊重都剝離了。
陳四牛內(nèi)心敬畏無比,一路無聲無息,什么叔叔長輩譜兒早就拋在九霄云外,活人他從不怕,卻怕心里鬼,他是真的畏懼了,害怕死了埋在那里,怕是見天要被父兄毆打,就死了也不得安寧。
這一晚,陳四牛攀著救命稻草一般的來到老宅,等到幾個侄兒告辭,他也不走,看到安全了,這才撲倒在地,抱著老太太的腿滿是敬畏的嘶喊哀求道:“娘,您救救兒子吧……”
老太太嚇一跳,便問:“你又做了什么倒母的事情,我要救救你?”
陳四牛內(nèi)心恐慌,有些畏懼的抬頭道:“娘,明兒你要是升仙先走一步了,能,能跟阿爹,阿兄他們提前替兒求個情么?我悔了,我發(fā)誓,我真的改……”
屋內(nèi)傳來鞋底子摩擦面頰之聲,陳四牛的哀嚎聲,到底聽長輩的事情不好,陳大忠便弓腰忍笑,拉著弟弟們悄悄離開,等到跑出院子才各自捂著肚子歸家。
人看不慣一個人總是越來越討厭的,陳四牛倒霉,大家就集體高興,真情實感一點不作假。
陳大勝進門的時候,甚至哼哼著自己都不知道的曲兒。
七茜兒本在屋里聽到這種聲兒樂呵,卻沒等到那人,就聽到他腳步一個拐,人家去找爹去了。
恩,還不算傻,討好了的死了的,這是想到還有個活著的怕是要吃醋了。
陳大勝剛進了老爺子院兒,便聽到他家老爺子正在一本正經(jīng)的給孩子讀書。
安兒自然是聽不懂的,就不斷發(fā)出尖叫與淘氣的聲音,然而這也打攪不到佘先生的決心,他似乎是用這種朗讀的氣魄,在遮掩著什么事情?
陳大勝站在門口看看婢仆,婢仆皆畏懼低頭不語。
屋內(nèi),佘青嶺分外嚴肅的盯著這吃屎孩子,并告訴他,這世上有九天。
真的是吃屎孩子,今兒他又是吃醋又是別扭,下午就命人再把孫子抱來,在炕上逗他,后來孫子沒哄睡他自己睡著了,轉(zhuǎn)瞬,卻被臭醒了。
佘郡王一睜眼就看到他大孫獻寶般,兩手都是粑粑的看著他,看他醒了,人家還拍拍呢,還拍拍?反正,總而言之是十分高興的將那些黃生生抹的到處都是。
那一瞬,佘青嶺腦里便起一個念頭,這個世道太討厭了,就改朝換代吧,萬念俱灰了,反正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發(fā)出了國破那會都沒有的慘叫聲,后來照顧大孫的婆子進來,看他驚慌失措,便好心勸他道:“老太爺可不敢嫌棄小少爺,這人生下來是什么滋味都要嘗嘗的,誰家孩子這么大點的時候,不是抓住什么都往嘴里塞?吃屎孩子~吃屎孩子這話怎么來的?就這么來的!這算什么啊……人都一樣的。”
佘青嶺瞬間萬念俱灰,有點不敢深想了。
他佘青嶺的孫子雖不是堯眉八彩,舜目重瞳,文王四乳,那也是天生若朝霞舉,將來必然不凡的崽子,他怎么可以玩粑粑?還,還吃?
那,該怎么辦?就必須把讀書明理這件事放在最前面了。
如此,佘青嶺就對著他大孫念了很久很久的書,一直念到現(xiàn)在也不敢面對現(xiàn)實。
好在安兒是個憨厚孩子,又容易知足,給塊干饃饃,他啃不動,卻默默的啃到現(xiàn)在,偶爾還給他爺碰個哏。
如此,陳大勝進屋便看到他郡王爹背著手,很認真的跟他傻兒子說:“九天者,東蒼天,南炎天,西浩天,北玄天,東北乃是?F天,西北叫幽天,東南陽天,中央叫鈞天,乖孫可記住了?”
安兒舍了饃饃很是捧場的點點頭:“…………%……%天!”
人家正是學(xué)話的時候,你說個啥他反正是不知道的,卻最愛重復(fù)最后一個字兒。
佘青嶺瞬間滿足,本想親親大寶孫,偏就忍耐住了。
講完九天,自是八風(fēng)。
“八節(jié)之風(fēng),立春條風(fēng),春分明庶風(fēng),立夏清明風(fēng)……”
安兒抬眼看到了自己的爹,當下大喊一聲:“�。�!”
他可真想他啊,跟爺爺這里小半天兒了,就吃了點屎配干饃饃。
陳大勝跑過去,舍了爹,抱起兒子吧唧吧唧就是一頓親,就親的佘青嶺的心天崩地裂的。
安人是個仁義孩子,就把自己嘴里啃了半天的饃塞進了陳大勝的嘴里,陳大勝毫不顧忌的吃了,還夸獎:“哎呀~真香,我兒孝敬�!�
心裂了,補起來,又碎了……
看到陳大勝回來,在屋外的婢仆才松了一口氣,很少看到郡王爺發(fā)那么大脾氣,就莫名其妙不讓人打攪,對著可憐的小少爺扯喊半天兒書,小爺那么小,他聽不懂��!
今兒陳家婢仆除了個婆子,多跟奶奶們?nèi)チ诵∏G村,陪著佘青嶺的這幾位,自是以郡王爺為主,也都沒養(yǎng)過孩子,就委屈了陳家大寶貝兒啃了半天兒干饃。
至于說安兒吃屎那婆子,因為沒規(guī)矩,讓郡王爺攆出去了。
七茜兒這是不知道呢,要是知道自己兒子一下午沒吃輔食,有的人半年甭想摸孩子。
有陳大勝壯膽,這會不用吩咐,下人立刻擺了反復(fù)熱的晚膳上炕,陳大勝看到這些,便詫異的問佘青嶺道:“爹,您還沒吃呢?”
嘴上問著爹,他卻看向自己的兒子。
佘青嶺這才想起自己做了什么事兒,可是自己的孫兒,竟就啃著饃饃陪著自己胡鬧了這么久,還,一點兒也不鬧,哎呀這孩子咋那么仁義呢?
越深想越內(nèi)疚,佘青嶺立刻抱起大孫,啥都忘記的想親幾口�?上О矁嚎吹匠缘谋惘偭耍思沂钦骛I了。
孩子一把推開他爺?shù)睦夏�,掙扎爬到炕桌邊兒,一把就摟住一碗飯食,豚般的把自己腦袋按了進去。
看著兒子一口接一口的吃東西,爹喂著還不夠,人家還要伸出小手從桌子上撈巴點照顧照顧自己的小肚子,陳大勝心疼了一會兒,到底跟佘青嶺說:“爹。”
佘青嶺嚇一跳,有些慌張的抬頭看他兒:“��?”
陳大勝無奈:“這事兒吧,就別讓茜兒知道了,不然,您知道的。”
七茜兒有多在意孩子,這家里人是清楚的。這么大的當家坐堂奶奶,打孩子出生起,是事事親力親為,甚至孩子里衣的針線她都信不過旁人,都是熬夜自己一針一線縫的。
甭說富貴人家有成群婢仆,百個婢仆也不頂當娘的看兒子抓炭火,上手打的那一巴掌心疼。
佘青嶺趕緊點頭:“哎,哎!�!�
說完又慎重看著兒子保證:“好!”
就這樣,祖孫三代一堆兒吃了晚膳,安兒吃飽就在爹懷里困著了。
佘青嶺看著他紅撲撲的小臉,忽然就想告狀了,于是他說:“勝兒你知道么?”
陳大勝眨巴下眼睛看他爹:“知道什么?”
佘青嶺用下巴輕輕點點安兒道:“你兒下午仿佛是吃屎了。”
說完,他抬臉看自己兒子的臉,卻看到陳大勝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噗哧笑出聲兒,低頭就在自己兒子胖嘟嘟的臉上又親香幾下,有些陶醉的抬頭說:“這臭小子!沒事兒,都這樣�!�
鄉(xiāng)間長大,這種事情他早就聽膩了。
佘青嶺有些愕然,忽也懂了,也許這就是血脈親情吧,孩子什么樣子父母都是不嫌棄的。
想到這里他也笑了起來,便不提此事,問了句:“聽說你最近只要開牲畜集,就要去集市轉(zhuǎn)悠�!�
陳大勝點頭:“哎,也不是轉(zhuǎn)悠,就每次去了,坐在官牙邊上看看行市。”
佘青嶺眼睛一亮:“哦?行價如何?”
說完,他幾步走到一邊的書桌,伸手拿起筆墨紙硯,回身鋪在桌子上認真做出記錄的樣子。
不管在不在戶部,佘青嶺對民生都是極其在意的,即便他不涉朝政,他都要將自己看到的最真實的民情三不五時的告訴圣上。
在他的經(jīng)驗看來,皇帝這個位置出點政事錯誤沒所謂,然而國破之弊端源頭,必涉及民生,民生穩(wěn)則江山無礙。
提高民生便是他的政道。
陳大勝自然知道老爹的脾氣,便順嘴將自己的早就記下的數(shù)兒挨個匯報給他。
“……兒這次要買的是純祭祀壯牛,價格自然上翻,我那頭支錢十五貫,我四叔那頭說是牛王,要五十貫,這就是瞎說。他那頭我知道,也不過二十貫,就毛色漂亮,個頭壯碩而已,但集上一般的耕牛,確比去歲要貴上兩貫,至少也要得十二貫才能購入一頭壯牛……”
佘青嶺一溜兒記錄下來,住筆之后才問:“其余呢?”
陳大勝又想了下:“其余還好,三年起價格一直很穩(wěn),豚價千錢,整羊價三貫靠上,羔價倒是一直沒變,從來一貫,雞價最賤,雄三十,母五十,當中肥鵝最貴,能賣到一貫二到兩貫,這都接近羊價了……”
爺倆一做這事便忘記這是在親衛(wèi)巷了,一直到七茜兒來找,依舊隔著窗能聽到這兩人在那邊嘮叨為何雞子兒三文兩個,鵝蛋卻要十五文一枚?
七茜兒就撩開簾子進屋道:“什么時辰了?你們還不歇著,鵝兒貴還不是怨城里的那些騷客,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破習(xí)氣,打去歲起只要是個讀書的,就得身邊帶一只破鵝!
爹您不知道呢,那鵝價都沒邊兒了,一般的都能賣到貫半,卻分了上中下三品,那頸長毛白的,據(jù)說而今都能換一頭牛犢子了,能賣十幾貫?zāi)�!夏末那會子阿奶還想弄點鵝蛋腌制,好么,買不到!”
七茜兒說完接過兒子親了兩口對陳大勝道:“我抱他回去,你要想跟爹嘮叨,你就少嘮叨幾句,爹都幫咱看了半天孩兒了,根奴只是不睡,一直喊弟弟呢�!�
佘青嶺笑笑,叫人取了自己的厚襖上前親手給孩子捂好邊角,邊弄邊說:“再忍忍,這破習(xí)慣都是跟劉幀治那邊傳出來了,那家伙喜歡畫鵝,就在身邊整了一只大鵝耍子,他是燕京讀書人里的風(fēng)流頭目,大家可不是效仿他,老太太若是想吃鵝蛋,明兒我讓人問問御膳房……”
佘青嶺說到這里,忽就頓住了。
他是做過掌印太監(jiān)的,要這么說?這一年多,皇爺后宮的份例上,凡舉該有的鵝卻是被鴨子替代了。
看他不動了,七茜兒只能搖搖頭,抱著孩子轉(zhuǎn)身要走,陳大勝卻忽然抓住了她的衣角。
“你說,鵝多錢?”
七茜兒一愣,扭頭看陳大勝:“十幾貫吧,泉前街有好幾個老先生都養(yǎng)著呢,就沒有十貫下的,你問這個做什么?”
卻看到他也一動不動的在想事情了。
七茜兒無意一句話,佘青嶺與陳大勝腦袋里忽就貫通了,猶如亂麻般的線索在腦袋里從百泉山橫尸,到集市文人身邊那只搖搖擺擺的大鵝,到后宮御膳房,到那一張張笑容可親富貴無比的臉……
七茜兒哼了一聲,歪歪嘴兒,抱著孩子轉(zhuǎn)身離開了。
可佘青嶺卻走到炕邊坐下,他拿起筆在記錄的數(shù)字上打了個勾勾。
陳大勝對自己爹點點頭,最后輕笑道:“對,這就說得清楚了,兒從前一直覺著,站在門樓子之上,是什么都看得清楚的。”
佘青嶺也笑:“兩只眼睛看事情,到底局限了�!闭f完,他拿筆將那數(shù)字圖成了一個黑疙瘩道:“這世上總有人比咱站得高,看得遠,我們只看到一只鵝,有的人卻能從劉幀治喜歡鵝兒,天下文人便競相效仿上看出他未來的危險性,他下手太早,又找的好人破案,我才沒想到會跟他有關(guān),嘖……這家伙,脾性到跟他爹完全不像,更像是譚家人走陰風(fēng)路呢�!�
陳大勝冷笑一聲,末了來了一句:“這能怪咱們?人家從頭至尾便使一切力量只推一件事,自是心清目明。人能看到這條路上的一切障礙,我們每天雜七雜八又想的是什么?不過是庶民屋檐下一口鍋里的湯水,虧您舍的早,不然我看他們也是膽大包天了把人命當成物件了。”
此案跟老刀們無關(guān),更跟佘青嶺無關(guān),可想起死在家門口這幾個人,這父子二人這一夜竟是輾轉(zhuǎn)反復(fù),總感覺自己該當做一些事情的。
第154章
入冬,百泉山走了蓋茅舍的,卻來了一群狩冬獵的。
原本泉后街就叫泉后莊那會,它的作用就是供給燕京貴族狩獵歇腳之用,如此,這后山便是最好的獵場之一了。
國家緩緩復(fù)蘇,新貴逐漸有了氣韻,便都開始玩耍起來。
你都不知道那些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又從哪兒找了關(guān)系,開始貼著山腳繼續(xù)蓋類似于泉后街的大宅,只現(xiàn)下工程沒停,打獵的卻提前來了。
這些人總是跟泉后街某個門庭沾親帶故,反正,鄭阿蠻他們每次來是住在常連芳家的,可招待他們的花銷,卻是陳大勝這邊走的賬目。
陳家如今不缺這點招待銀子,倒是弄的常連芳有些不好意思了。
如此,泉后街的街坊自打進入冬獵期,每天不等雞叫起,卻是被隆隆馬蹄驚起的。
咱這地方就挨著皇家獵場,也就十來里的距離,皇爺十一月初就帶著人去了場中消遣,那么進不去的那些人更愛蹭日子出行狩獵了。
只出城的時候,凡有熟人問起,便淡淡說一句,嗨,慶豐百泉那邊狩獵去呢。卻也不說去哪個獵場,只管讓人猜去,便很有牌面。
又是一陣馬蹄隆隆過去,陳家宅子挨著道兒,這就都睡不得了。
七茜兒未睜眼,就迷迷糊糊伸出手撈住兒子,把兩只手放在他的耳朵上堵著,等到她清醒了,一睜眼便看到一個早就清醒的,正二目發(fā)光,嘴角帶著十足壞笑的家伙正在看著她。
得,這爺是早就起來了。
安兒總算等到娘親睜眼,當下十分興奮,就見他兩條小胖腿一蹬,發(fā)出奶氣十足的一聲:“吖……!”
人家那小被兒,就飛了。
小孩兒一日兩興奮,穿衣前,脫衣后,這是活魚期。
他喊完四條蹄子便各自開始活動,竟往四個地方畫圈,反正沒有一對動作一樣的。
七茜兒抿嘴笑,扒拉幾下頭發(fā)坐起道:“呦,你醒了��?”
安兒握拳:“�。 �
早就起來了,你個懶貨!
聽到屋子里的動靜,婢仆便排著隊,托著器具進屋,侍奉主人起床。
家里人是越來越多,曾經(jīng)七茜兒眼里的所謂能住一輩子的大宅,卻是越來越小了。
等時辰差不離,謝六好又把根奴從巷子尾送了過來,只要他在家,就總要把侄兒接回家,在自己的懷窩睡的。
根奴兒一路哼唧,看到七茜兒便張開小手,興奮的喊了一聲娘,喊完帶著淚花笑,這是個仁義孩子,總是忍耐旁人。
等到七茜兒抱住他,他便摟住娘親的脖子,緊緊的箍住,再也不放了。
“你今兒不去衙門?”七茜兒拍著孩子的后背,笑瞇瞇的看著謝六好問。
“哎,不去了。獵場那邊有事兒,讓我御前聽差去呢,這孩崽子沒良心,翻身兒就忘了我夜里起來伺候他了�!敝x六好笑瞇瞇的回答。
七茜兒聞言白了他一眼嗔怪:“你這張嘴,怎么什么都說。”
謝六好聞言便笑道:“什么?哦,沒事兒,你是嫂子呢,又不是外人�!�
說到這里他看看侄兒又說:“這小子是個有福氣的,反正比我們命好多了呢�!�
七茜兒聞言微楞:“那肯定�。∧阏@么說?”
謝六好便說:“從前在族里,只要是家有爹娘為族里沒了性命的苦孩子,我的大伯,伯娘都要把孩子接到身邊,也要喊他們爹娘的……”他摸著侄兒的頭發(fā)笑到:“其實就是對族里,門內(nèi)個交代,我跟我哥算作有爹有娘的長大的,那時候沒心眼,人也傻,又是人家教養(yǎng)大的,就看不出個好壞,不知道有爹娘是啥滋味,也覺著自己什么都有。現(xiàn)在我倒是明白了,這小子昨晚就哭半宿,一直喊爹娘的……”
七茜兒摟著孩子點頭,卻沒評判什么。
叔嫂帶著孩子進屋,安兒一晚上沒有見到哥哥,見到了就立刻舍了自己的飯碗,猶如生死離別再見般激動的攀爬過去。
根奴看到弟弟也熱淚盈眶,也掙扎上炕,攀爬過去,與弟弟最終相會擁抱在一起。
真是親的心肝都碎了,就恨不得上嘴咬上幾口才是愛。
大人們都是忍俊不住笑,正樂呵著,外面卻說老爺回來了。
七茜兒詫異:“這個時候?”
親衛(wèi)巷內(nèi),一溜兒十幾輛馬車正在卸東西,看到謝六好出來,陳大勝就對他笑著說:“嘿!你小子有福氣,也巧了,這里有你六車東西,趕緊讓人給你抬屋里去�!�
謝六好愕然,看著這一排大車,就走到陳大勝身邊問:“哥?什么東西?哪兒來的東西?您甭管我啊,我賺的夠花,可甭破費了。”
陳大勝上下打量他一番,又看看左右沒人,表情便故作平淡的說:“我破費什么,這個,算作是你哥哥給你的東西,就該是你的�!�
謝六好臉上一變,很是驚愕的問:“您說什么?我,我哥?”
陳大勝眼睛依舊不看他道:“啊,你哥!當初兄弟幾個一起出去的,在坦河那邊看到異邦買賣挺好做的,就懂了點心思。你不知道,咱這邊的絲綢茶葉,還有瓷器什么的拿到那頭,都是能里外翻二三十倍的,咳,那不是就有了點貪心么,就,就一起攢了點子老本兒,那時候你哥出的本錢多,這些就該有你家一半兒。”
謝六好又不是傻子,他就滿面不相信的看著陳大勝,又看看那些車。
倒不是察覺到自己哥哥還活著,卻覺著是自己這個義兄怕是自己過的不好,私下里貼補自己呢。
陳大勝早就想好了怎么說,便后退一步貼著墻道:“真的,不瞞你,這事兒皇爺知道的。”
謝六好眼睛頓時瞪的老大,他這才想起一事,左梁關(guān)向外是不允許貿(mào)易的。
那義兄這個買賣,怕是不合法的。
陳大勝對他點點頭道:“真的,你就是問到御前,也就是這么回事兒。就是我們幾個從前探的那些點兒,中間連線的是大商平慎,哨子在高菲西奧,瑪?q尼人的幾個老城堡里以行商之名活動。
咱這么大的事兒,養(yǎng)活那么多人,又那么大的開銷,皇爺又不想旁人知道,就只能自己支撐這份買賣,賺錢就是個捎帶的事兒,咱才賺幾個?你就拿著吧,這是你哥給你跟根奴存的家底兒,也不是什么照顧人情,該你的你就坦然受著,誰也不用謝�!�
一時之間心神震撼,謝六好不知道該說什么,還有些頭暈,其實他一直忍耐著不敢去悲傷,也不多想,閉起眼睛就只當哥哥活著的。
誰知道這么久了,心里好不容易舒服一點兒,他哥又要冒出來戳他一下。
如此,他便也貼著墻緩緩的坐在了冬日里的地上,卻依舊不哭,就呆呆的看著。
陳大勝看他不動,也不打攪,有時候爺們這份傷心誰也幫不了,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出來。
他站起,指揮人把那幾車高菲西奧捎來的香料,毯子,各類皮毛,還有金器,銀具,高菲西奧琥珀蜜蠟之類送到謝六好的院子里。
誰能想到,這才多久,謝五好就在高菲西奧扎下了根兒,成了高菲西奧王認同的妹夫,人家甚至都有封地了,那就更不可能回來了,大梁這邊也更要保護好這條線。
陛下現(xiàn)在跟謝五好聯(lián)系,都不能用上下級那種語氣命令了,甚至私下里賞賜了不少大梁的東西以來維系那位高菲西奧權(quán)臣的思鄉(xiāng)之情。
如此,謝五好為大梁,怕是真不得歸了。
人家這次送了陛下不少好東西,其中上等戰(zhàn)馬是以作大梁軍馬種馬之用的。
除了這些,他們這些舊友都有東西送,可說來說去就是個量大面上好看,幾萬里地呢,實惠玩意兒人還是貼補兒子弟弟了。
他跟兵部孫尚書驗車的時候,孫大人說,單是那一箱子琥珀蜜蠟,隨便取出拳大一塊就能在燕京換套大宅。
而這種東西,在高菲西奧國卻到處都是,人家海岸邊上能撿,山里也有礦脈,并不稀罕的,反正,人家就拿來隨意碾成粉末當成藥吃,雖大梁也有琥珀蜜蠟入藥安神明目的,可誰舍得用啊,那可是千年的琥珀萬年的蜜蠟。
還,還那么一大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