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陶繼宗苦笑:“不敢滿您,賣了一萬一千貫!唐家二房買的。老太太,一會子您過去吧,我娘,我娘今日就出殯,唐家的錢我們接了,等我走了,嫂子們也收拾收拾,就搬了……”
這話說的急迫,老太太便有些生氣道:“你這孩子,你出去打聽打聽,就是再不孝的,為臉上好看,那老人家都要停靈三日呢,你娘白養(yǎng)你們了,你咋不懂事呢?”
陶繼宗無奈搖頭:“我也想啊,可忠孝難以兩全,朝廷先鋒營明日便出征,您知道,我是左梁關(guān)掙命出來的……上峰的意思,既我熟悉那邊的情況,就讓我隨軍引路去……”
陶繼宗這話一出,老太太便不吭氣了,她甚至長長呼出一口氣,雙手合掌四處拜了一圈道:“哎呦,觀音菩薩保佑,咱大梁可算是發(fā)兵了……這都人心惶惶多少天了,觀音菩薩保佑,保佑我大梁軍順順利利,大勝而歸……保佑,保佑……”
她拜完,又拉住陶繼宗手安慰:“孩子,你辦的是大事兒!你娘不怪你的,你只管去著,好好保著自己,你娘在天上看著你呢,就指定就沒事兒!你也別落心病……我明兒起呢,就跟你嬸子們上青雀庵給你娘做十五天法事去!
香火就給你娘置辦的旺旺的,把菩薩們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你安心!這事兒就交給我們……她想上幾重天就去幾重天,香火到了,她想升什么仙兒,那就是什么仙兒……”
陶繼宗以為自己什么都想開了,卻沒想到這陳家老奶奶能幫襯到這個程度,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便又是三個帶血的頭磕下去了。
然而他們并不知道,這一切不過是朝廷為安民心,也是為了震懾麻痹坦人,才做出大軍開拔的樣子。
陶繼宗草草將母親安葬,又將妻女安排在萬氏院子里暫存著,他本歸心似箭,就想左梁關(guān)復仇去呢,可大軍那叫個慢,就幾千人聲勢浩大的出了燕京。
出了慶豐起,就每走幾十里,便找個沒人的地方埋鍋做飯,捎帶練兵……等他好不容易煎熬到小南山了,泉后街卻爆出一個大消息。
張氏帶著狀元改嫁了,嫁的也不遠,就在前面祠堂教書的一個鰥夫,這位先生姓封,有大才,還是前朝舉人,家里因戰(zhàn)亂死的就他一人,都六十多歲了,再娶再生不可能,就相中狀元的天分跟家里的香火。
自此,乳名狀元的陶文通改名封文通,卻依舊在泉后街生活了下去。
第129章
二十多天未見,孟萬全面目都深凹下去,神情就疲憊至極。
接連五天連陰雨,室內(nèi)濕潮,七茜兒便命人掛起綿簾,在房廊之下點小炭旺火,坐在小椅上烹茶聽全子哥抱怨。
這些天,每三日這位就要往小南山一代去一次,就累的他這個向來要強的都撐不下去了。
“……急慌慌就送來三十車成藥,也不許我們開包檢查,就說前面當緊要用,讓立馬送到小南山,我還以為那邊多著急呢,哼……送過去等了半宿,那邊才出來幾個懶洋洋的接車,這是都瘋了!
我就說你好歹驗下,這可是藥呢!人家都不帶搭理我的,這還是從前在傷兵營的幾位悄悄跟我說,什么老成藥,哼……不能提了,就成天耍著人玩兒,也不讓人歇著,成日就送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去,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他顯然不想把軍機上的事情說出,卻憋的難受,就過來抱怨了。
說完他還小心翼翼看下后院問:“先生呢?”他想拜見一下先生,說說這些事情。
七茜兒頭都沒抬道:“前兒宮里就接去了,說最近幾月不回來呢�!�
說完抬頭與孟萬全對視,又各自回錯開眼神。
孟萬全不傻,他還很通透。
孟萬全故作輕松道:“弟妹莫要多想,從前多遭難都過來了,以我的經(jīng)驗……總是沒事兒的,你是不知道從前,甭看那會子我是你家大勝的頭兒哥,他天份可比我好百倍了,我倆胳膊全喚的時候,他那樣的就能打我十個�!�
七茜兒點頭無所謂道:“哦�!�
自己這手功夫自己知道有多厲害,再加上辛伯那一手,若他還逃脫不了,那真是老天爺看不慣,注定命苦了。
所有知道內(nèi)情的人都覺著自己該擔心惶恐,其實沒有,從前~早就擔心過了。
泥壺冒起小咕嘟,七茜兒剛拿起布巾墊好,握著壺把還沒提起來,外面就來了余壽田,這是咱親衛(wèi)巷的長子嫡孫,這倆人一看到他就笑了起來。
當初瘦猴兒般的苦孩子今年都十六了,忒懂事溫和的一個娃兒,摸樣也養(yǎng)的越來越俊俏,真不比六部巷任何一家的公子差到哪兒去。
他爹是城門侯,他也算作是正兒八經(jīng)的官家少爺,自己還是個小旗,手下也管著一攤子事兒,這穩(wěn)重氣韻便有了。
自打親衛(wèi)巷的爺們走了,他孟大爺成大爺也出去要忙活,孩子本在慶豐右衛(wèi)有差事,不太忙也不清閑。
而今卻日日下了差事要往家跑,要看看嬸子們好不好,弟弟妹妹們需不需要自己。再帶著小廝把親衛(wèi)巷所有的院墻檢查一次,要把叔叔們養(yǎng)在家里的馬匹牽出去集體溜溜,他能吃苦,只是讀書一般,可入了泉后街,見了富貴,卻沒有跟街里的少爺學會爛毛病,這就很不易了。
主要是摳,舍不得花學壞的份子錢,別人就不喊他一起玩,今兒卻是比往常來的晚了。
給嬸子伯伯問了安好,再將手里的一串鑰匙遞給吉祥家,借著丫頭們端來的東西草草洗漱下,余壽田這才坐下跟嬸子說:“嬸子,今年春雨多,就可憐了我五叔七叔家的后院墻,我看有些松垮的意思,您讓人過去看看吧�!�
七茜兒抬臉對吉祥家說:“你去看看,實在不成就跟姜竹那邊莊子里打個招呼,請大伯爺他們起個窯口,咱這邊都是老宅,要修的東西不少,夏日雨水更多更大,該修補的就收拾一下,他們那邊今年也是要起新屋的,這窯口錢就從咱們大帳走�!�
吉祥下應喏去了,七茜兒這才問余壽田:“你今兒怎么回來的晚了?”
余壽田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去三禮學堂那邊看了看狀元,他……他娘尋人找我去了,對我哭的都要斷氣了,說狀元幾日水米未進了,他不開口,他娘不敢嫁。”
官員的孩子打小扎堆,也各有群體,余壽田屬于跟哪個群體都不遠不近的,從前他倒是跟兵部巷的玩的好呢,可后來他有了差事,人家就跟他疏遠了。
有差事,就是大人了。
七茜兒心里驚愕,便笑著問:“我都不知道你跟陶家狀元玩起來了?你們什么時候開始做朋友的?”
小孩兒都勢力,陶家狀元是個沒爹的孩子,名義上他爺爺,叔叔在外地做官,卻借不上力,加之家貧,這孩子就敏感融不進泉后街。
“也不是這樣的……其實沒多好,他娘以為我們好,我,我就是路上常遇到,就捎帶他段路,我下差跟他散學的時間差不離,又都是泉后街的……”
余壽田有差事那天起,家里的叔叔嬸子都給了賀禮,也給預備了大人的東西,比如一輛屬于他自己的馬,還有很體面的馬車,再給孩子漲月錢什么的。
孟萬全好奇:“他娘不是改嫁了么?鬧半天,這還沒辦事呢?他咋絕食了?難怪了,我就說么,不吭氣的孩子都內(nèi)里倔,他跟他奶奶那般親,讓他改姓,人家不能愿意。”
他這話問完,余壽田就滿面的同情,十五六歲的孩子還學會惆悵了,就嘆氣說:“哎,我,我倒是挺懂他的,我家那會子還不是一樣,其實他也可憐,就攤上那樣的爺爺了�!�
七茜兒看不上陶家,可也不打攪小孩交朋友,就問:“他哪里可憐了,他娘手里有錢,如今又有靠山又有名師的……”
余壽田聽七茜兒這般說就笑了起來:“嬸子不喜歡他家,我娘也不喜歡,我阿奶都總說他家心不正來著�?�,狀元是晚輩啊,他能如何?他那人愚的很,也是真可憐的,您知道么?他家四房分家,他那爺爺欺軟怕硬的,找不到改嫁的媳婦,也不敢招惹他四叔家,就尋人讓他過去侍疾,說在咱這邊被打壞了。
他是要進仕途的,那上面一個孝道壓著,他娘能咋辦?人家見天派人拿著條子來要錢,手里那兩千貫眼見就保不住,他娘只能帶著他趕緊改嫁去,不然……再幾次盤剝下來,就得上街討飯去了�!�
七茜兒驚訝:“竟是為這個?”
孟萬全點頭:“可不是,老陶家四個媳婦,張氏是跟她婆婆學了一肚子小算計,嗨!那有辦法的人誰成天耍心眼玩兒?老陶家,她卻是唯一愿意守寡的。黃氏郭氏帶著孩子說去尼姑庵了,這話我不信,誰知道人家現(xiàn)在在哪兒?
嗨,人家要走也是正理,老陶家也沒對人家有多好,一家一種難處,這不是都沒辦法了么!家一分!手里又握著兩千四百多貫現(xiàn)錢,又孤兒寡母的,你讓他們怎么過?”
余壽田連連點頭:“對的,對的,侄兒也是這樣跟他說的,甭管多難先吃飯,人活著才能說旁個的事兒不是?反正已經(jīng)這樣了,便是沒擺酒,他也跟他娘住到學堂里去了,人家老封先生不錯的,我去的時候,老先生還在廊下拿著蒲扇給他煎藥呢�!�
孟萬全端起七茜兒給他倒的茶水牛飲,抹抹嘴繼續(xù)道:“人老先生可是肚里有大學問的,人家圖什么?就年紀大了以后膝下想要個熱乎氣兒。
是,老陶太太當初是跟周興發(fā)分開了,她到能庇護孫子,可她現(xiàn)在死了啊,那周興發(fā)就是唯一的長輩。你讓著他娘咋辦?孝道大如天,不改嫁那就受欺負吧!一抓一個準兒,周興發(fā)欺軟怕硬的,不找個靠山就直接碰死吧,封先生從前給李太師家做過門客,也教了一些有本事的學生,不然唐家不能請他三禮學堂授課,我還以為你知道這事兒,鬧了半天你是啥也不知道�!�
七茜兒拿著火鉗夾炭塊,語氣淡漠的說:“我不打聽她家的事,她們也不敢在我面前提�!�
孟萬全哈哈笑了起來:“嘿!知道你看不慣,老陶太太是對咱們是有些小心思,那不是沒算計到么,人都沒了,過去了過去了!狀元那孩子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誰都不容易,就希望他好吧�!�
余壽田點頭:“恩,他心氣從前就強,以前從老城下學,下那么大的雪片子,這一路都是咱泉后街的車,喊住哪家不帶他一段?可他就是不說,我遇到好幾次,就覺著……出了巷子就是他家,我大妥妥乘車過去就心里別扭唄,就,就捎他回來了,我知道他奶有想法,可嬸子,我卻覺著吧……”
這孩子也學會說半句話了。
七茜兒喜歡看他成長,無論是心境,還是心胸,這都是個相當不錯的孩子。
如此就用手點他腦袋,語氣帶著疼愛說:“你覺著啥?說來我聽聽�!�
捂著一只眼罩,胖嘟嘟的丫頭抱著一件披風在門墻邊上行禮,這丫頭大家都認識,叫做阿螺。
戰(zhàn)后到處都是孤兒,這事兒朝廷也沒有辦法,只能隨他們的命,余家老太太舍不得花錢置辦下人,有天街里溜達就撿回這個缺了一只眼的丫頭,起名阿螺后在身邊伺候。
七茜兒眉毛一揚,就有丫頭過去接了一件披風進來。
丫頭抱著披風回來說:“奶奶,是余家老奶奶說春風里涼,怕壽哥凍著�!�
余壽田笑了起來,扭臉對門口的阿螺喊了一句:“你回去吧,跟我奶我娘說,今兒我在小嬸家用飯,身上也穿得厚,凍不著。”
阿螺點點頭,轉(zhuǎn)身跑的飛快。
看她走了,余壽田才笑著說:“阿螺一頓能吃五個餅,喝三大碗湯,我奶說虧大了,現(xiàn)在只指派她到處跑�!�
一家一個難纏老太太,人家余家老太太就是摳唆點兒,其實也是慈祥可愛的,最碼她不會出去打群架去。
大家一起笑了起來,余壽田就抖開披風,眾人一眼便見披風上還有四五個補丁,補的倒也整齊,還用的是好布,可這也是補丁啊。
余壽田卻穿的很坦然,穿好還摸著嘆息呢:“還真暖和,嬸子你看,我奶拿家里的舊褥子給我改的,我跟我弟一人一件呢�!�
就又一起笑了起來,家家都有老人,自己家的怎么折騰都是好的,也愿意慣著,至于旁人家,皇爺都沒跑,他家還是倆,也都夠難的。
鄭太后就在宮里裝大度,江太后更狠,就在宮外裝可憐,見天剜兒子心。
七茜兒又問壽田:“你覺著他家狀元怎么著了?”
余壽田眨巴下眼睛:“哦,他呀,我爹從前就跟我說,男人想長大,就一夜間的事兒,我剛才去看他,這小子眼神忒狠,以后啊,我看他爺~哼哼……”
七茜兒心情復雜,眼神里有釋然又有漠然。
余壽田說要在這邊用飯,那下面就得給他仔細預備,等一小桌飯食端上來,孟萬全就跟七茜兒看他吃。
親衛(wèi)巷十幾戶,所有的孩子都當成一家的在養(yǎng),甭說壽田在這邊混飯,老太太那么摳的人,壽田他們?nèi)チ苏諛有渥庸哪夷业某鰜恚袝r候人家高興了,還給紅線穿的一串錢兒。
本心情正好的當口,那叫楊藻的討厭人又派人來家了。
最近他總這樣,親衛(wèi)巷子七茜兒有身孕,張婉如有身孕,陳大勝他們走了十來天,柴氏也有了,這一下三個孕婦。
皇爺又派了人家男人們?nèi)プ瞿撬退赖氖聝海又幌镒哟笈盅绢^,一個男丁都沒有,皇爺也希望陳大勝他們有個香火的。
心里內(nèi)疚,便常常私下厚賞一些布帛,緞匹,衣物,銀錢,珠寶,補藥,日用器物……七茜兒不缺錢,這些東西有些能用,有些卻是負擔,需要供起來。
常連芳進門便笑:“嫂子哎,我又來了!”
不敢明目張膽給,每次都是常連芳回慶豐,皇爺就讓他捎帶往這邊賞賜。
雖都是自己人,七茜兒依舊站起來接了賞,卻早沒有第一次,第二次的惶恐了。
她摸著包袱軟綿綿的就問:“小花兒?這是啥?”
“��?哦!咱六神仙小時候的小衣裳唄,蕭娘娘說他福氣厚,就給預備了三件,讓你們給小娃穿著,嫂子,我也沒用膳呢,給我來一份唄�!�
常連芳不客氣的討食兒吃,那下面也不等七茜兒吩咐就又去預備了。
這家伙把家里給的婢仆都攆了,就帶了兩個親兵在棋盤院住著,那邊的打掃也承包給這頭了,他倒是不客氣的每天帶著人不是七茜兒這邊混吃,就是老太太那邊混吃。
人家是老太太正經(jīng)八百的干孫子,算作家里的正經(jīng)爺兒。
反正老太太那個摳門樣子,她還很稀罕小花兒的,真當親孫子疼愛的,霉爛的點心這家伙偶爾能蹭幾塊。
沒多久又是一小桌熱菜熱飯端上來,家里沒有嚴肅規(guī)矩,爺三就坐在小院里,邊吃邊說起戰(zhàn)事,余壽田好不容易逮住平叛剛回來的常叔便請教道:
“小叔,我們上官今日在衛(wèi)所爭論,我們大頭不是從前當過騎兵么,他就說騎戰(zhàn)何止十利,好處就多的是,我也在兵書上看到,也說騎戰(zhàn)利多,更疾如錐矢,輕利迅速,可那坦人皆是精騎,來去又若飄風,我,怕咱大梁這一場怕不好打呢。
咱這邊的騎兵,我就覺著差那么一點兒,六駿馬場的馬種到底不成的,個頭就沒人家大,我本要請教一下的,可我們把頭看到我忽就不說話了�!�
孩子怪委屈的。
“哧……”孟萬全忍俊不住的笑了起來,看孩子別扭他便說:“傻小子!跟你說什么?你爹你叔叔們打從軍起,做的就是殺馬的營生,克的就是世上最狠黑騎!是個打騎戰(zhàn)的就跟你沒話說,你還往人家身邊湊去?”
余壽田滿臉委屈:“我聽聽怎么了,我爹他們再厲害,也就七八個人,人家千軍萬馬的,我這不是替咱大梁擔心么?”
常連芳咽下嘴里的東西笑:“擔心個屁!沒有老刀照樣打去,咱打騎軍從古就有經(jīng)驗,老刀這種正面硬抗就只是一種,后兒你沒事兒了你找我去,我給你講講何為拒馬之戰(zhàn),這里面花俏多了去了。
你也甭?lián)奶谷诉M來,他進不來!進來爺弄死他們!哼,皇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哎,就邊民可憐嘍……那坦人不傻,騎戰(zhàn)最怕地形不利,自左梁關(guān)失守,各地城池皆有對付馬戰(zhàn)的防御,城邦防御拒馬的陣勢又補擺了多少?他們也死不起那么多人,若能順暢進來,那幫王八蛋早就進來了,現(xiàn)下雨季,他們敢進來更就是個死!”
看余壽田不信,常連芳就指指孟萬全:“問你伯伯是不是這樣�!�
余壽田看向孟萬全,孟萬全瞪了常連芳一眼:“你甭瞎教,大軍開拔一動一靜都要看天時地利,如今雨季容易陷馬蹄,確不適合坦人入侵,可雨季過了呢?想當初在長刀營,就這樣的我們分列十隊,尾隨碎著襲擊不知道滅過多少,你還打拒馬之戰(zhàn),那得拋費多少糧草多少物資?”
常連芳不服:“爺這幾年的長槍陣也不是白練的,你等著,明兒我就御前請戰(zhàn)去!”
孟萬全不接他這個茬,依舊教導子侄般對余壽田說:“打仗做人,都有先天的平衡,任何東西都有克星,就像工部最近加緊往邊城運送的鐵蒺藜,也是其中辦法,只……咱大梁剛平叛完了,這家伙跟他爹沒少胡吃海塞……”
孟萬全的腳被常連芳輕輕磕碰,他一愣,看著一邊不吭氣的七茜兒,便對余壽田拐了話題道:“咳……你爹給你找的武舉先生可到了?”
七茜兒耳朵多靈,便也順了旁人的意思只做不知道的問余壽田:“呀,壽田要考武舉�。俊�
孟萬全點頭:“可不是,他們這一代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年輕力壯又家境良好,就磨了上進的心,這開國的功勞撈不到了,打坦人也撈不到,以后怎么辦?書讀的晚了,就沒讀多少,也沒戰(zhàn)場上磨刀的機會,這手藝也不成了。
哎,還就得跟人家正經(jīng)先生好好讀讀兵書,以后好歹也得進個武進士,不然怎么辦,武勛后代憑著祖宗臉面混一輩子禁衛(wèi)么?帶兵打仗,讀過書的跟沒讀過的,區(qū)別大了,還是得讀幾本正經(jīng)的兵書……”
“人家孩子不缺那幾口流血的飯,你可不敢瞎教著,回頭老奶奶聽到好跟你拼命去!這世上能賺吃喝的行當多了,不當官又如何,當官又能如何?要我看,什么都沒有平安當緊,這人總要喘一下大氣,再說旁個……”
院門口傳來盧氏的聲音,眾人抬頭就看到盧氏抱著一個粉嫩嫩的丫頭,身后跟著她兩個兒子笑瞇瞇的進來了。
盧氏倆兒子一個叫游崇槿,今年十二了,一個叫游崇恬,今年九歲,這倆孩子的爹死在慶豐城破那晚,為了護住家里人,那漢子被慌亂的人活活踩死了。
盧氏嫁給孟萬全之后,這倆孩子便得了進三禮學堂的便宜,入的是慶豐府最好的學堂,有商籍的人家,子孫是不許科考的。
孟萬全看到盧氏便笑,單胳膊卷過女兒放在膝蓋上香了兩口,這才抬頭耐心的問兩個男孩兒道:“今兒學下的早��?”
他大生大死,對香火這件事很看的開,盧氏帶了兩個孩子過來,他也沒有要求人家改姓氏,還跟他們相處的相當不錯。
兩個男孩對給繼父行禮問安,大的那個就說:“先生說家有喜事,要擺酒呢,就讓散學了�!�
孟萬全點頭,扭臉去看余壽田道:“別說,你這話還頂個用處,你一去人家老先生便家有喜事了�!�
七茜兒瞪了他一眼:“孩子們都還小呢,你說這些作甚,他不想開又如何?人總要過下去的�!�
說完,她笑瞇瞇的對盧氏說:“后兒咱老七他爹在國子學開新課,你送二恬他們?nèi)タ纯�,男孩兒還是多走走,眼界要多開闊才是�!�
盧氏大喜,坐在丫頭搬來的板凳上笑說:“呦,那可是好事,可我家這個……能去么?”
常連芳放下碗筷,漱了口笑說:“旁人去就怕門都進不去,這是咱親衛(wèi)巷的孩子,正經(jīng)的親戚,怎么就不能去,去唄!”
七茜兒白了他一眼:“看把你嬌艷的,你是棋盤院的,你可不是我們親衛(wèi)巷的……”
可她這話音未落,隔壁忽傳來一聲慘叫就把眾人嚇了一跳。
大家還未做反應,孟萬全抱著他家丫頭,人就已經(jīng)坐在了墻頭之上,還扯著嗓子對成先生家里喊了一聲:“咋回事兒?我們聽著這音兒可不對……”
沒多久,雪姑聲音里泛著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慌張在那邊說:“是,是阿寧家要躺了……沒~沒事!”
盧氏與七茜兒對視,七茜兒雙身不能去隔壁,她就蹦起來邊往外面快走邊說:“孟萬全!你趕緊下來吧,都多大人了抱著你閨女爬墻,我去找老太太去,沒事,沒事……”
產(chǎn)房內(nèi)成師娘滿面是汗一聲不吭,成先生卻坐在產(chǎn)房外滿面是淚……
第130章
成師娘生了一個極漂亮的女兒。
老太太有些羨慕的說:“你們不知道,咱家那些加起來,都沒有人老成家的丫頭俊,你們說唄,一樣一樣的活人,咋人家養(yǎng)的孩子就那么好看?”
盧氏也笑著附和:“人成先生跟師娘可都不丑,生的孩子能難看了?”
七茜兒扶著老太太去給成師娘洗三,老太太預備了好些粉色的小襖小裙,都新的。
家里有現(xiàn)成的針線房,預備這些不費勁兒。
對了,還有一掛實心純金的長命鎖,這是老太太這一生難得舍的一筆大財。
眾人推開成先生家的院門,院內(nèi)安安靜靜,倒是從前不食人間煙火般的雪姑正圍著圍裙,坐在盆邊清洗一大盆尿布。
看到她們一大群人,就很驚訝。
這親衛(wèi)巷憑誰家的面積都不小,便是喬氏那人從前都要買人幫個下手,可成先生家始終就是三個人,什么門房婢仆從來就沒有。
看到有人來了,雪姑便站起來,臉上紅撲撲的過來迎人。
她先給老太太行禮,接著是各位小嫂子。
從前,這個小姑娘是回避這樣做的,遠遠見了人也是點點頭。
老太太拉住雪姑問:“我的兒?你家今兒不辦洗三��?”
雪姑笑著搖頭:“老太太,不辦了,實在也不認識什么人呢�!�
誰都喜歡干凈好看的姑娘,用老太太的話說,成家的雪姑就像仙女下凡,抱上小兔就是嫦娥的妞兒。
她喜歡她,可惜這位不愛出門,也不愛與人親近,難得今日拉住手,她就多摸了她幾下。
老成家人都是這樣的,關(guān)起門過自己的日子,可是你萬一有個頭疼腦熱,多晚都一喊就去,從前不寬裕那會,成先生都是貼補藥的。
聽說成先生的嫡女不辦洗三,老太太就有些不愿意了,她拉著雪姑的手往里走,邊走邊說:“這可是你們做長輩的不對了,人家丫頭來世上一遭,該有的你們都該給人家預備上,這小孩兒都是小心眼兒,天門又沒關(guān)著,她要看你們對她不好啊,興許都不愿意在你們家呆著了……”
雪姑從前從未聽到過這樣的鄉(xiāng)下話,聞言她便問:“天門?”
老太太很認真的點點頭,指指自己的眉心:“老人家說,小孩兒生下來這里還有天上帶來的第三只眼,后來……慢慢長大,看到人世越來越多不好的東西,這只眼睛就污穢了�!�
雪姑打開簾子,神情若有所思嘀咕:“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啊……”
一群女子隨著老太太進了成師娘的產(chǎn)房,成師娘醒著,捂著被子,靠在床頭正一口一口吃著成先生喂的雞湯。
兩口子你看我,我看你的全心全意,聽到動靜,看到老太太她們一大堆人進來,夫妻都嚇了一跳。
站在老太太身后的楊氏嗓門大,還不等人家說點啥,就高聲說:“你說你們倆吧,咋不近人情呢?從前路上呂姐姐生娃,成先生你三天上的時候,還從軍營捎二兩棉團兒幫著慶賀呢,咋輪到自己就一聲不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