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胡有祿這才勉強笑道:“是,學生今日來,是想托奶奶給我……我哥哥帶幾句話的。”
“話?”
“是,勞煩奶奶與我哥哥說,就說,那兩位過了年都七十了,便沖他們這個年紀,輩分,血脈,有了事,吃虧的也是哥哥,勞煩奶奶與我哥哥說,請他且忍耐兩年,也就過去了。胡醇厚是個要臉的,那后面娶的巴不得我們不去爭家業(yè)……”
“你等等!”七茜兒出言打斷,語氣卻譏諷道:“我聽小先生這意思,倒是對那邊意見很大啊?”
胡有祿當然能聽出這小奶奶的意思,自己是個會攀附的,看這邊富貴了,便開始說那邊的閑話了。
他無奈搖頭,舉起手對著天空說:“這樣,我今日就與奶奶就發(fā)個誓吧,我胡有祿對天起誓,心中若對我哥哥有半分歹意,就讓我五雷轟頂,生生世世托生成道中野草,被千人踐踏,萬輪碾壓……”
這誓言惡毒,七茜兒趕緊打斷道:“停了,停了!你莫要在我面前說這些,你只說你今天來的本意就成�!�
胡有祿心里到底有委屈的,聞言眼眶潤紅,就放下手魂不守舍道:“不瞞奶奶,這些年我一直心有怨恨,為什么旁人家的爺奶便是爺奶,我家的爺奶,我家的爹爹就是那個樣子?可后來戰(zhàn)亂了,我家卻發(fā)家了,可我日子更是不堪回首……
我也時常想我哥的,我悔的,悔當年全家趴在我哥身上吸血,我卻一句貼心話都沒跟我哥說過……可我這份悔卻只能對貧寒的哥哥說,只有我哥貧寒了,不如意了,他才能看到我的本心……”
他到底是哭了,用袖抹了下眼淚道:“可我哥哥現在富貴了,我就說什么都沒用了!這樣也挺好的,真的,我高興,我哥越好,他們就越會后悔,我就更高興了……”
佘青嶺悄悄從后堂溜溜達達的出來,看自己兒媳婦聽的瞠目結舌,就對她比了個噓……
比完,他也坐著聽胡有祿說著他憋了多年的那些話。
胡有貴流淚輕笑:“我今年二十,命數割成上下等,上等的時候有娘有哥,下等的時候一無所有,可我也不敢埋怨,我這是報應!
知道哥哥活著,我就恨不得給滿天神佛磕頭,我哥活下來了,老天爺還給了他大富貴了!您看,這世上到底是還是惡有惡報的,至于我家里,從前我想過,為何他們要那樣涼薄……”
聽胡有祿說爺奶,七茜兒難免就想到自己家的老太太。
便也喃喃道:“是啊,又是為何呢?”
胡有祿心里早有答案,便嘆息道:“也沒什么,窮鄉(xiāng)僻壤偏家在大村,又只生了個獨子,心中惶惶更愚妄無知,我爹那人也是,自小無有兄弟扶持,怕被欺負便裝做莽漢,偽裝義氣魯莽久了,他自己都信了。
不瞞奶奶,學生也是前幾年才明白這個道理的,這些事情過去便過去吧,學生此次來,真就只一個想法,勞煩您跟我哥哥說,我哥~是蒼鷹……”
將臉上的眼淚全然抹去,胡有祿整理儀容,雙手肅然拱起對七茜兒道:“勞煩奶奶與我哥說,胡有貴萬里霜雪都過來了,如今更是橫海脫凡麟,大鵬一沖終霄漢的好時候,請他切不要因凡塵蠢物動了靈竅,秋草一樣的人配不上他計較的,無論如何,萬請哥哥忍耐幾年,便從此海闊天空�!�
胡有祿說完,告辭而去。
這人走了半天,佘青嶺才輕笑了一聲道:“到也,有點咱家老五的骨頭,說的也算在理。”
七茜兒揚眉輕笑:“什么時候?一個太學學生,值當您這樣在意的?”
佘青嶺站起來笑道:“到底是牽連了家里,我就命人去國子學問過這孩子品行,你當他的先生怎么說的?”
“怎么說?”
佘郡王便難得贊了一句道:“天份倒是一般,卻是世間難得肯吃大苦之人,這便有些可怕了�!�
他說完,束著袖子來到門口,見下了秋雨就吩咐下面道:“給出去那位送一把傘�!狈愿劳昊仡^對七茜兒笑道:“世上最難以捉摸便是親緣,你說是吧?”
七茜兒聞言悵然,卻不知,在這偌大的燕京,有人與從前和解,終將自己解脫出來,偏就有人明知是深淵,卻要笑嘻嘻的跳了進去。
開國候府,臉上紫痕半面的婦人一身孝的跪在靈前,她麻木的燒著紙錢,眼里全是驚悚過后的茫然無措。
偶爾這婦人抬頭去看靈臺,那上面卻有兩塊靈位,一塊寫著她公公的名字,一塊卻是她的太婆婆……
烏秀閑閑的靠在門邊,不斷用手指掏著耳朵,臉上更掛著詭異的笑容,捎帶還不屑的撇一眼院中幫襯的譚氏族老等人。
就是這些人昨夜忽入府,將鐘氏從關押的佛堂拖出灌了毒酒,做成自盡的現場。
看弟弟不動,烏靈便抬頭喚他道:“阿弟過來,老太太從前也疼過你,你給她燒點東西吧……這家里……”
她看看左右,有些難過的說:“一個咱房里的男丁都不在�!�
烏秀聽話,乖乖過去燒紙,耳邊就聽姐姐嘮叨道:“也奇怪了,你說是誰給老太太寫的信,不是說瞞的死緊么?”
她卻沒看到,她弟弟低著頭,竟笑的猶如惡鬼,他一張紙一張紙的燒著,耳邊聽到腳步,便端坐跪好嘆息哀傷道:“老太太,您這又是為何?”
更多人闖入院中,一串急促腳步傳來,烏秀便手握燒紙,用腦袋撞著靈臺大哭道:“老太太,您待我如親孫般,誰能想到……末了末了,竟是我這個不成器的送您啊,老太太……”
第114章
“小七~!”
“六爺~!”
御花園半面亭隔墻外,兩聲宛若傻子般的歡呼,將小亭周圍本壓抑的氣氛瞬間破壞了,心情本不愉的皇爺聞聲一滯,就干咳幾聲后問:“何人在那邊喧嘩?”
張民望趕忙過來回稟道:“皇爺,是六爺還有……那頭的老七�!�
他用眼睛往南門的方向瞥了一眼,皇爺便無奈了。
這世上能忍住六神仙那些神仙古的人物不多,老刀們算是唯一一波了。
六兒看上去憨厚,其實最能分辨好壞,若是旁人對他的態(tài)度只有表象,他是輕易不上前接近的。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自己的小六最愛找的,就是那邊的七刀管四兒。
用青嶺的話說,算作是一家一個傻子,就都忍了吧。
他還說:“難不成陛下還能給小六再找個傻子陪他玩兒?每日聽他滔滔不絕說那些神仙廢話兩時辰的人,這世上還有么?”
細想想,還真的沒有,從此皇爺也就不問了。
再說,人家好朋友在隔壁約見,也不知皇爺今兒會在御花園議事啊,如此便談不上沖撞。
半面亭外,孟鼎臣與自己的四大執(zhí)令正跪地請罪,還有幾位與情不移刺殺譚士元一案有關的幾位大臣,也是滿面的沉重低頭含胸看地面兒。
其實也不怪九思堂,便是計劃再周全,孟鼎臣也不會想到鐘氏會毒殺親子,如此想想便覺悲憤,心里已將譚家罵了千萬遍。
現下,最重要的是捉拿情不移歸案么?非也!而是大梁的顏面,就想盡一切辦法也得找回來呢。
一小太監(jiān)急匆匆而至,跪在廳外稟報:“啟稟陛下,護國寺四苦大師,北派功家十二門新任門主,正宮外求見�!�
跪在地上的孟鼎臣聞言身體一動,雙手便暗自握拳。
倒是皇爺聽了,忽就發(fā)出一聲笑道:“他們來見朕?呵,可算了,從前朕做都督的時候,倒是日日有閑空,可是他們不理咱啊,現在?朕哪還有那個閑工夫,五郎,你先起來吧�!�
孟鼎臣暗自松了一口氣,告罪后站起。
雀鳥在花園嘰啾,皇爺站起來本想安慰臣下幾句,一張嘴卻是滿腹的牢騷:“這段時日,朕也暗想,那情不移如何就變成這般摸樣?想當初朕起兵,南派功家多次相助于朕,你們的好處朕是記在心里的,秦舍有功,朕難道不知?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律法之下……”
他正預備長篇大論,那墻外忽又傳來壓抑不住興奮的欣喜聲。
“哇!這么多啊!”
“這算什么?我父皇那邊多的是,他又用不完,你看看可是這個?”
“對對對,就是這種一色堂,多謝六爺�!�
“無事無事!咱們兄弟不說這些,你拿回去隨便使著,沒了就盡管與我說……”
家里出了賊,皇爺實不能忍,便對張民望吩咐道:“把人叫過來,這才識了幾日字?就敢用朕的一色堂了?你,你給朕,再去把他哥找來,還有朕的那個混帳東西,什么叫朕多的是?朕也沒有幾刀一色堂了!”
張民望忍笑遁走。
看他離開,皇爺到底擺擺手道:“今兒便這般吧,五郎,你去將貞兒叫上……過去種種,譚家再有不堪,而今人死燈滅,還是,去拜祭下吧。到底,從前路過孑城,朕也吃過她親手奉來的一餐飯食,誰能想到,會是這下場……”
大臣們告辭,離開御花園那刻,孟鼎臣真心實意看向遠處,發(fā)自內心的感謝六殿下,對了,還有那倒霉的七刀。
大家分工各有不同,佘青嶺此人最知本分,他養(yǎng)出的兒子也從對在九思堂越界半分,孟鼎臣心眼不大,對長刀所的印象卻是過的去的。
陳大勝不知道弟弟給九思堂扛了鍋,他聽到宣召便是一愣,而今他安排斥候私密事宜,就住在干爹這個,位置在外宮的小院子里。
猛聽皇爺喊自己,他便看看桌面,尋了捧盒,將自己預備好的一些情報放進去,急步去至御花園。
他捧著盒子跟在張民望身后往半面亭走,到了近前便看到自己家小七,還有六皇子正跪在青石地面上。
秋涼,無風,陳大勝就用眼角瞥了一眼這倆倒霉蛋膝下,看墊著薄墊兒,便在心里松了一口氣,捧著盒子呈于御前。
皇爺看到這個盒兒便頭疼,他也沒有把陳大勝當成外人,第一句話問的卻是:“青嶺這幾日在家做什么呢?”
陳大勝老老實實回稟道:“回陛下,也沒做什么,跟從前宮里一樣,看書,畫畫,偶爾遛彎兒,倒是今早,我爹說過些日子便入冬了,他養(yǎng)的那些雞鴨最近死了不少,怕寒襲,現下正在家里指揮人造窩棚呢�!�
武帝聽完就好不羨慕的說:“哼,聽聽人家過的日子,那叫個自在!再看看朕過的這個日子,哎,不能比啊……”
陳大勝抿嘴笑笑,扭臉看看那對倒霉蛋。
皇爺怕他求情,就指著香幾上的爐子說:“你別管他倆,讓他們跪足這一炷香�!�
他這般說,陳大勝自然不敢求情,他是個話少的,就侍奉在皇爺身邊,看他翻動那些斥候新送來的一疊密報。
重要的東西很多,皇爺看了半天后,就將手停在譚家毒殺鐘氏細則上問:“鬧了半天,這鐘氏能跑到燕京裹亂,卻是收到這烏秀的密信?這朕便想不通了,烏家已然敗落,這烏秀為何又要抽靠山的石基?”
陳大勝語氣里不帶個人情緒回話道:“回陛下,譚家當初允諾烏家東山再起,烏家以家傳絕技交換,又舍了累世家業(yè)充做軍資助譚家起勢,然,烏家大小姐雖是大婦,卻始終住步后宅并不被尊重,還有這烏秀,他已是殘廢了。”
皇爺見多了這事倒是見怪不怪道:“這事兒倒是像他家的風格,可到底舉頭三尺有神明啊�!�
他東西原樣蓋好,指指盒子,張民望趕緊過來收走,留下君臣二人在半面亭說話。
皇爺道:“譚家的事情,最近朕卻不想看了�!�
屬實是煩人了。
陳大勝應諾,皇爺卻說:“倒是北派功家有意歸順這事,九思堂幾次上奏,只他們的東西,與你的口吻卻是不同的�!�
皇爺說完站起,背著手就往外走,陳大勝相隔一步半跟著,路過兩個倒霉蛋的時,他又看到小七身邊打開的提盒內竟?jié)M是宣紙?
待離的他們遠了,陳大勝才用并不高,足夠陛下聽清楚的音調說:“自我主登基,不論對何事每每必親策之,您嘔心瀝血方有我大梁初盛氣象,您讓我管著斥候,不就是看臣心里并無南北江湖之分么,臣心無所向,現在如此,以后必也是如此�!�
皇爺滿意的點點頭,又走一段路,看到宛若一潭死水的蓮池,便住步嘆息道:“自打你們二將軍的腦袋從這里找到,朕便命他們把一池蓮藕盡數絕了根,還是去歲那會子,你爹看宮內記錄,還多次提及這里,你可知從前住在這里的皇帝最愛什么么?”
陳大勝搖搖頭。
皇爺便笑道:“他們跟朕差不多,就拘在這院子里,早朝后多半會乘轎佛堂拈香,再在這個池兒里喂魚,在這個池兒里泛舟,在這個池兒邊作詩,在這池兒邊上與嬪妃閑話,前朝遺留足百本穿戴檔錄,呵,如今朕也差不多了,就成天換各式兒的新衣裳,穿了也沒人看,遠的地界去不了,就圍著這水池子轉悠,日復一日的……”
陳大勝老實人,聞言半天后才實在的說:“這也太沒意思了。”
皇爺聞言使勁點頭:“可不是!從前你爹在這破園子里的時候,他還能跟朕斗斗嘴,可他一走,哼!朕就是那洪水猛獸,誰還在乎朕的心里想什么?無所求的不想我,有所求朕又不待見……”
這一頓牢騷,顯見最近皇爺壓力頗大,加之佘青嶺不在,他便犯了帝王小心眼兒的癥狀,看誰都不順眼起來。
陳大勝入宮,還是頭回見皇爺罰六爺。如此,他便小心翼翼問:“陛下,臣看小七身邊有個盒兒?”
皇爺聞言,一些抱怨頓時飛了,他就氣哼哼的扭臉問陳大勝道:“我說臭頭,你家了不得了,都知道從宮里搗騰東西回去了,你可知否?”
陳大勝都被問愣了,他眨巴下眼睛,老實人對這樣的情況,也就一個態(tài)度,我不吭氣,您隨意說吧。
皇爺習慣他這死樣子,也不等他捧哏,就氣道:“這小混蛋伙同六兒偷了朕的一色紙!你可知?”
“不能!”陳大勝理直氣壯反駁:“小七沒那么大的膽兒�!�
皇爺就知道他會這么說,便抱怨道:“他是沒有,可朕的六兒有,也都是你們慣的,他這才識了幾天字兒,書也沒讀幾本,倒是知道好東西了,敢拿朕的一色紙用?”
陳大勝看看遠處那跪著的小可憐,心思一動,到底跟皇爺說到:“皇爺,其實小七找一色紙,也不是給自己用的,若臣沒猜錯,他找這東西怕是想討好瑞安先生吧�!�
“宮瑞安?”皇爺愣怔下問:“小七什么人,怎么跟鳳池居士混在一起了?朕記得,那宮先生入京沒有幾日��?”
陳大勝點頭嘆息:“回皇爺,其實這段時日臣也在查這件事,原本想著,好歹找到實證再跟您稟報,可是今兒小七犯了錯,臣就跟您求個情,小七,就著實可憐,您就饒了他這一次吧。”
皇爺都聽愣了:“可憐?他有什么可憐的,難不成,這里面還有什么內情么?”
陳大勝點點頭:“哎!有的。”他說完,對遠處招招手,便有小太監(jiān)搬來椅子放在蓮池邊上。
陳大勝扶了皇爺坐下,皇爺擺手也示意他坐,他便盤膝坐在蓮池岸邊的青石條上說:“皇爺還記的前些日子,小七一直犯心疾之事吧?”
皇爺這才想起此事,便對人吩咐道:“呦,朕還真的忘了,叫那倆兔崽子別跪了,都去半面亭里面練字兒去,他們拿了朕多少一色紙,便讓他們寫多少張的字兒,寫字兒可不累人。今兒不寫完,晚膳他們也甭想了�!�
等小太監(jiān)走了,皇爺這才正色道:“難不成管四兒得了心疾,還有什么朕不知道的內情么?”
陳大勝肅然點頭:“有的,皇爺可記的小七初犯心疾那日,家里來宮里尋當班的御醫(yī),到時,卻看到國子學的大先生,他也派人來請人呢,說是瑞安先生也得了心疾�!�
皇爺若有所思,后點點頭:“沒錯,有此事�!�
陳大勝便嘆息道:“不敢欺瞞陛下,臣也是最近才得知小七身世,他與我說,他其實是寧江鶴召書院山長,趙東津的……奸生子來的。”
皇爺總是瞇著的眼睛忽然就瞪的溜圓。
陳大勝帶著足夠的心疼道“我家小七自小不得人待見,被婢仆欺辱長大,打小跟家畜同圈,那家里是個人就能隨意打罵他,好不容易活下來了,不到成人便被那邊的管事拐賣給了人牙子……”
皇爺倒吸一口冷氣,頗震驚的看著陳大勝問:“竟有此事?”
可陳大勝卻看著陛下,也是滿面露著疑惑道:“皇爺,臣卻看此事有蹊蹺,您知道么,自打那宮先生入了京,他與小七便開始一起犯心疾,他病小七必病,他疼小七也疼,小七難受,他必也不舒坦。
小七那日回來告訴臣,他第一次與宮先生在來縣遇到,對方就詫異急了,還說他與宮先生的二兒子,竟生的一模一樣的……”
皇爺越聽越驚,就緩緩的站了起來。
陳大勝也站起來,他的那張老實臉便露出些許神秘道:“您知道么,臣心有疑惑便派人去查,又有前日斥候帶回消息,臣一看便徹底疑惑了。
那鶴召書院的趙東津與宮瑞安雖師出同門,然則寧江本地說起學識修養(yǎng),第一必是鳳池先生宮瑞安,而后才是趙東津,他們私下里就著實不合,根本不來往,如此便令人更生疑惑了……。”
皇爺原地轉了幾圈后,忽正色對陳大勝道:“朕推敲此事,且細節(jié)上還有不少漏洞�!�
陳大勝躬身道:“正是這樣,現下還有第二批斥候未歸,想來,再過段時日早晚就水落石出,最怕卻是如臣推測,便是人間慘事了。”
皇爺倒吸一口涼氣,細思半天后才吩咐道:“此事,便如你所料,卻也不可大肆宣揚,還需暗中查訪才是,我朝剛出鐘氏殺子一案,已壞了民風,若寧江兩大書院再出敗壞德行一事,怕就要成為大梁丑事了……
朕什么都沒做,偏又要為這些背德的歹人背鍋,只碰個地動山搖的災禍,便是朕德行敗壞引天地之怒了!那些百姓才不管,朕是不是無辜冤枉的�!�
陳大勝慎重點頭,領旨后又與皇爺坐在蓮池邊半響,皇爺終幽幽道:“這世上,地動山搖也壞不過人心,若是此事為真,小七~還真是太可憐了,本該是儒門書香鳳凰兒,誰敢想會這樣,的虧他遇到你,遇到青嶺,現在,總還有朕給他撐腰,多機靈一孩兒……你且安心,無論如何這虧~咱不吃�!�
陳大勝跪下替管四兒謝恩。
皇爺就讓他起來無奈嘆息道:“哼,你回去問你爹,從前我二人入的那些坑,見的那些反復小人,還真多為讀書人,這兩年朝中大臣對朕建九思堂多有微詞,朕又何嘗不知?
可遇到難事兒,朕卻最愛用五郎與你,便是這個理了。那起子人模狗樣光鮮亮麗的,沒想頭便風光霽月仁人君子,若有些心事兒,那是什么**手段都能拿出來的……�!�
陳大勝滿面同情,表達完意思就說:“可不是這樣,小七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沒事兒就愛找些稀罕的文房往國子學跑著,您不知道,每次他回來都是喜滋滋的,滿嘴都是先生長,先生短,就聽的臣心里宛如刀割一般�!�
“哎呀,父子天性啊,都血脈里管著呢,你看六兒淘成什么摸樣,我們也是分別了好些年,可見了面那是瞬間就親,此事也算是蒼天有眼,到底否極泰來了�!�
皇爺說完站起,又與陳大勝溜溜達達的回到半面亭。
半面亭內,管四兒與六皇子趴在一起正愁眉苦臉的寫大字。他就不是個愛讀書的,最怕就是被人拘著學文路上的東西。
寫著寫著,便感覺身邊有人,他抬臉一看卻是皇爺,管四兒便丟了毛筆跪下請罪道:“陛下,臣錯了�!�
陛下看著他這張臉,又去看案上歪七扭八全無形體的大字,他便露了一臉的慈愛道:“得了,就起來吧,咳,最近,那你不是不舒坦么?”
管四兒多機靈,立刻便西子捧心開始皺眉,皇爺忍俊不住,就踢了他一腳道:“少抖機靈,自己家里的破紙,盡你用你又能寫幾張?還用的著跟六兒要?你臉上長的那是嘴,就不能跟朕說?得了,今兒就這樣吧,下次再犯,就看朕怎么罰你�!�
管四兒大喜,看看自己哥哥,見哥哥也不怪,便認真謝恩。
六皇子見管四兒沒事兒了,也是一臉驚喜的想停筆,卻被皇爺呵斥道:“沒你什么事兒!敗家的東西,他寫不完的那份也歸你……”
可憐的六神仙如五雷轟頂,瞬間筆都拿不穩(wěn)了。
看陳大勝帶著滿面懵懂的管四兒要走,皇爺到底喊住他們道:“且等等,來人,再給他帶兩刀一色紙,再把朕留的葛墨,也,也給他帶兩條,有好點毛筆,也給他尋幾支,可憐的,就見過啥好東西?幾張破紙也值當轉那么一大圈兒?”
六神仙便好不委屈的看著皇爺想,爹,兒臣早晚就被您逼成個哪吒,到時候您便后悔去吧。
管四兒謝恩,皇爺卻滿面慈愛的說:“你哥哥與朕說你長進了,這很好,還說你最近就常去國子學,找宮先生討教學問?”
管四兒滿面震驚,他怎么可能出去討教學問?然而哥哥這般說了,卻也不能欺君不是,無法只得含淚認了。
皇爺深感欣慰,便撫著胡須道:“鳳池居士德高望重,學識更是儒門魁首,你既然想學,便要收拾你這螞蚱般的心性,好好跟你,咳,學習才是�!�
如此,管四兒便提著兩刀一色紙,外加倆條未來媳婦家的葛墨,他也不敢說自己肯定不缺這個,反正,葛家之事后,燕京凡手里有點葛墨的,那都發(fā)了。
哪怕是如今葛家的方子已經成了皇家的東西,可葛墨就是葛墨,宮造出來的再好,也叫不得葛墨了。
陳大勝與他在宮門口分別,起先管四兒還提著盒子蔫蔫的跟著哥哥。
陳大勝便訓他:“你要好紙,咱家里沒有么?”
管四兒本就一肚子委屈,聞言就抬臉道:“哥,我咋知道六爺是偷的紙?”
陳大勝就恨鐵不成鋼的罵到:“偷個屁!你是趕上好時候了,我也不惜的說你,人家從前不知拿了多少,人家六爺是拿老子的東西天經地義,跟你可不一樣,你啊,你這個是腿拐遇到車軸斷了,就認了吧,六爺做事兒向來隨心,下次多少注意些。”
管四兒無奈點頭,跟在哥哥身后沒幾步,卻聽他老哥滿面嫌棄道:“你跟著我干啥?”
管四兒都要瘋了,抬臉說:“回家��?”
陳大勝卻指著那盒子罵他道:“你可甭把這賊贓拿家里去,好叫你先生罵死你,不是給人宮先生的么?你去那邊吧�!�
說完,也不管人管四兒愿意不愿意,他上了家里的車兒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