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七茜兒臉白了下,走過去想跪卻被爹攔著了。
“出來沒帶幾個人,不要這樣,咱老太太們呢?”
七茜兒只得輕輕福禮道:“老太太們在城外義亭施粥祈福呢,這入了正月那邊開了五亭十鍋的粥,您們~不知道啊?”
周圍寂靜,不知道貴人心里怎么想的,大家終聽到他微微嘆息了一聲道:“這樣啊,也好,做點事情……也是很好的,就過去看看吧�!�
佘青嶺無奈:“哎,都不是個省心的,走著,上車帶路!”
七茜兒抿抿嘴,又看看天氣,見自己爹也是一身落魄憔悴,這才幾日沒見,衣服就如掛在身上一般。
她心疼,就小心翼翼的問貴人:“都到門口了,不若就進(jìn)屋坐坐?您,您看,家里那么大的事兒,您又是個頂門戶的,累壞了吧?這一月張張急急的,又這點兒出門,在家里吃了點東西么?先進(jìn)屋,我給您做一碗熱乎飯吃?我自己磨的面,就可細(xì)發(fā)了,不若您去我那熱乎炕上坐坐,咱緩緩成不?”
皇爺有些愕然,他就是做大都督的時候,也沒人跟他說這樣的家常話啊。
他心里本堵的厲害,卻又因為這樸素的關(guān)心舒暢了一些。
搖搖頭,皇爺總算露了一絲笑模樣:“不用了,就改日吧,今兒還得回去,家,就不進(jìn)了……”
七茜兒只得匆匆上車帶路。
慶豐城外五里義亭,正是晚夕飯功夫,兩大口鐵鍋燒著,成群結(jié)隊的落魄貧寒人就排著隊,拿著破碗破瓢等著吃粥。
一幫子親衛(wèi)巷太太就抱著簸籮給人家發(fā)粗面餅子,都是有錢的官家太太,卻被陳老太太十幾日引成街巷里的潑辣婆子。
偶爾有個不守規(guī)矩的想把手伸到簸籮里,張婉如她娘就伸手一個大巴掌,真打,脆響!
時候到了,稠粥一開木蓋,頓時飯香撲鼻,一天就這一頓,那按耐不住,早就餓瘋了的人便一擁而上。
皇爺在不遠(yuǎn)處的車?yán)锟吹哪康煽诖�,他看到陳家老太太,還有她親娘,就一人圍著一個大圍裙,站在高高的石臺階上撕心裂肺的喊:
“搶什么搶?餓死鬼投胎的東西,仔細(xì)把孩子給擠灶坑里……我把你們這些倒母的東西當(dāng)糧食煮了你信不信,搶!搶你祖宗的搶……哎呦,說不聽啊,打的少了么?又是你?哎哎……這是素粥,你把手伸進(jìn)去算肉粥啊?這不是討打么?”
然后,皇爺就看到他溫柔至極的親娘,一輩子忍讓的親娘,他被搶就跟在車后,不敢哭,只能一路摔著送的親娘,人家就胖臉漲紅,簡直興奮至極的雙手舉著一把大木勺子,對著那一圈餓瘋了的人,竟絲毫不畏懼,對著大腦的挨個就哐哐一頓打……
第142章
皇爺花了好大的勁兒,才把自己的下巴推回去,他窘迫,周圍人便也不敢看大鍋那邊了。
車內(nèi)十分安靜,七茜兒低著頭,心里很是慌亂,自己家小孩兒把人家小孩兒帶出來淘氣,這本賬要咋算?
這可是皇帝老子,那是老子的親娘。
皇帝老子低頭想了會,又扭臉趴在車窗往外看一眼不眨的看了起來。他的母親快活極了,仿若割舍了一切,渾身光彩的普照天下了。
七茜兒試探的問:“那,您?下去么?”
皇爺立刻拒絕:“不了,莫要驚動她老人家……老人家這樣挺好的�!�
是比出家為尼,好百倍的結(jié)果了。
武帝楊藻盡量保持著人前的冷靜,可是他清楚,阿娘怕是不要他了,自從自己這個孽障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當(dāng)中,她就沒有一日是快活的。
他從前就總是想,以后就好了,以后好了,我要如何如何對待阿娘,我要如何如何孝順阿娘……可來不及了啊,他的阿娘似乎不再依靠他了。
如阿娘了解他一般,他瞬間就明白了阿娘的心。
那一下戳的他呦,真是整個心連著皮肉齊齊的又委屈,又酸澀,這滋味真難受啊。
七茜兒閉了嘴,悄悄看著這個熱淚盈眶的男人,心想,哦,原來皇帝老子也有不如意的時候啊。
從前她對這位皇爺?shù)目捶ㄊ且恢倍嘧兊�,阿奶去求賞功錢他給了,是個好皇帝。
派陳大勝等人出去送死,她就罵他是個爛皇帝。
他給自己家賞東西,恩,這人還不錯。
甭管她經(jīng)歷了什么,根骨里就是個樸素婦人,喜怒隨心,喝醉了也會想干掉老天爺,可酒醒便知不能了。
她知道自己手上的功夫厲害,可她還是畏懼,家里上下多少人端人家飯碗,在人家屋檐底下討生活呢,一下伺候不好,人家說不給上工了,這工就沒的做了呢。
她小心翼翼去看自己的爹,爹似乎也很驚,正靠在壁板上魂游天外,大概許也被他那干娘驚到了。
車外勺子打腦瓜跟倆老太太的怒罵不斷傳來,每次動靜大了,皇爺便抖一下,有時候也會笑,又很快忍耐住。
能從老太太們的語調(diào)里聽出,她們極快樂,那種被人依靠,一勺下去給多給少的掌握權(quán)柄的氣勢是足足的。
可自己心里的惶恐也是足足的��!
七茜兒左顧右盼,到底一咬牙下了車,仿佛爹在身后喚她了,她都當(dāng)做沒聽到。
必須做點什么,討好討好這皇帝老兒,自己孩子爹在人家手里做人質(zhì)呢,這一下不如意,給個小鞋穿可咋好?
她來到鍋跟前四處看,看到圍了布幔的義亭內(nèi)放了不少粗瓷大碗,就走了過去,拿起兩個放進(jìn)一邊的水桶里用力搓洗起來。
立刻跟在七茜兒身后的一個男人看她動作,這位不知名的人極其機(jī)靈,見七茜兒要拿自己的手帕擦碗就趕緊阻止,給了他帶的一塊嶄新的帕子。
七茜兒抬臉看看他,笑笑,低頭繼續(xù)搓洗。
卻不知,這位是最近她每天要罵上最少九十九次的孟鼎臣。
老太太眼尖,見七茜兒也到了,就興奮的高喊:“茜兒�。∵@點兒你咋來了?”
七茜兒一手一個碗出來笑著說:“想您了唄�!�
話是這么說的,可腳下卻一拐彎,舉著兩個碗到了那祖宗的鍋根道:“……您,您給我整兩碗。”
江太后看她過不去,就威風(fēng)的舉著勺子,趕鴨子般的把人驅(qū)趕開,讓七茜兒到了近前。
老太太在身后氣急敗壞的喊:“嘿,她那鍋有蜜?想我你去她那頭?!”
江太后哈哈大笑,聲音頗得意:“來我這里咋了?她早就看透你了,摳唆的,你那什么色兒,我這什么色兒?清湯寡水你也敢跟我比?你那鍋哪有我這邊實在�!�
這話一落,圍在老太太鍋邊的人叛逃一半兒。
老太太就氣的直跺腳。
甭看是個粥鍋,那可真不好看的,一不小心就糊鍋底,得一直兜著底兒往上翻,老太后沒老太太的力氣大,可人家是個會使喚人的,就使喚的太監(jiān)邱樂每日萬念俱灰,一身的粥味兒。
江太后每天就這個時辰最興奮,幾乎是沒多考慮就顛勺給七茜兒從鍋底來了兩下。
真真好大的面子了。
人還很是驕傲的說:“我兒眼光自然是好的,咱這口好粥黏糊的很呢,你細(xì)品還有甜味兒,我兒就放心吃,這些米都是我跟師太們篩八遍來的,沒沙子沒石子兒,我跟你你奶也吃這個�!�
車內(nèi)的皇爺聽到自己娘親噠噠喚這小婦人我兒,他整個胸腔又猙獰了,就長長呼出一口沉重的氣息。
佘青嶺咳嗽了一聲在邊上淡淡道:“我家茜兒本只孝順一個就成,您看老太太身上穿的,那都是我家茜兒的針線�!�
你倒是親兒子,你家皇后嬪妃也有好些了,又給你娘孝順過幾色針線,這么大的喪事,你家老娘身上想穿個素淡的,都得我家媳婦孝順,你還好意思酸?
皇爺怒到:“說成什么了,再缺能缺老祖宗身上那幾件,你說是你媳婦做的就是了?”
佘青嶺胸有成竹指著車外道:“您看她袖口,我娘節(jié)省,從不穿里外新的衣裳,她的衣裳里襯都是舊布�!�
皇爺剛想說點啥反駁,卻聽到了自己娘歡快的呼喝聲。
江太后很照顧的從圍兜里抓撈幾下,弄出兩塊腌菜疙瘩丟到碗上,極大度的說:“我兒吃吧,這是尼師們親手種的菜疙瘩,好吃得很哩……”
她是個樸素的常年吃齋念佛的虔誠人,根本不會嫌棄這口東西,打她兒走了,她日日都是如此,從不敢沾染半分有生命的孽債。
如此,七茜兒又端著兩大碗稠粥進(jìn)了車。
車內(nèi)很安靜,佘青嶺看著自己家祖?zhèn)髂懘蟀斓膬合眿D,心想,我的兒,咱家是有幾顆頭顱預(yù)備著給人家摘的,你怎么什么都敢往人家身前送?
這入口的東西也是好進(jìn)上來的。
七茜兒哪里懂這個,就滿面笑的把碗舉過去說:“您~試試?老祖宗的手藝是最好的,真的,這都熬了一下午了,黏糊的緊呢……我也經(jīng)常吃的,真的�!�
皇爺笑笑,虔誠的想端過碗,卻被佘青嶺先伸了手接過去,他取了筷,從皇爺那碗弄走一些,自己端起來就吃。
皇爺也想吃,卻聽佘青嶺極嚴(yán)肅的說:“您等會。”
一副我要是沒有毒發(fā)身亡你再吃的架勢。
到此刻,七茜兒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事情。
她牙齒磕碰了一下,看著自己爹道:“爹呀?”
佘青嶺咽下東西,瞥了她一眼道:“恩?”
“我,好像做錯事兒了?”
皇爺本難受的心情好了一點點,他笑出了聲,佘青嶺卻肯定的對兒媳婦點點頭:“恩,下次別給他吃的�!�
又吃了兩口抬頭囑咐:“針線也別給他,他有的是�!�
皇爺怒極反笑:“誰稀罕?”
佘青嶺對他揚揚袖子,露出里面拼接的舊衣里襯道:“我~稀罕!”
如此,就徹底安靜了,只有佘青嶺咸菜疙瘩配粥的聲音不斷傳來。
多富貴的人吃粥,也是轉(zhuǎn)圈吸溜。
一直到他碗空了,他才開恩的說了句:“……您用吧�!�
皇爺無奈,一臉虔誠雙手端起半涼的粥,邊吃邊吸鼻子。
七茜兒心道,原來皇帝老爺也不過如此啊,一樣的吸溜吸溜。
這夜?fàn)攤z歸家,七茜兒親手燒了水鐵鍋煮老爹。
等到佘青嶺從浴房出來,他們才坐在屋里說事兒。
幾天沒見,做爺爺?shù)木桶褜O子放在膝蓋上顛,安兒很享受這種侍奉,就滿面老爺款兒,嘴兒里發(fā)出呃呃呃呃的聲音。
“哧……這孩子又胖了,眉眼都看不出來了。”
佘青嶺愛惜的摸摸他孫的禿毛,脾氣一貫的好。
七茜兒卻小心翼翼的賠罪道:“爹,我白日里做錯事了�!�
佘青嶺沒抬頭的問:“哪兒錯了?”
七茜兒撇嘴,有些自我厭氣道:“就~哪兒都有我……”
許是抖動累了,佘青嶺把孩子換了一條腿顛著才說:“也不是你錯,而是……有些事兒他們說你錯,你才開始錯,以后警醒點兒,別把腦袋伸過去給人家機(jī)會尋你麻煩�!�
七茜兒點頭,就有些憋屈道:“以后離他家遠(yuǎn)點!就,怪慎人的�!�
佘青嶺笑著點點頭:“恩,那個人~如今不怕的,只你跟他太近,旁人就會圖謀你,琢磨你,他們心有所圖~你就沒了安生。”
七茜兒氣悶的點頭:“可,咱老太太跟他家那位攪合在一起了�!�
佘青嶺嘆息,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自認(rèn)見識了太多的人,也知道各種各樣的行事辦法,可自己干娘的這個脾性,一會子一雷,還真一言難盡。
他看著黑乎乎的窗外半天才說:“算了,咱無所圖便坦蕩蕩,那也是個可憐人,到底是心有不甘罷了……”
可誰又是甘愿知足的?
他又吩咐道:“過去裝聾作啞,如今知道了,就得預(yù)備起來,把老宅前面那套院子收拾出來,就給……老祖宗住吧,以后,只當(dāng)家里有兩個老人侍奉著……”
七茜兒愣了下問:“這,是不走了?”
佘青嶺點點頭:“也不一定,但咱要預(yù)備著,哎,那廟里是關(guān)不住了。”
沒看到人家今日一副上仙點兵的過癮模樣么?
權(quán)利是個好東西,一旦掌握了,誰又想丟下?即便那是個勺兒。
這一夜過去,竟有春雪降臨,七茜兒大早上起來看到,便命人搬了一堆厚實的素布襖子送到前面去,再把碳也預(yù)備了一千多斤送過去。
從前也是這樣孝敬,可今日卻覺著自己不那么單純了。
窗外一切如常,有婢仆打掃庭院,還有提著熱水的小丫頭排著隊從廊前過,偶爾有調(diào)皮的小廝過去湊趣,又被幾個丫頭用眼色瞪走。
身邊兩個嬌兒在酣睡,就睡的人間萬分祥和。
七茜兒湊過去,伸出手在安兒頭上撫摸,鬼使神差,她卻說了一句:“你爹,可什么時候回來��?”
好奇怪,為什么今天會想他呢?
許是聽到爹便會委屈,根奴兒打了個哆嗦,沒有過多的思考,七茜兒便從炕桌下面立刻拖出一個小虎子,單手抱過孩子,把虎子嘴兒對住了狗雞兒,瞬間憋了一夜的長河泄了出來。
大狗兒子一邊尿一邊睡,小狗兒子便是有動靜,人老爺也懶的睜開眼。
低頭親親大狗兒子的頭頂,七茜兒誠心誠意的贊美:“恁親呢�!�
在屋外一直警醒的婆子聽到動靜進(jìn)屋,趕巧趕上七茜兒把虎子遞給她,她就低聲夸獎道:“再沒有比奶奶更利索的人了,這倆孩子抓著,成夜睡下來,竟是一塊尿布都沒有污了�!�
七茜兒低笑,抱著孩子晃悠幾下,想把他放進(jìn)被窩,卻被一只小手抓住衣襟不放。
這種全心全意被人依靠的樣兒,就令做娘的為他們死也甘心呢。
前幾日安兒吃奶被根奴看到,許是心里缺了這一樣?xùn)|西,這孩子也要吃,七茜兒不許,他就哭的肝腸寸斷,臉上都泛了紫。
這是來到人間,一口娘奶都沒吃過的孩子。
實在沒辦法,七茜兒只能解了衣裳給他砸吧兩口,這下好了,從此夜里也不能離了。
人家也知足,就鬧過一次。
也就從這兩口奶開始,七茜兒才在心里喊根奴兒大狗兒子了,這狗兒就是她生的。
她確定。
七茜兒晃著孩子,耳邊滿是爹昨夜的那番話,他說原本一切都有規(guī)矩的,可人又偏偏是有心的,所有人都說那老祖宗應(yīng)該守她當(dāng)守的規(guī)矩,偏楊家當(dāng)年又允許她親自撫養(yǎng)了孩子七年,這就養(yǎng)出娘的狼性。
一邊規(guī)矩禮法,一邊卻是人性人心。
說到最后,自己爹那張總是平靜的臉上便出現(xiàn)一種莫名的,十分解氣的樣兒說:“該!他到覺著,什么都會如他的意呢,傻了吧!”
七茜兒深深吸了一口氣,低頭親了幾下兒子道:“傻了吧,傻了吧!”
說完叫了進(jìn),便有早就候著的婆子們低頭進(jìn)來問事,七茜兒一手孩子,一手對牌,咱也是掌握權(quán)柄的人呦。
萬里之外,寒風(fēng)呼嘯,蒼鷹飛過,偽造在部落里的坑洞躺著幾個倒霉蛋。
頭頂人沸馬嘶,管四兒將剛割下來兩顆人頭丟到陳大勝身邊小聲說:“哥,少了四個,跑了……這活兒沒有從前好干了,狗日的學(xué)機(jī)靈了。”
他抬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一手血。
陳大勝歪頭看看,從懷里取出一瓶藥丟過去:“省著點兒,就這半瓶了�!�
“啊,我不用,一會就收口了。”
憤怒的嘶喊,無數(shù)馬蹄帶著憤怒的追兵四下遠(yuǎn)去。
身披鐐銬的瘦弱奴隸從角落踉蹌走出,路過部落邊緣,有奴隸摔了一跤,被看管人連著抽了幾鞭,他吃疼不過,就在地上打滾,路過坑洞一剎,他把預(yù)備好的布包丟進(jìn)坑洞。
陳大勝吸吸氣,打開布包,將里面喂牲口的豆渣與幾個弟兄一人一把分吃了。
豆渣很難吃,還特?fù)p耗牙口,可是每一口糧陳大勝都吃的格外珍惜,反復(fù)咀嚼才舍得咽下。
這是從前被抓走的大梁人,不,也許從前他們還不是大梁人,是被當(dāng)成牲口般被牽走的人畜。
坑洞是他們挖的,情報是他們給的,口糧是從他們嘴里分出來的,不管被帶走多久,那中原大陸的骨頭還在,血……就總是熱的!
抬手從腰下解下一個灌滿冰片香料的皮囊,他將人頭粗暴的塞進(jìn)去冷笑:“跑了不當(dāng)緊,總就有他們露面的時候,爺?shù)戎麄儯谖壹业湹溸^的,就一個別跑�!�
第143章
六月,草原上最好的時候,莽原綠草接天迎日,清澈明亮的坦河從天上淌下,草涼地燥。
天園一般的死地。
幾乎絕了人煙的左梁關(guān),又因新的大梁軍慢慢有了人,此人煙是單一的,沒有女人,沒有孩子,沒有老人。
整一城就可憐巴巴光棍糙兵,每天日出而起,喊著號子修建城池,唱著安魂曲從城池各各角落收斂尸骸。
他們將尸骸葬在左梁關(guān)城外沒多遠(yuǎn)的地方,尸骸太多,坑挖了老大,都埋起來就變一座山,還有一塊無字碑。
只要在城墻的大梁守軍,抬眼就能看到那座山,你躲不開它,知道它下面睡滿了人,一層一層……每次看完,就會一眼不眨的看坦人會來的方向。
不恨,不氣,就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