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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咱家門都不出,雞都是只敢吃,就怎么會知道江湖的事情?我又不跟他們打交道!什么百泉山,?h貢山,對我而言住在山里不納稅的,就沒一個好東西,戶部庫里可憐的耗子都養(yǎng)不起了!”

    坐在殿外寫字帖的陳大勝聞言筆下一滯,他義父就是一本武林寶典,常在私下里跟他嘮叨武林江湖那點子腌?H事兒,什么老隱在山里修建的天香洞,什么著名的義士其實背地里齷齪跟嫂子如何如何了,表面上一派正義大俠四處救人畏難,其實暗地勾連孟鼎臣悄悄鏟除鏟敵對勢力之類。

    他不但知道,知道的就絕對比孟鼎臣還要多得多,孟鼎臣都覺著護國寺主持玄山是坐化,可自己義父卻清楚,玄山是服毒。

    皇爺被撅的不輕,半天才無奈的嘀咕了句:“不就是打攪你考慮家里那點子事兒么?你自己解決不了,就何苦拿朕撒氣?得得,問你也是白問,你都鉆到錢眼離了,朕也真是閑得慌了,咳……那個,五郎啊,你把銀子拉到朕的內(nèi)庫……”

    可惜皇爺這話還沒說完,便又被佘伴伴撅了:“他們抬來也就是給您看一眼,您還真想弄到內(nèi)庫?你信不信明兒六部主官敢來您面前哭窮上吊的?南五郡被燒掉的官倉還修不修了?運河的河道清不清了,燕京都臭的地下水都不能吃了,那下水鋪不鋪了?您可真有意思?多少大臣過了眼的銀子,還想搬到內(nèi)庫?”

    “哧……”二皇子楊貞忍不住笑出聲,迎面便被他父皇用折子懟了,殿內(nèi)背著手轉(zhuǎn)悠兩圈兒,皇爺便煩躁的一擺手道:“趕緊拖走拖走!下次就不要拖到朕的面前晃朕的眼了……”

    他讓人抬銀下去,孟鼎臣便不得不說話了,畢竟榆樹娘是江湖人士,也是通過他九思堂獻的銀子,他便得給江湖人一個交代。

    皇爺便是不想給,他也得替榆樹娘要啊。不然從此九思堂出去,還怎么人前立身?

    孟鼎臣抱拳對皇爺?shù)溃骸氨菹�,你便只拿這一筆供奉么?”

    陳大勝把寫壞的宣紙團了一下,揣到了懷里。

    殿內(nèi),皇爺故作煩躁的就一拍桌面嘀咕:“哼!朕就知道,知道了……來人~擬旨,百泉山榆樹娘去歲剝皮救民于水火,仁善惠德于百里庶民,就……就從太后娘娘的私庫支銀千兩,建神廟于百泉山下,便周遭黎民得以祭拜,此旨便以懿旨頒發(fā),榆樹娘是女子,太后也是女子,這也算公平了,哦,最后再從各宮娘娘小庫按照份位,皇后百兩后逐級遞減賞賜榆樹娘,最后別忘了刻碑于廟前以供后人瞻仰�!�

    孟鼎臣低頭思考片刻,最后就露出感恩戴德的樣子替榆樹娘叩謝皇恩。

    如此,這半夜的小朝會就散了。

    佘伴伴迅速告退,走到門口的時,皇爺渾似不在意的問他:“青嶺?老太太遇到啥為難事兒了?”

    佘伴伴聞言回頭,就很認真的回話道:“回陛下,老太太寫信來抱怨,隔壁院老四那個妾氏又不安分了,她每天就出去游門子,最近那不孝的東西又結(jié)識了禮部巷,慶豐府同知楊時升家的三兒媳文氏,那文氏天性刻薄,教育出的子女也是不堪,就把飛廉他小妹妹喜鵲的臉撓毀容了……”

    幾位走到殿門口的朝臣停下腳步,大家就滿面驚愕的看著佘伴伴。

    這是佘青嶺?這是那個赤膽忠心,滿門忠烈之后,他剛才說的?是什么啊?

    皇爺也是表情驚愕,半天才訥訥問:“你今兒神游了一天?就為這?”

    似乎是對皇爺?shù)恼Z氣有些不滿,佘青嶺便行了個禮說到:“陛下!喜鵲今年方四歲,一輩子便毀了,這如何是小事?”

    說完他便不客氣的甩袖而去,下臺階的時候陳大勝便趕緊上前扶著他往下走。

    皇爺就看著的他的背影,一直看到他隱入夜幕忽便笑了,他對站在門口的幾位大臣道:“咳,諸位愛卿體諒些,也不怪青嶺在意,從前他連個落腳的家都沒有,朕登基這么久了,他都不敢回從前的府邸,這天下雖大,能容下青嶺的也就飛廉家那個屋檐了,那家老太太不錯,飛廉也是個老實孩子。就,恩,挺好的,這兩家滿門的忠烈,能堆一起過日子……以后朕便是沒了,也能安心了,好事,好事!你們就下去吧……”

    大臣們各自神色莫名的告退,倒是二皇子楊貞站在東明殿外久久不語。

    一直到孟鼎臣出來喊他,他才笑著扭臉問:“父皇將這筆銀子支給那個地方了?”

    孟鼎臣笑笑:“皇爺說,既是江湖里來的,便支給九思堂自用�!�

    楊貞聞言便笑了起來,他年紀不大,得意了,難免喜形于色。

    而孟鼎臣便咳嗽一聲低聲道:“貞兒便是猜出你父皇的心思,也不可能做這般姿態(tài)�!�

    楊貞一愣,表情迅速肅然,這才跟孟鼎臣道:“師叔說的是,只是~師叔?我心中一直有一問的。”

    孟鼎臣指指遠處,這叔侄便慢慢往宮外走,一邊走,楊貞一邊說:“滿朝的大臣,便沒有這樣的,師叔,我有些看不慣佘青嶺。你知道嗎,有這樣一個人在宮里混著,我卻是不喜的,也不是因他狂傲不理我,也不是說他哪兒做的不好,反正,我就是不太喜歡他�!�

    孟鼎臣笑笑:“他那樣的刻薄脾氣,十個人中會有九個畏懼他,剩下那一個便如殿下這般不喜。可臣卻要勸您一句,佘青嶺雖傲,卻直而專注,更于國有功,他唯一的私心也不過就是個陳飛廉……殿下如今還小,做人的學文切要學著呢,今日,明日!后日!對佘青嶺此人,您定要做足晚輩姿態(tài),好好孝敬著就是。”

    內(nèi)宮門出楊貞才問:“為何?”

    孟鼎臣思索片刻道:“他主帝王身后名,他活著亦有民心,死后自有人為他著書立傳,而在這些書本里,帝王不過是伴生而已,你對他好便是史書中的佳話,你若怠慢,便是民間傳記里的昏君,如那幽帝�!�

    楊貞驚愕的看向孟鼎臣:“不過區(qū)區(qū)太監(jiān)�!�

    孟鼎臣迅速停下腳步,看看身后才道:“殿下失言了�!�

    楊貞瞬間靜默,半天才點頭道:“是�!�

    孟鼎臣繼續(xù)往前走,邊走邊教:“貞兒要記住,這宮內(nèi)他的勢力比你大,以后萬萬要慎言才是……還有你的父皇,卻是個造反的皇帝,而在你父造反之前,前朝榮養(yǎng)你楊家最少八代,便是你祖都不能否認你家端過人家的碗�!�

    楊貞少年意氣,就不屑道:“那又如何?”

    孟鼎臣冷靜敘述道:“不如何,有他活在帝王身邊一日,便可證明前朝昏庸民不聊生,沒有佘家滿門忠烈這份引子,?[溪魚道此事早晚便會過去,人的忘性總是很大的,年代久了,提起你們楊家便是端了人家前朝的碗,造了人家幽帝的反。

    后人惡心評價你,難不成你還陵寢里爬出來與他們爭辯不成?如此,佘青嶺此人重要不重要,除他本身的能力外,他卻是帝王德行的一層描金。

    你今晚回去便將當初六路反王告天下書都好好看看,便明白了。佘青嶺的傲,便來自于他家滿門的性命,就給了各路反王一個理直氣壯的造反由頭。”

    楊貞點點頭,親手給師叔牽馬,孟鼎臣卻不敢接,又扶了他上馬,這段日子二皇子楊貞每天都要去慶豐城外的青雀庵,陪江太后跪經(jīng)的。

    待到出了燕京,孟鼎臣才拉回馬頭,與楊貞回望燕京東門道:“貞兒,皇帝也稱天子,如此歷代皇帝才都自稱是上天的兒子,幽帝此人具有大才,而他的為君之道未必就都是錯的,你看北派武林至今有多少人懷念幽帝,便知他從前皇帝做的還算不錯,前朝滅,卻是歷代沉疾全壓在他的頭上,?[溪魚道只是個引子罷了。

    雖你父造反有天罰降世于慶豐,可天罰之前呢?誰又來證明天罰之前的造反又是正確的?你父與從前反王不同的東西在于,他的神跡是出現(xiàn)在造反之后的,如此,想被后世史書正確評價,將佘青嶺放在身邊榮養(yǎng)尊重,便是你父皇成為史書明君的必要條件之一……”

    二皇子楊貞聞言半天才道:“我觀我父皇對佘青嶺卻不是作假的。”

    孟鼎臣點頭:“當然不是作假的!陛下寵愛佘青嶺皆發(fā)自內(nèi)心,佘青嶺也是個超越凡人具有內(nèi)秀的大能之人,我這一生,對天下人少有佩服,若有敬佩者,你父皇,還有佘青嶺皆在其內(nèi)……”

    佘伴伴并不知道孟鼎臣在贊美自己,知道了也會滿面不屑的不在意。

    旁人家教育自己的晚輩,他卻也在做同樣的功課。

    回小院要經(jīng)過一段很長的長廊,便是陳大勝帶著人追殺幽帝的那條廊。

    佘伴伴對這條長廊似乎也具有特殊的情感,他喜歡行走在這條長廊的空擋,順便的教自己養(yǎng)子一些實在的東西。

    長廊狹窄,回聲頗大,這讓他每說出一句話,都有一種直接進入頭腦的力量感。

    打發(fā)了左右,佘伴伴邊走邊問陳大勝道:“我兒今日可看出什么東西了?”

    陳大勝愣了下回話:“恩?陛下生氣了�!�

    佘伴伴聞言便笑,笑完才說:“對呀,人家委屈死了,他今秋從慶豐那邊拿到的農(nóng)稅還沒有人家給榆樹娘的一半多,陛下本覺著自己做的很好,賦稅養(yǎng)民一點沒少做,卻沒想到自己依舊沒有民心。”

    陳大勝點點頭道:“卻是如此,便是兒也是不忿的。從去歲至今,您與皇爺多少夜都為黎民飽腹之事難以安睡�!�

    然而,佘伴伴聞言卻發(fā)出不屑的笑聲道:“那是你皇爺脾性里的人氣兒還沒脫離,他自然委屈了,不過也就委屈這幾年了……”

    他忽停下腳步看著陳大勝道:“我本不該教你下面這句話的,不過這句話卻對你觀察帝王有喜怒有所幫助。我兒記住,帝王心還可揣摩,而對帝王而言,黎民之心才是天下最冷酷,最難以把握,最寒涼之心。這世上互相怨恨者,便是帝王與民,他們相生相伴,互相仇視埋怨,就絕不可能有一日和好。”

    陳大勝都聽呆了,好半天他才說:“不是說,民吃飽了,民心便可用么?”

    佘伴伴卻道:“幽帝沒讓他們吃飽過么?”

    陳大勝木然的點點頭,卻是吃飽過的,年頭久了,好年景也不是沒有,可那個跟幽帝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他又跟著佘伴伴往前走,就聽到佘伴伴低聲道:“對新帝王而言,他們勵精圖治期盼民為其所用,可是這帝王做久了便會發(fā)現(xiàn),民因數(shù)目龐大而善變,如此,我看帝王是貓,民卻是虎,稍微伺候不好,民是會吃了帝王的!

    我讓你等上幾年,你便會看到,那上位者呆的久了便會多了冷酷的脾性,對他們而言,民總不足,便一而再,再而三的索求,帝王就從此會怨憎了,又從這怨恨開始,民便要換個飼主了……”

    佘伴伴停下腳步,看著滿面懵懂的兒子道:“這話你自己知道便好,你只要懂得這份道理,便安靜的坐在一邊去看帝王,他們著實有趣,還覺自己神秘莫測,也喜歡整日子練這份君王詭異的功夫,可在我看來,他們卻是單一而相似的。

    自然,他們怎么變,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這與你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如今日他問我如何處理百泉山一事,我來問你,我為何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我對江湖之事由根到骨卻是比孟鼎臣清楚百倍的。”

    陳大勝自是不知道,便搖搖頭。

    佘伴伴笑笑,咳嗽了一聲才看著陳大勝道:“我兒,我這一生不管讀了多少書,可以活多久,又能夠伺候幾代帝王都是未知之數(shù),可以我對帝王們的理解,卻只有一句話送于我兒,你這一生,子子孫孫切切不可忘記�!�

    陳大勝將兩手放在身前,躬身行禮道:“是!”

    佘伴伴就回首看著那條長廊道:“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吾兒懂了么?”

    陳大勝搖頭,佘伴伴卻摸著他的腦袋道:“吾兒,這天下聰明人有的是,你爹現(xiàn)在敢亂用自己的器,呵!卻是因我沒了器,吾殘便可得帝王乃至眾人的諒解而不必被嫉妒,如此不論在帝王身邊,還是在上位者身邊,為父是安全的。

    可吾兒行事,器便只能給他用六分,不然上位者會惶恐,會不安,會覺著你在揣摩他的心思,你什么都替他想到了,也替他做了,那便是你的罪過了。

    簡而言之,帝王若問你可知該如何做的時候,除了本身被帝王重視的器要全力發(fā)揮,使得旁人無法替代你,就決不可成為帝王的第二把刀!不然便危矣,到了那時便是帝王不干掉你,你的同僚也絕不可使得你立于君王之側(cè),吾兒可記住了?”

    陳大勝眼睛微亮,也看向長廊道:“知道了,孟五郎管的太多了!”

    義父就愁死他了,每次說話都要轉(zhuǎn)彎抹角讓他猜。

    佘伴伴心里瞬間滿足,臉上卻要嚴肅的訓斥到:“五郎可是你叫的?無禮!”

    陳大勝唔了一聲,這才慢吞吞的跟他義父往小院走,大概走到院門口他才想起一事,便對佘伴伴坦然道:“今兒我您小庫拿了兩千兩黃金�!�

    佘伴伴腳步都沒停,就只問了一句:“夠用么?”

    陳大勝點點頭:“今年是夠了,明年卻不知道�!�

    如此這做爹的便在第二日,又吩咐人往小庫里給他兒預備了八千兩,黃金。

    他也不知道他兒要做什么,但是他兒若是想辦大事,只要不是掀翻皇位,其他皆是他兒的磨刀石。

    而對佘青嶺而言,這世上一切工具,錢財乃是最低等的一級器而已,他兒二十多才學會用錢財辦事,卻已經(jīng)是起步晚矣。

    陳大勝離開宮的時刻,全城已然宵禁,卻對他這種人不禁的,等他回到自己親衛(wèi)所已是亥時初刻。

    一進門,他就看到管四兒笑瞇瞇的對他點點頭。

    陳大勝看看他,又扭臉看看身后,這才問:“沒有驚動那邊吧?”

    他們這個院子,卻是與金吾后衛(wèi)合住的。

    管四兒搖搖頭:“自然沒有,今兒那邊滿值,咱這邊的閑雜也都打發(fā)出去了,四處我也檢查過了,四哥他們現(xiàn)在在屋頂看著,頭兒放心,絕不會出現(xiàn)無意路過竊聽之事�!�

    陳大勝看看屋頂,這才點點頭進了自己的屋子,待換了侍衛(wèi)的衣裳,他又打發(fā)管四兒從自己的小庫往外一盤一盤的搬金子。

    一盤二百兩就整整搬了十盤,堆了金燦燦的一桌面。都是經(jīng)歷過大生大死的人,管四兒年紀雖小,搬好金子就絕不會看那桌面第二眼。

    他只搬了椅子坐在自己刀頭邊上問他:“頭兒,這事兒真的要這般羅里吧嗦的去做么?”

    陳大勝聞言便點點頭道:“一刀下去能辦的事兒,就是劣等的事兒。阿父常說天下難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細……”看管四兒聽不懂,他便拍拍他腦袋問:“學到哪兒了?”

    管四兒瞬間愁眉苦臉道:“右通廣內(nèi),左達承明,也不知道啥意思,先生讓先背下來……”

    最小的弟弟滿面艱難,陳大勝便笑了,說:“且有的學呢,這些日子我才摸明白點兒啥是人,啥是人味兒!哦,才將那話的意思是,這世上嘴里說做大事的人,通常是做不成的,而最后能成為大事的,便是由細細小事堆積起來的那件事,你還小呢,咱們不著急,就一件一件來做�!�

    兄弟倆說著閑話,大概到了亥時末刻,這院子才來了二人。

    帶頭的這位正是春風得意的童金臺,他拿著馬鞭在前面引路,身后跟著一位兜頭蓋臉穿著大氅的。

    等這二人進了屋子,童金臺便與管四兒走到親衛(wèi)所門口守著。

    待身后關(guān)門聲響起,平慎才緩緩摘下兜帽看向正前方。只這一眼,他便看到了一桌面金子,估重兩千兩,皆是前朝地方官錠。

    平慎出門做生意十年,兩千兩金對他而言只是小錢,他也就只看了一眼,估摸價值之后便錯開眼看向主位。

    那主位上正坐著一位二十出頭,白凈面甜,身著布衣的俊朗青年。

    平慎眼瞳收縮,立刻躬身笑著施禮道:“小人這一路還在猜呢,是誰有這通天的本事,在宵禁之后能使人暢行與燕京,卻原來是小祖宗�!�

    陳大勝笑著收起書本,又往桌面上一丟便問:“平掌柜,這亥時的燕京景致可好看?”

    平慎抬眼看了下,見那本書竟是一本黃歷?

    他捉摸不透這小祖宗的心思,便認真思考他問的話。不論前朝今朝,亥時末刻的上京卻是他第一次見到的。

    怎么說呢,驚愕詫異之后自是滿滿的畏懼。早幾天平慎便接到一封書信,隨信而來的還有明年燕京所有賭場,跤場的特行牌子。

    而這種特行牌子是明年花樓賭場,做買賣掌柜們?nèi)巳硕枷胝降男聳|西。

    那牌子正面寫著平,背后印著十,大意就是平慎可以憑著此牌,給朝廷繳納十處買賣的商稅。

    而這買買多大,自然看他怎么操作了。

    前朝對商人們是免稅的,可商人們并不喜歡前朝,皆因前朝豪強過多,人人皆可剝削商戶,還不如新朝憑著牌子按新律法給朝廷納稅呢。

    這幾日他一直就想,是誰給的這個牌子?他把關(guān)系都走到了鄭家,走到了后宮好幾位娘娘面前,可是特行牌子就誰也不敢保證必幫他辦下來,從佘青嶺手里摳東西?

    怎么可能!

    為這牌子,今夜平慎便老老實實的上了車,那人從城外跤場接了他,一路憑著一面腰牌進了燕京三道城門直至內(nèi)城。

    而這一路平慎幾次揭開車簾往外看,心內(nèi)除了震撼,便是驚懼,驚懼……

    平慎施禮,語氣巴結(jié)媚笑道:“亥時的燕京自然是震撼無比!卻不知小祖宗今夜喚慎來您這兒,卻是有何吩咐的?您放心,力所能及的事兒,便是傾家蕩產(chǎn)也會幫祖宗辦到�!�

    佘青嶺自改革稅法,新增商稅,便是天下商人的活祖宗。

    陳大勝聞言便笑了起來,他指著桌子上的金子對平慎道:“看你說的,好像要讓你殺人放火一般,卻~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就是私下里想讓你幫咱們貼補一個人吶�!�

    平慎微楞,便問:“卻不知,祖宗要貼補誰?您帶句話的事兒,甭說這一堆兒,便是十堆兒百堆兒,你要咱便有!我家啥都缺,窮的便只剩這玩意兒了。”

    第75章

    有古文記載,所謂巨賈,其貨無所不居,其地無所不至,其時無所不騖,其算無所不精,其力無所不專,其權(quán)無所不握……而今燕京市肆巨賈多半出身魏延,而平家便是魏延郡當中的佼佼者。

    陳大勝看著平慎認真道:“平掌柜話太重了,千萬莫要叫我祖宗,這不過旁人說笑的閑話而已�!�

    平慎把大氅放置在一邊的椅子上,這才剛坐下,便看到陳侯親自提著茶壺給自己斟水,瞬間這位老板如腚下如有釘般的蹦起,連說不敢當。

    可陳大勝依舊認真的與他添水,平慎無奈,只能弓腰雙手扶杯,連連的致謝。

    他這個樣子都把陳大勝逗笑了。

    還想起從前一事便對平慎道:“從前家窮,地也是佃人家里長家的,那時候家里想吃點柴米油鹽,就靠著壟邊的地方種些雜菜吃……”

    平慎就趕緊說不易,陳大勝卻搖搖頭說:“嗨,這幾年我常常會想,我這前二十年,最得意最快樂的日子,便是在家里那些窮日子�,F(xiàn)在便是吃金吞銀,也沒那時候快活!”

    平慎不知道他是何意,便不說話,只認真聽著。

    陳大勝又道:“我是說與你們這些掌柜打交道的事兒,那時候家里收了雜菜并不敢多吃,要曬干了賣給城里的酒樓換幾個零用,我記的,七歲吧……”陳大勝聲音飄了一下道:“對,七歲!我才在酒樓里見到了豆腐,我記得可清楚了,當時大掌柜把豆腐叫白玉羹,八個子兒吃一碗,還能體體面面坐店里靠窗的位置吃。

    那位置極好,坐下可看到我老家江面上最好瞧的船娘,那時候我大哥就說了,從此以后若有了錢,就要去酒樓坐坐,再花上八個大子兒敞亮的吃上一碗,可惜~等他存夠錢了,那掌柜卻嫌棄他衣裳太破,又是慣熟賣菜人家的小子,就把豆腐端出來,讓他蹲在店的窗下吃……我記的可清楚了,我哥那么大的個子,就邊吃邊哭�!�

    平慎就態(tài)度卑微的聽著,聽到陳大勝講了一件這樣的事情,他也不知該如何如何評價,就臉頰漲紅的說:“那不是買賣人,實在的買賣人不做這事兒!我們行里最忌諱這些的,常說欺客的就是個低等棚兒的架子,他立不起二層樓的�!�

    陳大勝笑笑:“平掌柜說的是,后來我家的菜寧愿少賺幾個都不賣給他了。”

    平慎對燕京富貴人自然了解,這位陳侯出身契約奴,他也是清楚的。

    生意人賣嘴是個基礎功夫,如此他便笑著點點頭道:“就該是這個報應的。從前我聽家里老人也說過,一般大富貴必要經(jīng)受三災三劫,侯爺而今富貴加身,再想想從前受的那些罪,那亦不過是渡劫而已,年少吃點苦頭其實都是好事兒�!�

    他說完端起茶杯,先認真的看了看,又喝了一口,品品咽下才贊嘆到:“此茶湯清透,聞之香氣似有若無,飲一口滿喉回香,可是~今年明前南四郡的貢茶?”

    陳大勝倒是聽不懂他說的是什么,便錯愕道:“是么?還有這般多的說法?我也不知的,這還是上月鄭阿蠻給的,是好茶么?那我可欠了人家人情了�!�

    平慎嘆息:“何止好茶,百貫求不到一兩的好東西啊。”

    說完他又端起茶杯珍惜的品了起來,陳大勝看他愛喝,便又幫他斟滿,還笑著說:“我這出身,能認個字兒便是不易了,什么好茶好酒對我來說都一樣的,解渴消愁而已。咱的好日子也就是這一年半載,來到燕京才知什么香啊,茶啊,酒啊,總要有個說道的,平掌柜見識多廣,一口下去便知道這玩意兒的出處,這著實就了不起了,好本事!”

    說完他也敞亮,直接把那把劣質(zhì)的茶壺推了過去,隨便平掌柜喝。

    他這茶壺,街口瓷器店買了三十個粗瓷大碗,老板順手送給的搭件兒,錢都沒要。

    平慎是個愛茶的,還有個茶癡的雅號。

    他看到這位小祖宗直接把茶壺推到面前,便笑了,感恩一般接過茶壺也不倒水,倒是玩起這把破茶壺來了。

    賞玩一會他才抬臉對陳大勝笑著說:“嘿嘿,想賣個好價格,便得給這些物事一些來歷,一些說道,不然,貴人們怎么會出高價?其實到了您這位置,就返璞歸真!誰都不敢在您這尊真神面前裝樣兒,如此茶便是茶了,酒便是酒了,香便是香了,歸其本源,便本該解渴,消愁,去晦而已�!�

    平慎說完放下茶壺,站起來對陳大勝躬身道:“老祖宗調(diào)整商稅,給天下商門一條新活路,小祖宗今日但有吩咐,咱們莫敢不從!”

    聽他這樣說,陳大勝便笑了起來,他問他:“平掌柜這般輕易便答應下來,就不怕我給你安排點天大的難為事兒?”

    平慎抬臉笑:“天大的難為事兒?小祖宗才不會安排給小的呢,您與我才認識幾天兒,甭說信任了,面兒熟都不算呢。”

    陳大勝點點頭:“卻是這個道理,些許小事兒而已,那,平掌柜可知道兵部常盈庫大使烏秀?”

    平慎又坐下,想了一會才想起烏秀是誰。

    他腦袋瓜子里背的貴人譜系,烏秀壓根不在牌面里。

    想起是誰,他便問:“可是前朝武儒烏益生之后,太仆寺譚唯同的小舅子?”說到這里,平慎豎起手掌的四個指頭握了一下:“殘廢了那位?”

    陳大勝點點頭:“正是他。”

    平慎想想道:“是他便簡單了,卻不知小祖宗,是怎么個貼補法?時候要多久?”

    幾代商門潤養(yǎng),平慎一下子便能猜出陳大勝的目的,卻根本不會打聽他們中間的恩恩怨怨。

    陳大勝想了下道:“時候么?五年吧,五年做不到七八年也成,平掌柜你見多識廣,你就幫我想想,若想喂出個年消耗五萬貫的大胃口,又該當如何去喂?”

    平慎低頭想了會道:“燕京這地方五萬貫不算做大錢,只陳侯這局做的時候短,流水就顯的大些,想沒有尾巴,套子做的完整了,我平家一戶是扛不住的,若是陳侯想辦的妥帖,咱便只能碎著來,我們魏延郡有幾位同鄉(xiāng)與興王家,各處宗親家,大楊侯家都有些聯(lián)系,各家給面兒也參了股子,若是您同意,我就下去為您好好鋪排鋪排,一準兒給您辦穩(wěn)妥了,”

    陳大勝好奇的很,便問:“什么叫碎著來?”

    平慎笑笑:“賭徒入局,心里總有講究,誰家莊口旺他,什么時辰他手氣最壯?時候久了他們自己都能杜撰出一套穿衣說話的規(guī)矩,什么時辰出門,進跤場先邁那只腳?咱只能慢慢調(diào)理他,讓他自己悟出這套規(guī)矩,這才好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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